一身量不足的稚幼女孩笑呵呵地凑上来,满脸好奇探索,但话刚问完,冷不防就收到众人的一阵白眼,被遏语道:“你才刚进府,自然不晓得。不过这种事情还少知为妙,改日传到了少夫人耳中,仔细叫人撕烂了你的嘴。”

那问话的小女孩听后满脸惶恐,身子往后一仰,“啊?”瞳孔放得大大的,忍不住惊诧地望着对方。

知情的几个女孩一见,倒是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

“你们几个,还不快去干活。主子间的事,也轮到你们私下讨论?!”

众丫头正说得起劲,从一旁就走来个四旬妇人。众人见着一个激灵忙分开来,规规矩矩地对来人唤道:“朱妈妈~”

朱妈妈走过来,转头看了眼主屋,复又道:“还不快散了!真是不要命了,敢在这儿嚼舌根,就是少夫人不晓得,传到大夫人耳中,也有你们受的!”

妇人语气严厉,几个小丫头立即就低头称是,转身几个步子就散了开来。而其余听热闹的人见状,便也忙各自回到岗位,重新打理着手中的事。

主屋里,除了外间哈腰低头侯着的两个着青衣的婢子,里间就唯独陈浩宁和薛弄芸二人。薛弄芸眼睛微红地坐在雕花梨木圆桌旁的凳子上,头也不抬一下,而陈浩宁只望着面前绣着杜鹃鸣啼百翠花的屏风,负手背对妻子而立。

光滑的地砖上,是破碎的花鸟青瓷螺珠瓶脆片,旁边还有几个摔得七八烂的茶盏,露出里面浸泡过的君山银针茶叶。薛弄芸枚红色的孔雀线珠芙蓉缎裙微微皱起,上身的衣襟被她揉得不整。她一脸不甘和怒意,余光自碎片处转到陈浩宁穿了墨绿靴子的腿上,目光滞了滞,别开眼,可不等一会,就又瞧了过去。

等了许久,总也听不到眼前的人说话,薛弄芸只好再次抬头,见对方没有一丝主动开口的意思,抿了抿嘴只好对着那笔直高挺的身影,压低了嗓音轻道:“浩宁,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薛弄芸难得的低声下气,听得陈浩宁身子蓦然一震。缓缓转过身,看着妻子,双手并未离开身后,冷笑道:“是我在和你闹吗?弄芸,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无理取闹,不这么娇蛮任性?”

“我~!”弄芸站起身来,满腔不悦,他怎么可以这么说自己?

虽然是极为恼怒,但想着自己与他继续冷战也再没有意义。上次的事情自己已经把他惹得很生气了,虽然心中藏着一肚子的疑惑,可薛弄芸也知道这一刻再横眉冷对根本就是无济于事。此刻好不容易将他劝了回来,可千万不能将他再气走。

勉强压下了自己心中那份想要反驳的冲动,薛弄芸打定主意要重修于好,满脸委屈地就道:“浩宁,早前是我不好,是我不该胡思乱想,引得你不高兴,你原谅我好不好?”

薛弄芸说着就站起身来,走到陈浩宁身前,迎面抱住陈浩宁,双手环住对方的腰际。

妻子将自己抱得紧紧的,陈浩宁自然知道,高傲如她,何曾有过对人低头的时候?成亲半年,她喜欢操纵一切,喜欢时刻出现在自己面前。在她的眼前,自己不好有一丝的闪神,就是一刻的精神不集中,或者回答她的问题迟缓了片刻,她便会不高兴。

自己一直在忍,知道她下嫁给自己委屈了她。母亲同自己也说过不少,可是自己是一个男人,怎么可能连一点隐私空间都没有?

面对妻子时时的质问,刻刻的关心,陈浩宁从一开始的感动激动到后来的厌烦不耐,等到现在便都成了麻木。这种没有自我的生活,真的很累,是全身心的很累。

这种感觉,在他过去的十六年中是从来没有感觉到的。可是陈浩宁也知道,这便是她,薛弄芸。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自己娶了她,便必须要忍受这一切。

他以为自己可以忍,以为自己可以慢慢适应她的这种方式。可是现在日子越过越久,陈浩宁发现,自己根本不想再那样委屈自己。每次无人的时候,午夜梦醒的时候,对着依靠在自己身旁的她,自己心中就徒然生出一种感觉。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个事,现在躺在自己身边的就不会是她,而是落槿。

她的温柔,她的体贴,对自己关怀却留有余地,落槿一定不会是弄芸这个样子。弄芸对自己的每一刻每一件事都想要了如指掌,如果是落槿,自己就一定不会有现在的这些烦恼。反而,若是自己遇到了挫折或者烦心事,落槿会轻声细语地安慰自己,静静地陪在一旁。

陈浩宁发现,和妻子相处的时间越久,他就越发的想念以前的日子。想念起落槿,念她的善解人意,念她的笑语柔声,念她偶尔羞红低头的动作,念她伸手为自己拂去衣上沾着柳絮的举止…

这一刻,陈浩宁才察觉到以前的日子有多么的美好。从前的那份温馨,那份快乐,他却一直不以为意,总觉得会持续永久下去。

自小他便知道大表妹是同自己有婚约的人,是将来要嫁给自己做妻子的人。

六年前姑姑去了,她到了燕京,出现在自己生命中,一点一滴充斥着自己的视线。陈浩宁看得到的每一处角落都有她影子,就是现在,面对熟悉无比的府邸,很多时候只要一闭上眼睛,似是就能见着那张娴静温柔的脸庞。

六年来,理所当然的,陈浩宁将落槿当成未来的妻子一样对待。自己一直以为她会一直在那里,不管自己去不去见她,她都会时刻让人准备着自己喜欢吃的莲子酥,身上长年带着自己喜欢的木槿花香,对于自己,永远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

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半年来,陈浩宁都觉得身边空空的,就像是突然失去了光彩一般。眼前服侍着自己,质问着自己,日夜面对的,不再是那熟悉的人,而是陌生的妻子。

和妻子认识的日子并不长,对于自己来说,完全就是一个陌生的人。而她,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强势地想要霸占自己的思维,她总是想要把握自己的一切。这种感觉,让陈浩宁反感的同时,更多的是想要避离。

可是他更知道,自己不能避、不能躲。

薛弄芸见自己都已经这般好言相向了,可丈夫还是没有个回应,松开怀抱,抬头却正撞上他目光呆滞一脸深思的模样。薛弄芸脸上的深情在这一刻全然敛去,推开他绷着脸就大声问道:“陈浩宁,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气些什么?最近这么心绪不宁,我问你话也心不在焉,对我时而敷衍,时而冷淡,我都已经不同你计较了,你摆着这张臭脸这是给谁看啊?!”

第119章 不合

陈浩宁回神,可情绪很明显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中。眼前的妻子又是这样一副强势跋扈的模样,不仅要管着自己的人,就是连思想,也要时刻盯紧。很多瞬间,自己真的很想要问她一句,这有意思吗?

陈浩宁望着妻子不经意间就皱起了眉头,难道她没有看过女戒等书,不懂得什么叫做三从四德,不知什么是以夫为天?

陈浩宁自然不指望妻子能做得那么到位,可是真心觉得受够了这种日子。自己从前的骄傲、从前的洒脱、从前的淡然,总是被时光一点点磨去。陈浩宁如何能想象,自己连在妻子的面前都要这么卑微?

棱角被磨去,自己早就变得不再如当初那般美好。想起那一声声甜甜“宁哥哥”,清脆悦耳的声音似是尤萦绕于耳,这么一想,对于薛弄芸的大呼小叫也就自动过滤掉了。

原来,自己也会这样思念一个人。

从来,陈浩宁都没有觉得在自己的心中,落槿能占有那么重的分量。习惯了她的存在,没有她的日子才刚开始,今后的漫漫人生要怎么度过?

陈浩宁垂眸黯然,他喜欢落槿对自己的重视,那种小心翼翼,那种紧张关怀。一直觉得她离不开自己,一直觉得无论怎样,她会永远伴在身边。

可是现在,他才发觉,原来是自己离不开她。不知不觉中,她早就成了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他习惯有她的日子。

然而…陈浩宁全身都感到一阵无力,满心都充满愧疚。

抬头对上对自己发指眦裂的妻子,陈浩宁怒极反笑,答道:“原来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对你敷衍冷淡,那你怎么就不知道自我反省一下?弄芸,或许我们该分开一阵子。”

既然避不了一世,那躲一时也是好的。和弄芸一起,除了一开始的新鲜日子,其余给陈浩宁的全部都是沉重。

听丈夫说得这般风轻云淡,又见陈浩宁说脸色这般沉静,决心果断。弄芸怕了,也慌了,收起早前的气焰,抓着陈浩宁的手臂就追问道:“为什么?浩宁,到底是为什么?!”

陈浩宁将她的手掰开,望着她只轻轻回道:“原因在你这里。若是你觉得心有不满,大可去告知了母亲。”话说一半,看着妻子睁大的双眼又无所谓地道:“若是想回薛府告知岳母,我也不拦你。”

这种冰冷,无疑是薛弄芸从来没受到过的。她虽然心里着急,却也还顾着面子,念头一转,立马就道:“浩宁,你这是想做什么?当初是你要娶我,是你八抬大轿抬我进的门。现在不过才半年,你竟是对我就这样无情,当初的海誓山盟,难道你忘了?”

听弄芸说出这种话来,浩宁嗤笑一声,竟是毫不客气地回道:“当初咱们的亲事是怎么回事,你心里很清楚。若不是母亲逼我,我一定不会娶你!”说完转身就想要离去。

薛弄芸怒气攻心,在陈浩宁转过屏风的一瞬间就上前拦住了去路。余光瞄到外间侯着的两个贴身婢子,薛弄芸看也不看就吼道:“都在这做什么,给我滚出去!”

陈浩宁忍不住蹙眉。若是落槿,肯定不会这般颐指气使,她待人永远都是温和轻语,即便,对方是最卑微的下人。

两个婢子还是头一次见着姑爷和主子闹这么僵,而此刻的气氛也不对劲,听到这话立马点头就退了出去。到底是薛府跟来的陪嫁丫头,出门的时候还关怀地看了看薛弄芸。

陈浩宁也停住脚步,望着怒气冲冲的薛弄芸道:“我又不会八抬大轿送你回去,你着个什么急?”

冰冷的语调,满不在乎的口气,让薛弄芸的一腔爱意都凉了下去。望着陈浩宁,张了口竟是也没发声,她还能说什么?

从来,她就知道自己的丈夫不是个愚笨的人。

当初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他。可是薛弄芸一直认为,他最后选择了自己,娶了自己,他的心里便是有自己的。而且,自己有骄傲的资本。潜意识里,薛弄芸知道,陈家不管是婆婆、太婆婆,还是丈夫,对自己都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自己薛家嫡长女,皇后亲侄女的身份,如何能让人忽视?

初始,就是陈浩宁对自己疏远的态度,这种冷漠,让薛弄芸不可抑制地爱上了他。

可相比冷漠,她更需要的还是柔情。

见妻子哑然无语,陈浩宁淡淡一笑,随意道:“弄芸,或许我真的不适合你。很多事情,不值得你那样付出,那样谋算。”

陈浩宁的话说得很轻,但是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丈夫心里对那件事情还是耿耿于怀,薛弄芸的嫉妒之意油然而生。活着的时候,占着未婚妻的身份,受尽了陈府上下的认可。现在死了,却还横在自己和浩宁之间。

那样的女人,着实可恶!死了都不安分,果真是个贱胚!

薛弄芸恨得直痒痒,抬头就反驳道:“浩宁,你不要忘记了谁才是你的妻子。你八抬大轿将我抬我进了门,这辈子就休想将我送出门。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结发妻子,我才是要同你共度一生的女人。浩宁,你不能再想着别人,你的眼里心里只能有我,只能有我!”

情绪越说越激动,薛弄芸眼神坚定地看着陈浩宁。后者听了却很是平静,面色并无多大变化。

这种话听得多了,竟然连心理都麻烦了。

陈浩宁不答反问道:“我真想知道,岳母从小是怎么教育你的?”歪着头,似笑非笑。

这种言语,涉及长辈,本来就有所无礼与唐突。若是从前,陈浩宁肯定不会说出这种话,可是现在,真的是想跟着心走。或许,那仅剩的一点尊严,他还想保留住。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一直以来未免都太过窝囊了些。

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妻子的这种思想,难道真的是自小所受教育的影响?

陈浩宁想着,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薛家的教养怎么样?身为薛家的乘龙快婿,姐夫您难道会不了解?”

“听说姐夫同大姐相识于去年,那个时候大姐夫不就是有未婚妻么?大姐不计一切的同你交往,是什么教养难道你还会不清楚?”

“再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姐夫若是不明白,不止是伤了大姐的心,也枉为薛家的女婿了。”

含笑的面孔,天真的语气,随意的问语,就如是再纯真不过的女孩好奇发问。可是那眸中偶尔闪过的冷意,嘴角毫不掩饰的鄙夷,真真切切地落在自己眼中。

很多时候,陈浩宁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心理。明明知道薛如锦对自己有敌意,明明知道她的话总是一针见血,轻而易举地就能扰乱自己平静的心。可遇着她的时候,还总是忍不住停下脚步,似是没听她说完这些让自己恼怒的话,就觉得不该离开一般。

明明是个陌生的人,但她偶尔的一个低头,一个眼神,都觉得似曾相识。面对着薛如锦的时候,自己居然在很刻意地想捕捉那种瞬间。

不得不说,薛家那位姑娘的几句话,总能轻而易举地戳到自己的痛处。薛家的教养…还真不好说。当初弄芸不顾一切暗地里与自己交往,她瞒着家人,自己瞒着落槿,其实自己的教养又比她好得了多少呢?

那个时候,总觉得那种感觉很刺激,很新鲜。

但尝试刺激的结果,却是要赔上自己的今后。陈浩宁自嘲一笑,是他自作孽,泯灭了良知,辜负了她,也耽误了自己的一生。

如果能重来一次,自己一定正视自己的感情,不会错过她。

“你这是在嫌弃我了?好啊,陈浩宁,你现在居然嫌弃我的教养,嫌弃起我们薛家来了是不是?你以为你们陈家有多了不起,要不是我娘家,现在有谁会搭理你们?”

薛弄芸的脸上带着天生的优越感,昂着脑袋语气轻蔑。

陈浩宁虽然习惯她这种口气,却是听一次皱一次眉,不悦道:“你已嫁为陈妇,便是陈家的人。”

“姐夫娶大姐,是因为薛家的地位吗?”

陈浩宁总是不可避免的记起那个少女,狡黠的面容,每个字都似是想要遏制自己呼吸一般,让他觉得窒息。或许就是因为她的话问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所以对她才印象深刻。

想着这事,陈浩宁忍不住轻轻出声,“其实我娶你,还真是因为…”

薛弄芸面色一紧,接问道:“因为什么?”

陈浩宁低眸,心里总是闪过一丝悔意,转言就道:“你须记住你是陈家的人便是,我不想再听到什么你们陈家、我们薛家之类的话。”

“你记得才最好。”

薛弄芸高傲地扬起嘴角,既然知道自己是陈家的人,就得记得他丈夫的责任。

“我自然会记得。”

说着抬脚便往外走去,陈浩宁不顾身后妻子留恋的眼神,开了门就消失在弄芸的视线里。

第120章 微妙婆媳

薛弄芸怔怔地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抬起脚步往前追了几步复又停下。双眸面对着没有陈浩宁的大院,在门槛处独自神伤,启唇低低喃道:“浩宁,你还没有给我一个解释,你还没告诉我你和五妹妹是怎么回事。”

自言自语地说完,薛弄芸失落地就此蹲下。想起初次见他的场景,那是在一个宴会上,天骤然起风、乌云密布,她和好姐妹在凉亭里躲避。杏花微雨,他就那样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一身衣袍被雨点淋湿,发丝沾在他的下颚和脖颈中。明明很是狼狈,却让自己看到一份潇洒,而他在对上自己眼眸的瞬间,仅一个淡淡的点头复又离开,眼神没有一丝留恋。

就那样一个不加任何情绪的点头瞬间,让自己的心里从此多了个他。回到薛府,千方百计,不顾女儿家的娇羞,打听到了他的身份,同时也知道了他有未婚妻。

好不容易,嫁给了他,本以为从此会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是他的心里,并不完全装着自己。弄芸知道,不能逼他逼得太紧,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心里还有别人,她的心就乱的跟什么似的。

不是自己想这么霸道蛮横,操纵丈夫的感情。而是面对着他,理智什么根本就不存在,薛弄芸也是苦恼。第一次见丈夫的时候,就想要在对方的眼眸中找寻到自己的身影。

可是直到现在…

他那股淡淡的冷漠,是自己多少柔情都化不开的。

方才,他自己也承认了,对于自己一直都是敷衍冷淡。他怎么可以这样,是什么让他连最基本的面子都不做了?说得这般赤裸裸,何其的直接,何其的伤人?

薛弄芸想着想着,委屈漫了整整一颗心。

身前传来脚步声,薛弄芸收回方才的悲痛,欣喜地抬头,可在见到来人是自己两个婢女的同时,又转为浓浓的失望。是呢,他怎么可能会再回来?

两个婢子心疼地望着薛弄芸,走到近身齐齐唤道:“少夫人。”

薛弄芸站起身来,正了正面色,这才对其中一人道:“水花,瞧瞧姑爷去了哪里。”

“是。”

水花颔首就退出屋子,双花走上前来,扶着薛弄芸坐下,又为她添了杯茶盏,静静地站在一旁。

薛弄芸看着手里冒着热气的茶杯,顿时觉得心浮气躁,开口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对姑爷太过了些?”

双花连忙低头,轻声紧张道:“奴婢不敢。”

薛弄芸冷笑,目光动也不动,轻道:“不敢?是不敢承认还是不敢这么想?”虽是这么轻轻的问着,眼神却是阴鸷吓人。

在对方惶恐的同时,薛弄芸又接着道:“你也瞧不惯我是不是?和他们都一样,只是怕我。”

双花听后忙立即跪了下去,对着薛弄芸战战兢兢道:“奴婢没有,奴婢自小跟在您身边,怎么可能存这种思想?奴婢,奴婢只是看到姑爷这般对主子您,心里难受。”

“难受?”

薛弄芸脸色稍霁,却更显忧愁,只道:“如今的我,倒是只有你们来可怜我了。中秋没有回去,母亲竟然也没有派人来询问。”

心中难受,薛弄芸此刻深切地明白了什么叫做嫁出去的女儿。

双花抬眸,鲜少在自己主子脸上见到这种神情,不禁鼻子一酸,可嘴上最还得安慰道:“或许夫人是因为太忙了,所以不得空。等过些日子,一定会来瞧您的。”

薛弄芸没有应声,自己的母亲,她了解,出了现在的事情,她短时间内怕是不会来陈家的。再者,她能忙的事,无非也是大哥或者四妹的事情,关乎秦家的忙碌,哪还能分身来搭理自己?

摇摇头,终是不想再说话,抬手让双花站起来。

过了一会儿,水花回来,恭敬地立在一旁回道:“回主子,姑爷先去了清风苑,一个人在主屋里呆了许久,后来就到了返春塘旁边的不问轩中。”

薛弄芸哀戚的脸上透着一股无奈,重复道:“不问轩、不问…轩。”

他还是忘不了她,即使自己一把火烧了那座院子。他还是喜欢留在那里,踏足她曾经住的地方,薛弄芸深深一闭眼,挥挥手,将人都遣退。

深夜,烛泪落,似有似无的叹气声中,只有薛弄芸一个人单薄的身影躺在宽敞的床上,辗转反侧。

次日一早,薛弄芸去了陆氏的院子,给婆婆请了早安。陆氏望着媳妇,明知故问道:“听说昨儿个宁哥儿还是没有留在你屋里?”

薛弄芸面容疲倦,点点头。

心中埋怨着陆氏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别眼不去看她。

陆氏叹了口气,这才苦口婆心道:“媳妇,你的脾性总也要改改。出嫁从夫,怎么能动不动就对丈夫大呼小叫?有些礼仪,有些规矩,我念着你才刚进门不久,本不想同你说的。可是现在,瞧,夫妻间到底失了和睦。弄芸,退一步,也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陆氏望着自己一直想要的高门儿媳,脸色虽和善,心里却极为不满她对儿子的态度。平时在府里的时候,总是缠着儿子,有事没事就问东问西,一点时间都不留给他。若是他想出去,或者回来晚了,又能大吵一番,着实让自己这个做婆婆的都感到替儿子憋屈。

陆氏不经意就抚上额头,以前她挺乖巧柔顺的,怎么进了门就变成了这样?头疼头疼…

这是在教训自己不懂妇道?指责自己的不是咯?

昨天就受了一肚子的委屈,今早还要来看婆婆脸色,在这里受气?薛弄芸心有不满,便反驳道:“母亲,这能算是儿媳的错?我不过是关心关心他,他就嫌我多事。是他在跟我负气,可不是我先惹了他。昨天媳妇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我都已经道歉了,可他还是一走了之,我也能有什么法子?”

虽然丈夫不喜欢自己将房中之事告知外人,尤其是婆婆与娘家母亲。可是对薛弄芸来说,要她憋着忍着这份委屈,是怎么都难以做到的。按着从前的例子,只要自己同陆氏说了,她转身便会去劝解丈夫,让他和自己低头。

这一点,薛弄芸十分了解。因为自己的丈夫是个孝子,对陆氏极为孝顺,基本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而陆氏,又疼爱关照自己。像此次这般批评自己,还是头一回。

薛弄芸难免清高,自然不肯吃这个亏。

可今日陆氏也不护着薛弄芸,反问道:“没有法子?没有法子,那你就准备让浩宁一直不回房?是不是嫌上次闹得还不够大,这次想彻底分房?”

薛弄芸一怔,她怎么能这么说?

陆氏凌厉地睨她一眼,复又盯着薛弄芸的小腹道:“你都进门半年了,一直没个消息。浩宁是家中长子,你该明白这其中的分量。现在他日夜留在书房,你是不是真的不想留住他了?”

这些天,陈家无故收了鱼池之殃,陆氏心里本来就窝火。好端端传出自己大儿子同薛家二房姑娘的事情,最后反倒是成了自己儿子的不是。外人茶余饭后谈的议的都是自家,连他们房中之事都被暴露了出去。

儿媳妇现在不急着这些,却在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寻事端,为一个死人吃醋闹事,真是不知分寸!

陆氏心底又何尝不知到,其实薛弄芸一直在意的是死了的花落槿呢~

浩宁的性子,不止自己了解,就是让薛弄芸她也不会相信,说什么会去公然调戏薛五姑娘。可现在外面穿的沸沸扬扬,怎么都是白了薛家,黑了陈家。她不想想法子,回薛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居然还有闲工夫在这里磨叽。

陆氏心里也是有想法的,薛家树大招风,或许就是有人借势想要打击薛家,可现在却连累了自己。

陆氏叹气,逼儿子娶她本就是想借着她们薛家的声势,让日益渐迫的自家再度掀起。可是现在,反倒是声名狼藉,不尽人意。试问,娶薛弄芸这个儿媳,到底有什么用?

不晓得为家里分担,还只顾一房一院,各种挑事撒泼。这一刻陆氏对薛弄芸是打心眼里不满,平时就对浩宁总是束缚,自己晚上就算是想多留儿子一会,她的人立马就过来催促。

这个儿媳妇,不止委屈了儿子,自己伺候得也是累!

“我、我当然像留住他。可这,孩子的事,也不是我想有就能有的。”

薛弄芸一改之前的骄傲,慢慢低下了头。

半年了,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她自己也很迷糊。

“你这样将他往屋外推,早晚便宜了别的女人。”

陆氏没好气地说完,看着薛弄芸是一副失望的脸色。不为那事,她内心也想抱孙子,这儿媳妇既然已经娶回了,怎么也不能再退回去。现在她还心高气傲,要知道生不出儿子,管你什么出身,照样还是伏低做小。头几年而已,今后日子还长,她这样的脾性,早晚要来求着自己帮忙。

听出婆婆的深意,薛弄芸抬头呲牙就道:“谁敢?哪个小蹄子敢动那份心思,我定饶不了她!”

想给丈夫安排妾室,难道真以为她薛弄芸是好招惹的?!

气氛正压抑时,外人传道:“夫人,表姑娘回来了。”

第121章 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