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锦忍不住身子低得更低,一时都忘记了姿势,直接就趴在他身上,缓缓道:“我看看…”

唐子默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手搂住妻子,朗声道:“大清早的,娘子又是摸我,又是看我,素日里怎不见你动作?”

听出他话中的挑逗之意,如锦这才反应过来,想起身的时候已为时过晚。腰间的大手挣扎不开,如锦抿唇道:“竟是故意来瞧我笑话,瞧我下次还信你不?!”

本就是一句顺口的负气话,唐子默听了却是一愣,转而上下抚了抚她的腰侧,贴着她的耳朵轻道:“就是爱见你这姿态,才起了这心思。你若不喜欢,我下回不犯就是了。”

唇瓣有意无意的触碰,如锦都能感觉出自己的双耳在一点点生热。

只是下意识的话,他却又当真了。是太顾及自己感受了吗?心中暖暖的,被珍视的欣喜在心底蔓延,如锦温顺地侧在他的胸膛,耳旁听着他的声音,细细回道:“我也没那么说。”

察觉出她的不抵制,唐子默闪过一丝喜意,手隔着寝衣自她的腰际滑至后背,缓缓问道:“怎么这么早就醒了,也不多睡会?”

“睡够了。而且,今日不是要进宫吗?”

“咦,难道我昨日没同你说,大姐孕期,接见的时候定在了巳正吗?”

如锦抬头,望着说得一本正经的丈夫,反问道:“你何时说了这话?”想起方才的事,又觉得他许是故意的,如锦拉下脸接道:“你真的没同我说,早知道我就不那么早醒了。”双手撑在唐子默的胸前,一脸质问的意味。

唐子默想了想,拉过她的手暧昧道:“昨儿个晚上本是想说来着,后来…”顿了下将她猛地拉近,凑近道:“都怪娘子太美好,为夫给忘了。”

这般露骨的情话,如锦何时听过?心中是又羞又恼,目光射过去却只能瞧见他邪魅的笑意,如锦一时语塞,便只好道:“凡事都怪我,也不说是你记性差了。”

唐子默诧然,他没有想到妻子会接话的。

“要起身吗?”

如锦想,即便贵妃不是一早接见,但深宫之内,步步谨慎,早些进宫侯着比迟了耽误时辰要好。

“还早,再睡会。”唐子默不慌不急,摸着妻子的后背又道:“大姐是自家人,你不必太紧张。”

心知丈夫是在安抚自己,如锦心念感激。靠在他的胸前,不知为何,此时同他特别亲近,说起话来也随意。沉声想了想,如锦出声唤道:“子默~”

唐子默的身子明显动了动,无比柔情地应道:“嗯?”

“你晓得安妈妈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唐子默愕然,亦不知妻子问这话是何意,却还是说道:“她是很早前进府的,母亲让她过来伺候我,我只知她丧夫丧子,家里唯有一个带着儿子的嫂子。”

如锦一听这话,就知他对安妈妈很是信任。虽然接触的不多,但也能看出唐子默是个细心的人,安妈妈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从未让人私下里打听过她的身世、出身。这也是对余氏的信任,对自己母亲给的人,又岂会多心?

意识到这个,如锦想说的话蓦然就顿住了,该说吗?会不会反而又影响了夫妻间的关系?

妻子有些心不在焉,唐子默自然而然地发问:“锦儿想说什么?”

如锦犹豫一会,抬头看着他终是说道:“安妈妈,她家里的嫂子,是我的四姑姑。”

身上的人已经往旁边侧去,唐子默难以置信地望着妻子。柔软的黑发散在铺了绣着丁香花的枕巾上,见得她红唇轻启,徐徐道:“我是识不得她的,这事还是郑妈妈见她眼熟,忆起了才告知的我。”

若是只说安妈妈家里,唐子默不会觉得怎样。但若是提到薛府四姑太太从前夫家的事,那总少不了印象。毕竟唐府同薛府的关系对立,对方府上的事情自然也比往常人家多关注了几分。虽说时隔较久,可唐子默亦听闻了些许。

薛府的那位四姑太太,从前在燕京重府之中也是出了名的。为人嚣张,上顶撞公婆,下欺凌妯娌,败尽家财,可谓是臭名昭著。外人都道安府是因为娶了她进门,这才败了家。只是薛府早就同她断了往来,之后她便渐渐在燕京没了消息。

原来,自己的乳娘,竟是百年安府里的人?

唐子默恍然大悟,又不明妻子怎么就提了这个事,疑虑的目光望去,只见她又道:“前阵子我遇着了她。”

如锦说完抬头,睨了眼丈夫才继续,“她和安平二人堵在巷子里拦了我的去路,口中称是让我、让我替安平向你讨个差事。”

“向我?”唐子默皱起眉头。

如锦微微点头,略有激动道:“我从来也不识得她二人,虽说她口口声声喊着我侄女,但到底没有丝毫感情。我当时没有应允,后来想想,那日她似专程在那等我,而知道我行踪的没多少人。”

唐子默的表情有些严峻。

如锦怕他误会自己背后说安妈妈的不是,有意要挑拨他们间的关系,便又急急解释道:“我说这个并不是说来告谁的不是,只是前两日安妈妈同我道四姑姑重病了,想见我一面。”

唐子默动了动身子,手撑着床板坐了起来。

如锦发觉气氛有些僵硬,试探地拉了唐子默的手,低眉轻道:“我只是想着这世道不安全,单独出去危险,便没有应下。昨儿个让白英出去打听了,四姑姑是被人打伤的,我想着是有人闹事,也不知该怎么做。”说着昂起头,静候答案。

唐子默明显感觉到如锦身子侧倾了过来,心中咀嚼起她方才的话。世道不安全,单独出去会危险。眸中倏然闪过惊喜,她这是将自己上回的话放在了心上,行为举止间已经将自己考虑在内了?

不知该怎么做,是征询自己的意见?唐子默嘴边溢出笑容。

第265章 母“爱”

见唐子默只是抿嘴轻笑,并不回自己的话,如锦想松开他的手却反被握住。抬头只闻他道:“你可想去?”

如锦摇头,明确道:“她们的事,同我有何干系,不想!”

唐子默咧嘴一笑,“那不去便是了。”

如锦又侧过去,轻说道:“就是有些好奇,她能跟我说些什么。”

唐子默呵呵笑了,伸手刮了如锦的鼻子就道:“那便是想去了?”说完手臂搂过去,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徐徐道:“这事,我自会调查。你且记着我的话,莫要私下又做什么,省得让人趁虚而入。”

男人总喜欢见着女人将自己的话当成不可反驳的良言,顺从听话,亦是满足了他们的心理。从前如锦说话处事,不曾同他商量,甚至还瞒着自己,眼下这样,于唐子默来说,颇为受用。

如锦今日特别温顺,也心知是早前的事将自己与他都给吓着了。秦霞和沈愉虽是联手,如今也已是暴露,但是谁能知晓她们身后的势力会不会再下狠手?她又不是真的不要命的人,若是明摆着存了危险和蹊跷的因素,自己还巴巴的往上送?

沈愉受伤在府,身边没有荔枝,那样的处境下,她最会想起谁?

那躲在暗处唤作朱燕青的男子,得知沈愉危险时,会不会有所动作?若真是情深似海的男女,都快两天了,为何都没个动静?难道是没有得到沈愉受伤的消息?不应该啊~

自己想的那个计策,到底要不要用呢?如锦余光悄悄睨了眼唐子默,若是他知道,会不会责怪自己?虽有心将他作为依靠,虽开始试着坦然,但终究无法做到全部。

牵扯到唐家,如锦不敢冒险让唐子默知道。

因为若是告知他了,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劝自己打消念头,二则是如昨日清早那般,他夹在自己和唐夫人之间左右为难。如锦并不想见着唐子默脸上露出那种窘迫、无措掺着苦恼的表情。

沈愉和秦霞,自己是不可能放过她们的!若是连今生受的委屈都讨不回来,还谈什么前世?如锦能对丈夫慢慢敞开心扉,可这些事,她必须自己解决!否则,总不能一辈子让他护着,一辈子对那二人唤作嫂子,亦不可能一辈子活在心惊胆战的日子里。

唐子默有他男子的手段,如锦亦有自己的不择手段!

二人又絮叨了一会,初晨的温馨很让人留恋,都早早醒了,亦没有再睡,却还是待外面婢子唤起身的时候才让她们进来。各自穿戴好,又置堂内用了早膳,齐齐去曲意苑给唐夫人请安。

进了院子,出来迎的是牡丹,她规矩地站在前侧,给唐子默和如锦请了安,便恭敬在前面带路。等到了屋子廊下的台阶旁,却又压低了嗓音提醒般说道:“夫人早前收了舅老爷府上来的信,眼下心情不好。二爷、二奶奶来了可巧,进屋去宽解说笑几声,夫人铁定展颜欢喜。”

牡丹这话说的巧妙,直接就暗示了眼下余氏心情欠佳,且是因为看了余府来的信件。如锦昨日和唐夫人大吵一架,想来整个府上的人都知晓,她这是担心待会自己不识眼色再惹得唐夫人不快?

经历得多了,如锦再不会同从前那般单纯以为外人的示好只是好心。仔细瞧过去,较之早前的海棠,牡丹的容貌只能说是娟秀,并不算上乘。虽说五官平平,但眉宇间透着份宁和之气,而自她的言语举止中,亦能体现出她的稳重。

她不说话的时候,恬恬静静的,低调地让人注意不到。以至于如唐府这么些日子,如锦还是头一回正眼打量她。平日也不多话,自是主子偏爱的婢子。再细细想着,从前余氏身前近身跟着的就是她和海棠。海棠有些来历,如锦也是听说了的,那牡丹呢?

眼下可谓是唐夫人跟前的第一婢子,她会没些手段,就纯如面上这般?

见识了沈愉和秦霞,如锦并不这样认为,心中更偏向于她是深藏不露!

唐子默表情亦不热络,母亲跟前的婢子,早前就挑明了意思,更不想生出什么误会,惹得旁人又起了心思。未成婚的时候自己就拒绝过了,可母亲的念头并没有打消。

说私心的,唐子默希望余氏将牡丹也给了唐子谦。

进了屋子,见着唐夫人正坐在炕前,将手中的白底青莲的瓷碗搁在案几上。如锦请安抬了眸子,便发觉是碗羹汤,白色的稠状液体,加了莲子般大小的果子,分辨不出是什么。

牡丹侧站在红栏旁,瞧见二奶奶的目光,心中不禁一愣。方才在外面她就盯着自己看了半晌,眼下,这是在研究夫人用了什么羹肴吗?眸光诧异,果真好生奇怪。

如锦的余光亦将牡丹的眸色变化收在眼底,真是个机灵细心的丫头!

唐夫人懒懒地道了几句平日长挂在嘴边的话,便摆手欲让他们离开。

唐子默就上前唤:“母亲~”

余氏望过去,儿子的脸上有些担心,亦有些好奇。从前他每回过来,唐夫人都是欢欢喜喜的同他说这说那。可现在,基本上都是跟他媳妇双双过来,母子间再没有从前的那种亲密,很多时候想留他在这儿聊会,他亦时不时地扯到旁边的女人身上。

故而,在经过昨早上的事情后,唐夫人决定了要对这两夫妻持冷淡的态度。早前自己热情,当着儿媳妇的面亲昵地拉儿子说话,但旁边的如锦什么反应都没有,儿子却总还能让她接话。

初衷都变了,唐夫人自然就没了那份继续言谈的心思。

子默是自己给宠大疼大的,哪次少得了自己的叮嘱关怀?待他察觉了异常,总会先忍不住来找自己。毕竟,自己是他的娘亲,这可不是媳妇几个月就能比拟得了的!

想着这些,唐夫人敛神,故作冷淡,“母亲乏了,有什么事你且明日再过来说吧。”

唐子默还是头一回见着母亲这般神色的,心中布了疑惑,本想着她会说再提几句进宫的事,眼下却不得不低头应声。

如锦站在一旁,余氏脸上的神色看得真切。大清早的说身子乏,这是针对了自己?

唐夫人对唐子默同自己的心态,如锦亦明白几分,同时也能理解。毕竟儿媳妇和儿子本就没法比,偏袒亲生的自然是情理之中。可怪就怪在,自己同秦霞比,她都比较偏袒她。

这实在匪夷所思。

如锦也想婆媳和睦,家庭安宁,可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福了身便想同丈夫出去,却听到身后传来余氏淡淡的叮嘱,“宫中不同外面,都不再是未经世事的姑娘少爷了,娘娘贵人们面前,须得恪守礼仪。即便是亲近的人,也不能失了规矩。”

如锦的脚步顿住,突地想起上回在宫中冲动与唐贵妃的对话。那个时候自己还信誓旦旦质问,薛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嫁给唐家儿郎?殊不知,眼下,再见面却是以她弟媳的身份。

心中瞬间尴尬,当真是造化弄人。

唐子默转身,对着复又取了桌上瓷碗的余氏,作揖感激道:“多谢母亲教诲。”

“子默你向来成稳,我自是放心的。”唐夫人眉目微抬,有意无意地又望向如锦。

后者亦乖巧应道,“媳妇明白。”便是好心提醒,却还要摆这种脸色,如锦甚感无奈。

小夫妻二人离开后,唐夫人才放下手中的东西,表情有些恹恹。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心里就是排斥这个儿媳妇。余氏曾经以为自己会同旁的夫人一般,爱屋及乌,对如锦亦能多疼几分。但由心而生出的别扭与尴尬,却又让她莫名地想去生疏她。

辛妈妈走上前,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递与牡丹收下去,轻轻宽慰道:“二奶奶本就是娇姑娘,做事不成熟,心性大了些,都在情理,还需夫人您调教一段时间。”

唐夫人将手抚在额头,抬眸反问:“调教?”说着扯了嘴皮又道:“我还真不知要将她调教成什么模样。”

“夫人便是太紧张二爷,太关关心他的身边,故而才对二奶奶不放心。”辛妈妈笑了笑。

“俗话说的好,娶了媳妇忘了娘,现在才多少时日,就偏着她。待到将来,眼里心里可还会有我?”唐夫人说着,眉间带着苦恼,又轻道:“我那娘家大哥,你也不是不清楚。我这一生的依仗,可全在子默身上了。”说完又长长叹了一声。

辛妈妈是余氏自娘家带来的人,其间的关系自是清楚。虽说如今侯爷凡事都顺着夫人,二人夫妻感情看着是好,可当初余氏并不是自愿嫁过来的。

余老太爷早亡,舅老爷当了家,舅夫人就想着把闺中的夫人嫁出去,适时定国公要娶续弦,便托了关系硬成了这门亲。出嫁从夫,到了唐府,夫人除了夺得丈夫欢心,还能怎么样?

年龄相差,虽说原配已亡,但终究是横在二人中间。夫人的一颗心都放在二爷身上,对他满心期待,眼下自是受不了二爷总将二奶奶挂在嘴边。毕竟从前二爷心里念着的只有夫人,眼下多了个人,终究难耐。

辛妈妈看得清楚,但却不好出言。

“子默若是纳了妾,和他媳妇间关系可会淡些?”

唐夫人突然出声,辛妈妈听得一怔。为二爷纳妾,然后去分二奶奶的宠?

第266章 相逢

虽然唐子默说梨妃是自家人,不必太过紧张,但坐在入禁苑的小轿中,如锦的手心还是忍不住冒冷汗。唐贵妃是什么人?皇帝的妃子,有皇子的妃嫔,可不是单纯的唐家姑奶奶这般简单。

再说,如锦亦不确定,唐子默同她之间的姐弟关系到了何种地步。毕竟同父异母,想来不会亲近到哪里去。宫中的内侍抬轿很稳,并没有摇晃的感觉。四下静悄悄的,偶尔也能听到一阵脚步经过,却都是尽然有序,杂而不乱。

很想掀起轿帘看看到底到了哪里,亦或是还要多久才能到。但且不说这儿是皇宫,便是告知了如锦地方,她亦不知道离梨妃的宫殿有多远。

等待的心最为焦急,如锦绞着手中的帕子,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才停下。轿帘还未掀起,便听得外面的公公尖着嗓子对旁人说道:“快回宫通传,唐少爷和少奶奶已经到了禁苑门口。”

眼前一亮,轿夫压轿,如锦就着宫女的手出了轿门。眼下不过才刚入后宫,同唐子默一路随着宫人步行往内,明明才初春,宫内却繁花似锦,花团锦簇。枝上新叶鲜嫩,两边碧水粼粼,假山无边,鬼斧天工。

如锦不敢左右张望,往前走了一阵,也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什么,总觉得有道目光紧紧盯着自己。拐弯往前又走了一阵,还是觉得浑身不适,实在忍不住转头一看,却见着几步外一个圆胖的小太监倏地将脑袋往灌木后缩去。

紧跟着就是枝叶的晃动声。

如锦心生好奇。

旁边唐子默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瞧了眼身前还有些距离的宫侍,轻问道:“怎么了?”

“方才后面跟了个太监。”

唐子默心中一个咯噔,宫中凡事都不能小看,可到底不想妻子忧心,出言道:“宫人上千人,许是凑巧罢了。”

如锦亦没有深究,事实上也无法追究,点头望着唐子默道:“嗯,我明白。”

梨妃住在玉流宫,外面种植了大片的梅花,不同于如锦从前见过的宫粉梅亦或是绛红梅,是少见的绿萼梅。碧绿花瓣,将玉流宫院墙上红瓦掩没,显得春意盎然。

早有宫人提前通传过了,因而到达宫门外时,直接就有女官领了二人进去。至朝西的侧殿内请如锦坐下,那女官对欲要坐下的唐子默说道:“娘娘请二少爷先过去。”

唐子默忙止了动作,神色不明地望向那女官。如锦更是一团雾水,这还要男女分开接见的?

“娘娘道二少爷不能在后宫多有逗留,便先过去叙叙。”

原来是这样…

那便是说,梨妃要留自己很长的时间了?如锦将身子坐直了些。

侧殿内站了两个面无表情的婢子,约莫隔一阵子就过来为如锦添一次茶水。见不到唐子默回来,亦没有再见着早前的女官。这一等,竟是都等到了午时,如锦的心更是慌乱。

若是谢恩,自然是夫妻二人一同面见梨妃,为何要分开?且这是如锦作为唐家儿媳头一回进宫,身为长姐的梨妃怎么能将自己就这般晾着?

心中到底也生了几分恼意。

在如锦都快不耐烦想找人询问的时候,之前的女官回来,福身歉意道:“娘娘突然有些不适,让二奶奶等久了。”

如锦以为终于要进去了,站起身才发觉腿都坐得有些酸楚。可还没开口,却又听得眼前的人说道:“娘娘已经寝下了,请二奶奶改日再来。”说着对后面的婢子招了招手,将紫檀木的嵌珠匣子递与如锦,“这是娘娘赏奶奶的,说是待来日好好一叙。”

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走出的玉流宫,如锦只觉得心中憋着气难受,这就打发自己走了?手中的木匣子更显讽刺,难道自己进宫,就是来讨赏的?双唇紧了紧,最憋屈的是自己不但不能出声质问,还得谢恩!

前方的人突然停住脚步,“见过淑容娘娘。”

如锦本一直低着头往前,闻言抬头,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着了素裳,略施粉黛,伸手让请安的人起身,转而望向如锦,笑了笑道:“妹妹,好久不见。”

如锦亦微福了一下,回道:“好久不见。”

玉流宫中的人见状,很自觉地往两旁侧去。太子淑容再不得宠,但也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背后有武国公府,容不得他们得罪。

如锦望着眼前的人,身形消瘦,即便是扑了粉,依旧掩不住她脸上的那份失意。就这般淡妆素雅,清丽脱俗,如锦想不通为何她进宫一直受着冷落。

如锦打量她的同时,薛如幂也在打量眼前的人。从前自己对她是百般讨好,好言好语,便是进宫,也想高人一等,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将五妹妹比下去。

然,那时的好争之心,终是被现实所磨去。

进了这样的地方,想见一眼亲人,谈何容易?薛如幂往前两步,竟是目光盈盈,轻声道:“我听说你今日要进宫,早早的就过来侯着,可是巧,还能见你一面。”

如锦微滞,她怎么说这样的话?

“前阵子我听说母亲病危,心急如焚,奈何出不了这道宫墙,就是有心探望,也无能为力。”薛如幂说着,面色动容,眼中加了太多感情。心里的话欲要同她说,却还是顾忌着场景,眼角微涩,“眼下见你一面,也就满足了。”

如锦听得也是心中动容。这是重生之后和第一个和自己称姐道妹的人,在初始的那段日子中,是她陪着自己呆在边城。一直都知道她在宫中过的不好,却从未主动想着去打听些什么,或者争取见她一面。

这样的深宫,她只有一个人。

听说太子都没有踏过她的宫门,听说她都进了趟冷宫,听说皇后娘娘对她亦是时冷时热…这般想着,如锦也不好受,身子往前一倾。话道了嘴边,却只有四个字:“姐姐保重。”

薛如幂心中百感交集,余光瞄了眼旁边的宫人,就携了如锦的手道:“我送妹妹一段。”

如锦点头。

姐妹二人,许久未见,该有千言万语好说。薛如幂却只字未提在宫中的不顺,亦没有请如锦回薛家让府上的人施法一二,说的都只是过去在薛府里的事,还有廖氏的身子问题。

如锦见她这样,连早前在玉流宫受的委屈都抛之脑后。走在她身旁,只想着她眼下的局势,颇有些同情。

“妹妹成亲,姐姐都未能亲自道贺,眼下出门匆匆,竟也没什么好东西。”如幂说着,自手腕上退下一个小拇指宽的镶玉金手镯,拉过如锦的手带了上去,含泪笑语道:“妹妹见惯了好东西,也别嫌弃。”

如锦自是知道她在宫中的日子不济,宫人势力,有些不得宠的妃嫔,甚至还得看奴才的脸色。这般想着,将想将镯子取下,可不防对面的人压制地死死的,郑重道:“妹妹可要好好留着,这镯子…”顿了下,薛如幂又道:“希望妹妹能接受、能接受。”

细细的呢喃,带着期盼。

如锦自是不好再拒绝,听得对面的人又说道:“我在宫中一切都好,你放心,姐姐一定会活下去的!”

见着她这般模样,如锦心中一怂。她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也不会是这般。只是无奈,自己问不得她。

“妹妹今日,不是和唐二少爷一同进宫的么?”薛如幂突然转了话题。

如锦想起那事,心中也郁闷,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的宫。此时听她询问,就解释道:“娘娘先见了他,想来已经出宫了。”

“哦…”如幂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望向远处,“妹妹嫁的如此儿郎,姐姐真替你高兴。”

如锦以为如幂是听着了唐子默外面的名声或是赞誉,并未如何在意,只笑了笑。想着是说些话安慰她的,可终究不知该说什么。她进了宫,眼下又是这般状况,想来幸福难再。

想起二姐姐进宫前的自信,带着满心热忱,却不想是这般局面。她的路,也太不顺了…但毕竟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往前,便能见着禁苑的宫门,上面的柳丁在烈日下熠熠生辉,却泛着冰冷的气息。如幂见状,颇有些不舍,拉过如锦的手,语重心长道:“妹妹出了府,代我去问候声母亲,我会在宫中为她祈福。”

纵使从前是故意讨好嫡母,但她却从未亏待过自己。

“我是薛府的女儿,必不会为薛府丢脸。”如幂低呐,复又望向如锦,“妹妹,世事无常,姐姐有时候一直在想,进宫是不是错了。”

如锦左右张望,紧张道:“姐姐,切莫说这种话。”她的处境已是不佳,怎么还说这样的话?极担心旁人将这话传了出去,让她雪上加霜。

如幂却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颇为自然道:“那道门,我是出不去的,只能送妹妹到这儿了。”

同她告别,如锦心中亦是不舍。

见如锦上了宫轿,慢慢消失在宫门口,如幂这才转身折回。半路遇着了他的人,只听得对方近身轻道:“殿下请您去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