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砚睡了一天,直到傍晚的时候才醒过来。

陆无砚一睁开眼,就看见方瑾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正坐在床边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这眼神……

瞧着天真无邪的,但是仔细一瞧,又觉得暗里含着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来。陆无砚隐隐地觉察出了一抹淡淡的危机来。

“怎么了?”陆无砚问。

“你终于醒了呀。”方瑾枝笑嘻嘻地凑近陆无砚。

“睡了一整天,睡足了自然醒了。”陆无砚有点莫名其妙。

方瑾枝脸上的那一层笑容瞬间收了起来,“什么陪练,分明就是你小师妹!”

作者有话要说:咦,所以无砚究竟哪里胖?

捂脸

陆无砚刚睡醒, 仍旧有些糊涂。他眯着眼睛看着面前有些气嘟嘟的方瑾枝,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什么师妹?谁是谁的师妹?”陆无砚一脸茫然,完全不懂方瑾枝为何会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还跟我装糊涂!”方瑾枝鼓着两腮, 一双小手更是掐在纤细的腰身两侧。瞧这样子,竟是带着几分刁蛮小悍妇的模样来。

她气呼呼地说:“怪不得入茶过了二十也没放出府, 怪不得她留在垂鞘院那么久,别人你就百分挑剔,她做事你就满意!怪不得……当初我向你借入烹去教导米宝儿和盐宝儿的时候,你都没让入烹去,而是认为入茶更合适……分明就是觉得入茶好!”

听方瑾枝连快十年前的事儿都搬了出来, 陆无砚无力扶额。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方瑾枝固执地把陆无砚的手拉了下来,让他看着自己,气呼呼地说:“时间久怎么了?不管过了多少年,发生了的事儿就是发生过!什么主仆……她分明就是你的小师妹!一起练剑一起长大……”

方瑾枝低着头,瘪着嘴。

好像在她的眼前真的浮现了陆无砚和入茶一起在竹林里练剑的模样……

陆无砚哭笑不得地将方瑾枝拉过来一些, 让她更加靠近自己,十分耐心地跟她解释:“好好好,我一件一件跟你说成不成?”

见方瑾枝点了头,陆无砚才略无奈地说:“入茶性子更冷一些,而入烹性子柔和, 不适合教导别人规矩。更何况她当时是垂鞘院里的厨子啊,她走了,我会饿死的啊!”

方瑾枝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陆无砚在吃的方面向来挑剔,当时每日为他做一顿三餐的正是入烹……

可是方瑾枝还是有点不高兴, 她想了想,才闷闷不乐地小声说:“为了自己一口私欲,就不肯把入烹借给我用……”

陆无砚沉默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说:“夫人教训的是,下次你再想要什么,为夫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顾虑!”

“这还差不多!”方瑾枝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很快,她又立马把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说:“可是你还没跟我解释师妹的事情呢!”

“哪里是什么师妹,若照你这么说整个入楼的人都是我的师姐、师妹了。”

方瑾枝不解地看向陆无砚。

陆无砚便说:“当初母亲给我挑了不少的武艺师傅,十个八个有了。不仅教我,也在入楼中挑了一批一起训练,入茶、入酒都在其中。”

似想起那时候的经历,陆无砚还是皱了一下眉,说:“无论什么都是先教她们,待她们学会了,学熟练了,教导师傅才会教我一遍。然后就让我和她们交手,又或者让我一人对她们几个。她们自然都是我的陪练啊。”

“原来是这样……”方瑾枝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她明亮的眼眸在眼眶中转了转,又问:“那你为什么都不许她出府嫁人?”

陆无砚摊了摊手,“我没不许啊,她若是有挑中的人家,或者你给她找到了合适的人家,那就嫁人呗。”

方瑾枝盯着陆无砚的眼睛看了好久好久,陆无砚任由她打量。

直到方瑾枝眼中的怀疑尽数散去,陆无砚才笑着将她拥在怀里,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说:“你啊……”

再无他话,也无须他话。

方瑾枝依偎在陆无砚的怀里,发了一会儿呆,好像把自己刚刚所说的那些话回味了一遍,然后忽然自己笑出来。

她转过身,将脸埋在陆无砚的胸口低低地笑出声来。

陆无砚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时,她又双手捂脸,不肯让陆无砚看见她的脸,嘴里还略委屈地说:“真是……太丢脸了!”

她也觉得自己最近太任性了点,甚至胡搅蛮缠得惹人厌。

可是……她忍不住!

“好啦,收拾收拾去看花灯,今日可是元宵佳节。”陆无砚低着头,拿开她的手。陆无砚的眉眼之中只有宠溺笑意,哪里有半分的厌恶或不耐。

方瑾枝的眉头忽然一点一点皱起来。

她抬着头,面色古怪地说:“无砚,我想吐……”

陆无砚忙喊人进来。

“来不及了……”方瑾枝低头,一口吐在陆无砚的身上。

陆无砚震惊地眼睁睁看着方瑾枝吐了他一身……

入茶和入熏匆匆赶进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入茶急忙端来痰盂,入熏又急忙端来的清水和帕子。陆无砚十分平静地扶着方瑾枝起身,又喂她喝了水,又亲自给她擦了嘴角。

方瑾枝长长舒了口气,终于舒服了一些。

她看了一眼陆无砚白色衣襟上的污渍,有些心虚地小声说:“咳咳,我还以为我不会像别的孕妇那样吐呢,以前都不吐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嘿嘿……”

“无事,这都是正常的。”陆无砚对着方瑾枝温柔地笑了笑,又吩咐入熏给方瑾枝煮一些清淡的东西,在饮食上要多注意一些。

将一切都安排好了,陆无砚才缓步走出寝屋,朝着净室走去。

然后,他在净室里一直待到子时。

元宵佳节的花灯,就这么错过了。

方瑾枝趴在美人榻上,握着手里的一支鱼戏水花灯,可怜巴巴地等着陆无砚出来。

舔舔窝在她身边,小小的身子缩成了一团,耷拉着小脑袋睡觉呢。

方瑾枝实在是困极了,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一旁的舔舔抬起头来看了她一会儿,也跟着伸懒腰,软软的身子慢慢拉长。

“三少奶奶,已经很晚了,要不然您先歇着吧。”入茶走进来,在方瑾枝身前蹲下来,柔声说。

方瑾枝歪着头,打量了一会儿入茶,才开口:“入茶,你真的想一辈子留在垂鞘院吗?就没有打算嫁人吗?”

入茶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很快又把这抹惊慌掩饰过去。她知道最近方瑾枝或许是因为怀了身孕的缘故,忽然变得爱计较起来。就连一只猫,也不喜欢它太靠近陆无砚。

入茶脑中飞快转动,越想越心惊。

她垂了眉眼,低声说:“入茶自小就到了入楼,后来更是有幸被挑中来垂鞘院里伺候,这是入茶的荣幸。奴婢惟愿一直留在三少爷和三少奶奶身边伺候,并不想嫁人。”

入茶咬了一下嘴唇,顿了一下,又说:“若是三少爷或是三少奶奶需要奴婢嫁给谁,奴婢自然也愿意遵从。”

方瑾枝皱了皱眉,“又没赶你走……”

她忽然凑近入茶,小声问:“入烹因为喜欢无砚才会被无砚嫁给别人,这个事情你知道吗?”

入茶一愣,她犹豫了一瞬,才点了头,“奴婢知道……”

“那你喜欢无砚吗?”方瑾枝歪着头,竟是直接问出来了。

入茶也是没有想到方瑾枝竟是会这么问出来!她吓得脸色煞白,立刻跪了下来,“奴婢不敢!”

“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慌什么呀。”方瑾枝虚扶了一把,让入茶起来。

她晃了晃手里的鱼戏水花灯,笑嘻嘻地说:“喜欢一个人哪里有什么敢或不敢的呢?”

入茶不明白方瑾枝今日为什么突然和她说这些话,她只觉得心里十分慌乱。

“下去吧。”陆无砚从净室里出来,走进正厅里来。

“是。”入茶规规矩矩地给陆无砚和方瑾枝行了礼,才悄声退下。

陆无砚走到方瑾枝身边,道:“我已经说过了,你若是不喜欢她,直接将她打发出去也随你。”

“没有不喜欢她……”方瑾枝瘪了一下嘴,“就是有一点嫉妒!”

“嗯?”

“她比我早认识你好多年呀!”方瑾枝睁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说。

陆无砚弯下腰,将方瑾枝整个人抱起来,抱着她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说:“那岂不是应该应该记得当年我母亲生我时的产娘?她认识我更早。”

“是哦!”方瑾枝接了一句,“还是光着身子的你!”

此时此刻,陆无砚第一次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无言以对。

因为已经过了子时,方瑾枝等陆无砚沐浴出来的时候已经困得不行了,等到陆无砚抱着她回到寝屋时,她已经睡着了。

陆无砚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床上。

看着熟睡中嘴角带着笑意的方瑾枝,陆无砚松了口气,心里盼着方瑾枝这孕期的反应早一点过去……

明日要早起,一大早就要赶进宫中。陆无砚也不再耽搁,脱了鞋子上床,小心翼翼地将方瑾枝拥入怀中。他在黑暗中静静凝望着方瑾枝不甚明了的轮廓,不久,沉沉睡去。

享受

陆无砚带着方瑾枝出发的时候, 刘明恕是一并同行的。马车先将刘明恕送到宫门前,陆无砚和方瑾枝才折去长公主别院。

刘明恕这次进宫是给小皇子诊脉的。因为楚怀川自幼身体就不好的缘故,他有些担心小皇子的身体也会受到影响, 这才请了刘明恕过来。

陆无砚带着方瑾枝赶到长公主别院的时候,刚刚过了用午膳的时辰。不过知道他们要过来, 长公主和陆申机都等着他们呢。

长公主和陆申机是早就知道方瑾枝怀了身孕的,午膳更是十分重视膳食,挑中的菜肴都是有助于安胎的膳食。

方瑾枝自从刚被诊出胎象不稳的时候,着实好生养胎了一段时日,对于那些安胎的菜肴更是耳熟能详。所以, 方瑾枝瞟一眼桌子上的菜肴,就知道是为了他费了些心思的。

用膳的时候,长公主也是难得地没有如往常那些很快吃完东西,而是十分关心方瑾枝,更是问了她的口味, 有没有什么忌口,还问了她想要吃什么。

这一回,方瑾枝会跟着陆无砚留在长公主的别院一直住到二月初。

之前方瑾枝很少午睡,更何况是这样冷的冬日。只是自从有了这一胎以后,反倒是用了午膳以后, 要小睡一会儿。

陆无砚将方瑾枝安顿好,瞧着她睡着了,才重新回到正厅里。

他一进来,陆申机先问:“听说昨日你遭到了埋伏, 可知道是什么人做的?”

陆无砚想了一下,说:“和以前几次的刺杀一样,来者身手一般,也没有要陷害谁的意思。大概还是某些朝中老臣。”

这并不是陆无砚第一次遇到刺杀了,这朝中想要杀死长公主的人很多,他们杀不了长公主,有的时候也会对陆无砚出手。

都是寻常事了。

他们也没有再在这件事上多说,长公主就将楚怀川的事情对陆无砚说了,也表达了想要离开的意思。

听了长公主的话,陆无砚蹙眉。他脑中不由浮现前世时楚怀川临死前憔悴瘦弱的样子,他痛苦地弯着腰,一口一口咳血。

他说:“这世上觊觎皇位者很多,无数人觉得朕幸运,被推上了这至高无上的位置。可是又有谁知道这皇位于朕而言不过是枷锁、牢笼。朕,根本不想做这个皇帝……”

“无砚,事已至此,我们不得不多考虑一些退路。”长公主略怅然地说。

陆无砚却缓缓摇头,他看向长公主,斟酌了言语,道:“母亲,其实您早就给儿子准备好了退路吧?比如封地,比如……十万兵马。”

长公主眼中顿时闪过一抹讶色,她有些吃惊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无砚苦笑,道:“儿子是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儿子已经知道了,那……怀川是不是也知道?”

长公主一时无话,有些茫然地看向陆申机。

陆申机更是茫然,他对于长公主给陆无砚准备的那些事情根本就是毫不知情的。

“母亲,儿子斗胆说几句不敬的话。”陆无砚叹了口气,“如果今日您是一国之君,怀川手握整个国家的兵马,又私建封地,广屯兵马,甚至一直派人监视着您的一举一动。那么……您会如何?”

长公主怔了许久,才缓缓闭上眼睛,“本宫定会夺回皇权,斩草除根。”

陆无砚走到长公主身后,一边给她捏着肩膀,一边说:“川儿是您一手带大的孩子,他在您身边的时日比儿子都要多。他更是流着楚家血脉,跟您一脉相承。他虽擅于掩饰,可是他的想法比儿子更像您。”

一旁的陆申机听不下去了,他皱着眉,说道:“无砚,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母亲这些年所做的一切是为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她又不会害了怀川!”

“那么为什么不说出来呢?”陆无砚叹了口气,“母亲,您与怀川都一样,心里想了很多,又默默做了许多,可是却从来都不愿意说出来。但是人心最是难测,有时候难免会想岔了,激起一连的误会,倒不如敞开了把话说清楚。”

长公主忽然笑了,有些意外地看向陆无砚,“真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你说出来的。”

陆无砚失笑,“大概是家中夫人教得好……”

傍晚的时候,长公主、陆申机、陆无砚还有方瑾枝一并进了宫,参加小皇子的满月礼,同时也是册封太子的大典。

方瑾枝已经许久未见陆佳蒲了,她匆匆赶去陆佳蒲宫中恭贺她。陆佳蒲已经听说方瑾枝也有了身孕的事情,又恭喜了她一番,还告诉了她一些孕期应该注意的事情。方瑾枝连连点头,全部记下。

说起小皇子,陆佳蒲的眉眼之间总是洋溢着一种特别温柔的笑意。陆佳蒲将小皇子抱给方瑾枝看。

方瑾枝第一次仔细瞧这么小的孩子,心里觉得十分新奇。许是因为她自己肚子里也有了一个小生命的缘故,更是对襁褓里的小家伙十分喜欢。

“对了,小皇子叫什么名字呢?”方瑾枝问道。

陆佳蒲怔了一瞬,才说:“享受。”

方瑾枝有些惊讶地问:“哪两个字呀?”

陆佳蒲笑着点了点头,“正是你想的那个享受。”

“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方瑾枝更加惊讶了,可是毕竟是龙子,纵使她和陆佳蒲关系好,也不得不压低了声音问。

陆佳蒲苦笑:“陛下希望他人如其名,处处享受,一生享受……”

“娘娘。”乳娘从外面进来,给陆佳蒲行了一礼,“陛下派人传消息过来,要把小殿下抱过去一趟呢。”

楚怀川将小殿下抱过来是让刘明恕为他诊脉的。

刘明恕为他诊过脉以后,道:“陛下放心,小殿下身体很好。”

楚怀川这才真的松了口气。他整个人放松下来,不由上半身微微向后仰,靠在椅背上。

他将目光落在正在收拾药匣子的刘明恕身上,忽然道:“朕听闻戚国小公主不日将要嫁给宿国太子。”

刘明恕收拾药匣的手指一顿,然后又继续收拾东西。

“刘先生是痴情人,”楚怀川语气悠悠,“朕最是欣赏专情之人,欣赏到嫉妒。”

刘明恕淡淡道:“陛下与煦贵妃之间早已是一段佳话,又何需羡慕别人。”

楚怀川看他一眼,大大咧咧地笑了笑,轻易岔开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今天没有第十更了qaq

其实我还能再战的!

但是男票要困死了……

第十更明天补给你们!肥肥的那种!

挫败

册立太子仪式繁复, 就算皇子不过刚满月,那些仪式也未缩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