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女...你要哪个婢女我没给你?府里的丫头凡是你看上的,哪个不是随你?你却去**?染了一身的脏病回来...你...”

杨氏对儿子边打边骂,她脸色煞白没有任何血色,“我一直以为你们都是争气的,时运不济才会被一庶子压在头上,如今看来是我错了,我宠你们宠错了。”

“慈母多败儿。”尹大学士冷哼,杨氏苦笑,“是...他们都是败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尹承善在官场上呼风唤雨一日,你们别z再指望出人头地,能做个小官就是他的恩赐了。”

杨氏看尹大学士和儿子们不相信目光,“你们还不了解他?他不会给你们反败为胜的机会。”

杨氏推开儿媳妇,摇晃着出门,“老实一些,安分一些,还能有顿饱饭吃...可笑...我怎么养出这样的儿...”

ps咳咳,杨氏其实听虐心的,虽然她对小尹种种不好,但她是个母亲。

第四百二十五章 母亲

杨氏为她的儿子们跪下了,第一次恳求尹承善:“求求你,放过他们。”

尹承善看到杨氏身上的伤痕远远多于方才被打的儿子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为何要放过他们?他们恨不得将我踩在脚底下,为什么给他们残留一分余地?他们有什么值得我网开一面的地方?”

杨氏手指扣着地面,她也恨不得将这些不争气的儿子们都打死干净,但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他们再不是,也是她的儿子,杨氏为了儿子甘愿放低身段,跪下恳求从不曾放在眼里的庶子,这种痛苦撕扯着她,她的心像是被挖走了一块肉儿。

可不求尹承善她又能做什么?尹承善同监察院统领交情很深,有同信阳王交情莫逆,杨氏深知官场上的没有哪个官员是一尘不染的,端看是不是有人整治你了。

她的儿子们虽然行为不检点,但尚不是罪大恶极,只要上面的人抬抬手,儿子们都会平安无事。

”你毕竟姓尹,是尹家四子,他们犯了错,你脸上也没光彩,往后我...会看好他们,你能不能放过他们这一次?算是...算是最后给我个面子?”

杨氏抬头盯着尹承善,相比较萎靡不振尽显老态的尹大学士,杨氏颇有些杀伐果断的气势,尹承善抿了抿嘴角,“然后呢?我放过他们,他们会不记恨我?”

“你...如今已经一时天下第一知府,翅膀硬得不是他们能折断的了。你是胸有大志的鸿鹄,他们是卑微的燕雀,你何必同他们一般见识?”

承认嫡子和庶子地位差距,杨氏格外的痛苦,她一辈子好强掌控了后宅的一切,别人家哪有尹家的重嫡庶的规矩?讽刺的是,那些人家没出尹承善。

“我看过史书。许多的重臣死于小吏手中。”

尹承善步步紧逼,他很享受杨氏的痛苦,也想过让杨氏一直处在痛苦中。把以前承受的侮辱委屈十倍百倍还给杨氏。

“四少爷,四奶奶想见您。”

丁柔...尹承善陷入报复快感的心重新平静下来,逼得太深。太重,皇帝会以为他薄凉,他虽然在儒学上名扬天下,但讲究君臣父子的时候,他不能下手太过的阴狠。

”一会我便过去,让夫人等等。“

“是,四少爷。”

尹承善又退后几步,“您快起来,兄长犯错牵连不到您身上,您是我长辈。”

杨氏眼里划过一分的明悟。“是她吧,你是在意她的对吧。”

尹承善没有否认,杨氏勉强站起身,再跪下去没意思了,“她也是在意你的。在意你的名声,怕你被我算计了,你娶了一个好媳妇。”

尹承善眸子微怔,摇头说:“您也是不简单的,反过来拿住我的把柄?”

“我只是一个母亲。”杨氏站在尹承善面前,护住了身后的儿子们。“虽然他们不堪大用,虽然他们让我生气失望,虽然他们将来的成就比不了你一分,但他们是我的亲生儿子。”

杨氏内心是痛苦的,但神色却不像方才跪在尹承善面前时凄苦哀婉,反倒有几分拼个鱼死往破的心思,“他们如今是瓦罐,你是瓷器,相碰值得吗?”

“您是在威胁我?”

“现在的状况不是我说得这样?”

杨氏紧咬着压根,她还是恨不得将尹承善掐死,踩在泥土中,但儿子的把柄在他手上,别得好说,小五的身上的脏病...杨氏阵阵的反胃,“我知晓你想得是什么,我向你保证...不会再为难你夫人。”

尹承善笼在袖口的手指捻动,眼里闪过几分的怀疑,杨氏苦笑道:“我得请你夫人寻神医门给小五治病,你夫人如此重要,我自然会当活祖宗供着,小五的命在神医门手中攥着,我敢再心存歹意?”

“就这些?”尹承善问道,“是不是还少了点?”

杨氏皱紧了眉头,显然是不明白尹承善的意思,直接问道:“你还想要什么?”

尹承善目光环视屋子里所有的人,落在了痴傻的尹大学士身上,”我为庶子,知晓庶子不容易,于是我不会再有庶子,你放在我院落里那些妖娆奴婢都收回去,妾侍通房...我不需要。”

尹大学士嘴唇翁动,杨氏仿佛被重锤击打过一般,喃喃的说:”你不要?”

“嗯,不需要。”

尹承善曾经以为会很艰难,没想到说出这番相当于永远不纳妾的话是那般的轻松,又有几分的理所当然,唇边多了几分笑意:“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需要再为我安排侍妾通房,就算你将丫头指派过来,我一样会将她们扔出去。“

“你就不怕她被人议论不贤惠?”

“可笑之极。”

尹承善嘲笑之后,严谨的说道:“我通读史书从未发觉女子的贤惠是用给夫君纳妾来衡量的,母亲自诩魏晋世家后裔,当得名门贵胄,但在书中魏晋时名门贵女有多少主动给夫君纳妾的?谢安你也知晓,为魏晋的第一名名士重臣,他的夫人就是不同意他纳妾,最后怎么了?谢安一生无妾,谁有说他夫人不贤?”

“母亲只学了起形,未学其精髓。”

尹承善眸光深幽,带着点点讽刺:”也是万幸,如果您学了她,尹家就没我了,今日的局面,母亲居功至伟。”

“噗。”

杨氏喷血,尹承善先将她最在意的儿子们打下去,再打掉了杨氏最为自傲的信仰,杨氏不呕血才奇怪。

“母亲。”

“姑姑。”

儿媳妇们围住了杨氏,丈夫能不能度过眼下的危机,只有依靠杨氏,她真被尹承善气昏了的话,谁救下他们?尹大学士指望不上了,儿媳妇儿子们都很关心杨氏。

“我夫人的贤惠不需要用是否给我纳妾来表明,她将来会比任何人都名声显赫。”

尹承善走到烛台前,将拿出来的纸张放在烛火之上,尹家的儿子儿媳妇眼巴巴的看着他,尹家老五挠着胳膊,是不是起疱疹了?该死的小桃红...好痒,好痒。

尹承善看着神色恍惚的杨氏,“您认为呢?”

“母亲,救救儿子,救救儿子。”

杨氏被儿子们拉扯着,她回神苦笑的说:“随你,只要你能坚持不纳妾,我...我不会再赏赐你通房丫头。”

尹承善的手压低了几分,火焰马上就能燃烧纸张,这张薄薄的纸张并非代表着所有的证据,但燃烧的话,意味着尹承善不会再追究这些事情,能不能磨平就靠他们各自的本事了。

“在外面呢?”尹承善看着杨氏说道:“我娶她进门是为了护着她,让她夫荣妻贵,外面一旦有不利于她的风声...”

“不会,我不会多说一句话。”

杨氏没想过会将丁柔护到如此地步,怕她在外面败坏丁柔的名声,尹家儿媳妇悄悄打量尹承善,世上女子渴望的良人就应该像他。

成亲前尹承善答应丁柔的要求时,有几分不知他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但如今...尹承善将纸张靠近火烛点燃,烛火照应着他俊逸的脸庞,“情之所至,眼里再难容下旁人。”

尹承善看着纸张燃烧,快烧到他手指时,松手...燃烧的纸张在空中飘舞,等众人回身时,尹承善已经不见踪影了。

“儿子多谢母亲。”

四个儿子齐刷刷的跪在杨氏面前,“儿子让您受委屈了,儿子将来一定...”

杨氏从地上抄起教子鞭,狠狠的向她护着儿子身上抽打着,“我打死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打死你们...”

“将来...将来...你们还有将来吗?”

杨氏重来没有发过如此的火气,她在尹大学士鞭子下护住儿子,为了他们苦求尹承善,答应很多她原先不可能答应的条件,但如今打起儿子也不见手软。

杨氏一边哭一边挥鞭,眼里流出的泪珠都有淡淡的粉色,流出得都是她的血泪,“你们就是如此孝顺我的?贪墨...我缺了你银子吗?不思进取的东西。”

“保养戏子,蓄养男宠...这世上没有女子了?你不嫌弃脏?男宠有的,你哪里没有?你不恶心?”

“妓女...你要哪个婢女我没给你?府里的丫头凡是你看上的,哪个不是随你?你却去**?染了一身的脏病回来...你...”

杨氏对儿子边打边骂,她脸色煞白没有任何血色,“我一直以为你们都是争气的,时运不济才会被一庶子压在头上,如今看来是我错了,我宠你们宠错了。”

“慈母多败儿。”尹大学士冷哼,杨氏苦笑,“是...他们都是败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只要尹承善在官场上呼风唤雨一日,你们别z再指望出人头地,能做个小官就是他的恩赐了。”

杨氏看尹大学士和儿子们不相信目光,“你们还不了解他?他不会给你们反败为胜的机会。”

杨氏推开儿媳妇,摇晃着出门,“老实一些,安分一些,还能有顿饱饭吃...可笑...我怎么养出这样的儿...”

ps咳咳,杨氏其实听虐心的,虽然她对小尹种种不好,但她是个母亲。

第四百二十六章 交心

杨氏不想再同无能的儿子和无用的丈夫面对面,今日耗光了她全部的心力,她独自一人回到了卧房,平躺在床榻上,泪珠从眼角滚落,晚了,她下半辈子再没指望。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多想尹承善没有出生?或者想尹承善是她的儿子,是的,她想过,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偶尔会承认尹承善的优秀。

“不是我不能生儿子,是我不会养儿子,养出得都是饭桶,宠出的全是孽子。”

“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报应啊。”

杨氏凄苦,后悔已经没人理会了。

尹承善回到自己的院落,虽然后背上市隐隐作痛,但他有股从未有过的畅快,如同压抑了很久的人突然搬掉了身上的大山,尹承善等得就只今日,原本他还想着在留一留这些把柄,他想着最后赶尽杀绝...但因为丁柔,他放弃了。

晚霞夕阳,冬天天黑得给外的早,屋子里早早点燃了蜡烛,尹承善看到从窗户里偷出来的点点光亮,他迈步进门,铺面而来的暖意夹杂着茉莉的馨香,丁柔身边总会点燃着一些香料精油,尹承善总能闻到芬芳。

果然,在桌上放着香炉,盘中的精油散发香气,有七秀坊在手,丁柔这些东西一直是不缺的,每次有新的香料总会有她的一份在,安阳郡主恨不得将一切的好东西都给了她。

丁柔听见脚步声,躺在暖炕上的她睁开眼睛。盈盈的笑道:“你回来了。”

尹承善让丫头们都退去,直径走到屏风后的洗漱间净面净手,脱掉了外衣,丁柔看到屏风上映出他的影子,她一抹淡淡的笑容挂在唇边,听见他扬声问道:“可用了药?伤口还疼...看我糊涂了,伤口哪会不疼?”

“不知杨门主有没有给你留下阵痛的药。如果他忘了的话,明日我就去神医门。”

尹承善一边说着,一边暗示伺候他的小厮上前。虽然在信阳王府换过绷带和内衣,但这一番折腾处理好的伤口有崩裂,血迹再次染红了绑带。尹承善示意小厮重新给他弄好,将齐恒给的外伤药...压低声音说:“取寻常的外伤药来。”

据齐恒说丁柔身上的伤必须得用这种外伤药才能消除伤疤,这种药都是贡品,是神医门特贡给陛下的药品,王府能得个两三瓶很如容易了,神医门门主手中也不会太多。

尹承善背部的伤痕不严重,涂抹寻常的药就好,尹承善将紫色药瓶收好,妻子细皮嫩肉的娇躯上留下伤疤他会心疼的,也会觉得遗憾。男儿哪有不没有伤疤的?

重新处理了伤口,看不出他后背的再有血迹,尹承善又将换药时引起疼痛的汗水洗掉,尹承善看没什么异常,用了几块点心。端着温热的燕窝粥做到丁柔身边,小心的搀扶起她,“你许是饿了,杨门主说过,夫人最近几日最好粥。”

尹承善故作轻松的看着汤碗,用勺子搅动燕窝粥。“不错,不错,是好料子,我记得当年我从江南回京后带回来了两斤极品燕窝,足够夫人熬粥喝了。”

不知怎么丁柔眼睛始终湿漉漉的,张嘴喝着他喂过来的燕窝粥,眸光仿佛能拧出水来,尹承善还想说得话咽到肚子里,一个喂得用心,一个吃得感动,两人的目光偶尔碰到一处便再也分不开了。

尹承善将汤碗放到角桌上,凑上前去,擦拭去妻子嘴角的米粒,笑道:“像是个小孩儿。”

“嗯。”

她被他扶着躺下,丁柔问道:“你不饿?”

“不饿。”

尹承善给她盖好了被子,避开了丁柔身上的伤口,他自己拖鞋上炕,丁柔仰面平躺着,他卧趴着,脑袋却侧着面对丁柔,仿佛要看个够一般。

”我没想到,你会说出来。”丁柔脸颊多了几分红晕,“你为我拒接圣旨我其实想到过,毕竟我做得不差,你亦不是冷情冷性无情的人,同时抗旨挨廷杖会给你带来...”

“这不好。”尹承善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这不好,聪明人的通病。”

丁柔的脸颊是微凉的,摸起来很舒服,丁柔同他对视说:“是不好,你当时只会想到我。”

太多的计较,反倒会看不懂真心,能当着杨氏面说出不纳妾的他,能为了她威胁杨氏他们,丁柔感觉到心里是热的,她做的事情,尹承善记得,他做得事情,她亦会记得。

“共结两姓之好,携手白头,其实不必计较算计谁做得更多,如果一切都能公平的话,这世上只剩下互相合作的夫妻了。”

丁柔蹭了蹭他的手心,喃咛:‘明知道不必满世界不妻妾,明知道日子是我们过得,但我...很高兴,从未有过的喜悦。”

她两世为人,此时却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太丢人了,喜极而泣的眼泪她愿意多流几次,虽然说得比不上做,但尹承善敢说,自然会做到,如果连说都不敢,还能指望着什么?

丁柔从不怕吃苦,也怕同丈夫一起面对风雨,她最怕的是...是丈夫花心移情别恋...前生的记忆惨痛得...直到今日丁柔才遗忘了。

“傻丫头。”

尹承善的指尖沾上了潮湿温柔的泪珠,放到嘴边添了一下手指,“嗯,还是苦涩的,不甜,不如小柔的嘴唇好吃。”

“你...”

丁柔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放大的脸庞,嘴唇被吻上了,他的舌间诱惑般的叹到她口中,同她的舌头交缠在一起,丁柔缓缓的闭上了眸子...感受他的吻...

过了一会,他擦拭去她唇角的银线,郁闷又有几分的心疼的看着丁柔身上的伤口,嘀咕道:“碍事。”

重新趴回到原来的位置,尹承善闷闷的说道:“睡觉。”

丁柔唇边的笑意越浓,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夫君这样我好欢喜呢。”

尹承善合眼说道:“睡觉。”

他反手将她的手抓得更紧,没有同妻子敦伦,尹承善有遗憾,但请乳交融并非只有敦伦人事一条,他即便没能松缓身上压抑的**,在她身边也是舒服的,他能睡得着。

“可我不想睡。”丁柔同样侧头,“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心情高涨的时候,哪里睡得着?明明很激动的时刻...尹承善睁开眼,好脾气的说:“你想听什么?”

“你的事儿,什么都成,我都想听。”

丁柔眸光是温柔柔软的,将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压在心里,他如何能放松下来,尹承善问道:“你怎么会想到让丫头去找我?恰好是最恰当的时候。”

“我说能掐会算,你信吗?”

“不信。”

丁柔笑着说:“杨氏身边的妈妈有一位受过我的恩惠,我曾经教训过夏妈妈,她如今对我是睁一只闭一只眼,我不仅让一个人去了,先头去的丫头听见里面的动静没出声,等得就是她下跪...然后再过半刻钟...告诉你,我想见你。”

“难怪你消息如此灵通,我方才说得话,她们都学给你听了。”

丁柔轻嗯了一声。“全都听见了。”

尹承善将丁柔的手攥紧,“听见了就好,我不会再说第二遍,她说我娶了个好媳妇,其实她也有个好儿媳,没有你在,我断不会就这么算了,哪怕世人都说我薄凉无情,刻薄奸佞,我亦不会...”

“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来会什么样?你最终会是怎样?”丁柔柔声问道。

“如果...如果我那样的话,许是会死在首辅位置上,众叛亲离,有人恨我,有人怕我,就是没有人会帮我。”

尹承善轻声说道:“我是知晓的,但那时我看不到希望,只有恨以及敢于算计一切人的...现在我有了你,将来也会有儿子,有了你们,算计旁人我依然会做,首辅我还是想做,但我会收敛一些,同你走到最后。”

丁柔抹了把眼泪,望着尹承善,“我会记住你说的话,只有我们两个走到最后。”

尹承善点头,“睡吧,我陪着你。”

丁柔慢慢的睡着了,汤药里有安眠的成分,解决心中大事的她自然困意袭来,尹承善听见她呼吸平稳之后,放开了她的手腕,小心的下了炕,披上干净的外衣吹灭了蜡烛,悄声的走向书房。

书房的烛火亮了大半夜,天边鱼肚翻白时,尹承善甩了甩手腕,目光落在写了一夜的折子上,仔细看了一遍没有任何疏漏之处,尹承善眼里闪过一分的阴狠,“嘉柔县主。”

他不需要串联御史清流,他们这些人看到了不平事自然会一拥而上,如果他做得太多,反倒会让文熙帝心存疑惑。御史清流不是不敢对嘉柔县主如何,他们以及背后的主子都在等一个机会。

尹承善没有穿官服,而是穿了月白色的儒衫,外罩银鼠皮的大髦乘坐轿子赶去了文华殿,今日是大儒给文熙帝开讲的日子,正是最好最恰当的时候。

升座文华殿的文熙帝接到了尹承善所写的奏折,谈论的方向变成了讨论皇家公主的品议,谨防武唐时公主的放纵。

第四百二十七章 风暴

文熙帝坐于高位的龙椅上,面前两头翘起的玄色书案上放着打开的奏折,清正藏锋的字体,见惯了好字的文熙帝也有不由暗叫一声好,文熙帝好文章,好书法,由此才会有文华殿的讲经。

文熙帝落在奏折主人尹承善身上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的欣赏,太祖皇帝曾经有过命令,官员程奏给皇帝的奏折必须用方正的宋体字,由此官员大多专心于练习宋体。

尹承善不仅宋体写得好,还会多种的字体,着实让文熙帝意外,在文华殿献上折子,说明他并非单纯是朝廷命官,还有一个身份儒生...在诸多穿着官服之间的尹承善格外的显眼,一袭儒衫儒雅清俊,文熙帝对尹承善多了几分的亲近。

“唐乱于拥兵自重的节度使,礼法上乱于天之骄女的骄奢淫逸,至使礼乐崩坏,公主张狂时,不尊妇道,不敬夫君,不守为妻之道,且蓄养面首,乾坤颠倒,阴阳不协,干涉朝政欲行女帝之道,如此唐焉能不败?”

老大人们一个个对女子参与政事深恶痛绝,往常顾忌着安国夫人,如今安国夫人卸甲归田,在王府含饴弄孙,他们自是畅所欲言了,况且在文华殿无论他们说得对于错,文熙帝都不会怪罪他们,这是相对言论自由开放的地方。

文熙帝作势认真倾听,老大人们满口的之乎者也,引经据典...尹承善沉默的坐在一旁,低垂着眼睑,等他们说古说得差不多时,尹承善缓缓的起身,面向文熙帝跪坐,”陛下。”

文熙帝仿佛一下子来得兴致,双手放在了书案上,“尹卿,讲。”

文熙帝经历过太祖皇后。又视安国夫人为最信任的人,对安国夫人委以重任,在对待才学惊艳的女子上,文熙帝看得更远。很少认为这样的女子是不守妇道,牝鸡司晨。

太祖皇后故去,安国夫人逐渐淡出朝堂,文熙帝再难找到让他心折的杰出女子,他确信尹承善的想法一定会有别于旁人,如此才不负他看重提拔他。泯于众人,人云亦云的话。尹承善便不是他钦点寄予厚望的首辅之才。

尹承善猜到几分文熙帝的心思,师承宝亲王,太祖皇后的事迹他如雷贯耳,当初为了研究能影响文熙帝的人,他仔细的看过安国夫人的生平,想过如何捏住信阳王府的软肋,如果与信阳王为敌的话...他后来知晓知己好友是信阳王,尹承善并没放松过对安国夫人的试探。只是他目的改变了,如今是保护下信阳王府。

随后他娶妻丁柔,尹承善从没小看过他的妻子。也因为信任她,尹承善才会放手利用一切...因为他知晓丁柔并非寻常的女子,她同安国夫人是一类人,他可以放心将身后交给她。

只是经过昨晚,尹承善记得丁柔喜极而泣的眼泪,原来再出色的女人也需要男人的维护,他得身体力行的维护保护,当她倦怠时有个安稳栖息之地。

“臣赞同诸位大人的说辞,但臣以为...”

尹承善扬起脑袋,一改在朝堂上的内敛。此时的他有儒生的狂放之姿态,有鹰击长空之心,“臣以为有些女子不安于相夫教子,不安于内宅宫闱可行。前有辅佐先帝开国立业的太祖皇后,后有镇守北疆数十年,远征北元的安国夫人。如此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当受世人推崇。”

“若照你这么说,前朝公主干涉朝政,骄奢淫逸有违伦常就可以当做看不见?”

“就是啊,蓄养面首的女子将丈夫至于何地?”

“尹大人说得得两位是凤毛菱角的女中豪杰,然有太多的女不懂得自知自醒,才疏学浅,张扬任性,若是让这样的女子出入朝堂天下危矣,女子主政乃祸患根源。”

尹承善挺直了腰背,“首先诸位大人忽视了一点,如太祖皇后安国夫人确实凤毛麟角,但她们身上有一共同特质。”

“尹大人是不是说她们是师徒。”

带有浓浓嘲讽的声音从旁边人口中传出,尹承善眼角余光扫过说话的人,是他啊,杨和不屑于之交战的今科状元,他是将自己当成踏脚石了,可笑之极,这辈子只有自己踩别人,断不会被一徒有其表的人当做杨名的踏脚石。

“世人皆知她们是师徒,你还用当面同我说起?状元郎好不容易发现这点,不代表旁人不知。”

尹承善的话引来文华殿的人哈哈大笑,文熙帝也笑着摇头,锋芒毕露,意气用事。这孩子性子也是个烈性不受委屈的。

文华殿中的学者,状元少,大多是进士及第,俗语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中争胜之心也不少,遥想当年科举一招落败,但谁都不会想着直到今日才学上还不如当年的状元。

尹承善在科举应试上败于杨和,但如今天下人谁不认识尹探花?杨和是留在陛下身边,但做得是清客,尹探花却成了天下第一知府,屡次立下功勋,不说在两广,在广州城中无人敢于向背。

尹承善才是他们学习的榜样,而嘲讽状元,他们都是乐意做的,虽然眼下状元非他们那科的状元。于他同样的状元也是满脸的不屑,因为他,状元都被嘲笑了。

江浙历来都是科举考试取士最多的地方,分属江浙派系的人笑得格外的大声,尹承善已经是派系后起之秀,同乡,同科,姻亲是官场上三大天然盟友,由此尹承善的支持者并不少。

文熙帝笑呵呵的问:“别给朕打马虎眼儿,尹卿,说说她们有何共同之处?”

文熙帝手指点了点,“他还太嫩远不是你的对手,难为他降了你的身份。”

文熙帝看似责怪尹承善,但那种亲近引得多少人羡慕,同今科的状元相交都低了身份?得皇帝首肯,尹承善将来的前途极为的光明,官场上沉浮的人心里都有了小九九。

尹承善前途看好,但却不好打压,同时尹承善的报复心也让打算设计他的人有了顾忌,他背后的实力不容轻视。

”遵旨。“

尹承善深吸一口气:“臣以为青史留名的杰出女子并非因为她们的才学,让世人敬仰后人赞叹得是她们高洁的品行,这等女子并非罔顾伦理道德,相反她们比任何人都遵从理学,不以一身本事侮辱夫君,不以显赫的功勋无视世人,不以尊贵的身份行大逆不道之事,不做欺男霸女蓄养面首之事。”

“这...”

朝臣有些迷糊,怎么听起来同他们方才说得很矛盾呢?文熙帝唇边露出了然的笑容,是应该让这些迂腐不化的人开开眼界,如果母后还在的话,一定会欣喜的世上有尹承善,不过关系不会太远就是了。

文熙帝仔细一琢磨,眼里闪过戏谑,好小子,你在这等着朕呢?欺压夫君?欺男霸女...大逆不道...暗指得是不是嘉柔?文熙帝孙辈并不少,在孙女外孙女中唯独对嘉柔另眼相看,是因为她性子像母后...

“尹卿,此话何解?”

文熙帝眼中的戏谑轻松少了几分,眸色凝重,关乎帝位对他而言是重之又重的大事,大逆不道对他影响太重。

“太祖皇后随着先帝打下江山,在征战天下时太祖皇后多次解先帝于危难中,得开国重臣的尊重,可有哪位听过太祖皇后以功勋胁迫先帝?谁见过太祖皇后分权自立?臣看过太祖实录,太祖皇后尊重先帝如同往日,在江山危险之时,太祖皇后平定隐王之乱,拥趸陛下继位,退居后宫照料太祖皇帝,面对至高权柄不屑为之,不是品行贵重?太祖皇后记忆最深始终是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

尹承善掷地有声,虽然他猜到隐王之乱并非那么简单,其中有很多的变故,但冠冕堂皇的话必须得说,而且是理直气壮得说。

“师从于太祖皇后的安国夫人,同样当为女中豪杰,辅助信阳王征战北疆,并且为帝国教养出如今的信阳王,归来后着力为帝国培养能征惯战的将军。你们可曾听闻她们不守妇道,品行不端?安国夫人守寡半生,何曾有过越举之处?再尊贵的身份,她依然是信阳王太妃,齐家的媳妇。”

“再往远了说,易安居士诗词冠天下,后半生辗转漂泊于江湖,做得诗词最多最为动人的是回忆同夫君之间的深情,以宋的风气,以及易安居士才名还怕没有入幕之宾?”

尹承善声音拔高了几分,“对于骄奢淫逸,看重的好东西都会抢过来的天之骄女,太祖皇后多得是谨守妇道,心怀天下的品行,这些并不矛盾,巾帼们一样可做贤良妇。”

文熙帝握紧了拳头,“尹卿所言极是,朕记住了。”

不过两日,弹劾嘉柔县主不守妇道,罔顾夫君的奏折铺满文熙帝的御案,文华殿中文熙帝对尹承善所言的赞同助长了这份气焰。

以前他们对嘉柔县主是顾忌的,毕竟陛下和燕王宠着,听说嘉柔县主被文熙帝叫进皇宫并罚跪,清流御史纷纷卖弄笔杆子,写出一团团锦簇的弹劾奏折,发誓压下嘉柔县主和她背后的燕王。

同外面的纷乱不同,扔完砖头的尹承善手上沾着药膏,在丁柔身上的伤口处涂抹着,眼里满是柔情疼惜,哄着:“小柔不疼。”

第四百二十八章 牵连

丁柔看着给自己上药的尹承善,自从她受伤之后,尹承善将上药,喂药的活都揽下,不让丁柔身边的婢女伺候她,丁柔心里不是没有感动,他做得比她想得更好。

不愧是贡品外伤药,丁柔身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尹承善涂抹药膏时细微封口结巴的痕迹...他的眸光越发的深沉。

丁柔盈盈的笑道:”我有话同你说,离进一些,夫君。”

尹承善现实放下药膏,为她穿好衣服,靠近丁柔,因为受伤无法抱着她,“什么事?夫人...嗯?”

身子一僵,尹承善脸上带着几分的渴求,哪有文华殿义正言辞的模样?口气是压抑不住的深沉:“嗯?小柔...快一些...”

他趴在丁柔没有受伤的肩头,入鼻的馨香更为助长他的气焰,腰不由得向上挺了挺,亲吻妻子的脸颊,鬓角,“小柔。”

丁柔不紧不慢多了动作,细腻柔软的手指仿佛在演奏一般轻盈,“你不厚道...在文华殿上不厚道,但我喜欢。”

她吻了吻他的脸颊,“喜欢,很喜欢。”

喜怒哀乐她不会瞒着他,他们是最亲近的夫妻,以前丁柔总是想说得再多不如做的,但如今说出来会觉得很舒心,不会让他再误会了什么,喜欢就要大声的说出嘛。

不仅是说,她也在用实际行动表明,她喜欢他。尹承善的吻越来越重,气息越发的凌乱低沉...最终他将脸埋入丁柔的肩窝。闷哼的出声,幔帐里是暧昧般的气味儿。

尹承善轻轻抚摸丁柔的脸颊,眼里是畅快,是遗憾,亦是喜悦,沙哑的问道:”为何说我不够厚道?我哪处说的不对?”

文华殿的经过很快传遍京城,不仅一个人同丁柔学过了。丁柔笑着说:“夫君战绩随着文华殿过后又会添加上一笔,说你不厚道...你太懂得避重就轻,谁不知陛下最为爱戴怀念太祖皇后。最为看重信任安国夫人?陛下喜欢诗词,曾经称赞过易安居士,你挑出的人不管旁人如何想。但只要提出个她们的名儿,陛下心里就会认同,你抢占了先机。”

尹承善笑容里带着得意,“我知晓你会这么说,夫人不知一点,陛下的想得便是朝臣天下人所想,旁人想得再多都是无用的。”

见丁柔错愕,尹承善吻上她的眸子,“你想想三位即将出京的王爷...你会想明白的。”

“你是说陛下册储君之心有变?你成功了?”

丁柔抓住尹承善的肩头,快速的说道:“陛下不可能不知嘉柔县主给燕王招揽天下谋士。帮着燕王疏通同命妇的的关系,借着深受皇后喜爱的嘉柔县主牵线,燕王起码不会因为皇后而影响册储君之位,外祖母提过,她同陛下说过皇后的将来和保障。陛下断不会让皇后在龙御归天后晚景凄苦...陛下处置嘉柔县主,打掉了燕王内联宫闱皇族公主最得力的一颗棋子,莫不是陛下不想立燕王?”

“不对,陛下还在观察犹豫。”丁柔眼睛亮晶晶的,尹承善低声笑道:“嘉柔县主犯了众怒,我不过是给了一个引子罢了。信阳王府必须有皇帝和各位皇子的眼线,嘉柔县主蛊惑李思...想要除去安阳郡主或者暴出信阳王府的丑闻,陛下对燕王殿下有迟疑之时,怎么会再容忍视而不见?”

尹承善眸光深幽,接着说道:“夫人仔细想想看,先帝身边有太祖皇后,当今陛下身边有安国夫人,那一任皇帝...如果是燕王殿下的话,嘉柔县主必将取代安国夫人。陛下看重燕王,也宠惯或者引导嘉柔县主走上安国夫人的路,所以陛下放纵她,太祖皇后对陛下的影响是看不见的,但极为深刻,阴阳调和,乾坤方定。”

丁柔对尹承善有了几分的佩服,她从未想过这些,穿越女会想着融入古代,相夫教子,在后宅厮混一生,尹承善却想到了女子一样能有机会,丁柔苦笑得摇头,她的思想也僵化了。

尹承善没注意到丁柔的动向,此时的他是兴奋的,回京的目的圆满达到,给辽王殿下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这些足以让尹承善满足,唯一的遗憾是没看好丁柔,让她受了伤。

丁柔说道:“只要陛下对燕王殿下心声怀疑,嘉柔县主不负以往的恩宠,其实并非嘉柔县主连累了燕王殿下,事实的状况恰好相反。这么想着你我也不见得多重要。”

他们在帝位的传承面前实在是算上什么,文熙帝看重尹承善,但只要嘉柔县主...未尝不会准许燕王满足嘉柔县主的愿望,在至高的皇权面前,天下人的议论反倒算不上什么了。

尹承善笑了,自勉又像是鼓励着跟上他脚步丁柔,“我们如今不是最重要的,但将来未尝不会因影响天下朝局,不自傲,不自卑还是你同我说过的。“

”况且夫人太小瞧安国夫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了,陛下有铁腕,可将先帝留下的儿子杀得杀,流放得流放,但陛下亦有柔软之处,对安国夫人始终是不同的。“

丁柔却说道:“安国夫人一日在世,信阳王府无忧,往后呢?陛下会恩泽安国夫人的后代?安国夫人姓木,信阳王姓齐。”

尹承善眸子闪烁,“无妨,不是还有你我?子默也不是蠢人,夫人那,其实我真正想知晓的是太祖皇后给信阳王府留下来的东西,我看过太祖皇后寥寥几句的生平,许多东西都淹没消失了,但我始终不信太祖皇后只给信阳王府留下一道血誓。”

丁柔轻声问道:“你很敬佩她?敬佩太祖皇后?”

尹承善肯定的点头,“她是一位了不得女子,很特殊,亦很矛盾。”

尹承善手指揉开了丁柔紧紧皱着的眉间,”我知晓夫人说我不厚道为得是什么?你是说我没提起武唐女帝是不是?”

丁柔眼里划过一分的兴趣,“你怎么想的?”

“宁为李治,不为太祖皇帝。”尹承善回答的斩钉截铁,丁柔张嘴:“怎么说?”

“太祖皇后是女人,武唐女帝不是女人。”尹承善给丁柔分析着:“女子有痴缠嫉妒,无论再如何坚强的人都渴求一分感情,得到了会珍惜,得不到... 报复起来很可怕,你别否认,我师父是宝亲王,太祖皇帝养病退位的时候什么境况,我是在知晓一点的,太祖皇后报复了太祖皇帝违背诺言,让皇贵妃生不如死,太祖皇帝比唐高宗不如。”

“武唐女帝不在女人的范畴中,她没有妒忌,也不再祈求感情,她舍弃了许多,她不能称为女人,她可以杀子,为达到目的可以舍弃斩断亲情,这些太祖皇后都做不到,太祖皇后不是没有称帝的机会,可她放弃了,她是疼爱儿子的人,将至尊权位不放在眼中,凭生渴求得是白首偕老的感情。”

”武唐女帝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太祖皇后...我不知。”

丁柔纳闷的问道:“你怎么觉得唐高宗好?是因为再也不会有女主天下了?”

“并非如此,面对嫉妒心很重的女人——累,而且没有任何可避免的痕迹,女帝虽是偶然,但却有痕迹可循。”

丁柔瞪大了眼睛,冷冷的问道:“这么说你不想娶个善妒的妻子了?抱歉得很,我虽然敬佩女帝,但对太祖皇后也是...呜呜...“

尹承善吻上丁柔的嘴唇,将她的话吞到自己腹中,“夫人不是她们,为夫亦不是他们。”

他们夫妻之间的热度仿佛能驱散外面的寒冷,但在皇宫中确实风雪交加,嘉柔县主跪在宫殿门口罚跪,她身体僵硬得像是石头,进宫请罪之前,一向最疼她的二舅舅避而不见,好不容易闯进燕王府,被二舅舅怒责一顿。

她曾经的密友也躲避着她,她看不起的丈夫跑到县主府上,义正言辞怒骂她不守妇道,不尊礼教体统,甚至丈夫还敢打她耳光,用休书威胁她。

她一直想要摆脱无能的丈夫,但不是他休妻,而是她休夫,或者丈夫‘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