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哪里说起?”

尹承善的手指上缠绕着丁柔的头发,柔韧...哪怕他缠绕的再紧,一旦松开,她的头发还会变直,越是如此,他越是想让头发弯曲,拉紧手指上的发丝,他的手指有比别处多了几分苍白。

丁柔说道:“还问我?我不信她没亲自邀请你,青藤居士...嘉柔县主好大的本事,我听了会去的宾客名单,大秦帝国开国后第一位状元也会到,那一日简直是三甲榜首的聚会,我真是没想到嘉柔县主有如此大的能耐。”

能聚齐那么多人,凭她一个县主...即便是公主都不一定能做到,安国夫人都做不到,她再多的战功,文人会敬佩她的护国之功,但也会记得她手中染上多少的鲜血,止杀戮,息兵戈,最近在大秦文坛思想很有市场。

“谁让陛下喜欢嘉柔县主?对她格外的宽容,而且陛下也希望有人能操办这些宴会,皇子不合适,公主殿下一个个的不堪扶持,唯一让陛下的信任的安国夫人又不耐烦应付他们,陛下思来想去只有嘉柔县主最适合。”

尹承善扣紧她,下颚住着她肩膀,转了话题低声表白,“我是很得意,但并非因为嘉柔县主的爱慕,并非因为小柔你的醋意,我从未想过因为女子相争而得意。我最得意的事情——今生娶你为妻。”

“说得比唱得都好听。”

丁柔脸颊绯红,原来情话说得不管真假,总能让听得人愉快的。

尹承善暗自舒了一口气,丁柔总是决绝这些,总是认为说得再好听也不如做的,他是探花..如果丁柔愿意的话,他还想写情诗呢。

尹承善紧了紧手臂,她的后背紧贴在他胸前,“青藤居士是很难见的,我曾经很想见他我游学出京的时候去过青峰山桃花源,在他门外等了三日,最后...我回京城了。”

“你是说曾经?”丁柔的手盖住了尹承善缠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他同你不一样,他即便才名满天下,你也不会羡慕的。”

“呵呵呵...呵呵呵...”尹承善眉间满是满足的笑意,“我猜到你会这么说,你眼里看到得是现在的我。青藤居士最最有名的是长了一双看尽天下才子的眼睛,凡事他看中并且评点过的人名声会高涨,而且都会取得不错的成就。那年我是尹府的庶子,看不到前路...遂我想让他评点我...”

“你别同我说,你是因为入门三试所阻挡的。”丁柔知晓他的围棋,他的萧都是极好的,九宫格应该难不倒他。

尹承善吻了吻她的耳垂,“我可以让青藤居士夸赞我一句,但他的夸赞有什么用?不过是闲云野鹤,在才子文人中备受推崇,但在官场上,他不懂得很多。你当他不想为官?他并非是清高,而是放不下那份清高,同时官场上容不下他。”

“嘉柔县主眼中是不择手段,困兽犹斗的我,并非如今的广州知府。”

“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如此念念不忘?”

丁柔实在是好奇,按说嘉柔县主不是蠢笨的人,她同尹承善各自成亲,年少时的倾慕早就应该放下了,为何她还如此执着于过去?是不是他们之间有让嘉柔县主永远忘不掉的事情?

面对丁柔疑惑的目光,尹承善答非所问:“嘉柔县主是最后一次请动这些人了。”

丁柔执着得看着他,听她的意思好像嘉柔县主的风光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是不是他也是记得当初他们之间的事情才会故意打岔的?女人都是小心眼儿的,她也不例外。

尹承善额头同丁柔相碰,笑着解释,“嘉柔县主同燕王殿下要好,这一点皇上手中的监察院和龙腾秘谍怎么可能不知道?当陛下意属燕王时,嘉柔县主做得一切他都是默许赞同的,当陛下改变了主意,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陛下会责罚她?”丁柔问道。

“你为她操心?陛下到底宠了嘉柔县主这么多年,不会翻脸无情,但嘉柔县主再像过去那般一味为燕王好的话,陛下亦不会容情,陛下看似宽和善待手足,如今还活着的先帝王爷还有几位?”

丁柔哼道:“谁为她担心?”

“好,是为夫说错了。”尹承善享受起丁柔难得的刁蛮,凝视她的眸子,喃喃的说道:“当更像的出现时,陛下是最为无情的。”

丁柔的眼睫毛轻轻颤抖,咬了咬嘴唇,“你说什么更像?像谁?谁像?”

尹承善撞了丁柔的额头,碰的一声,丁柔揉着额头,“疼”

“我等着你告诉我,不过...信阳王府有了安阳郡主,皇上和皇后娘娘不会再宠溺嘉柔县主如同以前了。”

“你说错了,在皇后娘娘面前最得脸面的并非是我娘,而是辽王妃。”

丁柔笑容浅淡,尹承善先是一愣,随后含笑道:“有嘉柔县主,有你母亲比着,皇后娘娘对辽王妃的善意不足为外人看出,但陛下...”

丁柔的手指按住尹承善的嘴唇,眸子亮晶晶的低声说道:“皇后娘娘始终把辽王妃当做儿媳妇来看,倚重而非宠溺,如今王爷唯有辽王殿下生母过世了,皇后娘娘是不放心才会对辽王妃多加提点的。”

“好一句不放心,这话用得大好。”

尹承善语气里多了一分的兴奋,丁柔却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这分兴奋,垂下眼帘,“我会活得长久,一定会活得比你久。”

“...”尹承善愣住了,她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事儿?

丁柔摇摇头,手拍着他的脸颊,“别想转移话题,你还没说嘉柔县主到底怎么回事呢。”

“你还记得?”尹承善吃惊的问道,“不是交代过了?”

丁柔笑眯眯的靠近尹承善,行逼供之事,“把一切都讲出来。”

“...小柔...我真的忘记了...”

尹承善满是尴尬,但眼底多了一分的窃喜,丁柔故意冷着脸说:“不讲明白了,我不会让你安置。”

尹承善无奈的说道:“她一直深受陛下的宠爱,但她的朋友却很少,以前你也见过她一面,比较...丰盈,她最好的朋友接近她有目的,在背后没少嘲笑她,并且将她的一些丑事在外张扬,虽然被疼爱她的燕王和皇后压下了,那人也得了应有的惩罚,但她对所有靠近的人都不信任,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一处池塘边看到哭泣的嘉柔县主,当时我知道她身份,她却以为我不知道。”

“小柔,我保证,我只是安慰了她几句,离得不近。”

尹承善认真的对丁柔说:“后来...我就再也没私下见过她,还记得那次燕京书院的文会吗?”

“记得。”丁柔扮成了小书童去了燕京书院,并且看到他力挫杨和,“你送过我火石,我都留着呢。”

“我猜想就是在那时她更加放不下,我越是冷淡,她越是觉得我没私心,嘉柔县主曾经说过要嫁给最出色的才子。”

尹承善自嘲的笑笑,如果没碰到丁柔,他会娶她,但既然碰到命中注定的媳妇,尹承善不可能再同嘉柔县主有牵连了,他的目光扫过请柬:“你要去嘉柔县主府上?”

“嗯,想去看看。”

丁柔依偎进尹承善怀里,眼里闪过兴趣的光亮,“你也说过不会再有的机会了,青藤居士你不想看,我想看,他设下的入门三试我是过不去的,这次能借助嘉柔县主见到他,我错过的话,就太可惜了。”

“你难道不知她本意在于炫耀,想给你难堪...”尹承善停住了口,丁柔笑盈盈说道:“她嫉妒我能嫁给你,要炫耀也是我来炫耀,至于想让我们拌嘴或者知难而退?她不觉得小看你我了?”

两人相视而笑,尹承善道:“你想去就去吧,受了欺负的话,大可报我的名字,虽然我没青藤居士有名,但文人才子总会敬我一分。‘

尹承善有这份自信,心学...他有心学,那些清高的才子文人也许不在意官职,但在意得是学说,尹承善回京后,很多人都来拜见,甚至有四五十岁来做他的门徒,关键就在于心学。

“你不去?”丁柔轻声问道。

“我...”尹承善笑意更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尹承善放开丁柔拿起桌上的书本,“我是该做点什么,辽王殿下身后也有人相助,他今日早朝时给陛下的奏折...写出这份折子的人非同一般,陛下如果有五分试探燕王的话,辽王今早的回答会将试探变成了七分,我再给他添上一分。”

丁柔起身,做到了一旁,同样拿了一本账册看,尹承善忙着,她也不会闲着,安阳郡主手中的产业需要整合拆分,以便让更多的人分一杯羹,同时她也在想着如何让文莱公主兑现诺言,希望能给某人点警示。

ps书名:长天歌

书号:2358793

作者:喝壶好茶嘎山糊

简介:继室上位后,原配嫡孙女李秋水的幸福生活

第四百零九章 生活

一盏烛火,一张书桌,一边尹承善写奏折,一边顺利入侵书房的占据书桌半壁江山的丁柔写着攻略。烛火摇曳,黄晕的主烛光洒落在他们身上,两人所谋所想不同,却有一股奇妙的平衡融洽。

在书房他们各自有各自忙的,深夜就寝,他们彼此靠近,几乎融为一人儿。男子粗重的喘息女子的浅淡的低吟构成和谐的篇章。

清晨丁柔给杨氏请安后,回来陪伴他用膳,然后安排他周身的穿着,将他送出门去,每一次尹承善都会捏了捏她的手背,在她的手心上轻挠一下,虽然没有出门吻什么的,但尹承善并非将一切当成理所应当,丁柔的用心他是明白的。

自从丁柔被安阳郡主收为义女之后,杨氏变得更为的沉默,有时会若有所思的看着丁柔,刁难丁柔的时候少了。

丁柔对杨氏不敢有任何大意,越是沉默越是可怕,尹承善就是杨氏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会随着尹承善步步高升,家庭和美而不停的刺痛杨氏。

二嫂徐氏一如既往的私地下结好丁柔,不管他出自什么目的,丁柔对她表现出足够的善意,两人虽然在杨氏面前冷冰冰的,但私下徐氏没少给丁柔透漏杨氏的消息。

比如这一日,徐氏借着机会,悄声告诉丁柔:“四弟妹,我听到一个消息,表妹...杨家表妹丧夫守寡。”

表妹?丁柔怔怔的出神,她不记得这号人物徐氏拽了拽她的袖口,两人避开丫头,徐氏低声说:“是四弟的表姐,就是嫁到四川去的那个,昨日母亲收到消息,她男人外时出了掉下山崖摔死了。“

“哦。”丁柔平静的说:“我记得她没有儿女的,表姐夫是不是留下田产?”

“她也是个福薄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听说...”徐氏四周看了看,“母亲言谈不像守寡那么简单,没准还会有旁的事儿。”

“二嫂,我记得了。”

丁柔扶住徐氏的手臂,这份提醒之意,她会记下。徐氏笑着低言:“许是我想多了,你们在广州,她在四川,总是打不上边的,四弟妹不高兴,我还是多说一句,表妹这辈子也是不易的,四弟妹万不可多想。”

“她是夫君的表姐,有了难处,我不会眼看着不伸手。”丁柔淡淡的保证,只要不弄出什么乱子来,要银子她是不会小气的。

同徐氏分手,丁柔心里还是无法全然放下,前面嘉柔县主还有待观察,后面有又个守寡的表姐,丁柔揉着额头:“真真是腻歪死个人儿。”

但可悲的是再腻歪,她只能一个个解决,丁柔体会到了太夫人说得话,琢磨了一会儿,这事谁帮着打听都不妥当,柳氏手中倒是有人,但听了这话保不齐她得多着急,只要丁柔的事情,哪怕是小事在她眼里都是大事。

丁柔提笔写了一封书信,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到一檀木盒子里,并且找出一对白玉的镯子压住银票。“王妈妈,找人买些好携带的京城特产,把这些一起送到兰陵侯府去,交给大姐姐。”

“主子?”

“前两日听大姐姐说起,她会派可信的管事去天府之国,请大姐姐帮我给守寡的表姐带去正是和适。”

“遵命。”

如果用府里的人,杨氏一定能看出端倪来,丁柔可不想别人同情她或者算她。丁怡是兰陵侯夫人,侯府的管家去了,如果表姐别有心思,她就得好好琢磨琢磨,如果是本分安静的,有侯府撑腰,又有自己给的银子,她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列侯勋贵比做官得能唬住百姓,他们不会明白勋贵不掌权,只会看到王府侯府的尊贵。

丁柔处理好了事情之后,继续写规划,有些事情还需要信阳王府配合...丁柔嘶了一声,三姐夫岳宁侯是个好帮手,他一准乐意发一笔横财,但姐夫同小姨子还是得注意

丁敏一直是难以沟通的人,丁柔这会是真正的头疼了,旁人不一定会相信她的计划,也不见得有胆量做这笔买卖

“准备马车,我去一趟信阳王府。”

丁柔将整理好的计划收好,理了理衣服披上灰鼠皮领子的大髦,手中捧着小手炉坐马车去信阳王府。

王府二门的管家很殷勤的接待丁柔,“安阳郡主在雨花阁等您。”

丁柔笑盈盈的问道:“太妃殿下可在?”

“真是巧了,太妃殿下正同郡主商量花样子,王妃殿下今早刚刚传出喜讯来呢。”

丁柔唇边笑容更重,“难怪我一入王府就能感到喜气,真真是太好了呢,太妃殿下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儿。”

管家引领丁柔,笑着回话:“太妃殿下连说了三个好字,奴才是第一个给殿下贺喜的,太妃赏了奴才一百两银子。奴才倒不是看重赏银,而是王府有多少年没这么热闹了”

能做到管家的人都是木太妃使出来的,也是她信任的,安阳郡主将丁柔当女儿看,管家等亲近的人也能看出一二,最重要的是太妃殿下明确得同他们交代过,丁夫人是信阳王府的外孙女,因此管家说话比较亲切,仿佛面对主子一般的恭敬。

穿过会亮门,二门管家躬身道:“再往前不是奴才能进的了,由李妈妈带您过去。”

“不用了呢,郡主让奴婢来迎您。”

上身穿着官甲下穿着棉布裙子的绿鄂笑盈盈的向丁柔俯身,绿鄂是个眉目清秀的丫头,伺候柳氏尽心尽力,性子又是个活泼的,在柳氏身身边没少给她解闷,已经是四个大丫头之一了。

“绿鄂快起来。”

丁柔对柳氏身边的丫头很熟悉,看着绿鄂不由得笑了起来。

管家同样笑道:“丁夫人就交给你了,好生伺候着。”

绿鄂屈膝,扶着丁柔走上回廊,她的声音清脆若黄鹂,“再往前去就是雨花阁了,雨花阁里最是暖和,郡主太妃一到冷的时候,就会去雨花阁。”

“郡主很惦记您,知晓您来了,欢喜的紧今早王妃殿下刚传出喜讯,您今日也过来,郡主一直笑呢。”

安静的柳氏身边,有这么个欢快的丫头,丁柔是放心的,提了提裙子,走下台阶,隐约听见宝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丁柔停住了脚步,她左边是一堵雪白的墙,在墙上有一个圆形的木窗,雕刻着花纹,顺着木窗可以看见墙后的情形。

绿鄂说道:“是王爷,每天这个时辰王爷都会去练武场合练剑的,今日晚上一些怕是因为陪着王妃殿下。”

丁柔隐隐看到他凌空飞起,宝剑插在背后的剑鞘里,拳头砸向了木桩,碰的一声...丁柔看到他眼里展露出的喜悦,以及一分的即将做父亲的彷徨。

丁柔的目光移向远处,看似坚不可摧的信阳王府,实则一直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一旦安国夫人同陛下先后辞世,齐恒表哥能支撑得起信阳王府吗?

丁柔轻轻移开脚步,能有子嗣总归是好事,一个人的努力也许不成,但很多人的努力呢?

“见过太妃殿下,见过郡主。”

丁柔规规矩矩的行礼,柳氏拽她起来,不赞同的说:“你忘了”

“娘。”

丁柔乖顺的坐在柳氏身侧,柳氏笑着握着女儿微凉的小手,“我让人准备了暖茶。”

“不冷的,马车里很暖和。”

不让柳氏忙碌的准备的话,她也不会心安,“加一块糖,我想喝红茶,暖暖的,就是娘给我准备的红茶。”

柳氏眼睛亮晶晶的,什么将来出世的王府继承人,她只是关心女儿的母亲,“还是我亲自弄去吧,下人不知小柔的口味儿。”

“娘多弄两杯,让外祖母也尝尝”

“好的。”

柳氏向木太妃屈膝,转身神色愉悦的弄红茶去了,红茶得煮上一会。

木太妃靠着松软的垫子,摆了摆手,屋里不多的妈妈退出去,神色安宁的说道:“红茶加糖?你喜欢?”

丁柔唇边勒笑,“那是娘唯一能给我的,在庄子上头,她总是熬红茶给我喝。”

木太妃眼里划过疼惜,丁柔浅笑:“您想得太多了,我们在庄子上过得很好的,并非天天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出门前簇后拥的就是幸福,我娘很简单,很传统,她不会觉得做妾有什么屈辱的,也不曾为做妾后悔过,但她会在意我的想法,我认为她委屈了,她...明白这一点,我就再也放不下了。”

因为她不满柳氏卑躬屈膝的伺候丁栋,柳氏也会觉得伤心,丁柔停了一会,说道:“她的愿望很简单,她所关心的亲人能平安。”

木太妃含笑点头,“她很好。”

“我娘是最好的娘。”丁柔笑吟吟的说,柔和的目光落到木太妃身上,“还没恭喜您,要当曾祖母了呢。”

木太妃听见这话,笑意越浓,后又想到什么,敛住了几分:“你...”

丁柔道:“也许我也能沾到表嫂的喜气,您放心,他不是着急。”

“我看你不是个福薄的人,小柔啊,这种事千万别急,你许是随了我,我同师傅一样,成亲有五年才有儿子。”

“嗯。”

丁柔笑吟吟的应了,这也讲究遗传吗?“今日我来,是想给您看看这个。”将计划递给安国夫人。

第四百一十章 亲情

木太妃看了一遍丁柔递上来的计划书,指尖划过计划书上的表格儿,在大秦帝国表格是常用的,她并非奇怪表格,将计划书放下,木太妃扬声道:“来人,叫恒儿来见我”

“喏。”

门口的脚步声远去,方才木太妃的手大部分掩藏在袖口下,丁柔递上计划书时瞄到了她手上的不妥,丁柔垂下眼帘,在北疆的爬冰卧雪半生,木太妃手上怎么会不长冻疮?

丁柔刚进雨花阁的时候就觉出里面的温度要比寻常的屋子高一些,坐下一会她觉得热,她的目光扫过柳氏放下的图样子,她们在雨花阁待了好一会了,木太妃并不见任何的不妥。

安国夫人亦不需要任何的人怜悯或者敬佩,镇守北疆如同她每次必须吃饭一样,是她的本能。丁柔喉咙一紧,对于安国夫人她是佩服的,如此她更为不忍心看信阳王府垮掉英雄的结果让后人唏嘘扼腕...丁柔笼在袖口的手攥紧,至今不明白穿越前辈给信阳王府留下什么依仗,她做不到不理不问。

“您看怎样?可有不周全的地方?”

丁柔询问的语气同往日有几分的不同,木太妃看了她一眼,“小柔等恒儿来了再说,省得我说不清楚。”

“祖母,孙儿进来了”

丁柔起身,低头恭谨的对重新梳洗过的齐恒屈膝,“表哥。”

齐恒面带笑容,这声表哥叫得好迈开步伐先向祖母施礼,然后走到珠帘后的软席旁,随即跪坐于上,隔着珠帘道:“表妹安坐。”

一卷珠帘将屋子隔成了两半,木太妃和丁柔是一边,另一边跪坐着齐恒。七岁后男女不同席,尤其是他同丁柔各自成亲的表兄妹必须得注意,他不想妻子误会,亦不想知己心存疙瘩。

因为齐恒曾经心仪过丁柔,由此他们之间更需要谨慎,必须得比寻常的表兄妹更为守规矩,这样对他好,对丁柔也好。

齐恒抬了抬眼睑,即便隔着主珠帘他也能看到丁柔,直到现在他还是会觉得她好,也会欣赏她,齐恒明白陪在他身边的是谁,陪在表妹身边的人是谁?

没有什么事是放不下的,死缠烂打不仅会失去知己,也会显得他很没风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雅事儿,事成定局不知道放下就是害人害己的无耻之徒了。

“还没恭喜表哥呢。”

“同喜,同喜。”

丁柔俏皮的眨眨眼儿,唇边多了几分的幽怨,“哪里是同喜?我比表哥你先嫁人呢。”

齐恒喜悦的脸上说得色少了几分,他不善长安慰人儿,尤其是敏感纤悉的女人,表妹再特别也是女人。记得祖母说过对女子来说儿女是最重要的,所以祖母才会对安阳姑姑那般心痛,齐恒求助的看向祖母。

他发现祖母笑盈盈的看着他们两人,齐恒心思转动,祖母对他们两人是疼惜的,也愿意看到他们多亲近,当然这份亲近是兄妹相扶的亲近,如果他不曾放下,祖母不会叫他过来。

齐恒一挑起眉头,斜睨了丁柔一眼,“表妹可是着急了?”

“嗯?”丁柔他对一向是俊冷的齐恒此话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我瞧着小尹可没像着急的样儿,每日还能让你如此精神”

“...”

丁柔闹了个脸红,转头对木太妃说:“外祖母,他欺负我”

齐恒生长在北疆,又从小在军中厮混,虽然木太妃对他管教很严,但军中的汉子口花花的很多,回到京城后,齐恒被祖母约束着,一直端着信阳王的架子,外人很少看出他的性子,但如今在亲人面前,他本性流露,“我哪里是欺负表妹,明明是表妹着急了嘛。”

丁柔羞恼的样子,引得齐恒笑声嘹亮,在宫中宴会上说得番邦公主哑口无言,最后那句话让身为将军的他热血沸腾,安阳姑姑在外人面前认下丁柔,齐恒高兴得很,既然他们之间没有夫妻缘分,但有兄妹缘分也是一样的,他可以告诉任何人丁柔是他的表妹,虽然姓丁,但骨子里有信阳王一脉的传承。

丁柔咬着下嘴唇,棋差一招,她从未想过齐恒会开玩笑,恼怒之余,又能感觉出他的豪迈洒脱,丁柔转怒为喜儿,嗔道:“等小侄子生出来,我非找回来不可”

齐恒笑道:“我儿子听我的话,可不见得听你的哦,表妹是得着急,我儿子可是很多人惦记着,错过了这次你还得等你嫂子再生。”

“谁要同你做儿女亲家?”

“咦,这不是你想得?”

丁柔眯了眯眼睛,“希望到时表哥的儿子别追着我女儿跑儿,先练好本事再说”

见齐恒还想着针锋相对,木太妃笑着阻止:“你们两个不许再闹了,说正事要紧”

“恒儿,你先看看小柔写的。”

“是,祖母。”

木太妃将计划书卷起扬手向齐恒扔去,计划书准确的穿过珠帘,齐恒没有任何意外的接住,认真的看了起来。

丁柔目测木太妃到齐恒之间的距离,还隔着珠帘...不仅木太妃手指手腕爆发力强,就连准头一般的人比不上的。

“外祖母,是不是将二表哥也叫上?”

“嗯?”

木太妃渐渐的收敛了笑容,目光转为了凝重,盯着丁柔有几分发毛,她镇定的说:“大表哥是信阳王,二表哥也是舅舅的儿子,他...也会想为王府进一分心力,他怎么都不会想从别人口中听说信阳王府的动向。”

“出身并不能定终身,外祖母,大表哥只有他一个弟弟。”

嫡庶即便因为丁柔让木太妃转变了一些,却一直在她心中根深蒂固,齐玉长得太好,没有齐家人的英气,从小就不得木太妃喜欢,她的所有心血精力都放在了嫡长孙身上,齐玉的想法,做了什么她全然不知,她对齐玉也没别的要求,不给信阳王府惹麻烦,不丢齐家的脸面就成。

“不瞒祖母说,我夫婿一直恨着婆婆。”丁柔坐到木太妃身边,迟疑了一瞬,慢慢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凹凸不平的触感,冻疮很严重吧,丁柔声音放低:“二表哥没错,他虽然没有大表哥英武,但他从没丢王府的脸面,谪仙人不是谁都当得起的。”

最该怪得人是舅舅,这话丁柔没有说。听柳氏提过一句,木太妃就没想给儿子安排侧妃通房,哪怕齐家子嗣单薄,但大方贤惠的儿媳妇去将陪嫁丫头开了脸儿,这才有了齐玉。

木太妃手腕处是温热的,眼前的外孙女不像以前的丁柔,那时丁柔锋利得让她都心有余悸,“好,把他也叫上。”

丁柔舒了一口气,想要木太妃一下子扭转既定的思维很难,但齐玉的性子也不是着急或者爱出风头的,不会想齐恒的王位,况且齐玉也抢不到。他能将书读得那么好,如何都算是聪明人。

她还记得在皇家书局时齐玉从楼梯上走下的情景,谪仙他完全当得起,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信阳王府有事的话,齐玉那般的品貌不知道会有什么遭遇。

丁柔嫣然一笑,“外祖母可听过人多力气大?无论什么样儿的人总是有长处的,且不提二表哥的才学了,您怕是不知二表哥他一样身怀状元之才呢。”

木太妃神色怔了怔,轻叹一声,丁柔没说错,她真不知道被她忽视得彻底的齐玉是个有才的,半信半疑:“状元之才?比你夫婿如何?”

“外祖母不能这么比的,他们所负的才学不同,成长环境也不同,我夫君打算在仕途中谋求将来,二表哥衣食无忧,明知晓仕途无望,他更像是一位名士学者,他身上很干净,亦很通透。”

齐玉停在了门口,丁柔的声音他记得,同样他也想到那日皇家书局,干净清秀的小姑娘...谁人喊他谪仙他是不乐意的,但出自她之口,不知为何他有几分愉悦,她眼里没有寻常男女看到他时的东西,是欣赏..如同欣赏赞难得的精品一样欣赏他的容貌。

他从未想过她的母亲是自己的姑姑,曾经的心动,在得知大哥心仪过她时转而放下了,一是不想因为丁柔破坏了自己同大哥的感情,二是...丁柔那般通透,绝对不会嫁进王府,进而同大哥朝夕相对。

如今大哥放下了,但如果朝夕相对,大哥放不下的,她不会让自己陷入麻烦里,齐玉唇边含笑,同姑姑一样从不让人为难,但比姑姑多了精明享受。

他敛住了神色,祖母不喜欢他嬉笑,曲起手指敲门,“孙儿奉命赶到。”

木太妃没觉得有神不妥,丁柔微微的皱了皱眉,压低声音说道:“外祖母是不是将二表哥当成军士了?”

木太妃拍了拍丁柔的手,缓了缓语气,“玉儿...”

这个名?丁柔有几分恶寒,木太妃瞪了丁柔一眼,还不都是你?丁柔嘟囔,“我也没让您这么亲近啊,不是我说,您起名实在是太...二表哥长得如此好,名字也是有原因的...”

“嗷。”

丁柔的额头被木太妃敲了一下,“我没觉得你的名好听到哪去?你哪有一点的温婉柔顺?”

从见面到现在,丁柔给她的印象同柔一点不搭边,木太妃道:“齐玉,你进来。”

第四百一十一章 选择

木太妃很难对一直忽视的孙子齐玉热络起来,同柳氏不一样,木太妃对柳氏有愧疚有心疼,所以柳氏回到她身边,也肯认她,木太妃恨不得把一切好东西补偿给柳氏。

齐玉从小也是锦衣玉食,如果丁柔不说,木太妃绝对想不到亏待了他,见齐玉进门,木太妃暗暗摇头,孙子着实像是谪仙儿,出落得太好了。

齐玉听着比平时暖上三分的话音,“你坐到恒儿身边去。”

“遵命,祖母。”

齐玉踱步到认真看计划书的齐恒身边,同样端正的跪坐,但比较齐恒多了几分的小心翼翼。

丁柔明明可以让木太妃对齐玉再和蔼一点,缓解他们祖孙之间是生涩,丁柔没有说话,安静的坐在木太妃身侧。她不想给齐玉留下一种施恩的感觉,如果木太妃慢慢的正视他,对齐玉来说是鼓励证明,他也是齐家的子孙。

这等小心思木太妃永远都不会懂得,丁柔瞧出她紧绷的脸色,心里暗暗的好笑。

“表妹,你说得可是真的?”

齐恒从计划书中抬头,他的额头上隐现汗珠,长出了一口气,“如此还要将军士兵做什么?我...我是不是该卸甲归田?”

“表哥此言差矣,一国不可无兵,没有将士的震慑,商战如何能顺利?表哥看得只是文莱,一个偏安于大秦帝国南边的番邦处置起来容易得很。”

丁柔的宽慰并未使得齐恒的眉头放松,“按照你所写,即便是元蒙残余,即便是鞑子瓦剌也可用此法,经济控制...再想得深一层...经济制裁,贸易禁运,这些...”

封锁开放的边境这一点齐恒不陌生,太祖帝后做过的,“表妹你所说的经济制裁到底怎么回事?”

“经济制裁是过于理想话,想要达到目的只怕不容易。”丁柔虽是如此说,但还是详细的给齐恒讲解起来。

此处是封建社会的顶峰,资本主义萌芽刚刚兴起,自给自足的封建体制对经济上的依赖相对小很多,根本不会出现像是在现代锁死一国经济的可能。

鞑子瓦剌虽然会同大秦兑换财物,但经济制裁对他们的作用不大,丁柔更多的是看上了欧洲,也是给将来留下几分的机缘,并非打算用在眼下。

“仅仅是震慑?”、

“表哥钻了牛角尖儿,您没想过将士的勇气是我的底气。”丁柔轻声说:“武将不怕死,文官不爱才,帝国才可兴盛,如果不是文莱同帝国实力相差悬殊,我怎么可能当面斥责愚弄番邦公主?这些都是你给我的勇气呢。”

齐恒握着计划书的手紧了紧,随后递给齐玉,“二弟也看看,瞧表妹的样子,你躲不开的。”

齐恒是当朝的信阳王,总不能去做生意,如果实现丁柔的揽下黄金的计划只能由齐玉出面,他就是一尊佛,震慑,震慑。

“我看你不仅想让二弟同岳宁侯往来,是想将大秦勋贵都牵扯进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旦看出有暴利,谁会不动心?”

“还有一句话可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表妹就不担心为了金子,勋贵们将你踢出去?”

“你叫我什么?”丁柔扬了扬眉头,笑吟吟的问道:“王爷,您叫我什么?”

“表妹...”

齐恒食指点了点额头,“是本王忘记了,你说得震慑不单单指兵士,还有你表哥我。”

信阳王府横插一杠子,不会哪个不开眼儿的人敢找丁柔的麻烦,丁柔笑道:“我一旦被欺辱的话,找表哥不是帮忙嘛。”

“小尹还能让你被欺负了?你说这话我不信,他一准非常想护你周全。”

丁柔目光柔和,她相信齐恒所言,齐恒闲聊一般的高密,“你们回京后,小尹同我喝酒来着,后来他醉了,我当然也醉了,朦胧间我听见他喃喃自语...”

齐恒故意停住,露出一副想知道就求我吧的样子,丁柔瞥了齐恒一眼,“无外乎就是那句话,他叛国时最对不住的就是我,眼看我担惊受怕被人欺负上门他做不了任何事儿。”

木太妃听见这话先是心疼丁柔哪会儿受得委屈,有心将尹承善抓来大骂一顿,木太妃欣赏尹承善,但不善待外孙女再多的欣赏也挽回不了,但从齐恒瞪大的眼睛里木太妃看出疑惑,怎么回事?莫非丁柔猜对了?

“莫怪我揍了小尹两拳,他却笑得开心,原来你们之间...你们之间是心有灵犀的,你们是天生一对。”

齐恒的笑言语让丁柔脸红艳上了几分,木太妃摇头,晚辈的事儿她理解不了,外孙女又是个主意正的人,她没准会帮倒忙。

“表妹的意思是让我同岳宁侯接触?”

齐玉趁着他们闲谈的功夫,读完了整个计划书,身为儒学门徒,他对经商有本能的排斥,即便有太祖帝后的影响,封建社会本来的就存在的东西一时很难改变。

丁柔是女眷,又是小姨子,自然不能常同岳宁侯见面,但齐玉可以,只是他为什么要去做?即便不能入仕,他可以做读书,齐玉不想委屈了自己。

“二表哥没有想过,存在即是合理,虽然有句话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只有书本能活下去?即便是一篇精妙的文章能让人三月不闻肉味儿,但三日不吃饭早就饿死了,是闻不到肉味儿。”

齐恒和木太妃忍笑,作为军方将领,他们也对儒生文人没什么好感,他们在文人的眼中是毁誉参半的,木太妃杀俘虏的事情没少被御史文人弹劾,她不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