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锦沉默不语。

陈浩宁便往旁边走了几步,望着远处,眼神倏然眯紧,“其实我从未忘记过她,从来没有…”

第294章 窃香

与陈浩宁分开,如锦回去道别。薛弄芸亲自将如锦送到大门口,一脸亲密地说道:“妹妹往后要常来走动,咱们姐妹间不往来,那还同谁往来?”

如锦自是道好。

熟悉是一个过程,等到陈家的人都习惯自己过府的时候,单独走动,就自然不会惹人怀疑。

薛弄熙也握了握如锦的手,轻轻说道:“五妹你若是在夫家过的不好、受了气,便到大姐这儿来。如果是回薛府,二婶肯定也会唠叨你。早前我母亲就是那样,我才与她说几个字,她就止不住地教训我。”

如锦笑了笑,也应了声好。

薛弄熙已经起了心思要回秦家,但因为靖安侯府那边没有给她台阶,所以一直处于僵硬的地步。如锦想不通为何薛弄芸要将弄熙留下,毕竟、有哪个长姐愿意见到自家的妹子与夫家不合,闹脾气总是住在外家的?

回到唐府,刚回屋换了身往常的宽袖居家服,就见着对面的廊下站了两个女孩。衣衫拉扯间,只见一人出手推了另一人一把,那人跌下台阶,抬头似是重喝了一声。

认出是春桃与春宜,如锦微微皱眉,“这二姐妹是怎么了?”

白芍得了话出去,将吵闹着的二人分开,又说了几分,复领着她们进屋。

如锦呷了口茶,望着眼前明显神色慌张的二人,平静地问道:“到底怎么了,难道不记得府上的规矩?”

春宜与二奶奶不熟悉,沉默着没答话,只是越发紧张,手揪着衣裳的袖口,瞟向旁边的春桃。春桃与如锦倒很是熟悉,亦了解少奶奶温和的性子,不见得多怕,抬头说道:“回奶奶话,是奴婢与姐姐闹着玩呢~”

“对、对,就是闹着玩。”春宜附和,目光却是闪烁。

如锦跟着点了点头,拖长了音调道:“哦~原来是闹着玩啊?”

春宜抿了抿双唇。

“我怎么瞅着闹得还挺大的,闹着玩都动起了手来,你们姊妹的关系可真好。”

话中,浓浓的都是怀疑的意味。

春桃心里都难免没了底,小心地觑着主子的神色,她难道是知晓了些什么?或者是试探吧~

“白芍,你瞧着是怎么回事?”

白芍上前,瞧了二人两眼,中规中矩地答道:“奴婢过去的时候,只听到春宜在让春桃做事,说是应了吧。而春桃有些不太乐意,僵着脸说不行。”顿了顿,复又补充道:“奴婢瞅着估摸是有什么事闹了分歧,自然也可能是她们所说的小事。”

如锦点了点头,复望向二人,“你们是亲姐妹,素日里话题多,意见相左也是正常的。我虽是主子,但你们的私事也不好逼问,得了,都下去吧~”

就这样简单?

春宜和春桃面面相觑。

特地让白芍将自己二人唤进来,然后问白芍的话,不就是想要追究么?一般的主子不该是严问一番,或是将自己二人交给院子里的妈妈,让自己交代么?

“怎么了?”如锦轻轻说着,复又瞧了眼对面紧闭的书房,叮嘱着说道:“那儿是二爷的书房,你们下回谈话可得换个地方。今儿个二爷是不在,若是在的话,岂非是打扰了?”

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二人站在原地不动。

如锦便好笑道:“让你们进来是不想你们再吵下去。说说,你们一个是大嫂身边的大丫鬟,一个是在二爷跟前当差,都是府里面有头有脸的婢子。且又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好姐妹,有什么说不开的,非得动手动脚的?”

如锦微微叹息,跟着道:“若是在旁处我也不会干涉,可就是在我的院子里。若是我看着丝毫不制止,外人对我难免会有闲话。春桃,我一向将你当自己人,春宜既是你姐姐,咱们也不生疏。这些话我也都挑明了说,你们有什么话非得闹起来,也要出了院子再说,否则我便是不想插手都不得不处置你们。”

春桃想了想,似是明白了很多。

是了,自家少奶奶最爱偷闲,凡事都不爱搭理。平常也不见她为难谁,自己是因为在她眼皮子底下闹了不合,如果被旁人知道她不教训,那就是她的过错。其实就是进来过个场面,原来是这样。

春桃心下一喜,乐着回道:“奴婢谢过奶奶。”

如锦面露轻松,带着几分释然。

春宜跟着春桃行礼,待到了外面似是都觉得不可思议,原来二奶奶这样好说话。

如锦看着二人左转,欲要出院子,走得时候还拉扯着衣裳,笑了笑,将目光放在对面的书房门上。

春宜几乎是将春桃拉着出了流雨轩的,待到了外面的院墙便,先是庆幸地说道:“还好没让二奶奶发现。”

春桃难得的给了冷脸色,“是啊,还好奶奶性子好。若换了旁的主子,指不准上来就是一番教训责罚。你啊,我真是快被你给害死了。”说完将头别向旁处。

春宜就绕到她的身前,着急地说道:“我说,妹妹,你就不能帮姐姐这么一回么?”

春桃别嘴,摇头道:“若是让人晓得我干了这样的事,今后还能再留在这儿吗?”

“不会被发现的,就拿一小块就好。”春宜不依不挠,劝着说道:“你也知道大奶奶喜欢阿萝,还不肯帮着我点。”

春桃正了正色,见自家姐姐一脸委屈,再三问道:“大奶奶要那香,真的只是觉得那香味好闻?”

“是啊,上回她不是还让我打听过么。”春宜一本正经。

春桃还是有所顾虑,但态度不似早前那般强硬,“可是…可是二爷的东西,我怎么好乱动?”

“好妹妹,你只要稍稍取一点,是没有人会发现的。”春宜拉了她的手,一脸难过道:“难道你真的不愿帮姐姐吗,难道你就非得我跪下求你不成?”说着撂了裙角,竟是真要屈膝。

春桃连忙制止她,开口道:“你这不是逼我么?”

“我也没有法子,如果这样的小事都玩不成,大奶奶今后可还会安排差事给我?!”春宜低眸。

春桃原地跺了跺脚,“她那哪是让你做事,分明就是为难你。不、为难的是我。”

“妹妹这是答应了?”春宜满眼希冀。

春桃无奈地点头,看着她道:“能怎么样,我总不能不要你这个姐姐了吧?”

第295章 歪念

唐子默不在书房的时候,便是春桃进屋收拾打理。素日里单独的机会多,很快就取了那隐蔽盒中的香块交给春宜。春宜收到后很是高兴,对着春桃说了一番感激的话。

春桃却依旧有些惶恐,犹豫着道:“你且要小心一点,香味这般特别,就是上回我沾了一点就引了大奶奶好奇。回头若是让二奶奶或者旁人知晓了,我这差事也就干到头了。”

春宜心想着要回秦霞跟前邀功,自是什么都好。

春桃看出她的敷衍,便摇了她认真说道:“姐,你可不能害了我。若是被发现,我丢差事是一回事,指不定还得受罚。”

春宜将包了香块的帕子收到怀里,轻声道:“好了,我知道。再说,能出什么事,你可是辛妈妈的干女儿,谁还能将你怎么着?”

见她说的这样随意,显然是不关心自己,春桃抿嘴就道:“我虽然有干娘,可她也不过是在夫人跟前当差,都是供人使唤的。你说若是二奶奶想要办我,干娘她还能拦着?”

春宜见她这般担忧,便安慰道:“辛妈妈跟在夫人身前这么些年,夫人凡事都爱跟她商量。就是二奶奶知道了,也会给她几分面子,不至于叫你太难做。”

春桃闻言,冷哼了道:“你心里就只有大奶奶这个主子,连我的死活都不顾。”

“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咱们可是亲姐妹。”

春桃抽出自己被她握着的手,看着她道:“亲姐妹?亲姐妹你还三番两次让我冒险?”

“好妹妹,你别生气,姐姐也是为你着想。方才你自个都说了,咱们不管跟了什么样的主子,不管多风光,到底也是个奴婢。你说若是有一日,能跟了爷,岂不是大好?”春宜早就看出了妹子的那份心思。

春桃听后果然面色一红,紧跟着嗔怒道:“二爷对二奶奶情深意重,哪有我的机会。”

“所以说,上回我给你的东西,你怎么迟迟不用?”春宜凑近了春桃耳旁,又提醒道:“你趁着现在,牡丹还没有被送进流雨轩,早一步跟了二爷,那你就是大姨娘。”

春桃心动,但想起那样东西,又苦恼地抬头,小声说道:“姐,我还是不敢。你说若是被戳穿,今后我还能做人吗?”

春宜怒其不争地瞪她一眼,“我说我怎么就有你这么个傻妹妹?你模样长得这么好,难道还真想和府里那些人一样,今后等主子随随便便配给了小厮?”

“我、我不要。”春桃背过身。

春宜就笑了道:“你对二爷的心思,不止是我,就是辛妈妈也都晓得的。否则当初她为何跟夫人求了,让你去二爷身边当差?”

“但二爷不喜欢我,我能怎么样?”春桃的眉宇间,透着焦急。

“你傻啊,等到生米煮成熟饭,他还能不对你负责?再说了,我瞧着二奶奶性子也软,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春宜继续鼓动。

春桃捏了捏袖中的小瓶子,想起上次进二爷书房就差点被二奶奶逮了个正着。心中摇摆不定,她到底应该怎么样?原地走了好几次,左右瞧了瞧,复又拉着春宜往远处去,开口道:“姐,那瓶药,当真不会有其他不好的反应?”

春宜挑眉,“难道你觉得姐姐会害你不成?弟弟幼年去世,爹和娘就咱们两个闺女,不盼着我们盼谁?”

春桃是喜欢二爷的,一心也想着成为唐子默的人。便是个妾,对她来说都极为满足,可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后果。用这种手段,毕竟存着风险,她怕最后赔了自己什么都没捞到。

“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跟在二爷跟前当差那么久,便是成了他的姨娘,阖府上下谁会觉得新奇?上回我在大奶奶屋里,听她和阿萝议论,称是二爷、二奶奶总有不合,老是闹矛盾。这种时候,就是你的好时机啊。”

“好是好,我就怕…”春桃抬头,将自己心中最大的顾忌说出,“你别看着二奶奶性子软,但我瞅着她可是个精明的人。干娘再护我,也敌不过二奶奶。你难道忘了,上回便是连夫人,二奶奶都敢反驳,又怎么会将干娘放在眼中?”

“男人三妻四妾总是平常,二爷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会没有妾室?你若是犹豫着不动手,将来夫人将牡丹送过去,难道二爷会不碰?娘和爹在府里当差了这么久,你没听过那句话?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男人。”

听她的话说得这般露骨,春桃又急又恼,自己姐姐的口才一向不错,平时拿捏有度,只是不在外人跟前表现出来罢了。而自己,很多时候虽表现的很高调,其实很多主张都是听她的。

对于春宜,春桃能提小意见,嘴边或许拒绝,但心里是很侧向于她的说法的。从小到大,她都爱听春宜的安排,犹豫着说道:“早前二爷和二奶奶关系是有些不太融洽,但最近好似又好了起来。”

“那又怎样,妨碍不了你的。”春宜肯定地说完,便又劝道:“你若是再不下手,机会可是越来越少的。二奶奶跟前有两个婢子,模样都不错,还有二爷身边的巧儿慧儿,夫人院里的牡丹,谁没指望着二爷?”

“巧儿、慧儿?她们对二爷忠心,我从未觉得她们起过那种心思。再说了,二奶奶跟前的人,想来也不可能。”

春宜伸出手指戳了她的脑门道:“你都觉得不可能,到时候成真了就来不及了。唉,春桃,你这是不信姐姐呢还是不敢?”

春桃想了想,抬头望着春宜,她一直鼓舞着自己说要成为二爷的人。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她自己呢?拉过她的衣角,春桃认真地问道:“姐,你是不是也想跟大爷?”

被问这个问题,春宜显然怔了怔,神色不自然了几分。

“桃儿,我不瞒你,自我被分到流云轩做事,我就是起了这个心思的。”

听到亲姐坦然,春桃倒也不意外,只是蹙着眉头道:“那你为何…”

“想问我为什么不自己用那瓶药?”春宜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摇头道:“不是我不想用,是没有机会。我一得不到大奶奶的信任,就是跟了大爷,早晚也会被她收拾。二,阿萝那个婢子精明着呢,每当我单独跟大爷一块,她总能冒出来。”

“呃…阿萝,那个丫头?她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春桃说着,不屑道:“就是一在外面半途买进府的人,谁知道干不干净,也就大奶奶器重她了。”

“大奶奶待她非比寻常,我必须先压下了她再说。”春宜说完,见时辰不早,转身面对着春桃就说道:“我出来好一阵子了,得先回去。桃儿,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姐姐的话就这么多。若是你还想跟二爷,就尽早下手。别觉得你的念头不对,府里上下这么多人,谁不想当爷的女人?”

“我、我明白了。”春桃低头。

春宜就拍了拍她的肩膀,点头道:“嗯,明白就好。二爷今后的女人肯定不止二奶奶一个,没有你还会有别人。只要你成了二爷的人,二奶奶若是聪明,就该大大方方为二爷收了你。否则冠上一个妒妇的名头,别说大夫人不喜欢,传到外面人耳中都是笑话。”

听完这番话,春桃早前对春宜的埋怨全部变成了感激。

春宜回到流云轩,又恢复了早前那般唯唯诺诺乖巧的面容。进了屋子,规矩地行了礼,看着秦霞将阿萝遣退,她才自怀里将包了香块的帕子取出,恭敬道:“大奶奶,这便是上回阿萝在二爷书房里发现的。”

秦霞拿在手里闻了闻,复又放下,看着面前的人道:“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春宜。”

春宜闻言,浅笑了道:“奶奶的吩咐,奴婢本就该尽力完成,不敢居功。”

“你就是这般贴心,比我从前跟前的人机灵多了。”秦霞说着对她招了招手,待她近了身便掏了银两给她。

春宜脸上露出一抹疑惑,却是摆手退后道:“奴婢不敢。”

“这是赏你的。”

春宜依旧坚持,“奴婢为主子办事,怎么能拿银子?”

秦霞轻笑,“你差事办得好,难道不该得?”

春宜望着那泛着银光的元宝,又瞧了瞧秦霞,说道:“这是春桃拿来的,奴婢不过是个跑腿,实在不该得这赏钱。”抬头见着对方欲要说话,忙又道:“奶奶,奴婢是您的人那,为自家主子办事本就是分内事,您这样岂不是跟奴婢生分了?”

秦霞瞧了她好久,最后将银子收回去,“你一片忠心,我会记得你的好。”

春宜闻言,心中一喜。

自己要的,从来就不是赏钱。

秦霞与春宜说了好一会子话才让她下去。

阿萝走进屋子,还回首瞧了瞧门外,不明所以地问道:“奶奶,您同春宜都说了什么,她怎么那样高兴?”

秦霞将香块拿在手里端详,笑了回道:“可是个本分的丫头,我不过是夸了她几句。”

谁都不喜欢自己被取代,听着原本将自己放在首位的人夸其他的人。这就好比是自己的男人当面夸其他女人,阿萝作为秦霞跟着的大丫鬟,听她夸春宜自然很是别扭。

心中咯噔一声,上前没好气地就说道:“奶奶别给她的外表给骗了,她这样不过是在讨好您罢了。”

秦霞微微一笑,“哪个婢子不想讨好主子?只要她对我忠心就好。”

“也不晓得是真情还是假意。”阿萝别嘴嘀咕。

秦霞闻言,也不与她计较,招手道:“早前大爷书房里的香块你可取来了?别说其他,咱们先瞧瞧是不是一样。”跟着咽了咽口水又道:“你也别说春宜不好,她可从不说你什么坏话的。今日要不是她,咱们哪能这么轻松取了来?”

阿萝仍有不甘,一边将袖子里的香块取出,一边道:“奶奶也别太轻信他人,保不住春宜就是在打旁的主意。”

“阿萝,你就是太多心,将谁都想的是另有目的。”秦霞说着,细细琢磨着面前两块香料,闻闻味道确实相同。

阿萝还是因她的话而心有不满,咕哝道:“奴婢可不多心。奴婢若是早就有所警觉,怜姑娘也不可能被姓薛的那女人给害了。那次她们在屋子里细谈,主子出来时面色不好,奴婢就该有所察觉。”

听出她的愧疚,秦霞的心情也蓦然沉重,悠悠道:“谁都没法子料到。”

“奶奶,您可变了。”阿萝望着秦霞,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后者闻言,抬眸瞧她,满是迷茫。

阿萝便又道:“从前说起怜姑娘的时候,你总是很激动,会说上一番薛如锦的不好,还会自责。可是现在,你都是一语带过,好像什么都无关紧要。恕奴婢多嘴,您的心里是不是早就没有姑娘的仇了?”

秦霞倏地站起,盯着门口处就道:“怎么会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可奴婢瞧着,您现在只顾着自己好日子,浑然不记得姑娘死的有多惨了。”阿萝说着移步到秦霞跟前,又道:“你若是心里还有一分仇恨,怎可能这般平静?”

秦霞受不住她的这种话,拍了旁边的桌子就怒道:“阿萝,你越来越放肆了!”

“是,奴婢放肆了。”阿萝坦然地说着,复又望着她道:“但奴婢再怎么放肆,心中都念着怜姑娘。但是您呢,可还当她是你妹妹?你口口声声说要当一个好姐姐,生前说要如何护她,死后又说如何愧疚,要为她报仇。可是我看你,现在是越发的忘记仇恨了,为怜姑娘报仇,已经不再是你的大事了!”

说着顿了顿,阿萝将脑袋别向旁处,“您若是没有这份心,那奴婢自己来。您以为我是天生作践,跑到唐府来当婢子?姑娘早前没少留银子给我,我若是和你一般没心,我大可取了那笔钱出去,可不活得多彩,不用瞧任何人的脸色。我现在在唐府里供您差遣,不就是指望着您能帮我吗?若非这样,我何必留在这儿?!”

第296章 留不得

秦霞被阿萝的话说得哑口无言。确实,她与阿萝之间本就不是主仆关系,当初她带着信来找自己,立誓要和自己一同为沈怜报仇。她潜进唐府,努力争取光明正大地跟在自己身边,成为自己的好帮手。

时间越久,与她之间就渐渐变了味。这是妹妹跟前的人,她只对她尽忠,自己竟是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奴婢。细细望着面前的少女,和怜儿是一般大小的年纪,只是显得更为小巧罢了。

秦霞退后几步,在位上坐下,叹息道:“你在怪我?”

阿萝似是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口气,望着她这般寂寥的表情,面色稍霁,轻道:“奶奶,不是我在怪你,是姑娘还在等着您为她报仇。”说着往前两步,轻声道:“奶奶,您为什么会变了?从前我们一心一意想着为姑娘报仇,不是很好吗?您现在瞻前顾后,我见着那女人逍遥风光,心里就不舒服。”

“我又何曾高兴?但是,阿萝,你教教我,教教我要怎么做?”秦霞突然抬头,抓住了阿萝的衣袖。

后者大惊,反问道:“您怎么会不晓得怎么做呢?奶奶,您到底这是为什么?”

“阿萝,你告诉我,我能不能有份正常人的生活?”秦霞突然细问出声。

阿萝脚步退后一步,瞧着她不可思议道:“您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您是不想了,对不对?奶奶,您怎么能这样,您都不替姑娘出头了,那还会有谁会记得她?”

秦霞面容为难,她也想要相夫教子,过平静的生活。为什么命运会是这样,非得让她带着仇恨呢?

阿萝却突然跪了下来,对着秦霞说道:“方才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那样说您,可是您不能不管姑娘的仇啊?”

秦霞立即站了起来,却见着阿萝已是热泪盈眶,只好说道:“你、你先起来。”紧跟着望了望门口处,复又道:“你说的对,是我错了。”

阿萝是被秦霞扶起来的。

“我知道你对妹妹一片忠心,即便是过去了这么久也从未有过二心。你对她的那份情,就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自叹不如。从前娘亲就教我,教我一定要护住妹妹。”

秦霞慢慢坐下,想起幼年时分,又说道:“外面的人都说娘亲下贱,说她到处勾引男人。我是在花楼里出生的,那个时候外人的目光于我,都似是锋利的刀,那种轻视、那种不屑,就是年纪小,我也能明白。”

关于沈怜生母的事,阿萝知道的并不清楚,只晓得自家姑娘与秦霞是亲姐妹。

那个时候阿萝就好奇,为什么亲姐妹,一个是靖安侯府的姑娘,一个则是相府里的。她从不敢问沈怜一句,但自己亦会猜测。早前只晓得那位姨娘出身不高,没想到却当真是烟花女子。

“我是花楼里的妈妈带着的,因为那个时候,娘亲认识了一个男人,就是现在的沈相。他不计较娘亲的出身,娘亲爱他,从不敢跟他说有过孩子。当时我什么都不懂,待到后来,沈相离开了,娘亲就抱着我离开了花楼,一直等他回来。”

秦霞抹了抹眼角,“后来妹妹出生了,和我一样,成了没有父亲的野孩子。娘亲却很疼她,我一直想,那是为什么?再后来,她突然告诉了我的身世,让我取了信物到燕京的靖安侯府,说我的父亲就是那里的主人。一下子成了千金小姐,阿萝,你懂我当初的心境吗?”

秦霞低眸,见到阿萝听得很是专注,她便继续道:“但是回来是有代价的,娘亲是让我来护着妹妹的。不久之后,妹妹进了相府,娘亲却死了,沈家只给了她立了个牌位。”说着,深深闭了闭眼。

“所以说,奶奶您一直听着您母亲的话,要好好守护怜姑娘?”阿萝出声,却觉得自己的眼角微涩。

这是多么纠结的一段故事啊?

“是啊,我在秦家,她在沈家,真的是难得才能见上一面。她一直是我活下去的目的,面对困难的时候,我常常想,如果我就这样去了,到了阴曹地府,怎么见娘亲?现在…她先我而去,我便是连仇都替她报不了。”

阿萝抓了秦霞的手,缓缓道:“奴婢知道您心里有姑娘,您会替她报仇的。”

秦霞低眸,她不能说的是:她想放开,放自己一条生路,为自己活一回。

但是阿萝时刻的提醒,午夜时那样的梦境,都让她不敢忘记。

阿萝被秦霞的故事说的动容,心有感触地回道:“奶奶,咱们不急,咱们慢慢来。奴婢不逼您,咱们还有时间,咱们一定会成功的!”

秦霞坐着,阿萝蹲在旁边,二人说了好久的体己话,情绪才渐渐平稳。

恢复了常色,眼角却有些红,秦霞缓缓道:“阿萝,我是将你当自己人的。你在妹妹跟前那么多年,我对你一直心存感激。和秦家人的关系不同,在我的心里,你就像是我妹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