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身子一僵,嘴唇轻颤着,“不想。”

“为什么?”

“娘是妾。”

丁柔心底酸涩,揽住柳氏的肩膀,“娘。”

“我有小柔就够了。”柳氏云淡风轻般的轻笑,“何必给人带来麻烦呢,娘的亲人,不外乎两种,卑微的食不果腹,或者...或者富贵人家,无论哪一种,娘都不想同他们再见面,让他们当我死了吧。”

卑微食不果腹,会到丁府打秋风,碍于几千年的传承下来的孝道,柳氏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一旦是好色好赌的,柳氏不能让素昧蒙面的亲人再拖累丁柔。本来因她是丫头养的,丁柔就比别的小姐们出身差,又多些不争气的舅舅什么的,怎能嫁得好?如果是富贵的人家...出了个做妾的女儿,给祖上抹黑,大太太那里也不会舒服,会再起波澜的。

柳氏从来只想安安静静的看护着女儿,看她嫁得好,日子过得好,柳氏一生足矣,所以柳氏从来没兴起过找寻亲人的心思,最多在清明时拜祭一下远方,全做孝心了。

丁柔巧笑嫣然,“娘好聪明的。”

“胡说,我的小柔才是顶顶聪明的。”

柳氏反而搂住了她,轻笑道:“咱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嗯。”

丁柔同柳氏一起出门,柳氏去正房伺候大太太用晚膳,丁柔返回承松园,出门后丁柔听见小丫头笑声,说是今晚老爷会陪大太太一起用膳,并歇在大太太屋里。

丁柔对着路上的松树踢了一脚,树枝上的雪落了在她头上,她肺都快气炸了,柳氏伺候大太太,她忍了,可只要一想到大太太和丁栋用膳,柳氏在旁边布膳立规矩,这还是难得的荣耀,是大太太赏的,丁柔恨不得将这种规矩统统的撕碎,可她做不到,她又不能让柳氏同大太太平起平坐,太夫人说过,丁家不可能有贵妾平妻。

唇边泛起苦意,丁柔骂了一句,“这该死的封建制度。”她从未给柳氏灌输争宠或者平等的思想,柳氏什么都不知道不想才能有平静日子过,而知道底细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丁柔无法装作不明白,更不会自以为是的以为是她自身的才华或者穿越女的特质让信阳王太妃注意,比丁柔长得好看的,学识高的不知道有多少,穿越特质?太过虚无缥缈丁柔不会相信。信阳王太妃在万梅别院同她单独相处时,隐隐流漏出的痛苦...那位李太夫人的注意,丁柔虽不知道柳氏的亲人到底是谁,但信阳王太妃一定知道,并且认出了柳氏,能同她牵扯上的人家,非富即贵,而柳氏...一直在伺候人。

‘我是妾。’‘我是妾。’丁柔拍掉了头上的白雪,认亲还是算了吧,不愿因意外搅乱柳氏的平静日子。

丁柔重新收拾了心情回承松园,将一切烦恼抛开,只要她好好的,柳氏便会安心,她的将来也不需要富贵的亲戚帮忙。

丁柔先回了自己屋里,正好碰见了来送消息的田氏,她如今也鸟枪换炮了,穿着崭新的衣服,头上还带了跟簪子,脸也洗干净了,只是庄户人家的妇人,皮肤粗糙黝黑,见到丁柔笑着行礼:“小妇人是来向您告辞的,我家的娃儿还等着呢。”

丁柔真心欣赏田氏千里送信的义气勇气,说是报恩,可如今有多少人恩将仇报?又有多少人漠视旁人的生死?有良心的最多背后唏嘘几句或者给丁惠点帮助,鲜少有人能千里上京城送信。这些天田氏住在厢房里,她生活习惯同丁府的截然不同,她粗俗鄙夷,连丁府小丫头都比她懂礼,丁柔下过命令,不许任何人折辱于她,甚至让岚心亲自去照顾她。

自从住进承松园,丁柔很少令园子里的下人,万事不言,唯有这次对田氏,丁柔以小姐的身份下了命令,园子里的奴婢听命,不敢轻视田氏。

“田婶子先坐,我换了衣衫有话同你说。”

“是。”

田氏能分清楚好坏,虽不懂丁家的主子,可唯有六小姐是看重她的。丁柔换了宝石蓝的褶子,一条半新的棉布裙子,梳长辫子,除下出府时戴的首饰钗环,雅菊一件一件的收好,所有的首饰都是有数的,丢失不得。

“岚心。”

“六小姐。”

岚心捧着一个包袱,“奴婢听您的吩咐,一早准备好了,也让奴婢的大哥去联系了镖局,正好最近几日有去广西的,一路上有镖局照应着,会省许多的功夫。”

丁柔笑道:“银票准备了?”

岚心看了看雅菊,雅菊俯身:“奴婢...”

“你留下。”

丁柔阻止了雅菊,“听听你家小姐有多少私房银子,这机会可是难得紧。”

“六小姐。”雅菊知道丁柔将她当成了自己人对待,眼底有几分感动,“奴婢不会乱说的。”

岚心说:“奴婢取了三百两银票,按照您说的,都是五十两一张,一共六张。”

雅菊看着淡笑的丁柔,一出手就是三百两,六小姐的私房银子好多,丁府小姐月例银子才五两,看光景六小姐私房银子很足,能有如此多的银子,又得太夫人喜欢,雅菊觉得跟着丁柔不差。

老板有实力,员工才会归心,谁也不愿意跟着朝不保夕的主子,丁柔起身接过包袱,岚心道:”三套簇新的,是在庄子上做的,您说在府里用不上,给田婶子家姑娘穿,还有两套八成新的绸缎衣裙,您说给田婶子出门时穿的,另外奴婢还买了些京城的好吃的好玩的,都放在镖局了。”

丁柔点头,岚心事情办得不错,放在镖局不会碍着丁府的眼,捏了捏岚心的脸颊,“小丫头聪明嘛。”

“六小姐。”岚心小脸皱成包子样子,“您明明同奴婢差不多大的。”

雅菊露出淡笑,她已经习惯了丁柔同岚心的相处方式。

丁柔将包袱递给田氏,“几件没穿过的衣服,田婶子如果不嫌弃的话,就拿着。”

“六小姐...这...”

田氏不敢接,丁柔道:“我也穿不上,田婶子千里送信,我们是又感激有敬佩,一点点心意,您收下吧。”

“多谢六小姐。”

丁柔从地位上拽起磕头的田氏,“不是你的话,我二姐姐就死了。”

田氏再三感谢,说得话颠三倒四的,丁柔笑着听着,一点都没嫌弃她,最后将银票递给她,田氏吓得浑身哆嗦,她不识字但会看银票,五十两一张,一共几张?“这...这..”

“我是让田婶子帮我买地的。”

直接给了,这笔横财很容易给普通庄户人家带来祸事,丁柔考虑的清楚,只要大哥去了秦家一趟,秦家一定会跟着死皮赖脸的跟着进京,田氏丈夫同秦家连宗,多了些银子土地也没什么乡下人敢找麻烦,何况只要秦家中套,秦家的土地会抵押出去,急于脱手价钱会低,同样的银子会买更多的土地,这好处田氏怎么也得落到手。

丁柔教了田氏回去怎么说,怎么各处显摆,然后怎么在秦家打听消息,只要有卖土地的音信,挑最好的买上些,田氏一家有了土地,她男人老是肯干,做小地主婆比四处打秋风要好很多。

田氏都快把丁柔当菩萨拜了,对丁柔言听计从,去了镖局回广西时,又看见成箱子的东西,田氏双手合十,“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保佑六小姐,她是个顶顶好的人。”

ps下午还有一更,今日双更。夜不敢多说什么,一切都在文里。

第一百四十九章 始动

书房宁静,一缕晨曦倾洒进来,淡金色的光束里夹杂一丝的淡红,旭日东升。

丁柔端着托盘走进书房,老太爷坐在圆椅上,一身官服的丁栋在下手陪坐,老太爷手握手杖,眸光深邃,丁栋谨慎恭谨一丝不敢违逆老太爷。

如同往常一般,丁柔将茶盏放好后,屈膝打算离去。她虽然经常去书房找书看,同老太爷的交流不多,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泡茶端茶的活落在丁柔身上。

丁栋今日会随着主考住进贡院里去,科举放榜后才可走出贡院,不用说这些都是太祖皇帝铁令,防止的是科场舞弊,贡院后面专门改了宿舍,据说条件好不错,吃喝什么的都有人专门伺候。丁栋是来向老太爷辞行,顺便问问他还有何安排。

“按我说得做。”

“儿子怕到时无法控制局面。”

向外走的丁柔脚下微顿,听得出老太爷不想此时提出南北分榜的事,感觉后背一道视线,丁柔不敢回头正准备迈步时,老太爷的声音:“你回来。”

“是。”

丁柔平静的转身,站在老太爷眼前,“您还有吩咐?”

老太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并没理会丁柔,缓缓的说道:“你如果想做到侍郎位置,科举后定名次时,可向皇上进言,如果你想入主中枢,成为阁臣。”

老太爷的眸子闪烁发亮,“丁栋,你必须得沉住气,天牢走一遭。”

老太爷瞥见一直垂着脑袋的孙女丁柔眼睫毛轻颤,嘴角微翘,而他给予厚望的儿子丁栋,眼露困惑,听见天牢,脸色不由得微变,老太爷手杖瞧着地面,说不上是不是失望,他不可能看护儿子一辈子,拄着手杖起身,老爷子后背微躬,“你也就是个侍郎的料。”

“儿子让父亲失望了。”

丁栋撩开衣襟跪下,丁柔向旁边一闪,默默得跪在丁栋身后,撩了下眼睑,看到被晨曦阳光包裹住的老太爷,面容有几分模糊,历经沧桑的眼眸格外的明亮,在他眼底丁柔看出了惋惜,失望,以及一丝的遗憾。

他是帝师,为何有遗憾?很明显不是因丁栋,遗憾丁家不能出个阁臣?还是他因为是帝师而没有机会入阁?

“你最好的一点是有自知之明,丁栋,这一点可保你一世太平,保守自持,不敢拼搏,白白错失良机,是福兮?是祸兮?”

“六丫头,搀扶我去外面。”

“是。”

丁柔瞥了一眼被发愣的丁栋,从地上爬起来,扶住老太爷另一只胳膊,走出书房。

丁柔能感觉老太爷的失望,低声道:“祖父,有句话平安是福。”

老太爷叹息:“丁家不能落寞,你父亲只有守好丁家,无法兴盛家族,我一旦故去,丁家再起更为艰难。”

“不是还有大哥哥,二哥哥么?”

“他们同丁栋一个样子,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您既然知道父亲的性子,逼他反而惹祸,您总不能指点父亲一辈子,仕途瞬息万变,孙女以为父亲做到侍郎就好,名噪一时的阁臣家族,又有哪个能长久的?魏晋时,王与马共天下,后有谢氏家族,如今这些顶级世家找就烟消云散了,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是老夫奢求了。”老太爷拍了拍丁柔的手臂,感叹道:“你若为男儿...”

“祖父。”

“不说了,不说了,你去让你父亲起身,按他想得做。”

“是。”

丁柔为老太爷紧了紧披风,轻盈的转身重返书房,丁栋不想冒险走那一步,也不是没办法逼着他走,他仕途一路顺分顺水,最缺少的是历练,他的学识,才华,为人处事的积累足够,他唯有缺的面对困境时的勇气决断,有了一次决断便可有第二次,虽然丁柔看不上他对柳氏的态度,但封建士大夫大多如此,她是不是在背后推上一把?

现在有老太爷坐镇,丁栋哪怕把路走歪了,老太爷也能拽回来,一旦老太爷过世...丁栋即便为侍郎也会面对困境决断的时候,到时一个不慎,同样有抄家灭族的危险。

“祖父让父亲按您想得做。”丁柔平静的搀扶起丁栋,俯身给他抚平官袍上的褶皱,看见丁栋狼狈发呆的样子可不是好事,丁柔主动蹲身低了丁栋一头。

丁栋看了一眼眼前蹲身的女儿,“多陪陪你祖父。”

“嗯。”

丁柔起身后乖巧的站在丁栋身边,“祖父说过望子成龙,他是盼着父亲好。”

“我知道,可...”

丁柔柔声道:“大秦以气节为尊,说来好笑,女儿听祖父说起过,入主中枢的阁臣有八成不是被万岁爷杖责,就是入过天牢,偏偏得一堆读书人拥护。”

“如果我也如此,你们当如何?”

“以父亲为傲,荣辱与共。”

丁栋握紧了拳头,曾经被磨没的意气重现,大笑两声转身而去,丁柔勾了勾嘴角。

丁栋有去向太夫人磕头,挥别妻女大步昂扬的出了丁府,太夫人问丁柔:“你有没有觉得你父亲有些个不同?”

丁柔捏着太夫人的肩头,“祖母是不是说看着格外的精神?”

“好久不曾见到他这副样子了。”

“父亲是祖母的儿子,孙女我哪天看他都很精神,不过今日...大鹏展翅,志在万里。”

“你这丫头嘴上抹了蜜糖了?”

“哪有嘛,是您问,我才说的。”

太夫人欣慰的笑了,丁柔陪着她说说笑笑,自从有了丁柔,太夫人念经的时候少了,或同孙女说笑,或指点丁柔琴棋书画,针线女红,或传授丁柔如何主持钟馗,有许多她闻所未闻的。

似一块海绵一样,丁柔吸收太夫人所教的,不一定她都认同,但丁柔对大秦了解越深。

阳春三月,春闱开始,丁府上虽然没有考生,但因丁栋紧张起来,尤其是太夫人还从老太爷那得知,这届春闱许是得出大事,她虽然面上看不出,但停留在佛堂时辰突然多了起来。大太太不知详情,但却知道每一次科举应试都会或多或少的出点问题,去年丁敏提起过南方的粮食,江淮地区大旱,粮价暴涨,丁敏那时对丁栋为副主考有是那副表现,大太太看着丁敏跟紧了些。

丁柔也尽可能的打听消息,不做多余的事,泡在书房的时辰却多了,读书练字,心境非常平和。

三天应试,举子们除了贡院,有人意气风发,有人垂头丧气,有人左顾右盼,寻找朋友询问他考得如何?如何切题?如何申论?除了基础知识外,科举最重要的是申论,如果不是古人的思想太难改变的话,丁柔毫不怀疑,太祖皇帝会把考公务员的一套照搬。

“尹兄,考得如何?”

杨和轻松的声音从后侧传来,尹承善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转身道:“一般。”

“一般?”

杨和微微挑了挑眉,“尹兄过谦,这等题目对你我来说轻而易举。”

“杨兄焉知无人一鸣惊人?”

“本届状元,为你我两人取之,尹兄,你太过老成,少了意气。”

尹承善笑了笑,目光扫过杨和身后的众人,大多是喜笑颜开,江南学子愿意跟着杨和,不仅因他才高八斗,杨和在切题有独到之处,他是豪爽之人,自信实力高出诸君一筹,也不隐瞒,谁有问题请教,杨和也总是回答的详尽,如此杨和名声越响,尹承善拱了拱手:“放榜之日再见杨兄。”

尹承善离去,一路上见北方举子大多眉头紧锁,尹承善主动询问过燕京书院的几名同窗,听他们的申论,尹承善眉头也皱了起来。

“承善,承善。”

沉思的尹承善回头,道:“信阳王殿下欲到何处去?”

“专程等候状元公。”

“齐兄慎言。”

齐恒笑道:“怎么没十足把握?”

尹承善道:“题不难,但更为适合南方举子。”

齐恒不懂这些,听尹承善说题不难,在他想来他状元之位是跑不掉的,“走,咱们喝酒去。”

“你今日穿戴着不似专程来等我,你原先欲去何处?”

“二皇子有约,我给推了。”

尹承善脚步略停,问道:“我记得信阳王府在京郊有一座温泉庄子?”

“怎么?你想去?”

“齐兄还未邀请,学生怎敢...”

齐恒按住尹承善肩头,“你又给我吐酸文,还学生,你是本王的学生?明日去庄子耍两日。”

尹承善笑笑,同齐恒喝酒去,两人说好不醉不归。

阅卷定名次之后,众人长出了一口气,他们这些考官们终于可议回家了,在贡院一关就是一个月,实在是闷得很。主考徐大人缕着胡须叹道:“这届科举锦绣文章尽出,大秦当兴,你我也可多机位才华横溢,忧国忧民的同僚。”

“天下第一才子果真名不虚传,看他所写的文章,绕梁三日,三月可不闻肉味儿。”

考官们纷纷说着他们看过的文章,对举子们的才学赞叹不已,丁栋手臂有些发抖,三榜进士南方举子占了九成,真按父亲想的,动乱始现。

“皇上还等着结果,本官这就进宫面见陛下。”

丁栋道:“徐大人。”

“丁大人有事?”徐大人看了看丁栋,他自从进了贡院后,吩咐什么做什么,安静老实,今日如何突然出声?

丁栋道:“徐大人小心脚下。”

“为国选材,本官不会困倦。”

徐大人大笑进宫去了,他们都是熬夜阅读卷子,神情困倦,丁栋让徐大人小心些,是好意也没什么人误会,丁栋暗自叹息,他真正想要提醒的话没出口。

ps一波接着一波,丁柔表现的机会终于到了,愚人节快乐,今日双更了。

第一百五十章 兵临

大秦皇宫别号紫禁城,格局布置同后世的故宫区别不大。当今万岁寻常时大多在勤政殿处理政务。

大秦皇帝身穿龙袍,灰白的头发用一根和田玉的簪子束起,坐在御案之后,身形消瘦但不改威严,在他面前放置本届科举应试一榜三人的文章,年老的皇帝眸光犀利,指着拍出的第一名道:“杨和,不愧为天下第一才子。”

“皇上圣明,读其文章,初看寻常,然越看越觉精妙高深,他用词精准,无一多余点缀,不费一点笔墨,条理清晰,有理有据,更为难得是他的观点,锐气锋芒,读之发人深省,又不过于悲观,激起吾辈读书人的意气,上报皇上,下安黎民,阐明富国强国之道,如他所言,天下大同也。”

“朕鲜少见持重的徐卿如此称赞人。”

“是杨和做得文章好。”

文熙帝颔首,“朕准徐卿所奏,点其为状元。”

“万岁万万岁。”胡须头发花白的徐大人跪倒,“臣在致仕前为国为皇上选次英才,臣死无憾,本次春闱,英才辈出,当时大秦兴盛之兆。”

“徐爱卿请起,卿家不辞辛劳,为国选材,朕心甚慰。”

文熙皇帝轻叹,“太祖铁律难为,朕舍不得徐卿家。”

“臣老了,机会该留给如杨和一样的年轻人,太祖皇帝曾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臣敢断言本届恩科必出阁臣,必有国之栋梁。”

因科举会试操劳一个多月的徐大人眸子闪亮,对杨和等人寄托了极大的希望,国之栋梁是他亲选的,一生刚正不阿的徐大人于愿足矣。

文熙道:“徐卿可有话对朕说?”

“皇上给臣的赏赐尊荣,臣已愧领,臣只愿大秦繁盛昌盛。”

“徐爱卿,真乃国之忠臣。”

对不提出要求的老臣子,尤其是牺牲了儿子惩办贪官的徐大人,文熙帝对其多了几分的善意,翻看了几篇文章,问:“可取了尹承善?”

“臣取他为探花。”

文熙帝感兴趣道:“除杨和之外,还有人比得他?”

“尹承善才学同杨和不相伯仲,他落于探花,不是文章做得不好,是过于沉稳,显得暮气沉沉,少了几许气势,略显中庸,比不得江南李文华。”

文熙帝将杨和,李文华,尹承善的文章并排放在眼前,略作沉吟,“按徐卿排的名次放榜。”

“遵旨。”

徐大人退出勤政殿,文熙帝眯起眼眸,眼角的皱纹越深,点了点尹承善的名字,文熙帝唇边露出一分笑:“平庸中有大道,持重中有良策。”

文熙帝眼前出现在朗朗读书论道的少年,声音穿透雨幕...文熙帝吩咐:“收了吧。”

“喏。”

太监总管亲自上前将文章收敛封存,他晓得文熙帝没忘记尹家四少爷——尹承善,文熙帝微笑:“朕记得母后说过,探花比榜眼出人才。”

“放榜了,放榜了。”

贡院门口汇聚了众多应试的举子,以及各家各户打听消息的小厮,有自信的都安坐家中或者客栈,等候喜报。

“状元及第——嘉兴才子杨和杨相公。”“榜眼及第——嘉兴才子李文华李相公。”“探花及第——宁杭才子尹承善尹相公。”

“嗡。”

随着放榜深入,守候在贡院之外的举子们,或落寞垂头丧气,或欣喜若狂,有人振臂高呼:“我考中了。”有人哭泣:“娘,儿子对不住你。”

随后不知谁大喊一声:“取进南方举子,视我北方举子为草芥,有何公平可言?”

“对啊,我听着也都是南方举子,我北方英才呢?”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在贡院不远处的茶楼二层,尹承善见有举子撞上了贡院大门,血渐当场,北方落地的举子群情激奋,成群结队的涌向了皇宫,浩浩荡荡中,人流越聚越多...如一股洪流成不可阻挡之势。

“乱了,大乱,本届恩科会使几名阁臣黯然归乡?”

“背后有人...”齐恒收声,他同尹承善今早开城门时才回到京城,齐恒看了眼纹丝不动的尹承善,“你早料到有今日?”

尹承善静静的品茶,好半晌道:“子墨为勋贵之首,一举一动须得慎重。”

“你看好谁?”齐恒眸光灼灼,“承善,你看好谁?”

“一小小探花郎,有何资格看好谁?”尹承善侧头给齐恒倒茶水,轻声道:“我子墨相交于身份未明之时,子墨于我救母大恩,这句话我只说一遍——四皇子有大志,锐意进取,然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以兵多嫡,难,难,难,信阳王府观望为佳。”

“多谢致远兄。”齐恒道谢。

齐恒凝望远处,突然问道:“除了阁臣之外,会不会...”

“主考徐大人一世英名尽丧,副主考?”尹承善眼底闪过惊愕,面容微变,“亦难逃劫难。”

齐恒脸色大变,“难逃劫难,会如何?”

“男为贱民,女为妓。”

“承善,会见。”

齐恒疾驰般下了茶楼,翻身骑马而去,尹承善凝眉微皱,“丁家吗?”

放榜之日,丁家虽然没应考之人,却也跟着紧张起来,二太太早早让人打听,周世显落第了,二太太心里高兴,一旦周世显高中,丁瑜的亲事就得黄。因有丁惠的亲事在前,二太太憋足了力气要给自己正名,她不是亏待庶女的嫡母。周家家底丰盈,二太太早就打听了,四姨娘太太来京城后,就买了几十亩上等的良田,盘下了店铺,做不成皇商,以周家的家底也能得一生的富贵。

周世显还年轻,这次不中,还有下次,最好的是丁瑜嫁过去,他立马高中,丁瑜在婆家也能抬得起头。二老爷丁梁私底下同二太太说过,周世显文采横溢,为当世才子,二太太听后越发满意了,丁瑜是丁家最出色的才女,当然得配才子了。

二太太命人套上马车,赶去周府,安慰四姨太太,丁瑜自然跟着同行。二房嫡女丁云轻轻的叹了口气,她无论是容貌才学上都比不上姐妹,她却是二太太唯一的女儿,虽然有充作嫡养的庶出哥哥,终究不是亲生的。

丁云拦不住母亲,周世显...纨绔公子,四姐姐嫁给他,一生断不了眼泪。

丁云拿起两本书,向外走去,“我去看望六姐姐。”

从上个月起,因课堂上一件小事,丁云同丁柔亲近起来,会拿些山河志同丁柔一起讨论,丁柔方知一直沉默的丁云,却是同个极有主意之人,很难想象二太太能养出不显山不漏水的丁云。

大太太拄着下颚,看着养在身边的七岁庶子同丁敏翻花绳玩,丁yu体弱,大太太又一直娇养着他,丁玉五官随了生母的清秀,不常见阳光的肌肤白皙,若是换上裙子,保不准会被误会为闺阁小姐。

大太太也给丁玉请了师傅,他体弱多病,师傅也不敢太逼迫他用功,丁玉正是贪玩的时候,不愿意读书识字,也没人同他讲清楚读书的重要,他从下生就养在大太太房中,一直将大太太当母亲,有什么事母亲会帮他,丁玉只要哄好母亲就是了。

“三姐姐,你又番错了。”

“哦。”

“三姐姐。”

大太太道:“玉哥儿,你三姐姐累了,让她歇一会。”

“不嘛,母亲。”

在旁边的大丫头翡翠瞧见大太太眼角上扬,上前道:“奴婢陪您翻绳子。”

丁玉看看大太太,抿嘴道:“不跟三姐姐玩了。”

翡翠领着丁玉去外面,大太太看出丁敏从今天一早就神情恍惚的,问道:“你不舒服?”

最近丁敏的表现很让大太太满意,言语不多,专心伺候她,比贴近的丫头伺候大太太还上心,大太太也就没让丁敏搬回去,而是留在身边,一是看着她紧一些,二是刘姨娘就算死了,她心心念念的女儿在大太太面前当丫头用,想必刘姨娘死不瞑目。

“啊..母亲..”丁敏露出怯生生的笑容,入含羞的花朵,让人多了一分的怜爱,“女儿没事。”

丁敏拿着美人捶跪在踏板上给大太太捶腿,一下一下的,前生的今日放榜...然后京城大乱...然后菜市口杀了好多的人,丁敏如何不怕,现在她眼前总是有丈夫被官差押走,封了府门的画面..

“太太,太太,大事不好,老爷..老爷被关...”

大太太一骨碌起身,厉声问:“关到哪?老爷怎么了?”

“老爷被押送天牢,咱们丁府也被检察院的差役围上了。”

“咚。”丁敏昏倒了,脸上留下两行清泪,“天牢,封府...天牢。”

大太太拳头攥紧,轻蔑的瞥了一眼丁敏,没用的东西,不明状况就昏了?大太太吩咐:“拿我的令牌,告诉给出的下人都给我稳住,不许慌乱,让管事的妈妈们一刻钟后到院子里听命,若是迟到,当心我的板子。”

“是。”

大太太有详细吩咐了一遍,听见外满有小丫头请安声:“太夫人,六小姐。”

大太太忙起身,让李妈妈扶起倒地的丁敏,迎向了太夫人,“是儿媳无用,让母亲跟着忧心。”

丁柔见大太太除了脸色有些点白之外,看不出太大的慌张,心里十分的佩服当家夫人的气度,瞥见床榻上躺着的丁敏,如此惊慌失措,前生她经历过?

第一百五十一章 漏洞

丁柔面上不显,低眉跟在太夫人身后,没如同往常一样搀扶着太夫人,此刻最需要的是太夫人镇住场面,大太太气度不凡,内宅斗争经验丰富,但入狱是丁栋,她的丈夫,为人妻焉能不慌乱?

太夫人沉稳如常的坐下后,先是赞赏般的瞥了大太太一眼,“你做的很好。”

“儿媳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当不得母亲夸奖。”

“做得好就是做的好,丁栋有幸娶你为妻,府里的事,我不便多说,只有一条,府里的下人的嘴都闭严实了,不许多说一个字,丁家主子还在,倒不了。”

“是。”

大太太应了,丁敏转醒,她泪眼迷蒙的看向太夫人,从床榻上翻滚下来,跪伏在太夫人面前,哭着哀求:

“祖母,父亲...父亲...去求求大姐?她是孝顺贤淑的人儿,不会眼看着亲人受苦,入天牢的是父亲,她是兰陵侯夫人一定会有法子的,要不求求侯爷..”

“住嘴。”

大太太厉声道:“丁敏,你给住嘴。”

丁敏娇躯微颤,“大姐一定肯帮忙的,她不是...”瞥见丁柔老实的站在太夫人身边,一脸的平静,仿佛入天牢的不是她的父亲,同她没一点关系,大姐不是无情无义的丁柔。

“六丫儿,搀扶你三姐起身。”

丁柔伸手搀扶丁敏,手臂却被丁敏甩开,丁柔退后半步,轻声道:“三姐姐是急糊涂了,忘记了勋贵不得干政的太祖铁令,大姐夫即便是兰陵侯,对朝堂的事也没插嘴的余地,大姐姐如今正怀着,最是激动不得,父亲入天牢的事一旦传入了大姐姐耳中,她如三姐姐说的是个孝顺的,怎么受得了?”

大太太神色一变,顾不得太夫人就在跟前,急促的喊道:“李妈妈,李妈妈。”

李妈妈走进应道:“主子。”

“以去一趟兰陵侯府,消息是瞒不住的,告诉丁怡,让她不用担心府里,老爷...老爷一定会平安的。”

丁柔屈膝道:“李妈妈是值得信任的,但光是她出府怕是会引起误会,听说外面是检察院的差役在,她不一定能出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