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估摸着这和太后的身份敏感有些关系,可不管原因为何,裴亦辞根本都不想理会她们,她为何还要傻乎乎地放着外头正室夫人的身份不要,非要来宫里去抢一个妃子的名分?

谁料魏太后最后就挑中了她,还专门指派了有经验的姑姑来教她,说必要让陛下“食.髓知味”。

她万般不愿,还是被魏太后强行推了过来,裴亦辞的反应也是她意料之中,就是不知她这边失败了,往后的路可怎么办。

那魏家女越想越迷茫,哭得更是抽抽搭搭。

裴亦辞捏着眉心,想起那魏家女这段时日来一直住在寿安宫,本想再跟她套几句话,却越听她的哭声越烦躁,只好低斥一句:“别哭了。”

魏家女立马止住哭声,鼻子还一抽一抽的,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裴亦辞。

齐半灵原本在宴会上,见裴亦辞去了许久,想起他离开前有些虚浮的脚步,有些担心他是不是真的生了病,便低声吩咐倚绿推着她去偏殿看看。

魏太后见齐半灵离席,本想开口叫住她,不知转念想到了什么,又笑着看她离开了。

齐半灵被倚绿推到偏殿外,却见四周一个守门的小太监都没有,只觉得有些奇怪。她刚想自己推门,却听到里面隐约传出了女子哭泣的声音,还哭得一抽一抽的。

她的手僵在那里,对身后也听到声音,脸色有些发白的倚绿使了个眼色,让她又轻轻推着她离开了。

齐半灵没回大殿,而是朝着另一间偏殿去,倚绿推着她,看了看四处无人,便忍不住低声问:“姑娘,刚刚这……”

齐半灵记起宴会上太后的表现,大概也猜到了那女子的身份。

她本还真以为裴亦辞如外头说的那般勤政,不近女色,没想到他喝了两杯酒,还能就这么随便。

说不气是假的,齐半灵小声对着倚绿埋怨:“陛下这有些过了,连没入宫的女子都不放过。”

倚绿忽然停住了脚步,齐半灵有些奇怪地扭头看她,又顺着她的眼神看向右边回廊,却见裴亦辞从那边走了出来。

她也顾不得去想裴亦辞有没有听到刚才自己的话了,连忙在轮椅上低头行了礼。她虽没有抬头看,却听到裴亦辞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连没入宫的女子都不放过?皇后可是在说朕?”

裴亦辞走到齐半灵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语气淡漠。

齐半灵低着头,心里却憋着股气,回击道:“请恕臣妾直言,陛下宫内有了这几个妃嫔,的确不该去招惹尚未入宫的女子。”

“那几个不过都是旁人送到后宫的。”

裴亦辞从来没将那几人放在心上,提起她们就如同提起今日晚膳用些什么一般无所谓。

齐半灵无奈,那几个妃嫔怎么入的宫,和今儿的事情有关系吗?

她不由地抬头看向裴亦辞,却见他衣冠整齐,没有半点凌乱的痕迹。

齐半灵怔了一下,下意识接着道:“不管谁送进后宫的,宜妃娇艳,顺嫔清秀,豫嫔知礼,陛下若还觉得不满足,大可以再行选秀,为何要去碰尚还待字闺中的姑娘家?”

裴亦辞低头看着齐半灵,原本只是有些烦躁的心却忽然像有火柴点燃,滚滚烈火烧过胸膛。

他压抑着蔓延到喉咙口的那股火,沉沉看向齐半灵:“天下才女美女再多,我至始至终只想要一个人。”

第四十六章

齐半灵懵了一下, 抬头望向裴亦辞。

他穿着制式繁复的皇帝礼服, 头戴金冠,一双眼眸黯如深潭,却丝毫不见醉意, 只沉沉盯着齐半灵。

齐半灵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却又想起了那个禁苑来。

当时顺嫔说,裴亦辞登基前便已有心仪之人。不过那人早已过世, 陛下就是为了那人才疏远后宫,还为她围起了一座禁苑。

谁知裴亦辞居然在她面前承认了那个女子的存在。

甚至, 提及她时, 他用的都不是“朕”,而是“我”。

看来真是她误会了什么,或许他和偏殿里那个女子真的没有什么。

齐半灵点点头:“是臣妾多心了, 还望陛下恕臣妾大不敬之罪。”

裴亦辞望着齐半灵的眼睛,见她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里一丝波澜也无,只觉得胸口那股业火烧得更旺了, 冷冷唤了她一声:“齐半灵……”

“啊, 是,臣妾在。”

齐半灵见裴亦辞似乎又有些恼了,心里一慌, 连忙应了声。

裴亦辞紧紧盯着她的脸:“你是不是觉得, 做朕的皇后,还委屈你了?”

这话,裴亦辞似乎前段时间还问过她。

齐半灵从不会主动去细想这个问题。只是裴亦辞再次问起, 她忽然又想起过去的种种来了。

说实话,大婚之前,她都裴亦辞根本不抱什么希望,只当自己进宫是做个空壳皇后罢了。

尤其是知道了宜妃和顺嫔的家室,更是笃定了这个想法。毕竟一个没有家族撑腰的皇后,比高门显贵的后妃要好操控得多。

所以虽然当时外界都说裴亦辞是因为自己亡兄才娶的她,可齐半灵自己心里有数,也不想挟恩图报。

谁料前几日姐姐进了宫,告诉她当年哥哥并非为了救驾而亡,反而让裴亦辞为了护着他自己多挨了一刀。

那几日她的确好好回忆了一下自己入宫以来的种种。

裴亦辞对她的确也没有那么坏。

她为了寻兴哥儿闯了禁苑,正巧遇上裴亦辞,他不但没有责罚她和兴哥儿,反倒帮忙推她的轮椅,还抱了兴哥儿出来。

她在北郊行宫泡温泉,裴亦辞在一边会帮忙抱她进池子,还特意给她选了平整舒坦的石头坐好。

姐姐被钟家磋磨,闹上了公堂,裴亦辞从未对她说过什么,私底下将自己的宝剑交由平王,让平王上了公堂替姐姐撑腰。

还有他将哥哥的遗物交给了她;方才宴会,她本还在为越王没来赴宴有些尴尬,裴亦辞状似无意般告诉她越王很少参加宴会。

凡此种种,齐半灵也不是傻子,自然都感受得到。

不过一刹那功夫,这些回忆全都从她脑海中冒了出来。

虽然裴亦辞在她面前老是喜怒无常的,让她总摸不清头脑,可真回想起来,他也不是那么差劲。

她微微低下头:“臣妾不委屈,臣妾感激陛下。”

裴亦辞低头看她。

齐半灵已经垂下了头,他看不到齐半灵的一双眸子,只能看到她的睫毛长长,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来。

裴亦辞忽然又记起多年前的她来。

当时的她,肆意跳脱,像一只自由自在的小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不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心思。

如今,明明自己刻意冷待她,她还是会低着头,乖顺地说感激自己……

他伸出手,轻轻挑起齐半灵的下巴。

齐半灵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有些无措地抬头去看裴亦辞,却见他低着头,眸中竟能印出她的脸来。

齐半灵的脸一下红了,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裴亦辞凉凉一笑。

“感激?”

“朕疏远冷落你,你反倒过来说感激?”

疏远冷落?

齐半灵这才想到,她入宫多月,的确还没侍过寝。

只不过她入宫前就听陈嬷嬷说起过,裴亦辞勤于朝政,不常进后宫,再加上她腿脚不便,身子也不好,本就不指望生个皇子撑腰,更学不来宜妃那争先要强的劲头,当然也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齐半灵怔了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裴亦辞了,想了老半天,还是觉得拍马屁最有用,便道:“陛下行事自有分寸,臣妾不敢指摘陛下。”

不只是魏太后那药太厉害,还是齐半灵疑惑茫然的样子太诱.人,裴亦辞看着她一眨一眨的漂亮眼睛和一张一合的红唇,只觉得心里的火被撩得越烧越旺了。

若放在以往,裴亦辞忆起过去的事情,就算心头有火,也会退开。

可现在,裴亦辞眼中只剩下齐半灵的唇和她漂亮的眸子,撒不开手了,脸不知不觉地慢慢朝她凑近。

齐半灵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倾身而来,还没开口询问,却见裴亦辞的脸缓缓靠向她的脸,高大颀长的身影掩住了他身后回廊上的烛光。

不等齐半灵有什么反应,裴亦辞已经低下头,有些燥热的嘴唇覆在了她柔软微凉的唇上。

齐半灵浑身一颤,刚想扭头避开,裴亦辞的右手却从她的下巴慢慢后移,扶住她的后脑,唇舌在她唇上辗转。

齐半灵呆愣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紧闭牙关愣在原地。

她感觉到裴亦辞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上,惹得她脸上痒痒的,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一阵阵扑到她身上,她屏住呼吸,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裴亦辞慢慢退开,看她小心翼翼地喘着气,心里好笑。

又不是没亲过,如今倒像是第一次似的。

他舔了舔唇

见齐半灵缓过气来了,他留下一句“今儿十五,朕晚上会来你宫里”,说罢,便离开朝正殿去了。

裴亦辞走远了,齐半灵才慢慢缓过劲来。

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刚才的感觉极为熟悉,可她一想去回想,头就像要炸开似的疼了起来。

她按了按额头,可头疼的感觉非但没能减轻,还愈演愈烈起来。

好在还能忍住,她转头去看,却发现倚绿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退开了。

齐半灵心里暗骂这个死丫头,又唤了她两声,倚绿才从后头的回廊转出来。

见到齐半灵脸色发白,倚绿吓了一跳:“姑、姑娘,您没事儿?”

齐半灵摆摆手,让倚绿推着她也先回正殿去。

宫宴已经到了尾声,齐半灵忍住头疼,笑着应酬完了,回到凤栖宫的时候,内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倚绿刚一推着她回到寝殿,齐半灵便让倚绿去请应白芙过来。

待倚绿下去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是有些发热。

应白芙很快就过来了,替她把了脉之后蹙了蹙眉,又让她换了个手把脉。

应白芙只有遇到很复杂的病情才会两只手一起把脉。

齐半灵看她这么认真的样子,不由笑了:“不过是风寒,也没必要这么紧张。”

应白芙顿了顿,忍不住埋怨她:“风寒是什么小病吗?闹个不好命都会丢了的!这段时日你天天操心中元节宫宴的事情,我都劝你多少次了,要你多休息,你偏不听,现在倒好了,烧得那么厉害,你开心了?”

齐半灵脑袋虽痛得厉害,可精神尚好,见应白芙是真有些生气了,连忙说道:“那我不也是没办法嘛,要是哪里做的不好,宫里宫外又可以看笑话了。”

应白芙也知道齐半灵的难处,只是埋怨了她两句,看她脸色苍白的样子,还是不忍心再说她什么,只叮嘱她:“你先去床上歇息一会,我去给你开方子。”

倚绿和应白芙一道把齐半灵扶上了床,应白芙替她掖好被子,就拉着倚绿往寝殿外走去。

倚绿转头看到她这焦急的样子,有些惊讶。

若是普通风寒,以应白芙的医术,根本不在话下。

她一惊:“应姑娘,莫不是我们姑娘有什么不好?”

应白芙朝里看看,寝殿内已经没了动静,便凑到倚绿身边,压低声音告诉她:“姑娘好像不是普通受累受风患上的风寒……我感觉,似乎是她颅脑内的淤血有些恶化了。”

倚绿愣住了:“这……这怎么会!”

她记得,应白芙之前说过,若是有人提起过去的事情刺激齐半灵,那么她颅中的淤血可能会更严重。

难道,刚刚在她离开的时候,裴亦辞和齐半灵说了些什么!

她咬咬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应白芙看她这样,只好安慰她:“你也别多想了,我先去给她开个方子,你想办法用凉帕子敷一敷她的额头。她烧得厉害,还是得先退烧才是。”

倚绿忙不迭应了,便如她所言用凉帕子给齐半灵敷额头。

却没想到齐半灵才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扶着床沿要起来。

倚绿刚给齐半灵换了帕子,正坐在一边的小凳上休息,听到齐半灵这边的动静,忙凑过来:“姑娘,您怎么了?”

齐半灵摸了摸额头,似乎没有睡前那么烫了。

她稍稍放心,转头告诉倚绿:“今儿是十五,陛下怕是要来凤栖宫的。”

倚绿看着她惨白着一张脸,还挣扎着想起身,都快哭出来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接驾啊?

她忙压着她让她睡好:“姑娘您好生睡着,奴婢这就亲自去建章宫回禀一声。”

她话音刚落,外头有个小宫女急吼吼地闯了进来,给齐半灵行了个礼:“娘娘,圣驾朝凤栖宫来了。”

齐半灵闻言,便转头看向倚绿,一边手肘撑着床褥想要直起身:“你推着我出去,我亲自给陛下告个罪……”

话没说完,齐半灵却觉得眼前忽的白花花一片,人也没了知觉,一下晕倒在了床上。

第四十七章

“姑、姑娘!”

倚绿吓了一跳, 俯下身探了探齐半灵的额头, 发现她正烧得滚烫。

这好好睡着呢,怎么越烧越烫了。

倚绿急得不行,拎起裙子就往外跑。

哪知道刚从寝殿出来, 就看到裴亦辞带着人进了凤栖宫的大门。

八公主已经听到了动静, 手里还抱着九连环,从自己的寝殿里跑了出来。

她不喜欢凑那些热闹, 中午的中元节宴也没去,一大早就蒙头在自己殿中玩着平王新给她带来的九连环。

倚绿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 随意蹲身行了礼, 也不等裴亦辞叫起,就跑去一边的耳房去寻应白芙。

八公主本缠着裴亦辞要他教自己解九连环的,却看到倚绿一阵风似的从她身边跑过, 疑惑地转头看裴亦辞:“倚绿姐姐她怎么了?”

裴亦辞看到倚绿急匆匆的样子,皱了皱眉,低头问八公主:“你皇嫂呢?”

八公主想了想:“我听小宫女说, 皇嫂一回宫就去寝殿休息了, 我就没打扰她,想来还是在午憩。”

裴亦辞顿了顿,本想往正殿去的脚步听了下来, 转而朝寝殿走去。

八公主看看裴亦辞, 想起倚绿方才的样子,也觉得有些不对,便跟在裴亦辞身后一道朝齐半灵的寝殿走去。

应白芙听说齐半灵晕倒了, 连忙抛下手里煎药的活儿,跟着倚绿朝寝殿跑,更顾不上给裴亦辞和八公主请安,直接奔到齐半灵床边给她把脉。

裴亦辞看到齐半灵身边的医女和倚绿脸上全是焦急,都顾不得请安的样子,沉了脸色,快步朝齐半灵的床边走去。

却见齐半灵躺在床上,一双眼紧紧闭着,有些青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嘴唇也发白干裂。不知是病得难受还是睡梦中梦到了什么,她的眉头蹙着,呼吸也有些急促。

裴亦辞愣在了原地。

午宴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个时辰没见,她就成了这样?

八公主跟在裴亦辞身后,看到齐半灵成了这样,吓得扑到齐半灵身边。

可她也知道病患最需要休息,一双眼蓄满了泪,也不敢哭出来,只好看向在替齐半灵把脉的应白芙,低声问她:“白芙姐姐,皇嫂她是怎么了?”

应白芙沉吟了一下,才告诉八公主:“娘娘大抵是这些时日筹备中元节宫宴的事儿太过忙碌了,今儿可能又受了风,这才不大好。”

八公主眨眨眼睛,缓了换眼里的泪意,这才回头瞪裴亦辞,却也不敢大声嚷嚷,只嗔他:“都怪皇兄,皇嫂本来身子就不好,还让她操持这么多。”

倚绿听应白芙这么说,悄悄松了口气。她本还担心应白芙会在八公主一个孩子面前提到颅脑淤血的事情,幸好她编了这么一套说辞。

裴亦辞本怔愣着看着齐半灵,听到八公主的责怪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她。

他默了默,转头叫来孙禄:“去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