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前凑

尹承善归京如同一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湖水,湖面上蔓开层层的波纹,池水深处不知晓如何的暗藏汹涌。

“陛下,这便是臣在广州一年的多得。”

金碧辉煌的宫廷,两侧跪坐文武百官,高台的龙椅上端坐着大秦帝国的皇帝,他一袭玄色龙袍,威严而又凝重,皇帝的气势在从他身上展开蔓延,弥漫至整个朝堂,即便年老,即便不服当年平定隐王叛乱之勇,文熙帝在江南官场上掀起得风暴足以让人震惊,他尚未老迈到不敢动手的地步。

在大殿中央,跪坐着一位年轻的臣子,神采飞扬,锐气勃发,在他条理清楚的陈述中,给帝王,给同僚描绘出一幅波澜壮阔的画面,按他所言,“给臣三年的功夫,臣保证广州税负比今年翻一倍,保证广州城是最开放,最富庶地方。”

朝臣偷偷的抬眼,文熙帝唇边勾勒出愉悦的微笑,眸子是不容错辨的欣赏信任,以及很少给与臣子的照拂。

跪坐在勋贵之中,位置仅次于信阳王,楚凌王之后的岳宁侯,看向当庭陈词的年轻臣子的目光里同样有着羡慕,喜悦,他知晓亲厚上比不得大姐夫兰陵侯,但他的生意同样离不开尹承善的关照。

谁不想指点江山?谁不愿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阁臣?岳宁侯曾经想过,但他的出身,他的天赋注定了他要走的路。如果将希望寄托在六妹夫身上,未尝不可。

他的眼角余光扫过自从六妹夫回京就一直想较量的杨大人,此时他比平时多了一分的落寞,杨大人刻苦攻读的努力,他同六妹夫之间的差距不是小了,很可能变得更远。

而那位一心想要扬名立万的新科状元,咦,得当心,他看六妹夫的眼光不妥,夫人提醒过他,那家伙好男色。如果他敢用龌龊的念头毁了六妹夫,岳宁侯拢在袖口的手握紧,他是不会放过他。

不过六妹夫也不是好对付的人,胆敢伸手,会剁了他吧。岳宁侯还记得上次同六妹夫一起喝酒时,六妹夫举杯对他说,‘三姐夫是人才,天纵奇才,有一句送你,天生我材必有用。’

岳宁侯眼里有一股视为知己者死的决心,在外人眼中他只是个满身铜臭靠着祖辈的战功窃据高位的列侯,从没有人从心底看得起他,哪怕他们笑脸相迎,都把他归为商贾之流。

清流御史看都是斜着眼睛,岳宁侯府没规矩,岳宁侯府除了银子之外没有底蕴,岳宁侯是运气好才有万贯家私,岳宁侯再多的银子也买不来尊重。

尹承善在文坛,在清流中的地位甚高,他说他是天纵奇才。岳宁侯的爷爷就因为太祖皇帝的一句话,你很好,我看好你,就跟着太祖皇帝打下江山,不等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他主动去苏杭养老。他们家血脉里隐含着这种特质,岳宁侯以为自己够圆滑了,但他无法摆脱血脉的遗传性。

如果尹承善知晓岳宁侯此时所想,没准后悔他说得那句话,整顿规范广州的海上贸易,需要岳宁侯这样的大商家相助。对比岳宁侯血脉里的热血赤诚,尹承善的算计不可谓不深,除了丁柔之外,世上没有他不敢利用的人。

当岳宁侯回神的时候,尹承善已经回到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上,文熙帝王爽快的笑声响彻大殿,“朕可给不了三年,尹卿,记得朕不会给你三年的功夫。”

言下之意尹承善在广州做不了三年的知府,看文熙帝昭然若揭的心思,尹承善定会再高升,或者升迁回京。

尹承善说道:“臣会留下保障根基,臣不敢让陛下失望。”

朝会上还有很多的公事处理,然经过尹承善那份慷慨激昂的谏言,文熙帝在其余政事上提不起太多的性质,大多时候会询问诸位王爷的意见,燕王自然是被提问最多的。

跪坐朝臣中的尹承善垂下眼帘,盯着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燕王的决策平稳持重,即便他有心挑刺都很难挑出燕王的不妥之处。

他丹凤眸子眯了眯,很快恢复了平静,燕王是隐形的太子殿下,他却不喜欢燕王,如果燕王登基继位,他会陷入困境没,极难抉择,只要嘉柔县主在燕王身边一日,他决无可能效忠燕王。

大殿的玉钟敲响,太监总管喊道:“散朝。”

朝臣由跪坐变成跪伏,“恭送陛下。”

当尹承善跨出大殿时,伺候在文熙帝身边的内侍笑眯眯的说:“尹大人,陛下召见。”

尹承善向周围的人拱手后,随着内侍离去。从他回京开始,这种情形已经演绎了很多遍了,众人由最初的吃惊,慢慢转变为寻常。虽然对他有羡慕,但尹承善是个有才的,也会做人,即便陛下私下召见,朝臣也信任他不会乱说什么诬陷的话,有些人的官运是羡慕不来的。

在荷花墨池旁边,隆冬之出,此处池水却是泛着白雾,也是流淌的,在池水上盛开着紫色的水莲,每一片花瓣濯而不妖,绽放在寒风中。

“尹卿。”

“臣在。”

文熙帝王身后两步站在尹承善,从进了修建在荷花池上的亭子之后,文熙帝不言,尹承善也不会多说话。

“朕曾经很不喜欢你,也不看好你。”文熙帝的目光落荷花瓣上,“虽然朕给了你去燕京学院的机会,给了你玉佩,也只是认为你是可造之材,于帝国有用。”

“有陛下这句话,臣足以。”尹承善弯腰。

“朕于隐王之事世上多有的传言。”文熙帝回头盯着尹承善,“你可信朕没有毒杀隐王?”

“臣相信陛下,您恨隐王,却不会杀了他,就如同您对臣不喜,但因臣人才难得会重用臣。”

尹承善说得坦然,目光同文熙帝相碰时也是坦然无波的,忠诚印在期间,“没有陛下,便没有臣今日。”

文熙帝笑了,“如今朕改了主意,尹卿,你变了,在你眼里不单是利益野心,朕并非不喜欢看重利益并且有野心的人,先帝曾言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你的才华朕会重用,但亦不放心,你从前内敛隐忍,今日高调张扬,朕并非喜欢你这份张扬,而是在你身上看见年轻人的肆意。”

“陛下。”尹承善皱眉,文熙帝笑容更重,“你不懂,等你活到朕这个年岁,便会明白了,年轻人当如斯。“

尹承善精明的脑袋成了浆糊,他没觉得他有什么改变,文熙帝意味深长的笑问:“番邦公主堵你好几日了,你当如何?”

“臣眼里没有文莱公主。”

尹承善冷酷到底,无论文莱公主如何接近讨好他,他全部是冷漠而直接的回绝,

文熙帝道:“你看此处如何?”

“人间圣地。”大冬天能看见盛开的荷花,不是圣地是什么?紫睡莲是太祖皇后最爱的花朵吧。

文熙帝看穿了尹承善的心思,“不,母后最喜欢的花并非池塘上盛开的花朵,过两日皇后会在此处宴请来京城的番邦时辰,你夫人也在应邀之列。”

文熙帝一直打量着尹承善,看出他不太对劲,笑意盎然:“你将你丁氏藏得太久了,料想很多人都惦记着见她一面,料想她不会是见面不如闻名。”

“她不会。”

”朕知晓。”

尹承善诧异的抬头,怎么感觉文熙帝比他还信任丁柔?即便是有安阳郡主也不应该如此。文熙帝故作悠闲的说:“安阳外甥女没少同皇后提起你夫人,想要认下她的心思皇后都是清楚的,尹卿,大秦礼法第一条是什么?背给朕听听。”

“列侯勋贵不降爵承袭,皇室公主郡主可传其女。”

文熙帝起身,“尹卿看不上文莱公主朕其实是高兴的,朝堂上有些人糊涂,朕没糊涂,分得出里外。”

“陛下。”

“朕命你回府不得对你夫人说一个字,朕希望看到得是真正的丁柔,你明白吗?”

“臣...臣遵旨。”

文熙帝点头说:“你下去吧。”

“臣告退。”

尹承善倒退出亭子,满心的狐疑,即便丁柔是安阳郡主的女儿同陛下有什么关系?虽然陛下以皇妹相称安国夫人,她是太祖皇后的徒弟,莫不是还有他不知晓的原因?

“您吓到他了,陛下。”

“皇后啊,朕的爱臣没皇后说得恐惧,他胆子一向是不小。”

文熙帝起身,将斗篷亲自披在皇后的肩头,手搭在她着她的肩膀,抚着栏杆凝视荷花,“能投中铜钱,得母后遗泽的丁柔应该不会让朕失望。”

“失望?臣妾同陛下打赌,您没准一眼就能看重她,能影响安阳郡主的人不多,丁柔是最重要的一个。”

“好,朕同你打赌,不过先说好,皇后可不许给她太多的优待,朕想看看她如何解开局面。”

“陛下忘了尹卿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丁柔作为其妻,怎么会被冷落?她又不是无礼傲慢得到树敌?”

文熙帝笑得极为老奸巨猾,握住了皇后的手腕,“你且看着,朕没那么容易输给皇后。”

ps答应过风筝,两章拍掉公主真困难,下章开始拍了,嘿嘿,虽然狗血但蕴含着热血哦,想看丁柔发威的人不能错过的。

第三百九十五章 入宫

“你怎么了?从回来就一直偷看我?”

“我用得着偷看?夫人,你看错了。”

躺在床上的尹承善将同她并肩躺着的丁柔裹进怀里,得意的低笑:“我怎么看就怎么看,你是我的夫人。”

丁柔的手在他的腰间拧了一把,尹承善丝毫不见收敛,“外面冷,离着近暖和。”

原本打算再用点力气的丁柔停住了,在他怀里寻到一个舒适的位置阖眼,尹承善嘴唇动了动,按下了询问的话语,嘴唇扫过她的额头,紧了紧手臂也闭上了眼睛,无论安国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怀里得人是他妻子就对了,她会一直冠夫姓。

过了两日,尹府接到了皇后娘娘的懿旨,“着广州知府尹承善之妻丁尹氏入宫参加宴会。”

杨氏等人眼里难掩羡慕,按照诰命高低,杨氏是可以去的,但尹大学士是闲职,寻常的宴会还好说,但入宫的宴会,没皇后娘娘吩咐,她没有资格参加。

皇后单独通知丁柔,将杨氏等扔到一边,一直装作很大度慈爱的杨氏差一点绷不住笑脸,大儿媳妇小杨氏挽住她的胳膊,“姑姑,文莱公主也会去的。”

公主去,没准是皇后想劝说丁柔退一步吧。文莱国王给公主的嫁妆越来越多,几座让人很眼热的岛屿归属,文莱彻底的臣服等等,很多人都在议论此事。清流御史和主张尹承善娶平妻的闲臣吵成一团,文熙帝沉默无为,对文莱公主的厚赏,无疑给这场争执加上了一把火。

清流御史是坚决不赞同尹承善停妻再娶,或者娶文莱公主做平妻,公主再多的嫁妆都无法仍他们改变主意。另一些忧国忧民在无所事事的闲臣却对文莱公主嫁给尹承善是赞同的,兵不血刃的解决争端,并且让文莱并入大秦帝国,顺带大秦对南洋掌控越强,文莱公主又不是丑得没法子见人,这等艳福好事,尹承善与公与私都应该答应下来。

大秦海军很厉害,但文莱却不是弱国,真打仗的话,消耗一定不少,一桩婚姻解决争端,他们实在是想不出尹承善拒绝的理由。

丁氏如果深明大义的话,就应该主动的退一步,她可是大秦子民。

热衷于此的闲臣们分成三拨,一拨游说尹承善再娶,一拨去同尹大学士进言,请他以父命命令尹承善再娶,另外一拨去找了丁栋。

三拨的结果是,尹承善不客气的就一个字——滚,尹大学士态度暧昧,但他对儿子的事情实在是做不了主,丁栋笑眯眯的同他们辩驳,停妻再娶是并非风流问题,而是品德问题。

丁栋不愧是探花出身,最近几年专心做学问,熟读礼乐,说得一套一套的,同他讲国情,丁栋跟你将道德,同他将利益,丁栋跟你讲节操,同他讲暂时受些委屈,丁栋给你讲白首之约的承诺。跟他讲为了百姓,丁栋给你讲大秦帝国必胜的信念。

于是没事闲得人散退了,丁栋铁嘴名扬京城,难怪养出的女儿敢大闹两广总督府衙,真不愧是虎父无犬女。

杨氏想到外面的风声,心里的郁闷之气顺溜了很多,传旨意的女官说道:“皇后娘娘也请杨夫人入宫,并让你多陪陪丁夫人。”

“我也入宫?”

女官点头,“皇后娘娘不放心丁夫人,不仅是你,丁夫人的母亲,娘家姐姐都会入宫。”

“遵命。”

杨氏心情愉悦的送走了女官,看向丁柔儿的目光里透出一份的怜悯,心中的算盘拨拉开了,皇后娘娘如此安排,还指名点姓的让丁柔娘家人入宫,看来丁柔这一步是必须得退了。

杨氏见丁柔平静沉稳如常,以她的聪慧岂会看不透其中的关节?背地里指不定怎么难受呢,杨氏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愉悦,如果有个公主儿媳妇,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棘手,“哎,受苦得总是女人。”

“母亲早些安置了吧,我先回去准备明日入宫的衣物。”

杨氏脸上怅然的神色不改,喃喃的说:“别穿得太艳丽了,你...素雅柔顺一些得好,既然已经主动,怎么都得了站住最有利的位置...我...”

杨氏眼里滑过懊悔,她同丁柔说这些做什么?丁柔哭死了,委屈死了,她本应该更高兴,都是狡猾得丁柔,在她怀孕的时候总是气她,结果生出来个体弱多病的儿子,丁柔不仅平安同尹承善出京,还带走了他生母,狠狠的甩了她两巴掌,这样的儿媳妇休了就对了。

“你是得准备,省得将来穿不上红衫。”

杨氏扶着大儿媳妇的手离去,丁柔无奈的摇了摇头,杨氏的性子真是一点都没变,虽然人品不太好,但这性子真是够直接。她同尹承善之间是化解不开的矛盾,杨氏...丁柔暗自叹息一声,如何她都会站在尹承善这边的。

“主子,您别信太太的话,皇后娘娘绝不会让您退着一步的。”

“我知晓。”

丁柔笑了笑,受够先帝皇贵妃欺辱的皇后怎么都不会赞同停妻再娶的,让娘家人入宫是不想让自己觉得孤单,人生起起落落没一刻平静,静世美好只能存在于小说中,从她魂归大秦开始,不说一步一个砍儿,但总是波折不断。

丁柔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蓬勃的生机以及毫无畏惧的战意,享受起这些波折,平静如水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入宫宴会,杨氏按品妆打扮,当她看见丁柔的时候,怔怔的出神,原来平时打扮寻常的四儿媳妇也是一位美人,这一身的珍珠红,从没见过比她更能穿出耀目火红气质的人。

“母亲,我们走吧。”

是丁柔,直到送走了她们,尹家的儿媳妇才缓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想着是不是也做一件珍珠红的衣裙?

皇宫宴会,勋贵女眷是必然会被邀请的,丁怡到了,丁敏也到了,就连一向不爱出门走动,淡出社交圈很久的太夫人也在大太太的陪伴下入了皇宫。

在荷塘水榭的女眷命妇中,太夫人的年纪不是并非是最大的,但同上了年纪的楚凌王太妃,列侯的太夫人做在一处攀谈,丝毫没有谦卑之感,她也曾经是京城比较有名的人物,勋贵女眷因太夫人是帝师的夫人也好,还是因为丁栋位居高位,或者因为太夫人往日的名声,对她都是客气的。

大太太跟在太夫人身边,仔细看太夫人一言一行,不卑不亢的的气质,大太太学了好几手,她最为得意得是丁怡在太夫人身边养了几年,在列侯夫人中丁怡的品行绝对是有数的,如果完全由她教养,大太太没信心能让丁怡有今日的凤仪。

丁敏作为岳宁侯的继室夫人自然也是在邀请之列,岳宁侯前两日上书给丁敏请封诰命,虽然圣旨还没下达,但请封的事情大多是走个过场,谁家也不会在这上半路横插一缸子。

于是丁敏腰杆挺得直直的,举手抬足之间侯夫人的风度尽显。宴会只论爵位高低,并非讲究官职,丁敏的位置还是比丁怡高上一些。即便是继夫人不太受嫡妻的待见,但很有涵养的勋贵女眷不会当面给丁敏难看。

丁敏也清楚没有嫡妻会待见的继室的,也没有谁会想着死后被哪个女人取代位置,因此丁敏更为的注重风度,结合她两世所学,丁敏的表现堪称完美。

“她是你母亲家的妹妹?我说得是岳宁侯夫人。”

同丁怡很好的朋友陪坐在她身边,拢在袖口的手暗自指了指笑颜如花品行高洁的丁敏,丁怡含笑颔首,“是我娘家的三妹妹。”

“我看着同你有几分的相像。”

说话的人见丁怡皱眉,唇边荡开微笑:“并非但指容貌,举手抬足之间同你也像。”

丁怡斜睨了一眼丁敏,对丁敏今日的表现很是奇怪,按说母亲不会教导她这些约定俗成在书本善学不会的规矩,仔细看来是有些相像,她找人学的?

“文莱公主到。”

一袭紧身银色长裙,头戴黄金发冠的公主走进水榭,塑身的衣裙完美的勾勒出她诱人的身体曲线,比天空还干净碧蓝的眸子扫过早到的勋贵夫人,轻声问道:“哪位是尹大人的夫人?”

在文莱公主身边是理藩院属臣的夫人,她身后跟着侍女,有别于大秦的装束虽然稍显的开放,但文莱公主的穿戴尺度在大秦的勋贵女眷也能接受,由于与众不同,她又有女人的本钱,很是惹人眼球,在亭台水榭的另一面是勋贵重臣,不管是年老,年轻的人目光都锁定在文莱公主身上。

“公主殿下。”

丁敏款款的站起身,一袭绛紫色衣裙衬托她美艳高贵的容颜,“您要找得是我娘家六妹妹,她还没到,公主殿下请落座吧。”

“你不是丁夫人?”

丁敏含着客气的笑颜,头上的点翠孔雀珍珠钗环一颤一颤的,仿佛孔雀开屏般绚丽,“我是岳宁侯的夫人,六妹妹是我护着的。”

“我不怕你。”

“别说得太绝对了,我其实对抢我妹妹的丈夫的公主殿下您,没什么好印象,然大秦是帝国是礼仪之邦,再不满公主所做作为还是会接待您。”

丁敏的贞静娴熟的气质,引人侧目。此时水榭外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公主殿下,您是问我吗?”

ps算是一小拍吧,咳咳,夜再也不敢保证什么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认娘

“你是在问我?”

随着这句话落地,众人眼前出现一道亮丽的身影。文莱公主回眸,湛蓝的眸子里闪过惊讶,看着来人说:“你是尹大人的夫人?”

丁柔缓缓的走近,一袭珍珠红对襟翻着容貌的褙子,下穿一条蜀锦长裙,一双鹿皮鞋尖露在迤逦垂地的裙摆之外,一起飞发髻梳起,一只点翠金凤凰步摇随着丁柔的移动晃悠出妖异的光晕,斜鬓簪一朵艳红的牡丹,牡丹花蕊同金凤凰的眼睛都是绚烂的紫,晃得人真不开眼睛。

并非丁柔的装扮有多华丽,而是恰到好处的闪亮,同以朱玉首饰的温润内敛形成鲜明的对比,丁柔佩戴了一对钻石耳钉,一对垂肩的钻石耳环,她外罩火狐狸领的斗篷,上面的扣子也是透彻闪烁,些许的小雪如同剪碎的纸片落下,她如同在风雪里绽放的红梅,傲然而挺拔。

“公主殿下,你是在问我吗?”

不仅文莱公主,在场所有人都面露吃惊之色,丁柔及笄她们有看过,当时她是个稳当清秀的小姐,同尹承善成亲时,她们也曾观礼,新娘子腼腆柔美,可如今...怎么变了?不说风华绝代,但举手抬足之间多了几分的飞扬。

好像一颗寻常的种子,破土长出了国色芳华般的花朵。丁柔并非在场的命妇出落得最好的,但却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岳宁侯垂头收敛笑容,六姨妹说过推出钻石首饰的最好时机竟然是这个时候,没有比此时更恰当得了,同六姨妹合伙做生意,完全不用担心会亏本。

文莱公主真是不知死活,看上谁不好,看上六姨妹心上人。一封书信让他送出二十万两银子的人,文莱...不知道有什么宝藏。

坐于朝臣之首的文熙帝尽量平静,但身边的太监总管还是看出他眉梢的颤抖...龙袍袖口下的手微微发颤,曾经以往的画面逐渐的清晰起来。

也是在这里,也是耀目的珍珠红,凭栏站立的女子凝视着湖面,‘你说得可是本宫?’

一名柔顺绝美的女子站立在她身后,精致到极致的眉眼,婉约的气质根本压不住红衣女子的傲气风骨,‘皇后姐姐,妹妹给您献茶。’

‘你既然看上了他,牵走就是,你这杯茶我是不会喝的,我也没有妹妹。’

‘皇后姐姐。’

绝美女子欲哭,水润得眸子满是水雾,盈盈得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对我哭有什么用呢?’

红衣女子捻起鱼食撒到池塘里,‘变了心的男人,我不稀罕。’

....脑中的画面如同波纹一般逐渐消散,文熙帝没告诉任何人,当时他就站在灌木丛后,眼看着母后洒下鱼饵毒死了池塘里小金鱼,那是父皇亲自命名的。母后站了很久,他也站了很久,后来父皇到了,也站了很久,只是说,辛桐,朕必须得厚待她。

文熙帝眼帘低垂,攥紧的拳头放在膝盖上,他这么多女儿没有一个像母后,偏偏丁柔...是母后给他薄情的惩罚,他成了母后心里最看不上的负心薄幸管不住裤腰带的男人。

‘你记得,如果想要风流遍览百花的话,就别装作痴情于儿媳,如果真有心,又怎么会贪恋美色?我最厌烦感情忠诚,身体放纵的男人,比直接好色还可恨。’

“陛下。”

安国夫人是唯一一位可以坐于朝臣中间的女性,即便是当今皇后也会在水榭的西边接见命妇,东西水榭中间一九曲回廊相连,挽起的纱帘可见对面的的状况,池塘里泛起的水雾模糊了视线,但也显得很唯美。

安国夫人离着文熙帝最近,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看出他同以往不同了,因此才开口唤道:“您龙体不愈?”

文熙帝捏起白玉酒樽,斜睨了安国夫人,“皇妹,可惜了。”

安国夫人不解其意,文熙帝唇边露出笑容,“你看她是否似曾相识?皇妹,咱们都错过了。”

“陛...陛下....”

“朕只心疼于她,并未怪罪皇妹,安阳很好,朕很喜欢她。”

安国夫人眼眶湿润,低声说:“总是我对不住安阳,不怪陛下的。”

“皇妹同朕之间用得着如此?你是朕的左膀右臂,朕最信任的就是你。母后说,朕不想做孤家寡人的话,就善待于你,即便没有这句话,朕也不会疑心皇妹。”

“安阳不错,她也不错,吃亏得是你,尹卿不知是福是祸。”

文熙帝饶有兴致的看向坐坐直了身子的尹承善,“母后没能找到一心一意对她的人,是一生的憾事,朕...”

“陛下,她的事您不用操心的。”

“说得也是,做长辈得操心多了反而不美,尹卿能慧眼识珠,料想不走上歧路,朕看她也不会让的。”

文熙帝多了几分对后辈的宠溺,“朕越来越期待她的表现了,是不是神似朕想亲眼看看。”

“来人,把纱帘卷起。”

“遵旨。”

悬挂在水榭的纱帘全部卷起,虽然外面寒风习习,但外面是是温暖的池塘水,潮湿温暖的水汽袭人,水榭里还摆放着取暖的炭火盆,朝臣不觉得寒冷。

帝后心有灵犀,皇后也命令挑起纱帘,东西两边的人看得更为清楚。文熙帝想到了太祖皇后,皇后又怎么会想不到?

尹承善坐直身体,在朝臣们中间自斟自饮,在面对番邦公主的爱慕时,他是冷酷拒绝的,自从回京后看番邦公主如同陌生人,从不觉得被番邦公主看上有什么可骄傲的,但方才...他看见丁柔一句话镇住了番邦公主,很多人的目光都悄悄的打量丁柔,他骄傲。

那边站的如同红梅般傲气的女子,是他的夫人,会被人称作尹丁氏,尹承善的心情随着丁柔进入水榭而飞扬。

“六妹妹,你来了。”

率先打破众人凝结在丁柔视线的人不出意料的是丁敏,她深情款款的握住丁柔的手臂,“我真怕你不来,方才我同公主殿下说过,我会一直一直支持你,六妹妹如果有难事的话大可同我说,我是你姐姐,不会不关照你的。”

丁柔冷然的目光越过丁敏在文莱公主身上晃悠了一圈,“原来是我听错,公主殿下请了。”

丁柔越过丁敏,侧身搀扶起杨氏,一抹笑意在唇边:“母亲,咱们进去吧。”

文莱公主就那么被丁柔撇下了,她眼里闪过懊悔,她是公主啊,怎么就那么轻易的失去了气势?丁柔...在一个庶女面前丢了公主的骄傲,她牙齿都要咬碎了。

“拜见皇后娘娘。”

“免礼平身。”

皇后娘娘对丁柔平淡之极的态度,让在坐的夫人们有所警觉,她并非很喜欢丁柔。皇后一向是以稳重贤惠闻名,丁柔这身打扮怕是不合皇后的喜好。

“文莱公主,你也坐吧。”

皇后反而对番邦公主很热情,带着淡淡暖意,关怀备至的问起她来京城是不是习惯等问题,丁柔被皇后冷处理了,杨氏多聪明的人,一看这样便离开了丁柔,主动同认识的人攀谈起来。

丁柔笑意盈盈,碰上太夫人担心的目光,她轻轻的点头,没事的,祖母。

太夫人并未出声,如果她连这点小事都在意的话,六丫头就不是她养得了。打算一生一世一双人,六丫头将来面对的嘲讽还很多,不过是值得的。

“小柔,你过来,坐我这里。”

在丁怡开口之前,坐在皇后身边的安阳郡主向丁柔含笑点头,“过来。”

安阳郡主很得皇后娘娘喜欢,据传皇后喜欢的,安阳郡主都喜欢,皇后不喜的,安阳郡主也是不喜的,可她说话了,皇后微微颦眉,安阳郡主低声道:“娘娘,我很喜欢她,她就跟我女儿一般。”

皇后平淡的提醒,“她不是你女儿。”

“没关系的,她现在虽然不是我女儿,但我把她当成女儿不就是了?”

安阳郡主眼睛弯弯的,侧身对不远处的大太太说,“你养了好几位女儿,我瞧着都是好的,许是她救过我,最看重的便是她,我认下了她,你会不会不舍得?我只是想要个女儿而已。”

大太太连忙起身,弯了弯膝盖,“郡主殿下看重六丫头,臣妇哪会不舍得?是她的造化。”

想要女儿,大太太给了,千万别琢磨别的,大太太含笑靠近丁柔,“安阳郡主抬举你,快去谢恩拜干亲。”

“是,母亲。”

丁柔也不矫情,柳氏忍得够久了,再忍下去指不定就露馅了,“拜见安阳郡主。”

“叫我娘可好?”

安阳郡主手掌轻抚过跪在自己身前女儿的脸颊,声音有些颤抖,“叫娘好吗?”

丁柔讶然失笑,“我...娘。”

这声娘很多人都听见了,安阳郡主嘴唇是颤抖得,“你同我亲生女儿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的。”

世人知晓安阳郡主有个女儿,后来死了,安阳郡主如今这般倒也不难理解,旁人对丁柔...这么痛快的就叫娘了,看来也是个攀附权贵的人。

“安阳,你是不是着急了些?”皇后轻叹。

柳氏拽丁柔起身,拉坐到自己身边,满足的笑道:“先下手为强,我怕过一会儿,就抢不到她了。”

第三百九十七章 拍人

柳氏最大的心愿就是丁柔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叫她娘,丁柔那声清脆的娘,柳氏脸上带出的幸福满足远非成为安阳郡主能比的。她的女儿...柳氏眼眶是湿润的,她不会在给女儿丢脸,她是她娘嘞。

丁柔收敛起身上的锋芒,握住柳氏的手臂,“娘。”顺便示意柳氏多注意一些,旁边还有人看着,她宁可被当做攀附安阳郡主的小人也要满足柳氏最大的心愿。

她为丁柔付出得够多了,丁柔不忍心因为无用的清高而拒绝柳氏。

柳氏擦拭了一下眼角,“乖,我会同陛下说的。”

这句话一出口让神色各异的夫人同时惊愕,打量丁柔的目光带了几分的羡慕。安阳郡主不会再成亲很多人都知道的,以前她没儿没女,如今突然多了个救命恩人的干女儿,看她对丁柔的神色可知,她极有可能在死前恳求陛下将郡主的爵位留给丁柔,如果换个人不一定能成功,但安阳郡主是文熙帝后很喜欢的人,她真心恳求,没准丁柔会多个郡主的头衔。

即便是楚凌王府的小姐,也不是都能封郡主的,而且有些即便是封了郡主,但并非是世袭的。

安阳郡主是世袭的,比很多的公主郡主都强上许多,不是没人议论过,但凡是涉及信阳王府的事情绝对不能按常理论断,文熙帝对信阳王是的厚爱远超很多人的认知。

皇后的神色由始至终都是极为淡然的,听见安阳郡主说先下手为强时,眼里极快的闪过一抹笑意,谁说安阳不像安国夫人,这倔强的脾气如出一辙。

“你看清楚得好,别收个没有心的人。”皇后宽着茶叶,抬了抬眼睑,警告意味十足。

柳氏淡淡笑着笑,握着丁柔的手更紧了,虽没当面辩驳皇后,她展现对丁柔的维护是很清楚的,即便失去皇后的喜爱,她也不会放弃回护丁柔。

痴儿...皇后在心底叹息,如果她有儿女的话,也会明白柳氏的心思吧。

同陛下打赌,皇后总不能徇私,东边水榭里的陛下还等着看丁柔的表现,她究竟像不像太祖皇后也会就明白了。

因为有安阳郡主,丁柔并非受到太大的冷落,清流的夫人们自然会站在自家老爷一边,同丁柔闲谈起来。柳氏在丁柔身边含笑看着,女儿有礼有节,虽然话不多,但却不容得谈话的人忽略,身为母亲的骄傲溢满柳氏胸膛,小柔是她的女儿,她生养的女儿。

丁怡放心的低笑,“母亲,六妹妹很厉害的。”

大太太张了张嘴巴,“是很厉害。”安阳郡主的事儿,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就连她最信任的大女儿也不能说,一旦走漏风声,有损信阳王府的脸面,对丁家是灭顶之灾。

丁敏勉强维持着端庄,岳宁侯在府上的时候私下叮嘱过她,在宴会上多照顾丁柔,如果不是知晓岳宁侯没见过丁柔,她还以为...即便岳宁侯不说这话,她原本也打算拉丁柔一把,丁敏一心想看丁柔的窘境,然后再帮丁柔,盘算得很好,可丁柔根本就没给她机会。

又被安阳郡主当众收为义女,丁敏愤愤难平,丁柔的运气怎么这么好?不妥,丁敏看着谈笑风生的丁柔,冷笑连连看你还能得意多久?信阳王府将来可是要倒霉的,哪个继位的皇帝容得信阳王府?不管是不是燕王,信阳王府没落是注定的,丁柔倒是会抛开安阳郡主保平安。

丁柔装得挺好,只有她知晓,丁柔有多怕事儿,多无情,当初她那般恳求她,她都不肯帮忙,丁敏记得两辈子,这道记忆比很多的记忆都深刻得多。

平时千好百好,丁敏也不能否认上一世除了丁柔最后不肯帮忙之外,丁柔对她还是不错得,有时会提点她,并且关照她如何做生意,比起兰陵府是不值得一提,但每月增加的红利,丁敏还是很满意的。

丁柔能在兰陵侯府站稳脚跟后,经常让丁敏去玩儿,对丁敏的儿女也很好,年节不带落得给好东西,丁敏是感激她的,但...但最后她拒绝了丁敏...为什么丁柔亲自打碎了她最后的希望?

‘三姐姐,我帮不了你,你回去等消息吧,三姐夫许是没事。’

丁敏痛苦得阖眼,她上一辈子就被丁柔耍了,丁柔对她的恩惠成就了好名声,她的感激让丁柔在娘家,在命妇圈子中甚是有名头,谁提起丁柔都说是有姐妹情意的和善人。但丁柔对丁怡,丁柔清除了丁怡所有的曾经存在的证据,让所有人心里一提起兰陵侯夫人只能想到她丁柔...

“我们文莱国是诚心归顺大秦帝国,我也是诚心喜欢尹大人,从在海上见到他浴血奋战的那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他。我母亲说过,是爱神射中我同他。”

“大秦帝国是天朝上邦,文莱愿意同大秦帝国结亲。我们公主是皇位继承人,只要她同尹大人生下皇子或者公主就是文莱的下一任国王。”

文莱公主白皙的脸颊微红,嗔怪的瞥了一眼旁边说话的婢女,“你住嘴。”

“我听说唐朝时,有大唐的公主下嫁番邦,促进两国的友好,文莱仰慕天朝,不知能不能...”

旁边的夫人轻笑,似有似无的目光落在给柳氏奉茶的丁柔身上,柳氏皱了皱眉头,丁柔挑选的夫君哪里都好,但太着女人惦记这点不好,柳氏也听到过风声,除了番邦公主之外,还有一位嘉柔县主,聊以宽慰的是女儿的眼光不错,柳氏淡笑,“小柔想做什么,娘都在的。”

丁柔眼里闪过笑意,低声说,“娘在我身后看好戏便好,总是有些人仗着高人一等身份抢别人的丈夫。”

“汉之耻辱在于和亲。”

“嘶。”

水榭的夫人这回整齐的看向说出这句话的丁柔,她是真敢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