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妈妈的脾性,如锦也了解了几分,撒谎说事她是不屑的。再且老实本分地在唐府里当了这么多年的差,如锦就不信因为唐府多了个自己,她就能成为谁谁谁的枪。

最重要的是,如锦心中存了份旁的嫌疑。

安妈妈回来的很快,笑呵呵地就对如锦道:“奶奶,二爷准了,说奶奶您要出府,哪有说他不允的道理?”

如锦眼眸微有黯淡,低头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爷说外面鱼目混杂,您且要小心一些,还让奴婢去外院掉了两个护卫。”安妈妈如愿以偿,自是高兴。

“是么?”

如锦的语气很轻,有几分失望。

唐子默同意是情理之中,但是表现得这般随意却非她所料。如锦还记得早前自己说念着他的话,不单独出府的时候,他很是高兴。可是现在,总觉得又淡了些。

心中的困扰,终究被对接下来的事的好奇压下。如锦站起了身,对期盼着的安妈妈说道:“走吧~”

第274章 亦然身世

安家的住宅在一偏僻的弄堂里,如锦跟着安妈妈过去,望着眼前的低矮房屋,面色显然是一怔。两室的院落,连个正堂都没有,院子里东边是荒芜的作物,西面则是一座枯萎了的葡萄架,枝节错乱,很是萧条。

安妈妈径自引了如锦往西边的屋子走去,内外见不着一个仆人,墙角边的石灰翘起,稀稀散散地落了一地。或许是来的突然,安妈妈有些拘谨,转身便对如锦道:“二奶奶,屋内杂乱,容老奴先进去收拾一下。再且,我那嫂子也不知用药了没,怕等会见着奶奶一个高兴就冲撞了您。”

如锦本是想说不必这般的,但微微一虑,就由得她进去。

瞧了瞧四下,这屋子的构造较为简单,门口是半旧的青布帘子,两边的窗子很高,此时严实地紧闭着。如锦想,屋子里应该很是闷热,刚微微皱眉,便听吱了一声,窗子自里打开,跟着是棒子碰撞窗沿的声响。

抬头望去,是瞧不见里间人的。

如锦很难想象薛四音在这儿生活了这么多年。见多了朱门华室,便是她自己,都无法想象这样的生活。文国公府的构造更是精致,她自一个贵家千金变成世家少奶奶,从没遇着如何的波折。

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地方度过了后面的日子。

屋子里有悉悉索索的声响,如锦也不去催里间的人,便在长了杂草的院子里走老走去。见着眼前的光景,忍不住就再三叹气。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如锦都是衣食不愁的小姐,素来养在深闺,自是没有接触过这般环境。早前虽知道她们经济困难,住所亦不会如何好,但亲眼所见,还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安妈妈撑着这个家,不容易呢~”似是感慨,似是感叹。

白芍便顺着主子的话道:“难怪安妈妈不愿离开唐府,府上有四姑太太和安少爷,去哪能有这样一份差事?”

受过苦的人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她们想的是生存,而不是旁的一些有的没的,比如感情、比如恋舍。

如锦抿唇未语,紧着望向门外的两个笔直背影,出言道:“你们可知道,府上可有多少护卫?”

话问得随意,这些与内宅无关的事,如锦没抱希望二人能答出。

可不想,白英笑着就答道:“回奶奶,府上总有五十七个护卫。”见着如锦投来的目光,便又细细道:“奴婢听说,总共分为三队。一队三十一人,一直留守外院,分为明暗两处。另外的二十六人则分为两小队,平日都在内院当差,主要分布在两位夫人、少爷和姑娘们的院落周围,也有巡夜的,不过都是轮流当值。”

如锦笑着看了白英,也不追问她是为何得知,眼中颇有欣赏,只点头道:“原来有这么多人啊~”

怪不得第一次去唐府的时候,三妹妹能那般自信的道府上隔一段路便有一名护卫。不过三十一人的大队护卫安在外面,显然唐府对那儿很重视。内院的护卫,如锦偶尔才遇着一个,想来都是流动式的。

“二奶奶久等,请。”

安妈妈掀了帘子请如锦进去,自己却并不往里。就是白芍和白英,也拦住了引往一旁,出声道:“二位姑娘请到那边吃杯茶吧~”

二人看了看如锦的背影,对视了一眼才点头跟安妈妈坐到天井旁,目光却仍旧盯着那间屋子。

如锦进了屋,扑鼻而来的便是浓浓的药汁、膏药味。她微微皱鼻,放眼四下,发觉屋里竟是空荡荡的,除了门口处安置了张桌脚垫了木屑的脱漆泛黄旧桌子,旁边就只有一陈年长台和柜子。

本不大的屋子竟然还生出空旷的感觉,如锦微微一愣。

走近床前,瞧见那身后靠了两三个硬实谷枕的薛四音,她的眼圈铁青,脸上还有伤痕,细而长,有些深,像是被抓出来的。手脚都掩在被窝里,并没有如早前所知般吊起,如锦也看不出她的伤势如何。

踏板前摆了个小圆凳,垫了青布碎花棉絮的垫子,想来是方才安妈妈准备的。

“五侄女,你来啦~”亲昵的唤声,并不如早前刻意的讨好。

如锦见她说话都十分吃力,顺势坐下便唤了声“姑姑”。她面如死灰,只有两只眼珠子无神地转动着的,见她这般,如锦心中倒真是一软,轻道:“姑姑有什么需要,尽管同安妈妈说了,缺什么要什么,我自然差人给您送来。”

失了明艳的妇人微微摇头,强打着精神道:“都到了这个地步,我还图什么?”说完看了如锦,认真反复地打量了好几眼才道:“你终还是念着亲情的,是个好孩子。”

如锦微愣,便听得床上的人继续道:“上回我找你托平儿的事,本也没抱多少希望。”话说一半,想停顿一会却怕如锦多想,忙又解释道:“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可不是为了你那没出息的表哥才特地求着见你。这一回我找你,是真有事要与你讲。”

如锦点头,“我晓得您是有要事,姑姑有什么话,说了就是。你如今病的这般重,还是得多休息。”

“好不了了…我知道我的身子,这些年来,熬过了这么多日夜,早就油尽灯枯了。”薛四音说着将右手伸出被窝,对如锦摆了手道:“你且别打岔,听我将话说完。”

如锦察觉到薛四音的手上伤口鲜红,竟是都没有包扎,细细一望,手腕上露出好些白色的布带。如锦的眼眸一紧,对方却已经缩了回去,嘴角苦涩道:“吓着你了…”

如锦轻轻摇头。

床上的人喘了喘气,闭眼歇了好一会才道:“我记得,你哥哥和你父亲,关系并不融洽是不?”

当真提到了这个事…如锦的心一沉。

“你哥哥还小的时候,我就记得母亲总是说长的不像二哥。当时我都站在一旁,半句都不敢出声。你许是不晓得,你母亲生你二哥的时候,是我陪在旁边的。”薛元音说着,目光有些深远,叹了声气道:“你估计是听说过,说我只愿跟你伯父接触,和你父亲则并不亲近。”

如锦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不是的,我还在闺中的时候,和你父亲关系很是要好,待你母亲进了家门,我同她的姑嫂关系亦是亲密,不差于我同大嫂。”说完瞧了眼如锦,继续道:“当年家里要安排我进宫,那个时候我便识得了你四姑父,早已是非君不嫁。你母亲疼你宠你,想来你自然也理解我自小被人骄纵的心境,所以我同家里闹了,后来直接跑到了边关去。”

不知为何,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脸色出奇的平静。便是连胸口的起伏似是都小了些,人却是越显精神。

“那个时候你母亲怀着你哥哥,已经七个月大了。我在边城住了月余,一直都陪在她的身旁。京中传来了消息,说是三姐姐进了宫,母亲催我回去。我当初任性,又因边城消息不通,以为家中骗我,自是不肯离开。后来…出现了场大战,二哥派人将我和二嫂送出边城。回燕京的路并不顺利,你母亲因为波折早产,诞下了一个男婴。”

如锦已经大致能猜测到她说的是什么了,接过话道:“姑姑,现在的二哥,不是母亲亲生的孩子,对不对?”

薛四音原沉默的眼眸倏然睁得大大,反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如锦亦不激动,淡淡道:“事情已经被翻出来了,想来当年知晓事实了人来了燕京。”

薛四音便突然挣扎着动了动,拽了如锦的胳膊道:“谁,是那个人来了?!”

因为用力,薛元音瘦如柴骨的手上青筋爆现,那殷红的伤口,渗出丝丝血迹。

如锦转望向她,郑重地问道:“他是谁?”

眼前的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直望着如锦,半晌松了手才道:“他怎么可能会回来,当初我都恐吓过他了,他又怎么可能将那孩子带回来?”

如锦这下听得有些糊涂了,不解道:“母亲的孩子,还活着?”

薛四音颔首,跟着又闭眼道:“你母亲因为早产伤了元气,生完孩子只晓得是个男孩便晕了过去。你晓得,当初身边谁都没有,我一个没出嫁的姑娘什么都不懂,就只好求了同在庙里躲雨的那位夫人。但我万万没有想到,那对夫妇竟是大有来头,后来我听到那位夫人在外面说这孩子长得可爱,又是她接生的,与她有缘,喜欢得要紧。那老爷就说什么夫妻二人多年无子,倒不如认回去当孩子多好。”

如锦听得很认真,薛四音说的亦是入神,“我当时吓傻了,冲出去就大骂他们。可因为路上变故,我只身一人,根本不足对抗,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孩子抱走。”

“那现在的二哥,是谁的孩子?”

床上的人脸上依稀还挂着当初的害怕,摇头道:“我当时怕极了,想着二嫂醒来后发现没了孩子怎么办?就在旁边坐了一夜,想着我本就犯了大错,又连孩子都看不住,更是不知所措。天快明的时候,我跨出庙门口,在台阶上见着了一白净婴儿,也是方出生的模样,性子很是讨喜。就这样,我把他抱到了二嫂身边…”

第275章 抱恙

从安家回到唐府,如锦整个人脑子就浑浑噩噩的。她将事情说出来是心里畅快了,那自己该如何?

母亲对二哥的希望与疼爱自己是看在眼里的,为他费了多少心血,又起了多少心思,是真将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若是告知她二哥不是她亲生的,她如何受得了?

十几年的挂念与担忧,到头来却是别人家的孩子。如锦不敢想象那样的场面,现在的廖氏,已经受不住这些打击了。那么自己呢,是还要念着兄妹之情对他的荒唐视而不见亦或是和母亲那般无可奈何,还是…

一瞬间,她亦不知晓答案。

本想着自薛四音口中得知母亲亲生儿子的消息。在外遗失了那么多年,若是能寻回来该多好?

但薛四音却说不知道。

可事实上,如锦觉得并不如她说的那般简单,她定然还有是什么瞒着自己的。但她不说,自己亦不能逼问。说了那些话,她早就筋疲力尽,似是释然地闭了眼,就再也没开口。

是觉得该交代的都交代好了吗?

怪不得她说是要事,不说出来心里会不安。只不过眼下,她却是把不安转移给了自己。这一刻,突然有些害怕唐子默真查到什么,毕竟这般的事情,如锦都不晓得怎么开口。

夜晚躺在床上,如锦很是清醒,如何都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好几次,即使将动作压到最小,亦被唐子默察觉到了。思及白日,便出声道:“怎么了?”手却没有一同往日那般搂过去。

如锦便翻过去正对了他,摇头道:“便是睡不着。”

“今儿个出去,没发生什么事吧?”

回府的路都安全无阻,如锦想的极为简单,便回道:“没有。”

唐子默就嗯了一声。

如锦本以为他还会再出声说些什么,但过了好长时间他都没再说话。后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因为反复折腾,被窝里的如锦全身已经起了层汗水。

越是烦躁越是睡不着,便只能左右翻来翻去,如此烦躁,头脑更是清醒。躺在里间的如锦突然半坐了起来,感觉到空气中的寒意,这才觉得周身舒服了一些。旁边的人很安静,似是睡着了,如锦头一回这般失眠,觉得再折腾下去,倒不如起身静会。

轻手轻脚地钻出了被窝,屋子里的蜡烛还燃着。静月如水,透过琉璃窗射进来,为屋子平添了不少流彩。如锦往窗栏前走去,伸手轻轻打开,虽是晓月,却很明亮,院子里靠墙角的大树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偶有清风吹入,能感受到身子微寒,轻颤之后,她却很是贪恋这种凉意。将窗子开得更大,外面的寂静让人心宁。抬头,燕京的星空就是这样,虽是璀璨但分布太远,不如柳州那儿的密集。

独星再亮,终究一枝难秀。

双手怀抱在胸前,如锦竟是贪起了这层凉快,倚靠着窗柩便理起思绪来。总觉得便是这样站着都比躺在那儿安稳的多,旁边多了一个人,偶尔有些什么表情动作都难逃他的眼睛。

不想交代,亦不知该如何回答。

有的时候,男女相处,在有所保留的时候,或许真该减少接触。离得太远,会让人觉得对方陌生,太近却又形成了无形之中的压力。

现在的自己和唐子默,就处在这样的阶段。

不过好在,接触的多了,对彼此的脾性有了了解。不适当的时候,察觉出对方的意思,就会选择了沉默不予以问答。

迷迷糊糊间被人抱起,落于柔软的床褥里,如锦翻了个身随手卷了被子,连眼睛都没睁开。耳旁似有叹息,又似有瘙痒,紧跟着便是被温暖的怀抱裹住,她便往下钻了钻继续睡。

唐子默枕在旁边,黑暗中脸上挂了层无奈。心知她有烦心事,自己不问给她留有足够的空间,也希望减少彼此的尴尬。早知道她下了床,却不想她竟然能倚在窗前就睡着。

是累了么?

他并未觉得她能事事都告知自己,却也希望她自己能早日想通,或是选择地告诉自己让他解决。

宫中姐妹的事,薛家的女儿确实有嫌疑。这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她也能察觉出自己的疏远。但这并不是他所想,早前梨妃提醒廖氏中毒的事,现在唐玲一尸两命,不得不说,这中间横着的东西太多了。

虽是早前娶她的时候就料到的,但真正发生的时候总是难以保持理智。他亦明白自己的行为过分,所以她想做什么,他都没有反对或多说一词。

怀里的人又动了动,好像睡得很不安稳。她的后背偏凉,唐子默心中后悔,真不该那么久才下去看情形。吹了这么多冷风,可别坏了身子才好。对月诉愁绪,她可有想到自己?

会因为自己近日的疏远,而感到难受吗?

次日,朦胧间,如锦只觉得眼皮子特重,动都不想动,只想将头在缩回被窝里。旁边有声音轻轻唤着自己,“锦儿,该起了。”

身子忍不住翻向另外一侧,继续睡去。

察觉到不对劲,唐子默便侧过了身子去探她的额头,果真发觉那儿烫的吓人。心中一惊,又试探性地唤了几声,那边的人还是没有回应,便只得匆匆起身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

如锦只觉得身子很沉,便想一直那样睡下去,嘴中被喂进极苦的药汁。闭着嘴不愿喝,黑色的液体自嘴角滑落,又焦急的声音传来,“怎么办,奶奶喝不下去?”

“再试试。”

被折腾了好几下,如锦却是醒了,睁开眼便见着近在咫尺的白芍,口中干涩,唤道:“白芍~”声音沙哑,自己都吓了一跳,伸手扶住额头,拧眉道:“我这是怎么了?”

白芍将手中的药碗放下,先是对白英道:“快去通知姑爷,说奶奶醒了。”跟着才转身回话,露出一抹笑意,由心的欢喜,“奶奶您昨夜发热,可把奴婢们给吓坏了。”

如锦想了想,挣扎着便要起身。白芍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扶着她起来了才道:“奶奶这是要做什么?”

“什么时辰了?”

“方过了午时。”

如锦吓了一跳,思忖了许久才想起昨夜自己是睡不着下床寻凉。后来怎么到了床上,这一醒就成了午时之后呢?心下一急,撑着床板想要起身,却发现全身无力,重新躺下,似是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如锦扶额出言道:“我这是发热了?”

“奶奶有什么事等病好了再说,您先休息吧~”

如锦心念着薛府里的事,她想回武国公府瞧瞧,也想去趟文国公府。可为什么偏偏在这儿的关键时候病了呢?连自己都起了恼意,如锦干涸的唇抿了抿,就冲白芍道:“水~”

唐子默进屋的时候就见着正咕咚咕咚大口咽水的如锦,她似是渴极了。走过去,妻子的脸色,较之早上双颊的不健康泛红,眼下苍白了不少。目光落在那还剩了半碗药汁的瓷碗上,看向白芍便问道:“怎么,没服药?”

白芍就说进了一点、撒了一点,唐子默微微皱眉,让人去重新取了药来。

如锦一个激灵,伸手端起旁边案几上的半碗药,仰头就喝了下去。

这下轮到唐子默呆滞了。

如锦将药碗放了才望着他说道:“好苦~”皱了皱眉,很没精神。

唐子默又看了眼空碗,便笑她,“我还以为你喝得起劲,不怕苦呢?”

如锦就又饮了半杯清水,这才将口中的苦涩冲淡了不少,对着唐子默恹恹道:“怎么会不苦?但我又不是三岁的孩童,怕吃药向长辈撒娇?早晚都得喝,我不吃眼前的苦,之后更是多。”

本不过是个吃药的事,却被她说得别有一番意思。

唐子默的眸子只透着不解。

“再说不吃药身子可不会好,我可不想一直就这么躺着。”如锦说着,额头头渗出薄薄的汗水,无力地躺下,眨了眨眼。

唐子默往她的眸中带了怜惜,家中的姐妹生病不喝药使性子是常事,往常都是旁人说上一堆道理千方百计劝着哄着。但这些道理,她却是都说给了自己听?

女儿家为喝药耍耍脾气,唐子默并不反感,且她又是病着的身子。没想到她却这样反常…自己果真吃惊。

脑袋昏沉沉的,如锦似是又想着了一事,突然睁眼就说道:“今日没给母亲去请安~”

唐子默嘴角露出无奈,人都这样了,还惦记着这个事?

白英便回道:“奶奶,姑爷给您向夫人说过了,夫人让你好好养病。”

如锦这才放心地重新躺下。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渐黑。如锦觉得精神好了不少,便在白芍和白英的服侍下,起身换了身衣裳。用了膳食和药后,懒懒地靠在床上,正想着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外面有婢子通报道:“奶奶,大奶奶来了。”

早前不来,偏等天黑了才过来?

如锦嘴角向上扬起,眸中突然生出晶亮,笑了笑就道:“请她进来。”

第276章 无心之人

秦霞进了屋,也不东张西望,似是对于这周围的一切毫不在意。瞧见如锦正躺在床上,面色不好,眸子却很清醒。秦霞打了招呼便在婢子搬的凳子上坐下,望着眼前的人开口轻道:“弟妹可是醒来了,清晨的时候看把二弟给急的。”

如锦缓缓笑了,随意回道:“大嫂竟是也费心了…”说着不等她再开口,就挥退了屋里的下人。侧过身平躺着,不想瞧秦霞的那副嘴脸,直接道:“靖安侯府出了事,你不回去瞧瞧,竟还有工夫来理我?”

没了外人,秦霞亦收起了早前的那副温婉面容,横眉道:“你倒是还有脸说秦府出事,可不就是拜你们薛家所赐么?”

如锦倏然皱眉,瞪着秦霞就道:“你这话说的可是没理,你们秦家怎么样,与我娘家有何关系?是你的姊妹做的好事,你怎么不去问她?”

秦霞听得激动,站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如锦,压制着心中的怒气就道:“到底是谁的姊妹做了好事,你心里会不清楚?你们薛家这样不择手段,难道就不怕因果报应么?”

如锦被激的心头怒意横生,坐了起来便道:“因果报应?要真有因果报应,今日的你我又岂会是这般局面?跟我提这个,我比你还希望老天有眼,让恶人受处置。”

说完望着秦霞,冷笑道:“若是当真有因果报应,当初沈二姑娘害了沈大姑娘,还能轮得着我来揭发?若是有报应,你与沈愉二人联手害我,现在还能这样站在我的面前?若是有因果报应,你心里做了些什么丢人的事,怎么就不会觉得问心有愧?!”

如锦连问三声,直让秦霞的身子微颤,脚下步子亦往后退了几步。

她都知道?

怎么可能…是使诈想从自己口中套出些什么吧?

她才不会受她激将呢!

“我倒是觉得好奇,靖安侯府出事,你的姐妹一个危在旦夕,一个被困冷宫,怎么就不瞧你紧张担心的?对沈怜,沈家的女儿,倒是如此关心,不惜和沈愉联手害我?”

微微抬眸,如锦打量着又问:“难道在你的心中,沈怜比你的家人还要重要?”

秦霞是最听不得旁人提沈怜的事情。她的死,让自己觉得多年来的努力与隐忍都白费了;她的死,让她觉得天空不再靛蓝,总是阴云密布,不得一丝光明。

秦霞眸子里含着恨意,一步步往前。如锦被子中的手动了动,面上却是纹丝不动,反嘲讽道:“怎么,你这样的眼神,难不成想要杀我?”说完又微扬嘴角,笑道:“亦或是,你想和沈愉一般使苦肉计?”

秦霞的步子顿时停下,瞧了床上的人好一会,面上的疑云终究未曾散去。眼前的女子,素净的容颜下透着倔强,发丝凌乱,可让人依旧不能忽视。她眸中泛着的精光,似是一切都了然于胸。

而自己在她身前,什么都不是。

淡然处之,她什么都知道,却还能这般平静?不知何时,早前的一番埋怨就成了自我反省,好半天,秦霞才被自己这种怪异的想法吓了一跳。紧跟着,重新坐下,语尽平缓道:“弟妹太激动了…”

如锦侧首,笑意潺潺,“是吗?”撑着床单又移了移身子,躺得太久,总觉得浑身泛酸。

闭了闭眼,秦霞出言道:“侯府与文国公府到底是姻亲,难道你们丝毫不顾颜面?”

如锦倒是意外她问了这般话,反问道:“怎么,你关心秦家?”

秦霞白了一眼如锦,理所当然道:“那是我的娘家。”

“哦…娘家。”如锦拖长了尾音,转而续道:“我还以为你丝毫不关心秦家呢,怎么心里竟然也是有娘家的人了?”

秦霞低了低头,因为自己想要为自己活一遭。她的生命,也可以活出精彩…

“且不说这事薛府管不管得着,或是有没有能力管。你方才自己也说了,秦家是文国公府的姻亲,与我有何关系?我们武国公府只有两位姑娘,一个在你眼前,一个则在宫中,眼下恩宠正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