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忙接道:“一会太医来了,先给小柔看伤势。”

太夫人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嘴角,二太太感叹一句:“母亲真真是疼爱六丫头。”

太夫人并不否认,反而亲昵为丁柔扣紧了大髦,怜惜道:”给你的猩猩红斗篷不肯穿,冻到了怎么办?你身上有伤口,先回去歇着。“

“来人,给六小姐弄个软轿。”

“是。”

丁柔想要推辞,大太太却道:”是你祖母的好意,不必多说了,我一会让柳氏去看你。”

丁柔心中装着事,面上却露出感激之意,扶着岚心的手上了软轿,太夫人说道:”大儿媳妇,我有事同你说...“

在软轿里的丁柔,隐隐听见太夫人叫住了大太太,手撩开帘子的一角,大太太搀扶着太夫人去了正房,并不是承松园,丁柔心中的不安更重了些,太夫人将她打发走了,要谈什么?表现出的看重亲近,从漩涡里摘出了她,向大太太表示,她相信丁柔,即便被人反咬一口,太夫人也有法子保护自己。

丁柔满怀心事下轿,刚想回屋去,丁老太爷的声音传来:“你受伤了?”

“见过祖父。”

丁柔弯了弯膝盖,将受伤的手腕缩进了袖子里,“回来时马惊了。”

“好生养着。”

“是。”

丁柔目送丁老太爷,他手上拿着一本书籍,好像是她昨日读过的...

岚心扶着丁柔,“快进屋去吧。”

丁柔进门,回头再看丁老太爷时,恰巧见到一名小厮正向他禀告,丁柔眉头微皱,是惊马的事?进了屋子,岚心雅菊等等围上来,为丁柔净面净手,因伤口包扎的简单,岚心拆掉了棉布,仔细的清洗伤处,岚心道:“那会吓死奴婢了。”

“强哥儿伤得也很重,奴婢都看到骨头了,好在您只是皮外伤,是不幸中的大幸。“

”强哥儿?”

丁柔喃喃自语,他也跃下了马车,不过很倒霉腿被马车压过,岚心看到了骨头,也许腿断了,现代时可打钢锭复员,在古代腿断了,可能会瘸了...可惜了他...也可惜了七月...

“七月?”

丁柔神色大变,首次在岚心面前露出几分的慌乱,“七月。”

“您是想着七月?她同强哥儿上没定下,”

“不是,不是。”丁柔突然抓住了岚心的手,“是有人看见七月去过马房,而我们回来的路上马惊了。”

“呀。”

岚心惊慌失措,“六小姐是...七月...不会...不会...”

想通了丁柔反倒平静下来,捏了捏额头,“不能急,不能急。”随后抬眸看了雅菊一眼,雅菊屈膝道:“奴婢愿意伺候六小姐。”

丁柔可用的人不多,许是可以信得过雅菊,一旦七月去了马房的事被捅出来,柳氏难脱干系,七月一个奴婢怎么敢害大太太,唯有她听命或者七月会被人威胁收买了逼着她说出柳氏。

可柳氏害大太太没动机,即便大太太出事,柳氏也不可能被扶正,丁家不会有扶正妾室,为什么?会以什么理由?丁柔手心贴紧额头,嗤笑出声,只要太夫人相信,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理由,是她为柳氏带来了这场危机。

”六小姐。”岚心焦急,“怎么办?柳姨娘会被牵连进来的,奴婢不信善良的柳姨娘会动歹意。”

“你不信有什么用?”丁柔苦笑。“大太太将我送去庄子上,我又差一点病死了,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们怎么会再回到丁府?娘怎能不恨大太太?损人不利己又如何?女人疯起来是没有理智的。“

丁柔深吸一口气,看向了雅菊,“我能相信你吗?”

雅菊跪下道:“愿为六小姐效劳。”

丁柔扶起雅菊,“能熬过这一关,我带你如岚心。”

雅菊点头:“请六小姐吩咐。”

“你是大太太指给我的,出入大太太院落方便。”丁柔看见雅菊神色镇定,笑道:“我只需要你给我娘带去一句话,她自尽,我必亡。”

“什么?”

雅菊,岚心都愣住了,丁柔将碎发笼在耳后,眸中透着坚决:“你把这句话,告诉我娘,她会明白的。”

“快去,趁着还没有人去找我娘说些为我好的混账话,快去。”

“是。”

雅菊从针线篮子里拿出个图样,快步向主院走去,丁柔道:”她是个聪明人。”

”六小姐,奴婢做什么?”

丁柔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桃木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头发,“你说谁会去见我娘?”

“奴婢不知道。”

镜子里的丁柔自信的笑道:“我告诉你,是刘姨娘,而安排下这一切的是丁敏。“

太夫人绝不会沾上一分一毫,她需要丁柔嫁进信阳王府做二品次妃,需要丁家同信阳王府联姻,她不会让丁柔恨她,恨丁家,或者说太夫人以为丁柔同她是一类人。

‘啪’丁柔将掰断了,因为用力,手腕处渗出了血,丁柔眯了眯眼睛,如果太夫人将错就错的话,她不会再马车上露出痕迹,让自己猜到,以她人老成精的阅历来说,不会露出这等破绽...

“考验吗?有是考验吗?”

“六小姐,您说什么?”

岚心心疼道:“伤口又裂开了,会留疤痕的。”

“一次又一次,我真的腻了,回到丁府我只能是丁家六小姐。”

丁家倒了对丁柔也没任何的好处,“毛之不存皮之焉附?我岂会不知这个道理?”

将生母陷入死地,丁敏,你失去了唯一一个全心全意疼爱你的人...

“给我梳头。”

“是。”

岚心为丁柔重新梳妆,丁柔穿上了在庄子上柳氏给她做的衣服,简单朴素,丁柔披上一件半旧的斗篷,也是在庄子上穿过的,“走,去见我娘。”

岚心满眼的惊讶,“您不是让雅菊去了吗?”

丁柔笑笑,“岚心,一会你就明白了,我娘也不是个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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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发飙

屋子烛光忽明忽暗,刘姨娘同柳氏并坐在暖炕上,两人相隔的炕桌上,摆放着针线,未完成的荷包。刘姨娘眼圈泛红,语调里透着不舍沙哑,“我也是当娘的,知道柳妹妹的心思,如果谁害了敏儿,我...我为了敏儿,同样会拼命。”

柳氏表面上不动声色,手臂轻颤,皓齿咬着下唇,外面的嬷嬷丫头都被看管起来,七月也被大太太叫去回话到现在还没有音信,刘姨娘又说了许多,柳氏难免心慌意乱。

方才听说大太太的马车惊了,柳氏首先想到是女儿丁柔的安危,后一琢磨丁柔一定是陪着太夫人做一辆马车,刚刚放心时有听说丁柔在马车上,还受了伤,柳氏正准备去看丁柔时,曾经伺候过她的雅菊送了图样子来,只给柳氏留下了丁柔说的一句话,‘她自尽,我必亡’。

柳氏感觉到阵阵的寒气,雅菊前脚刚走,七月便被李嬷嬷带人捉了去,一向对她还算亲近的李嬷嬷神情凝重,眸光里透着审视,柳氏心一紧,却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安安分分的呆在屋里,后刘姨娘来找她,说了许多为了女儿好的话,说理解柳氏的心思,她是为了女儿出口气,并不是故意害人。

“六小姐在万梅别院时,曾经独自一人去过马车旁边,柳妹妹...六小姐聪敏,可我却担心她这份不服输。”

如果没丁柔送过来那句话,柳氏怕是早就被刘姨娘说得动了自尽谢罪的念头,柳氏比旁人了解丁柔,她自从病好后,变的不一样,长大了孝顺了,同时心胸更为的开阔,女儿不可能用下做的手段伤害大太太,柳氏知道丁柔从来没怨恨过大太太将她送去庄子上,她巴不得不回丁府,最为重要的一点,丁柔真会做到,柳氏自尽,她也会跟着去的。

“六小姐不会害大太。”

不管刘姨娘如何口舌如花,柳氏只认准一点,也一直在重复一句话:丁柔不会害人,刘姨娘磨破了嘴皮子,都说不懂柳氏。

”你难道不为了六小姐想想?一旦大太太罚了你,让六小姐如何在府里抬头?到时怕是太夫人也会厌弃她...柳妹妹你得为六小姐的将来想想呀,被揭穿了同谢罪能一样吗?太太的为人柳妹妹比我清楚,最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肯谢罪的话,太太会高看一眼,六小姐也会平安,一旦证据确凿,六小姐脱不开干系,不说你了,弄不好六小姐会被送去灵隐寺,那是个什么地方?柳妹妹还不知道吗?六小姐一辈子都毁了。”

见柳氏身体一颤,刘姨娘添油加醋的说了灵隐寺的事,大多是犯了错的妻妾或者小姐去苦修,入了灵隐寺就别指望再出来,刘一姨娘擦拭泪水,道:“我晓得柳妹妹不放心六小姐,当初六小姐同敏儿要好,我是心疼她的...一旦柳妹妹无法照顾六小姐,我一定会看着她,护着她。”

柳氏目光落在信誓旦旦的刘姨娘身上,“你会?”

刘姨娘以为说动了她,忙发誓道:“妹妹啊,我愿意向佛祖发誓,会给她找个好人家,会带她如亲生...”

‘碰’的一声,重物落地,刘姨娘心里有鬼,她原本也不是奸诈小人,反倒带着些许才女的清高,有些许的目下无尘,太夫人便是看穿她本性难改,才歇了调教她的心思。

当初打算嫁一个家世清白的秀才,可大太太给丁栋求了她去,她欣然从命,后来十几年的为妾生活...刘姨娘悟了,一门心思对待丁敏,这次布局陷害柳氏和丁柔,是刘姨娘的第一次..

柳氏和刘姨娘同时看去,一个婆子趴在了门口,撞开了房门,方才的动静是婆子摔进来弄出来的,刘氏道:”孙妈妈。”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孙妈妈揉着小腹,她是刘氏的奶娘,一直跟着刘姨娘,也是刘姨娘投亲丁府唯一带着的人,是刘姨娘最为信任的人。

”谁?”刘姨娘忙起身扶起孙妈妈,见她龇牙咧嘴的喊疼,向门口去看去,“是谁?”

“是我。”

丁柔迈步走进了屋子,冷然笑道:“我见娘,用得上她指手画脚?”

“小柔。”柳氏捂着嘴,眼泪簌簌的滚落,丁柔抬眸看去,她安然无恙...褪去眼底的寒意冰霜,轻笑道:“娘,你放心,我在呢。”

“有我在,谁敢冤枉了你?谁敢欺辱你?”

丁柔站在了柳氏身前,看着刘姨娘道:“方才我隐约听到,你发誓了来着?”

“我...我...”

刘氏身体孱弱般的颤抖,丁柔脸上虽然笑意盈盈,但她却有几分止不住的寒意冒出来,仿佛在丁柔面前无所遁形,那双眸子泛着寒光,却将柳氏护在身后,张口闭口唤得是娘,即便不合规矩,当娘的听见是何等的欣慰,丁敏...丁敏从未这般...

念头转瞬即逝,刘氏镇定的哼道:“六小姐是在同我说话?”

刘氏虽然自甘为妾,但地位一向高于丁栋的妾室,算是丁栋纳的二房,府里的庶出小姐哪一个见她都是毕恭毕敬的,“你的教养呢?果然是丫头生养的,上不得台面。”

柳氏身体一颤,丫头养得,丫头养得,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无法给丁柔更好的出身,也许她死了,丁柔会记在太太名下...

“我就是丫头养的,怎么了?这有什么不可说的?”

丁柔握住柳氏的手臂,含笑为她抿了抿发鬓,“有句话说得好,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我娘又年轻又漂亮,我做你女儿是我的幸事。”

“小柔...”柳氏抽泣,反握住丁柔的手,“娘...有你才好。”

“丫头养的上不得台面,但总比某些不认生母,不知感念生养之恩的畜生要好。”

刘氏怒气冲天,“你说谁?”

“我见过很多人,却没见过主动找骂的?刘姨娘,你心中有数就成了。”

“放肆。”

刘氏手指着丁柔怒道,“你自己都不干净,还敢骂人?”

丁柔上前一步,仿佛没看到指到鼻尖的食指,笑盈盈道:”你不知道一只手指指着我时,另外四只手指在指着自己吗?一比四,你说咱们两人谁不干净?谁满身的污秽?”

刘氏脸被气得煞白,“你..你..”

比骂人,比口才,从小当才女培养的刘氏,差了丁柔好几条街,丁柔从小苦惯了,混过市井,读过高等学府,俗雅结合,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刘姨娘,你先消消气,理顺思路,一会有你表现申辩的机会。”

丁柔抬手挥去眼前的手指,笑道:“你先同我说说,你方才发得什么誓言?你来找我娘做什么?我记得你们的交情没好到在一个屋里密谈的地步。”

“我是好心...好心规劝柳氏俯首认罪,一旦太太明白一切,阴谋败露,柳氏想得个全尸都难。”

“真是难得,你还知道阴谋败露有性命之忧,我以为有些人只懂设计陷害,不懂得后果惨重,我娘的安危用不上刘姨娘操心,我做女儿的会保她安然无恙,反倒是...”

丁柔轻笑:“你——刘姨娘是不是太着急了些?鼓动我娘畏罪自尽?你居心何在?”

畏罪自尽轻轻松松的从丁柔口中说出,但刘姨娘听到耳中却不轻松,首次犯罪的人总会心惊胆战,丁柔眸光清澈仿佛能看透她的一切心思,“我是为了柳氏好。“

“不,你是为了自己好。”

丁柔逼上前一步,“你是为了栽赃嫁祸。”

丁柔再向前一步,“你是为了掩盖罪行。”

丁柔离着刘姨娘也很近了,几乎鼻息相闻,丁柔一改方才的锋芒凌厉,语气突然轻柔下来,“你是信佛的,以前同太夫人念了许多的经书,你不怕死后被拔舌头?不怕被烈火焚身?不怕永坠十八层地府?”

每说一句刘姨娘脸上就白一分,当听见丁柔最后一句话时,刘姨娘崩溃了,“我...我不是...”

丁柔柔声问道:“你不是什么?”诱哄般的说道:“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刘姨娘脑子混乱,刚想承认时,耳边传来一声焦急的喊声,“姨娘...娘...“

丁敏冲进来,没受伤的手拽住刘氏,拉开了同丁柔的距离,“娘,你别听她的,她是狡辩,狡辩,心虚,吓唬你。”

刘姨娘看见丁敏,眸子里有些戒备恼怒,“你同我娘说什么?为柳姨娘顶罪?”

丁敏听到丁柔去见柳姨娘,便知道事情不会按照她设想的进行,不顾她胳膊的伤势,强撑着赶来,刚进门就看见刘姨娘被丁柔逼得步步后退,差一点承认下来.

她又气又急,柳氏都能支持住,姨娘还敢不上柳氏?不提丁敏心中如何的怨恨刘姨娘没用,冲着丁柔道:“你欺人太甚了,朗朗乾坤,你竟然敢颠倒是非黑白?不怕老天爷的报应?”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三姐姐来得正好,一起去见母亲,请她定夺。”

丁柔搀扶着柳氏出门,回头看了眼丁敏,”三姐姐,走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喊冤

被丁柔搀扶着的柳氏手指冰凉,手心冒着冷汗,略带不安的看着笑盈盈神色如常的丁柔,紧张的心情少了两分。丁柔握紧柳氏的手,低声道:“一切交给我,见了大太太,您不用多言。”

丁柔的自信从容让柳氏好了很多,“小柔不会害太太。”这是柳氏唯一的信念,丁柔轻笑,她同大太太是嫡母庶女的关系,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挑战大秦的道德底线,且不说大太太冷静睿智,哪是那般好算计的?

丁敏也不是存了伤害大太太的心思,她是为了加重砝码,丁怡就快临盆了,丁敏如此着急是不是意味着丁怡不好?丁敏也不是全然愚蠢的人,她应该是赶到危机,大太太对丁柔虽然始终是淡淡的,说不上亲近,可丁敏一定看出点什么不同,才会在车上踹她,并且安排下苦肉计,打算以救下大太太的举动,换来大太太的喜爱。

在回府的路上动手,凡是看见这事的人,都会称赞丁敏一声孝顺,会更为看重丁敏,再加上她在万梅别院的一番举动,她的贤孝,聪敏的名声会传扬出去,即便以庶女身份嫁去兰陵侯府,不会过于遭人议论。

她到是打得好算盘,里子面子全想要,如果丁敏算计别人,丁柔会在一旁看热闹,但她算计自己头上,算计到柳氏头上,丁柔可就没那么好性了。

虽然丁敏出现阻止了丁柔对刘姨娘的心里暗示,但刘姨娘去找柳氏,被丁柔堵在了屋子里,是非曲直谁都会看,由不得刘姨娘颠倒黑白,柳氏同府里的姨娘大多是点头之交,极少私下来往,刘姨娘有仗着身份,对柳氏很是瞧不起,往常连句话都不会多说,今日却专门登门劝柳氏畏罪自尽,如何交代的过去?

眼角余光斜睨了身后的丁敏刘姨娘,丁柔勾了勾嘴角,刘姨娘是幸运的,无论如何是太夫人的远亲,怎么都有一分香火情分,也许能捡回一条性命,柳氏的手握住了丁柔,“怎么?娘?”

“没事。”

柳氏摇摇头,盈盈的目光溢满对女儿的关爱,丁柔歇了‘逼死’刘氏的念头,冲刘姨娘对丁柔的母爱,丁柔下不去狠手,只是她这份母爱给错了人,给她足够的惩罚也就是了。

“六小姐,柳姨娘。”“三小姐,刘姨娘。”

守在正房门前的婆子丫头纷纷屈膝,丁柔问道:“母亲在?”

“太太同太夫人正审问七月,七月的娘田婆子。”

”去同母亲回禀一声,我有事向她面呈。”

丫鬟略有迟疑,丁柔道:“母亲不会怪你。”

“是,六小姐稍等。”

丫头跳开棉布帘子,去东次间回禀太太,“三小姐,六小姐,刘姨娘,柳姨娘求见太太。”

太夫人坐在铺陈着红褥子的暖炕上,因在正房大太太屋里,大太太陪坐在一旁,并不似在承松园一样坐木杌上,七月,田婆子跪伏余地,嘤嘤低泣,含着冤枉,在她们身后跪了好几个做婆子打扮妈妈,指证七月同强哥儿在马房鬼鬼祟祟...田婆子最近手头宽裕,经常请客,酒醉时还炫耀柳姨娘给了她二十两银子...等等,虽然没明说,但种种迹象表明柳氏是幕后黑手。

一切是李妈妈在询问,大太太耷拉着眼睑品茶,而大太夫人微合双眸,捻着手腕上的佛珠,看似寻常,但捻佛珠的随着指正的深入,快了几分,听见守在门外的丫头说丁柔到了,大太太端茶杯的手顿了一瞬,首次撩起眼睑瞄了眼太夫人,不过是一瞬的功夫,大太太明显看见太夫人的佛珠不转了,大太太微微勾出一丝的笑意,“让她们进来。”

“是。”

大太太等丁柔等了有一会了,太夫人心里如何想的,大太太明镜一样,丁柔机警聪颖,镇定从容,平时的表现,将来无论嫁给谁,对丁府只有好处。如果将记在她名下,她不会反对,虽做不到像对待怡儿,姝儿一般,但对丁柔会用几分真心,只是柳氏...始终绕不开是她,大太太并不想柳氏身死,如果不是她暗地里给丁柔行了方便,即便丁柔反应再快,雅菊也不一定能见到柳氏,刘姨娘如何能堂而皇之同柳氏密谈?

她不能明着拆台,不能明着得罪太夫人,私底下行些方便还是能做到的。一道凝视落到她身上,大太太伏低做小,恭谨道:“母亲。”

“嗯。”

太夫人也不捻动佛珠了,将佛珠套在手腕上,眼看着丁柔脸上挂着笑容的走近,“祖母安,母亲安。”

太夫人既觉得欣慰,又带有少许的遗憾,绷这里脸发话:“你来做什么?”眸光落到柳氏身上时,瞬间化为冰冷锋芒,柳氏身体颤了颤,垂着脑袋,“太夫人安。”

丁柔有意识的不去化解太夫人给柳氏的压力,她相信心里装着她的柳氏不会在太夫人的目光下崩溃,心底来说太夫人虽然是试探,但总是会为丁柔庶出的身份纠结遗憾,太夫人对小妾都不好,听承松园的老妈妈说过,刘姨娘还没做妾的时候,太夫人对刘姨娘仿佛是亲生女儿一般,可刘姨娘进了门后,太夫人对她视而不见,不仅是因给大太太脸面,是她本身对妾室轻视。

相处少了,本身有带有歧视的目光,太夫人不了解柳氏,以为妾室都是柔弱爱撒娇的小白花,柳氏虽然为妾,但同样有她自身的光华在,即便微弱,总要让太夫人明白柳氏做妾,不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别人强加给她的,也是封建社会的悲哀,

大太太让柳氏为妾固然有保护柳氏的心,以为是对柳氏最好的安排,其中也有几分大太太陪嫁丫头没有人比知晓分寸的柳氏更为适合。

柳氏表现到是有些出乎太夫人意外,对大儿子这位不声不响的妾室,太夫人唯一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不是因她生丁柔,她甚至懒得看上一眼,太夫人眼底寒意越重,柳氏有些承受不住了,身体抖动的更为厉害些,丁柔笑着握住柳氏的胳膊,将她向自己身边带了带,凡事适可而止,柳氏能有刚才的表现就很好了。

“祖母,您别吓她。”

丁柔眸光同太夫人相碰,两人对视一瞬后,太夫人缓和了下来,“你出来做什么?伤口让太医瞧过了?”

丁柔笑盈盈的道:“重新包扎了一下,上了您往常给的药。”

她们向往常一般的对话,仿佛惊马的事不曾出现过,大太太喝茶,嘴角勾起,柳氏养了个好女儿,是她的福气,往常虽然知晓丁柔不简单,却没今日给她印象深,莫怪太夫人动了了心思。

大太太目光看向丁敏,柔弱,恭顺,淳厚,这些表象下,丁敏今日同样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丁姝只是大概的说了一下丁敏的表现,大太太没敢全告诉太夫人,要不然怡儿一旦...丁柔不可能嫁去兰陵侯府,听太夫人的意思,再见信阳王太妃的亲近,大太太心里也琢磨过味儿来,丁姝有定下了亲事,唯有丁敏合适,蠢有蠢的好处,有了怡儿布置安排,总不会让丁敏得了好处去。

何况太太总是觉得丁敏隐隐有些不同寻常,丁姝虽然说得简洁,但丁敏撇开万小姐,丁敏再蠢也不会想染丁府落难,她不是说过,为丁家好吗?她又做得出那首诗词,她是从哪听来的?背后的事大太太不可能糊里糊涂的。

太夫人关心丁柔,大太太却道:“敏儿也伤着,怎么不在屋里养着?”

丁敏眼睛红了,泪珠簌簌滚落,哭着拜倒,“母亲...六妹妹...呜呜...姨娘是好心,可六妹妹打算...女儿不能眼看着姨娘被冤屈了。”

丁柔笑着看着丁敏做戏,话不说全了有不说全的好处,给不知道详情的人想象空间,丁敏的委屈纯孝,对比丁柔,有人会偏向丁敏,如果在男人面前,丁敏的花招兴许有用,男人嘛,哭一哭心就偏了,总是维护着会哭的装模作样的女人,但这屋子里做主的是女人。

丁柔道:“三姐姐先别哭,如果喊冤的话也不是只有哭一种法子,做了错事,哭得再肝肠寸断,也挽不回。”

大太太将茶盏墩在炕桌上,厉声喝止:“有你这么同姐姐说话的吗?”

”敏儿,你先起来,今儿的事不是你的话,我好悬被人害了。”

“母亲。”

丁敏抬起泪盈盈的双眸,嘴唇轻颤,“女儿为了母亲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母亲,没有您的话,女儿会被六妹妹冤屈死的。”

“来,敏儿,到我身边来,别跪着了,你膀子上的伤势没好。”

丁敏盈盈的起身,几步走到大太太身边,大太太用帕子给丁敏拭泪,心疼般的轻责:“仔细眼睛。”

“母亲。”

她们两人仿佛亲生母女一般,丁柔瞥了眼刘姨娘,今日的事一定得有人承担,大太太将丁敏摘出去,太夫人将她摘出去,唯有柳氏同刘姨娘,柔可不会眼看着柳氏遭殃,她不能置身度外。

“祖母,母亲,女儿代替姨娘喊冤。”

丁柔走到丁府两位当家主事的女人面前,犹豫了一会直挺挺的跪在她们面前,“我为娘喊冤。”

第一百四十章 惨烈

丁柔下跪喊冤,太夫人说道:“你既然为柳氏喊冤枉,审问她们的事,你来做。”

大太太赞同的点头,示意李妈妈将方才问出来的口供告诉给丁柔,大太太想瞧瞧丁柔如何为柳氏洗脱冤枉。丁敏刚想张口反对,手腕被打太太攥紧,丁敏见大太太眼底不悦,咬着嘴唇恭顺的站在一旁。

丁柔起身,李妈妈给她讲了一遍经过,“七月不肯认罪,田婆子糊里糊涂的,一会说银子是柳姨娘赏的,一会又说银子是赌钱赢回来的,她们几个都看见七月在马房同强哥儿一起喂马,那匹马是太太今日用的。”

丁柔笑笑,了解了大体的情况,李妈妈退后几步,丁柔的目光在落在跪在地上的证人身上,问道:“你们亲眼看见?”

其中一个圆脸庞的妈妈抬头道:”老奴不敢欺骗主子,七月是同强哥儿在马槽旁边...”

“马槽旁边?我问的是你是不是亲眼看见过他们用草料喂马?”

”这...“

七月,强哥儿在一起幽会,凡是有脸面的妈妈都会远远的避开,哪个会凑上前去?丁柔接着问:“到底看见没看见?”

细节决定成败,问得越细,可打破惯性思维,圆脸的妈妈向旁边人看看,旁人摇摇头,“老奴倒是没亲眼所见,但老奴看见强哥儿喂马,七月还帮着抬草料,老奴当时有事在身...”

“所以你并没从头看到尾是吗?”

“是。”

丁敏睫毛轻颤,一个问题就能让七月摆脱嫌疑?她不甘心,但此时却不敢说话,大太太表现的很清楚,她妄动的话,一切后果大太太不会再管。丁敏瞟了刘姨娘一眼,示意她说话。

刘姨娘说道:“他们在一起喂马,七月是最有机会下手的,她定是听了谁的命令暗害太太,事关柳氏,六姑娘在为其母脱罪。”

太夫人眼里露出一抹失望,这么多年,脑子还是不清不楚的,大太太喝道:“住嘴。”

丁柔说道:“我不是为姨娘脱罪,她从未做过,哪来的过错?真正需要担心的不是她,我只是为了两句,无人能证明七月给马匹喂马,这一点刘姨娘听得清楚。”

刘姨娘嘴唇一张一合,发不出声音,丁柔先不问七月,直接找到了盲点,快要崩溃了七月立刻底气十足,哭道:“奴婢从没听了谁的命令害太太,也没给草料里加任何东西。”

丁柔道:“七月先别急,我还没问完,不是你做的,谁也害不到你身上去。”

“是,六小姐。”七月抹了把眼泪,丁柔的从容给她信心,六小姐会救她。

丁柔撇开刘姨娘回身,向大太太福身,道:“强哥儿号称马痴,不会让任何人在他面前伤害马匹,七月即便是他心仪的人应该也不会准许她碰触,妈妈口中说只见到七月帮着抬马料证明了这一点。”

“六小姐太武断了,你怎知他不会准许七月喂马?”

“刘姨娘,你且别急,马匹是在回府的路上突然惊的,七月去见强哥儿是在昨天,即便下药的话也会在昨天,你总不能否认吧,一整夜加上大白天,试问哪种草料如此功效?专挑回程时发作?”

栽赃陷害的事最怕问,她们都是关在内宅的女人,刘姨娘如果聪明的话,也不至于被大太太死死的压住十余年,丁敏就更不用说了,她是在利用人的惯性思维,七月在现场就是七月下的有毒草料。

“有的,这种草料我记得有过...”刘氏脱口而出,丁柔哦了一声,”刘姨娘真是见多识广,我不知道还有这种草料,想必一直做丫鬟的姨娘也不知道。“

丁柔毫无顾忌的点出柳氏过丫头的身份,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耻的,太夫人眯了眯眼睛,“我记得是有发作慢一些的草料,丁柔,你如何证明柳氏不知道?又如何证明她不曾听过?”

大太太抿了口茶,一副万事不沾的模样,刘姨娘不够看,太夫人打算是亲自出手为难丁柔。丁敏眼底上过一丝喜悦,柳氏张嘴道:“奴婢不知。”

丁柔却道:“即便姨娘知道这种草料,想必是极难买到,姨娘整日里不是在母亲身边伺候着,就是在屋里为即将临盆的大姐姐做绣品,她本身认识的人少,从庄子上回府后从未外出,如何指使人为她买草料?”

刘姨娘道:“她总会有办法的,采买的管事曾经受过她大恩,难道不会报答她?听她的命令?”

“报恩有很多种,如果帮着她买有毒的草料,这是报恩?还是报仇?况且母亲管理府很严格,想要夹带东西,不是姨娘的能力能做到的。”

柳氏认识的人不多,也没什么能力要挟谁,她即便有银子也找不到别人为她做事,丁柔抓住的就是这一点,将柳氏自身的劣势摆出来,安分老实,无欲无求,谁为这样的主子效命?

“最为重要的是,姨娘住在母亲院落的里,刘姨娘,不会以为别人眼睛都瞎了看不见吧。天黑院落会落锁的,姨娘有再大的本事,也拿不到草料,白天呢...”

丁柔看向李妈妈:“这两日可从有人找过姨娘?”

李妈妈摇摇头,“老奴没听说。”

丁柔笑笑:“有毒的草料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只要肯彻查一定会有漏洞,最怕的是主事的人将错就错,既然太夫人歇了为难柳氏的心思,她应对起来更为从容,刘姨娘远不是丁柔对手,她曾经最担心太夫人会将明显的漏洞补齐,那样倒是会更为麻烦一些。像太夫人,大太太这样的,丁柔会忌惮,而像刘姨娘...丁柔还真没看在眼里,她被亲生女儿利用了而不自知。

丁敏多狠的心肠,状似无辜,一旦事情败露,倒霉的只能是刘姨娘,她从未插手过,可以推个干净,刘姨娘一旦死了,丁敏凭着救下大太太的表现,有足够的理由记在大太太名下,虽然她已经及笄了,不是没有过这等特例。

“反倒是你,刘姨娘,喜好舞文弄墨,有时会出门去书馆...还有三姐姐,前两天也出过门吧..“

“母亲...我是..”

丁敏焦急的申辩,大太太道:“我相信敏儿,她自己也坐在马车上。”

丁柔弯了弯膝盖,“母亲,女儿只是为姨娘洗清冤枉。”

至于如何找寻幕后黑手,丁柔不会再多说,丁敏咬了咬嘴唇,大太太一句敏儿在车上,将她摘出来,可她想要冤枉丁柔在万梅花别院下药也做不了,丁柔同样在一辆马车里,丁柔被怀疑,丁敏也跑不了。

屋里的人都沉默下来,大太太摆手让七月,田婆子等人离去,李妈妈守在门口,大太太瞟了刘姨娘一眼,毕竟刘姨娘是太夫人的亲戚,有些话当儿媳妇不好说。

刘姨娘阖了下眼睛,在睁开时,眼底溢满了凄厉,面容有几分疯狂狰狞,抬手指着大太太道:“我恨你,你害了我儿子,害了我一生,我恨不得剥你皮,喝你的血,你当时如何同我说的,入门是姐妹...哈哈...哪一次我不是在你跟前立规矩?哪一次我同表哥相处的好了,你当着表哥面不说什么,背后里整治的我苦不堪言,我忍了十多年...王氏,你该死,你骗我了...你该死...“

刘姨娘愈发的疯狂,拔掉了发钗,扑向了大太太,丁柔护住了柳氏,丁敏却护住了大太太,“母亲。”

刘姨娘的发钗扎在了丁敏的后背上,血流出来,此时李妈妈上前,按住了刘姨娘,刘姨娘不甘心的怒骂:“畜生,你只认她却不认我?我白白养了你,我同你说什么来着,让你别同她出去,丁柔害你,我原本打算将她一起弄死,你是让丁柔做了一辆马车,自己却也坐上去,不知道好歹的东西,我白白生了你,如果我当初告诉你...你一定出卖我,白眼狼...丁敏...我养的女儿,竟然救下了她?报应啊,老天爷何其的不公平。“

丁柔眼看着刘姨娘疯狂,她是将一切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如果真狠丁敏的话,拿钗环刺下去的伤口不会那般轻,将所有明面上的漏洞补上,这份沉甸甸的母爱,丁敏能承担得起吗?丁柔眼角有几分湿润,丁敏是为了记在大太太名下,即便刘姨娘死了,也不能让她如意。

刘姨娘把十余年压在心底的委屈全部说出来,大太太面容冷峻,丁敏哭哭啼啼,“姨娘...你怎么能恨母亲...”

刘姨娘向太夫人道:“表姨母,我对不住你。是我猪油蒙了心,我错了...错了..”

猛然甩开李妈妈,刘姨娘直奔柱子撞去,丁柔动作比念头要快,抬手抓住了刘姨娘的胳膊,刘姨娘是抱着必死的心,唯有一死才能带走一切,才能让丁敏心愿达成,这么多年的为妾日子,刘姨娘也过够了,死了就死了吧...

丁柔拽不住,碰的一声,刘姨娘撞到了柱子上,连着柱子的房梁微晃动,刘姨娘额头染血,沿着眉骨渗入进眼睛,最后看了丁敏一眼,喃喃道“表哥,有下辈子的话,别来找我。“

太夫人道:“叫大夫。”

丁柔垂头不忍再看,一切的罪孽,丁敏承担得起吗?只认太太,不认生母,是非好歹分不清,丁敏何其的可悲。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误区

刘姨娘惨烈撞柱自尽,一脸血的倒在地上,丁敏茫然失措,死了?她死了吗?哭喊道:“娘...娘...”

丁敏扑跪到刘姨娘身边,“娘,娘。”扶起刘姨娘让她枕着自己的膝盖,丁敏手压住了她额头上的流血的伤口,眼泪簌簌的滚落,“娘,娘。”

除了喊声,丁敏不知道该说什么,嗓子被钳住了一样。前生刘姨娘对丁敏只是寻常,很少来找她,见面也是冷冰冰的,丁敏同她的母女之情不过寻常,后来丁敏去陪伴老夫人,是刘姨娘促成的,丁敏的婚事太夫人也问过刘姨娘的意见,刘姨娘很看重丁敏的夫婿,知道生母不会害她,丁敏听命嫁入梅家,眼看着丁柔富贵尊荣,丁敏心里没少埋怨刘姨娘短视,但母女情分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