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阳欣慰地点点头,捋着胡须道:“唔,我就说,你和爹爹久别重逢,怎么这样不冷不热的,果然是知道了这件事,这么说,京城里的流言你也都知道了?”

顾绮罗现在已经有些相信顾明阳不是自己想象中那种卖女求荣的阴险无情父亲了,只是她仍有些好奇,暗道您老人家给我安排了这样一桩婚事,倒要听听你现在怎么解释。

因此也就不吭声,等同于默认了顾明阳的说法,这倒让顾明阳有些稀奇,又认真看了女儿几眼,方摇头笑叹道:“你这孩子的性子倒是倔强强硬,唉!当初你母亲也是这样的性格,县城之中,谁不知姚家姑娘最是胆大妄为,以至于蹉跎老大……咳咳,我原先还说你不像她,看来那会儿你是还没长大。不过孩子,你听爹的话,凡事要和软些,怎么说你如今也是官宦小姐,不能像在乡下那样胡来了。”

顾绮罗眼睛微亮,心想这可是歪打正着了,先给我爹打个预防针,让他知道我是什么样性子,从此后我做些出格的事,他也有了防备。哼!有这样的继母,还想让我委屈做小白兔?别扯淡了,姑娘我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么?

顾明阳见女儿不说话,越发了解她的强硬,只是他心里想着这大女儿在母亲面前尽孝,从小就不在自己身旁教导抚养,因此心中有愧,再者想起发妻,也自唏嘘,他又不是那种古板严厉之辈,所以对着强硬的顾绮罗,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吟了一下,就把话题转到了那桩婚事上。

“人人都说那萧家二郎是杀人狂魔,其实这都是无稽之谈,堂堂七尺男儿,保家卫国杀鞑虏,怎么能叫杀人狂魔?不过是大家听信流言,说他高大丑陋,浑身浴血后便如地狱修罗一般。这其实却是误传了,爹爹听人说,那萧江北虽不是什么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却也是高大威猛,断不是京城流言所说的丑陋之辈。”

这番解释倒是有些出乎顾绮罗的预料,但她很快就发现了这番话中的重点,因轻声道:“爹爹,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京城所有人都这样说,这些流言又是从几位世家公子口中传出来的,可信度并不低。您说您是听了别人的话,说那萧家公子是被人误传,但不知您口里那位别人是谁?他说话靠谱吗?他可曾亲眼见过对方?”

“你这孩子啊,就这几句话,便知道你性子有多野。”顾老爷频频摇头叹气:“哪有大家子小姐能问出这样话的?”

“爹爹说过,我是从乡下来的嘛,性子难免野一些,就算要收敛,也得慢慢来,更何况,这关系到我的终身,女儿岂能不问个清楚明白?”

短短时间内,顾绮罗就有些了解了顾明阳的性格,因此也不畏惧这番话,反而走上前,轻轻摇着父亲的袖子,咬着嘴唇小声道:“爹爹就不看在女儿的份儿上,也看在女儿这些年照顾祖母,看在女儿早逝的娘亲份儿上……”

“唉!你这孩子。”

顾老爷见女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立刻心软了,因想了一会儿道:“那个人自然是可信的,他是你们太太的堂弟,一向在各地做生意,经常去边关,从前远远见过那萧江北几回。好孩子,你放心,爹爹把你许配给萧家,或许仕途上的确能得一点便宜,但爹不是那种为了前程就卖女求荣的人,也是那萧家为人不错,你嫁过去不会受气,再者那萧二郎虽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辈,但他年纪轻轻就有这些战功,前途还是不错的。至于克妻,那是误传,萧将军和我说过,他儿子的八字好得很,并不孤独刚硬,只是他生气这些流言,只说日后自可水落石出,所以不肯解释,要不是和爹爹好,也不会和我说。因着这些,爹才会替你结这门亲,不然你虽也是千金嫡女,但此前在乡下十几年,要找个好的,却也不是很容易呢。”

第五章:礼物

“原来是太太的堂弟。”

顾绮罗冷笑一声,却见父亲板起脸道:“我知道,你心里大概对太太有些意见。这却是不该。这么多年,她为这个家也是付出良多,为父若没有她帮衬扶持,也到不了这个地步。你大概是想,太太的堂弟,自然帮着她撒谎,只是你也不想想,这么大的事,她们敢明目张胆的骗我吗?日后就不怕戳穿了骗局我生他们的气?”

顾绮罗心想:戳穿骗局又如何?到时随便就说看错了,没看清,你便是生气又能怎的?还能杀人吗?或许会疏远太太,但只看你刚刚这番话,便知她早已经将你捏在手心里,到那时打叠起千百样柔肠深情哄一哄,你也就回心转意了,呵呵,最后除了我被牺牲,其他的都是如意顺遂,真真是皆大欢喜。

不过这番话她没有说出来。眼看顾明阳已经板起了脸,大姑娘便知道这是父亲的容忍底线,更清楚吕夫人在对方心中的地位。若只是一味顶撞,只怕反而坏了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印象,让他以为自己只知胡闹,那自己在这个家里就真是没有一点儿地位可言了,大姑娘不会为了一时意气就把自己陷入这种不利的境地。

因此便微微一笑道:“爹爹怎么这样说?女儿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惊讶罢了。婚姻大事,自然是凭爹爹和太太做主,女儿知道,虽然相隔遥远,但爹爹心中一直是关心着女儿的。”

果然,顾明阳的脸色便好看了些,点头道:“虽然我儿性子大胆,总算还不至于到胡闹的地步。你能这样想,爹爹也觉欣慰。如何?京城天气不比江南,可觉着不适应?有没有什么缺少的?尽管和你们太太说。”

“女儿倒觉着京城天气比杭州好,杭州虽暖和些,但是太潮湿,祖母的腿脚受不得潮,如今来了京城,这屋里有地龙火炕,还有炭盆,竟比江南还要暖和几分,也不潮湿,在这里住了不到一天,祖母和女儿已经喜欢上这气候了。”

“这是刚入冬,若是再过阵子,那天气当真严寒,只怕你们会有些不适应,不过只要少出门就好。”顾明阳呵呵笑着,对大女儿的表现十分满意。

接下来父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顾绮罗暗暗品评着这父亲心性,心中松了口气,暗道我这爹爹倒也算是坦荡君子。他敢承认和萧家结亲于他的仕途也有好处,但凡能做到这一点,人品就不会差到哪里去。且听他言谈,也不古板严厉,倒是个宽和的好父亲,这当真是不错,适合我在这府中展展拳脚。就是有一条,他对太太太信任了,看来要让那个恶毒女人付出代价,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面想着,见顾明阳脸上露出淡淡倦容,她就站起身道:“爹爹白日里在衙门处理公事,竟不能在家等着见祖母,足可见繁忙到什么地步,既如此,女儿就告退了,还请爹爹早些歇息,公事虽忙,也该爱惜身体才是。”

“好好好。”顾明阳笑着站起身来,点头欣慰道:“我的好女儿如今也能关心爹爹了。也罢,你和你祖母一路车马劳顿,想必也乏了,这就回去歇息吧。对了,先等一下。”

顾明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锦盒,走上前递给顾绮罗,笑道:“前阵子在街上偶然看见这璎珞,倒是十分精美,爹爹便买下来,想着你在乡下朴素,纵有太太帮着准备衣服首饰,总也要时间不是?所以这璎珞就给你戴吧。”

“多谢爹爹。”

顾绮罗接过那个锦盒,又听顾明阳诚恳道:“你不必为婚事烦恼,也不必有疑心,爹爹和萧将军同朝为官,十分了解他的人品秉性,萧家虽是武将世家,家风却并不粗鲁莽撞,是京城中难得的和乐宽厚人家。至于萧江北的相貌,你也不用担心,萧大人英俊潇洒,听说他的发妻也曾是江南有名的美人,你想,他们的儿子就算不是俊美无俦,又怎可能生成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呢?”

“好,爹爹放心,女儿不会多想。”

不管如何,顾明阳对自己还是诚恳的,他只是太容易相信继室吕夫人,又或许那个萧将军也的确和他投缘,所以才会有这门亲事。虽然不如意,但这个父亲,倒还是不错的。

顾绮罗心中叹息,转身离开顾老爷的书房。回到自己房间后,杏花和春雨已经把热水准备好了,洗了个热水澡,便已经到了戌时末。

“姑娘是要安寝吗?还是想吃点夜宵?”杏花跟在她身旁轻声问着,然后笑道:“厨房晚上的夜宵有汤圆,小馄饨……”

“不吃了。”

顾绮罗打断杏花的话,钻进已经被暖好的被窝,笑着道:“这一路风尘的,如今终于洗了个热水澡,再换上这宽松的家居衣裳,真是太舒服了,我只想睡觉,不想吃什么夜宵。”

“那好,奴婢便不打搅姑娘了。奴婢和春雨就在外面,姑娘夜里有事,只管唤一声就好。”杏花微笑着,正要替顾绮罗把帘子放下,就听她忽然道:“对了,把桌上那个锦盒拿过来,那是爹爹给我的璎珞,我还没看呢。说起来,爹爹倒也细心,公务这样繁忙,竟也虑到我刚到京城,太太准备首饰衣服要时间,所以在街上看见这璎珞精美,就买了给我。”

杏花将锦盒拿了递给顾绮罗,心中却是一凛,暗道老爷对大姑娘一片慈父之心,而这位大姑娘锋芒内敛秀外慧中,看来太太要拿捏住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顾绮罗看着杏花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这几句话对这精明丫头已经起了作用。

她才不信吕夫人会派两个清清白白的丫头过来,只不过这杏花看起来也不简单,竟在自己面前隐隐露出了做墙头草的打算,毕竟来府里才一个月,这倒很正常。但她最喜欢对方聪明沉稳的那份气度,算计中还透着股坦然大气,若能收服,说不定倒是一个好帮手。当然,现在的自己在府里没有根基,贸然许什么承诺,只怕这丫头表面恭顺,心里却要把自己当成笑话来看。唯有于日常点滴中慢慢加重砝码,才能让这丫头重新站队选择。

吕夫人为了表现出贤惠大度,加上那一门亲事她终究心虚,所以并不敢明目张胆派自己的得力心腹来顾绮罗身边,只不过她毕竟是当家主母,自觉着肯定能拿捏住这两个丫头做她的耳报神,却不料这恰恰给了自己可乘之机。

顾绮罗一面想着,便将那首饰盒子打开,果然,里面放着一只光华灿烂的金璎珞,当中镶着一块翠绿欲滴的翡翠,一看便是价值不菲。她心里十分满意,看了一会儿后将锦盒盖上,递给杏花道:“好生收着吧。”

杏花笑道:“老爷对姑娘当真是疼爱的紧,这样好的物件儿,在别的姑娘身上可没看到过呢。”

顾绮罗淡淡笑道:“也不能这么说,爹爹不过是念着我这么些年在杭州乡下服侍祖母,所以如今想补偿我一些罢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好了,你去睡吧,今儿收拾这屋子也累了。”

“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太太都弄好了,奴婢们不过是按照姑娘吩咐稍微做了点改动而已,这么点活儿,还累不着。”杏花笑着说完,这才告退出去,一边就在心里有了计算。

第二日早起,顾绮罗先去看了下周太夫人,打听她昨晚儿睡得怎样,然后便道:“祖母,如今不同往日,我要往太太那里去请安,等一下再和太太一起过来看您,那时候咱们说多少话都行。”

周太夫人点头微笑道:“原该如此,你去吧。”

顾绮罗转身出门,杏花陪着她往吕夫人这里来,到了一看,只见顾兰绡顾锦绣顾素纨姐妹三个都在座,吕夫人正和韩姨娘说着什么,见她来了,女孩儿们都起身笑道:“我们还说大姐姐什么时候过来,可巧你就来了。”

顾绮罗笑道:“妹妹们起得倒早。我原该早些到的,去看了眼祖母,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吕夫人忙道:“老太太怎么样?昨晚上睡得如何?我这也正要带着丫头们去给她请安呢,以后你就不必往我这里来,直接在老太太那里就是,咱们家不比那些官宦贵族,没有那么多规矩。”

顾绮罗微微垂眼笑道:“虽说不是官宦贵族,但这晨昏定省是每一家的规矩,我哪敢不遵守?还在老太太那里等着,越发显得我眼里没人似得,太太体恤我心领了,但万万不敢遵从。”

吕夫人身子微微一僵,旋即就笑道:“好好好,你这样说,可知是懂事的好孩子,刚才竟是我说错了话。既如此,咱们坐一会儿,便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吧。”

顾绮罗便在顾兰绡身旁坐下,往屋里看了一眼,然后扭头小声道:“老爷上朝去了?”

顾兰绡轻轻点头道:“是啊,每天五更就得上朝。如今还好,等过些日子天冷了,更遭罪呢,老爷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唉!前几日还听他念叨腿疼,这都是为了咱们一大家子。”

顾绮罗默默点头,将这情况记在心里。接着就见吕夫人站起身道:“走吧,咱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再过一会儿就该用早饭了。”

 绮罗

作者:梨花白

第六章:生日宴

  转眼间过了三天,这三日里,顾绮罗表现的很是低调沉默,和姐妹们往来的也不多。于是一些以为能看到好戏的下人们慢慢就歇了心思。

想想也正常,大姑娘凭什么和太太斗?就凭太太给她安排了一桩差劲到极点的婚事?她不过是从乡下来的女孩儿罢了,老爷对太太又信任的很,真要是为这点子事情闹个不可开交,太太两巴掌就把她拍死了,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孤立无援呢。

这些下人们心里都清楚,之所以还会有隔岸观火的心思,一是因为吕夫人素日里严苛,她们不得偷懒,月银也不丰厚,所以背地里除了那几个忠心耿耿有油水的,其余人心里都恨她;二则,大姑娘不管怎么说,还有老太太给撑腰呢。但是看如今这个情况,老太太明显是要靠着儿子儿媳妇养老,府里万事不管,这也难怪大姑娘兴不起风浪了。

“我原本以为,她不知要怎么闹呢。谁知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嘛,到底是从乡下出来的,什么事儿都不懂,自然要夹着尾巴做人。”

因这一日,三姑娘顾锦绣闲着无事,便往母亲房里去说闲话,听母亲问起顾绮罗每日里都做什么,她便嗤笑一声说了一句。

吕夫人面色淡然,过了会儿才沉声道:“你也莫要小瞧她。这门婚事除了你爹因为素日里对我深信不疑,又和萧将军投契,所以不曾怀疑我,别人大概没有一个不是心知肚明的。你那大姐姐能隐忍着心中怒恨,不动声色过了这几日,要么她便是个窝囊到极点的,要么便是一个城府深沉的人,这会儿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在了解这府里一切,只等着抓到机会,要给我来一下狠的。”

“母亲也太瞧得起她了吧?她是个什么东西?敢给你来狠的?”顾锦绣冷笑一声,对母亲的话并不在意。却听吕夫人沉声道:“她不敢?她若真是这样窝囊,怎么第一天就把我给她的两个丫头改了名儿?这固然可以说她莽撞没规矩,但若细想一想,也未必不是存着向我表达不满的意思。你啊,被我惯坏了,浑不知人心险恶,反正我告诉你,千万莫要小瞧了她,最起码这几日要小心谨慎,将来若真的证明她就是个窝囊废,那会儿随你怎么揉圆搓扁我也不管。”

顾锦绣听母亲这样一说,也郑重起来,坐直身子想了想,便摇头道:“这几天她大多数都在屋里,也很少出门,我和二姐姐四妹妹过去了几次,也不过是说说闲话而已,我看她绣花儿不是很好,想必在乡下也没有时间练习。娘,你说她长得也不是特别漂亮,女红也不行,性子又沉默,这要是将来嫁过去,萧家不会怨咱们看轻他们家吧?”

“呵呵,就萧二郎那名声,如今能有正经女孩儿肯嫁,他们萧家就该偷笑了。”吕夫人不屑一顾的冷笑一声:“别的都好说,就说他那个凶狠性子和模样,这若是妻子一个不如意,他是不是就要杀妻?在边关和那些鞑子杀惯了,性子起来哪还会想着什么规矩情分?因为这个,好门第家的女孩儿谁敢进门?除非是那不顾女儿死活的,便是这样人,也得顾及下名声。萧二郎如今臭名远扬,除了老爷这种坦荡君子,谁肯沾边儿?不如此,你以为就凭你大姐姐一个从乡下进京的毛丫头,能进萧家的门?做什么美梦呢。”

顾锦绣点点头,想想又笑道:“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娘,再过两日是王祭酒家孙女儿的生辰,过年时候我们几家的女孩子凑在一块儿,她说过今年生日要去望月楼过,还邀请我们参加,不如那天我邀了大姐姐一起去,再慢慢看她品行,如何?”

“去酒楼过生日?这可是胡闹。”吕夫人皱了皱眉,却听顾锦绣笑道:“王玥儿可不就是喜欢胡闹呢?偏偏她祖父祖母疼她,家里人拿她也没办法。不过娘你放心,王家是什么样人家?再胡闹也有个限度,那酒楼是她舅舅的产业,那天会整个儿包下来,一个闲人也不让进,如此既清净,我们这些平日里出不了门的女孩子也乐得轻松,又给了她面子,何乐而不为?”

吕夫人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她爷爷毕竟是三朝老臣了,在皇上面前也说得上话。老实说,若不是那女孩儿爱胡闹,你要和她相交都难呢,如今不过是那些公侯千金不愿与她往来罢了,你自己也要掌握个分寸,和她交好可以,千万莫要让她连累了你的名声。”

“娘放心,这个我心里有数。”顾锦绣见母亲同意了自己的建议,十分高兴,于是立刻迫不及待就跑出去寻顾绮罗了。

“去酒楼过生日?京城女孩子们竟这样自由吗?”

恰好顾锦绣来的时候顾绮罗不在,等她回来,杏花才告诉了她这消息。听见她问起,杏花便笑道:“这个奴婢倒是听说过一些,那王家姑娘性子最是活泼好动的,有祖父祖母疼爱,她家人也不怎么管她,所以才能生出这样奇巧心思,若是别的千金小姐,怕是不能这样自由的。”

春雨在旁边笑道:“其实这是很好的机会,姑娘可以出门走一走看一看,平日里想出门,哪有这样容易?”

“王家姑娘若要出门,也是很困难吗?”顾绮罗心思微动,忙又问了一句,却听杏花笑道:“王家姑娘要出门自然不难,听说她还经常扮成小子的模样出去玩呢,那王祭酒年轻时就以性格疏狂闻名,如今自然也不肯禁管这宝贝孙女儿,只要不是太过格,他们家都由着那王小姐的性子来。”

顾绮罗点点头,心想这倒是不错,有这么一个“榜样”在,日后我也可以效仿下,出几趟门。呵呵,名声?我都这样了,还要名声干什么?若是能让那萧家退亲,倒是意外之喜呢。只要出去的次数多了,说不定还可以找到什么赚钱的门路,只要有银钱傍身,我还怕什么?

“姑娘到底去不去?若是去的话,奴婢好让春雨去和三姑娘说一声,后日早上车马齐备了,也好让她来通知您。”杏花温温婉婉的问,只见顾绮罗笑容满面道:“去,怎么不去?你说的没错,我自从进京,除了在马车里看过这京城的大街小巷外,还没怎么逛过呢,正好趁这机会出去透透气,也看看京城风光。”

于是两日后的早上,顾锦绣和顾绮罗打扮停当,便坐了马车来到京城望月楼。

下了马车,只见诺大一座酒楼,门前竟是冷冷清清的。顾锦绣正奇怪,就见从楼里走出两个仆妇,看见她们便笑道:“原来是顾府三姑娘来了,这位想必就是大姑娘吧?我们家姑娘已经在二楼等着了,请随我们上楼去。”

姐妹两个于是跟着那仆妇走进酒楼,只见一楼大厅竟是空空荡荡,半个人都没有。顾锦绣便笑道:“今天玥儿把这酒楼包了下来,真是清净的很,若是往日,这大厅里不知该有多热闹。”

“是啊,舅老爷家这座酒楼的生意很好呢,在京城这样繁华的地角,能有这么大一座酒楼可不容易,所以那些王孙公子平日里呼朋唤友,都喜欢来这里,大家都要一个面子嘛。”

两个仆妇和顾锦绣说着话,便将她引到二楼上,只见座中已经坐了五六个女孩儿,看见她们,纷纷上前笑着打招呼。顾绮罗注意到当中有一个叫做程秋婵的,当真是花容月貌明艳照人。另有一个叫焦芬芳的女孩儿,气度从容沉稳,也比别个不同。王玥儿特意介绍说她父亲就是今年刚升了吏部右侍郎的焦大人,顿时引起了顾锦绣一番赞叹。

接着又有几个女孩儿陆续前来,到晌午时分,这二楼两张桌子已经坐满了。王玥儿便命人上菜,也不啰嗦,只喝了大家一起敬的生日酒后,便命开席。

顾绮罗早上没胃口,只吃了两口粥,这会儿早就饿了,因此对王玥儿这爽利的行事风格大加赞赏。女孩儿们边吃边说,倒也是其乐融融。

这些女孩子平日里都是相熟的,此时没有了家人禁管,自然要放肆些,一时间,二楼全是叽叽咯咯的说笑声。

顾绮罗和这些女孩儿都不熟悉,她又是个谋定而后动的,此时只是一面吃饭一面用心听着女孩儿们说话,女孩儿们和她不熟,顾锦绣自也不会在乎她感受,因此时她这里竟有些冷落。她也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样也挺自得其乐的,而且这望月楼的酒菜味道着实不错。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女孩儿们没和她说话,可她总觉得身上粘着些目光,终于忍不住抬头望去,就能看见一些人很不自然的扭头装着和身旁人说话。

这下顾绮罗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只是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引起这些女孩儿的注意呢?难道因为她是从乡下来的?不过那些目光中倒也不像是带着轻视啊。

转念再一想,她明白了:大概这些女孩儿之所以关注她,就因为她是即将嫁给那个有名的克妻丑陋杀人狂魔的可怜女人吧。

 

第七章:不速之客

果然,用完饭后,女孩儿们自觉和顾绮罗有些熟悉了,便都聚集到她的身边,先是说了一些闲话,接着话题便引到了那远在边关,身负“杀人狂魔”之名的萧二郎萧江北身上。

“姐姐也真是可怜。”程秋婵叹息着:“京城中人谁不知道那杀人狂魔的恶名?这也罢了,偏偏还是个克妻的天煞孤星命,有女孩儿的人家谁敢沾边儿?偏偏那萧将军仗着和顾大人交好,竟然骗了顾大人把你许配给他那凶名远杨的二儿子,这也太不地道了。”

顾绮罗微微一皱眉,以她的聪慧,自然早已看出来:这些女孩子当中或许有同情她的,但大多数是怀着猎奇心理甚至一些恶意。例如这程秋婵,刚才就和顾锦绣十分亲热,这会儿说出此话,完全看不出她是真心为顾绮罗叹息,话里话外倒充满了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这令她很不舒服。

“程姐姐别这么说,怎么叫骗?其实我们家和萧家也算是门当户对。”顾锦绣微笑着开口。萧家只是武将世家,大夏向来重文轻武,武将的地位低于文官许多,所以程秋婵才敢这样放肆。

“这倒也是。”程秋婵微微一笑:“萧家好歹也是官宦世家。只是那萧二郎……啧啧啧,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楼下传来“咣当”一声,王玥儿忙向楼下喊道:“什么事?”

“哦……没……没什么。”下面传来伙计略显惊慌的叫声,众女却都没有在意,对程秋婵笑道:“不知是哪个毛脚伙计,大概东西掉地上了,咱们继续说。”

而被她们称为毛脚伙计的那个跑堂,此时正惊疑不定看着门口站着的俊逸无比的少年,压低了声音结结巴巴道:“这位……客官,今儿小店被王祭酒家的千金包了,不待客,您……您请别处去。”

少年面无表情的抬头向二楼看了一眼,上面女孩儿们对那杀人狂魔的议论声钻进耳朵,他满不在乎的一笑,沉声道:“我不上楼,就在下面吃一碗面。”连日赶路,早上也只喝了一碗稀粥,萧江北这会儿早已饿得前心贴后梁了,并没有耐心和伙计废话。

“客官,小店真的……”

此时掌柜的也已经被先前报信的伙计请了出来,只是刚刚说出六个字,便见这少年的眉头轻轻一挑,薄唇一抿,转眼间,原本就挺得笔直,身上有些煞气的少年便猛然多出了一股让人腿肚子打哆嗦的杀意,他好看的桃花眼轻轻一翻,沉声一字一字道:“我只吃一碗面就走。”

“好……好吧。”

掌柜的原本要接着拒绝的,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话出口竟然就变了。他目光从少年手中掠过,少年手里提着的大概是一柄宝刀,刀身以层层粗布缚住,饶如此,那宝光寒气却仍是丝丝缕缕透布而出。

两个伙计引着少年到了角落里一张桌子,一边担忧地看了楼上一眼,暗道小姐们啊,你们可小点声吧,这……这都被人家听去了。

楼上女孩儿们哪里知道楼下多了一位不速之客,此时讨论的正热烈,而旁边顾绮罗却有些听不下去了:萧江北不管他是凶神恶煞也好还是杀人狂魔也好,他总是在边关保家卫国杀鞑子吧?怎么就让女孩儿们说的这样不堪呢?

顾绮罗在现代便是出身于军人世家,只不过母族那边是大富之家,所以她长大后才会随着母亲投身商场,然而对于军政方面她也很有兴趣,平生最敬佩崇拜的,便是那些舍身为国的军人。因此即便萧江北是自己即将跳进去的一个火坑,但听这些女孩儿们把他说的好像比那杀人越货的匪徒还罪大恶极,她心里也不禁有些不平。

恰好此时程秋婵正得意说道:“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边关将军们可以容忍这样一个满手血腥的杀人狂魔?万一哪天他狂性大发,说不定连军营和城镇百姓都要遭殃……”

“程姑娘,请留些口德。萧二公子在边关十余年,为的是保家卫国,即便他杀的鞑子多了些,那也是他身为军人的光荣,你这种不负责任的猜测,是对他最严重的污蔑和侮辱。”

顾绮罗终于是忍不下去了,冷冷打断程秋婵的狂妄言语,虽未拍案而起,面色却是阴沉似水。

程秋婵一愣,没想到一直沉默着的顾绮罗竟会突然发难,怔愣过后,一张绝美面孔便猛然涨红,冷哼分辩道:“我说的难道不对吗?他本来就嗜杀如命,人人都这样说的。”

顾绮罗冷冷看了她一眼,目光又从身旁几个女孩儿或轻蔑或冷笑的面孔上掠过,方沉声道:“说他嗜杀如命,我且问你,他可曾残杀同袍?可曾残杀百姓?漫天流言,说他是杀人狂魔,也无非就是因为他杀的鞑子多了些,可身为大夏军人,杀鞑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朝廷尚且有枭首之功,怎么这赫赫战功,到你们嘴里竟成了嗜杀如命?各位姑娘,你们这是想和朝廷唱对台戏么?”

这样罪名谁承担得起?女孩儿们纷纷变色,程秋婵更是面色铁青,咬牙尖声道:“顾姐姐莫要往我们头上扣大帽子,枭首之功,那是奖励在战阵中英勇杀敌的将士,可没说杀无反抗之力的俘虏也算。”

顾绮罗微微一笑,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抬眼看着程秋婵,悠悠道:“我很奇怪,大家都知道鞑子凶残成性,他们抢我大夏百姓的粮食烧我大夏百姓的房子,掠夺我边关百姓去给他们做奴隶,多少百姓就被活活累死打死在异乡,尸骨都不能归回故里。这样的虎狼之辈,程姑娘凭什么说他们做了俘虏就没有反抗之力?虎狼就是虎狼,又变不成绵羊。何况你经历过什么?你可曾见过战友惨死在那些鞑子的刀下?你可曾见过安宁太平的城镇被鞑子铁蹄蹂躏,满目疮痍尸横遍地的惨象?你什么都没有见过,又怎能了解边关将士心中对鞑子的滔天怒恨?一群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禽兽,凭什么做了俘虏便可以逃过性命?还要给他们吃的喝的?怎么没听说鞑子对待我大夏俘虏也是这样优容的?”

程秋婵没料到顾绮罗的口齿竟如此厉害,一时间不禁又气又急,大声分辩道:“你……你……我大夏是礼仪之邦,自然不会和那些蛮夷野人一般见识。我们泱泱上邦天国,自该心怀仁义以德服人,总有一天,那些蛮夷感受到我大夏胸怀,自会臣服,毕竟他们是人,又不是野兽。”

“无知,愚蠢。”

顾绮罗冷笑一声,暗道自己真是无聊,这些闺阁中的娇花小姐连抗日电视剧都没看过,又怎能了解那些天性凶悍的刽子手到了平民之中就会化身为禽兽不如的残暴机器?我和她们说个什么劲儿?她们知道什么啊?

“哼!你辩不过人家,自然也只会这么说。”程秋婵长长吐出一口气,就好像自己赢了一个大胜仗般洋洋得意昂首说道。

“呵呵,礼仪之邦以德服人?我中原大地延续至今,上下五千年,一直都是礼仪之邦,你可曾看见鞑子被感化驯服过?北方草原多矿产牧业,鞑子不会耕种不事生产,只能靠着征服周边小国,抢掠我大夏边境才能生存。你不能给他们粮食茶叶盐巴,就说自己是礼仪之邦,便想感化他们?做什么白日梦?你若是给了粮食茶叶盐巴,他们便会认为我们示弱求和,从此后更加贪得无厌,历史上这样的事还少吗?况且我们凭什么要给他们粮食茶叶盐巴?把他们养肥了,回头再来咬我们吗?所以大夏和鞑子之间,只有血海深仇,没有什么仁义感化。除非将来两国可以平等合作互通有无,这却要先把鞑子打怕了打服了,他们才会老老实实的与你言和……罢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明知道你听不懂……”

“谁说我听不懂?”程秋婵一跺脚:“你不过是个从乡下来的野丫头……”

“程姑娘,姐妹们好容易聚在一起,大家讨论辩驳都可尽情尽兴,不过莫要因此便口出恶言,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耳听得程秋婵连这样话都说出口来,座中终于有人看不下去。顾绮罗循声看去,只见开口的是那个焦侍郎家的千金,焦侍郎是这里女孩儿们父辈中最大的官儿,想来她既然开了口,其他人说什么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果然,程秋婵便不言语了。一旁顾锦绣却有些忍不住,看了顾绮罗一眼,咯咯笑道:“程姐姐也别不服气,今日之争都要怪你,你明知道那杀人……那萧二郎是我大姐姐的未婚夫,竟然还说他的坏话,怎么能怪得我大姐姐据理力争,你说,是不是你的错?该不该罚?”

顾绮罗冷冷看了这妹妹一眼,却是没说什么,但不悦之意显露无疑。不过既然顾锦绣打了圆场,女孩子们自然不会去在乎一个乡下丫头的感受,纷纷嘻嘻哈哈笑起来,轻轻将这个话题揭过。

第八章:回府

而楼下那名少年此时也已经吃完了两大碗面条。然后起身沉默的在桌上放下了一小块碎银。

“客官,这一碗大排面是十五个铜钱,两碗就是三十个,这银子怎么着也有二两重了,用不了这么些。”

一直在远处看着这边的伙计看见桌上那一小块银子,不由得眼睛一亮,连忙凑过来陪笑说道。却见那少年沉静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赏你了。”

“哎哟,谢谢……谢谢客官。”伙计掩不住满面喜色,低声道谢,却见那少年大踏步走到门口,忽然停下来轻声道:“望月楼的大排面,果然不错。”

“多谢客官夸奖,客官若喜欢,以后尽可过来,小店的招牌菜还有许多呢。”伙计被那二两银子晃花了眼,说话都流利了许多,完全忘了就在之前,他还被这杀气凛然的少年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萧江北却再没有说话,只是回身抬头顺着楼梯向二楼看了一眼,然而欢声笑语虽阵阵传来,却见不到一个人影。

顾家大姑娘,是叫顾绮罗对吧?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一个凛冽聪慧女子。萧江北心里想着,大步出门,暖洋洋的冬日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忽然觉得心情很不错。

跟随他征战多年的大黑马静静站在望江楼的大门前,萧江北翻身上马,摸了摸大黑马的鬃毛,轻声道:“回家。”接着轻轻一夹马腹,大黑马长嘶一声,正要飞奔,却被主人拉了一把缰绳,它哀怨地看了一眼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无奈地迈起碎步缓缓往东而去。

“二少爷回来了。老太太,姨娘,二少爷回来了。”

总管兴奋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接着门帘一掀,只见一个中年美妇人快步走了出来,欣喜问道:“二少爷回来了?在哪里?到家了吗?”

“已经在前院了,因为老爷在衙门里,所以二少爷这会儿正往这里来,要给老太太和姨娘请安呢。”那总管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话音未落,就听身后脚步声响,他连忙回头,果然便见自家如芝兰玉树般的二少爷大踏步走进来,见过香姨娘后便进了老太太屋里。

这总管只激动的老脸发红,挺直了胸膛走出二门,见不远处有个仆人经过,他连忙叫道:“李长贵,快,把家下仆人们都叫过来,二少爷回来了,这以后府里多了个主子,大伙儿可不能再像从前那么惫懒了。”

李长贵疑惑地看着总管,陪笑问道:“梁总管,这……大家伙儿也没惫懒啊。再说,二少爷就算回来,也不会管咱们的闲事吧?那可是在战场上杀进杀出的主儿。”说到这里,他便凑过去,小声道:“梁总管您看见少爷了?真是传闻中那般高大凶……威……威猛吗?”

“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