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便偃旗息鼓了。她来到周太夫人身边,轻轻叫了几声,却见祖母仍是睡着,只好无奈对萧江北道:“多谢二公子前来探望,只是家祖母这两日嗜睡,我也不敢让她总是卧床,所以刚刚才把人扶出来,想着在榻上说笑一会儿,不料这还不到两刻钟,就又睡过去了。”

萧江北知道心上人从前是和周太夫人相依为命的,爱屋及乌之下,对老太太也多了几分关心,闻言连忙道:“什么时候起的病?请了好大夫来看么?怎么说的?”

顾绮罗摇头道:“就是五日前起的病,请了好几个大夫,起先只说是老人家年岁大了,水土不服,到后来又不这样说了,只是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萧江北听了这话。连忙郑重道:“既如此,回头我去太子府,看看和太子殿下说一声,请个高明的太医过来为老夫人诊治一下。姑娘莫要焦心上火,这是最容易致病的,几天不见,你都瘦了。”

琥珀和珍珠就低下头去,假装没听见这话。顾绮罗也有些不好意思,暗道你也注意点影响啊你,再说瘦一点有什么不好的?我对自己现在的身材很满意好不好。

萧江北也察觉到自己这样直白有些唐突了,那两个陌生丫头头都快垂到肚子上去了,他实在厌烦这些拘束,想起婚期有可能推迟,心情就更郁闷了,偏偏他又不是个善言谈的,想找点话来和顾绮罗多说几句,在这里多留一会儿,竟也找不出来,因闷闷坐了一阵子,便站起身道:“那我今天下午就去找个太医过来,老太太睡了,我不打扰,告辞了。”

顾绮罗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她想和萧江北说的话,可不能在这里说,于是听见此话,便也站起身笑道:“多谢二公子关心,我送送你。”

见顾绮罗盈盈起身,萧江北方觉着心里的郁闷减轻了些,于是转身出门,在门口等着顾绮罗走上来,这才和她并肩而行,一面闷闷问道:“婚期推迟的事,是你的主意么?”

“是。”顾绮罗答应了一声,接着又解释道:“祖母养我这么些年,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只顾着自己,将她一人丢在府中。”

“你不必说,是你的主意就行。”萧江北重重点头,他本也不想听顾绮罗和自己说这个理由,一片孝心,需要什么理由?他只要知道这是爱人的决定就好。

顾绮罗一愣,旋即明白了萧江北意思,心中便是一热,下了台阶后就小声道:“你怎么把珠宝都当作聘礼送过来了?这也太贵重了。”

“那是给你的。”萧江北郑重道,然后看向顾绮罗:“等下我离去前自会向顾大人言明。”

顾绮罗愕然抬头看着他,就见萧江北也含笑看着自己,然后低声道:“既然我不能暗地里给你银钱首饰,索性就光明正大的给。”

“你……”顾绮罗只觉眼睛发热:萧江北竟是为了她苦心思虑至此,她忍不住就摇摇头,轻声道:“不必如此的。”

“要的,你手头也方便一些。更何况如今又不知什么时候你才能进我萧家门。”说到此处,萧江北的神情就有些黯然,显然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想推迟婚期。

“听说芸州雪灾,好多人受了难,逃进京城的灾民有好几千,每日饿死之人就有二三十,官府救灾不力,你可愿意和我为灾民尽一份心意?”

看着萧江北萧索的神情,顾绮罗心中却十分高兴,谁不愿意爱人依恋自己?尤其两人自从定下心意后,当真是彼此思恋,偏偏身份在这里,别说天天约会了,能隔上三五天见一面都是好的,就这样,在这个世道中还算是大逆不道的。因此大姑娘就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第五十六章:脸太大

果然,萧江北一听又可以找由头和顾绮罗在一起,立刻兴奋了,点头沉声道:“好,我来安排。”

“我想在南门那里施粥,多支几口锅,管他们一个饱,只是这恐怕需要不少银钱……”

“好,我来安排。”

“就算是你的积蓄有几千两银子,怕也难以支持,所以只怕要把你的战利品变卖一些了……”

“好,我来安排。”

“哦,还有秩序,听说有灾民为了争粥打起来,所以得雇一些人在现场维持秩序,不能把好事变成坏事……”

“好,我来安排。”

顾绮罗又好气又好笑:“你能不能听我一次把话说完,都是你来安排,你知道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啊?你就一点儿都不怀疑?这可是一大笔钱,你就这样由着我的性子?”

“好,我来安排。”

……

面无表情的萧江北突然就露出一丝笑容,转身面对着顾绮罗,实在忍不住,伸手替她掠了掠被风吹乱的刘海,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个好的,所以你做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陪着你。”

“哪怕花一大笔钱?哪怕我只是为了成全自己的愚蠢善良?你也不问?”

顾绮罗当然不是为了成全自己的仁义,只是萧江北对她这样的信任支持,反而让她有些轻飘飘的不知是什么感觉,所以忍不住就问了一句。

“这不是愚蠢的善良,这是真善。”萧江北放了手,深情看着顾绮罗,含笑道:“我还不知道你?”

“你知道什么啊?也许我比你想象中更放纵更大胆,我……我就是你那匹被驯服的大黑马以前的性子。我……也许我就是一匹野马。”

也许人都是这样,在你最幸福,幸福的想哭那一刻,就会忍不住担忧恐惧,害怕这份幸福转眼就离你而去。萧江北是土生土长的古代男人,而顾绮罗是来自现代的灵魂,她不敢想在这个时代里真的会有一个男人包容爱护自己到这个地步。越是感动。越是幸福。就越害怕将来自己原形毕露后,会让萧江北忍受不了,与其如此。倒不如让这男人现在就彻底了解自己,哪怕危言耸听也好,若他觉着会受不了,她宁愿趁着自己对这颗心还有一丝控制权的时候。看着对方就此离去,再不转身。也好过爱到无法自拔,却最终失去这份爱情的痛苦。作为穿越女,她太清楚爱上一个古代男人是多么危险的事。

“如果你是野马,那我就是你的草原。我会护着你,陪着你尽情驰骋。”萧江北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杀伤力是多么强大,这简直就是最浪漫的告白最坚定的盟誓。任何女孩子都没办法抵挡这样的深情,就连顾绮罗也不例外。

有那么一瞬间。顾绮罗都以为萧江北也是穿越一族了,她怔怔看着对方,脑海中却回荡起现代那句脍炙人口的歌词:“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怎……怎么了?”

萧江北是个真性情的,向来有话就说,从不会想甜言蜜语和寻常话的区别,所以看见顾绮罗盯着自己看,他就担心自己又说错了话,呐呐道:“我……我的意思不是说你野,你……你比我好多了,我才是野马……”

“我没怪你,只是很喜欢……你说的这句话。怎么嘴巴忽然就这样甜了?”

否定了关于萧江北是穿越一族的这种不靠谱猜测,顾绮罗轻轻一笑,转身继续向外走。

萧江北一愣,他以为心上人只送自己到门口呢。但旋即便开心笑起来,连忙跟上去,一面郑重道:“我这不是嘴巴甜,那……你说你是野马,野马都是在草原上的,你是女人,我是男人,所以你若是野马,我可不就是草原呢?乌云如果知道你把自己比作野马,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货的想法太奇葩了吧?

顾绮罗哭笑不得,不过萧江北说到乌云,她却想起来,因淡然道:“可是乌云已经被你驯服了,它已经不再是野马了。”

“它虽不是野马,可除了在我身边之外,和做野马时也没什么分别。”萧江北听出顾绮罗的弦外之音,连忙解释了一句,想了想又道:“更何况,它被我驯服时,草原不能保护它。你不一样,别忘了,我会杀人。”

草原不能保护乌云,所以它被我驯服;但我能保护你,所以不用担心会有人来驯服你。

顾绮罗忍不住就轻轻握了拳头,深吸了几口气,才转头看向萧江北道:“好了,前面就是上房,我不送你了,救济灾民的事,等你准备好,就去曾远那里,把时间地点告诉他,让他给我送个信儿过来。”

“好。”萧江北点点头,又深深看了顾绮罗几眼,才沉声道出两个字:“等我。”

说完他就转身大步离去。这里顾绮罗在一棵柳树旁看着,直到心爱人的身影消失在墙拐角处,这才绽开笑容,转身往回走。

“天啊,娘,你看这串珍珠串子,这么大个儿,这么圆润,光泽这么好,我……我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那些贵品店里卖的上好南珠,也不如这个。”

“何止是南珠?就是那些贵妇人身上戴着的御赐东珠,也不如这个,妾身看着,这个该是东珠中的珍品了。”

顾锦绣手上擎着一大串饱满圆润的珍珠,失声惊叫。韩姨娘也是双眼发光,在旁边连连附和。独吕夫人心中虽热切,面上却丝毫不显,只微微笑道:“那箱子里的东西都是从北匈贵族部落里得的,不知道多少稀世珍宝,一串珍珠就把你们欢喜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我就喜欢嘛,娘知道我最喜欢珍珠了。”顾锦绣将那串珍珠在身上比量着,一面看了吕夫人一眼,心中喜滋滋想着自己这么一说,日后娘必定会把这串珠子给自己,到时候在姐妹们面前,也可以大大炫耀一番,省得每次都只能看别人出风头。

“三姐姐最爱珍珠,我却最爱翡翠。”顾素纨也从箱子里拿起一块碧绿晶莹的玉佩,对吕夫人笑道:“太太看这翡翠玉佩,当真是顶级的,就是爹爹给大姐姐买的那块翡翠,原本觉着还好,和这块一比,竟也是十分寻常了。”

“你轻点儿,莫要摔了。”韩姨娘连忙训斥了女儿一句,眼睛却热切看向吕夫人。

吕夫人眉头微微一皱:这箱子里显然都是珍贵珠宝,她一件都不想舍出去。然而目光一扫,看向旁边坐着的庄姨娘和顾兰绡,想到这母女两个一个劲儿巴结顾绮罗的可恶行径,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让这母女俩重新清醒一下,认识认识谁才是这个家的真正女主人。

更何况韩姨娘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舍出一块玉佩,换她对自己死心塌地,倒也不算什么。

于是便点点头,轻声道:“四姑娘也该添置些首饰了,既是她喜欢,这块玉佩就给她吧。”

韩姨娘和顾素纨大喜,韩姨娘就连忙拉着女儿来到吕夫人面前道谢,却见吕夫人含笑看向顾兰绡,淡淡道:“二姑娘向来喜欢素净,不喜欢这些奢华东西,不然也该让你挑两件的。”

这话就很耐人寻味了,若是庄姨娘和顾兰绡此时说一句“我们也喜欢的。”那就等于是向吕夫人低头,自然也能分到一样东西,但从此后她们和顾绮罗就再也不能同气连枝了。吕夫人这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庄姨娘没说什么,顾兰绡却是一扭头,淡然道:“我倒是喜欢这些,只不过这都是大姐姐的聘礼,我脸没有那么大,宁可不要罢了。”

此话一出,吕夫人面上便勃然变色。正要说什么,忽听外面一个声音笑道:“哟,我来晚了,怎么?这是已经开始分派上了?”

随着话音,顾绮罗慢慢走进屋里,身后跟着杏花和春雨,她目光在两个珠宝箱和顾锦绣顾素纨脸上轻轻一瞟,顿时就让那两姐妹脸上发烧,手一哆嗦,珍珠和玉佩就全都掉了下去。

“大姐姐。”顾兰绡便笑着站起身道:“你怎么这会儿才过来?”

顾绮罗给吕夫人轻轻行礼,然后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含笑道:“我这人最会挑时候儿的,二妹妹又不是不知道。料着这会儿来,大概能看点儿热闹,所以我就这会儿来了。”

“你什么意思?看什么热闹?”

顾锦绣额头青筋都迸出来了,她在顾绮罗嘴头上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却是到现在都没有学乖。

“看三妹妹和四妹妹热热闹闹分东西啊。”顾绮罗半点儿情面都不留,接着又转向顾兰绡道:“二妹妹,你也太老实了,这种时候还非要什么脸面,这下好了,脸面倒是保住了,好好儿的顶尖珠宝没了,利益面前,你说你非要这张脸皮做什么?”

“大姑娘有话就好好儿说,这样指桑骂槐的,是暗示谁不要脸呢?”韩姨娘也受不住了,眼看吕夫人面色也是铁青的,她便冷笑着说了一句。

第五十七章:狠狠打脸

“我又没说姨娘,姨娘这么急赤白脸的做什么?您又没动箱子里的珠宝。”顾绮罗冷笑一声,这话很明白:谁动了箱子里的珠宝,谁就是不要脸的。

“你……”

韩姨娘被气了个倒仰,这些日子顾绮罗慢慢把管家之权夺了一部分,她也是知道这位大姑娘厉害的,却万万没料到对方此时竟会如此犀利,根本是半点脸面都不给吕夫人留,她心中又气又怒,却也惊疑不定,暗道这大姑娘哪来的这样大胆子?

吕夫人一看,自己不出面是不行了,这野丫头分明是要造反呢。因喝了一口茶,方似是漫不经心道:“大姑娘这意思,这些东西是你的,所以不许别人动?”

“太太明鉴,我可没这么说。”顾绮罗一笑,但旋即话锋一转,淡淡道:“不过这好像的确是萧家下的聘礼,这没错吧?”

“是萧家的聘礼又如何?那也不是给你的,而是给府里的。”吕夫人沉声说了一句,看向顾绮罗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

“是,我知道,所以刚才我只是说大家开始分派东西,我没说三妹妹和四妹妹是在……分赃。”顾绮罗嘴角噙笑面色悠然,说出来的话语却是字字如刀,毫不相让。

好厉害的大姐姐。一旁的顾兰绡只听得心花怒放,暗道说得好,哈哈哈,分赃,萧家聘礼中的珠宝首饰,大姐姐还没看见呢,你们两个身为妹妹的,就商量起要这个要那个来了,这不就是抢了人家的东西然后分赃吗?哈哈哈,分赃这词当真用的极妙。

“你大胆。”

却听一声断喝。吕夫人一拍桌子站起身,胸口气得剧烈起伏着,正要训斥顾绮罗,就见跟着顾明阳的小厮范春匆匆走进来,躬身道:“老爷打发奴才来告诉太太一声,说是他和萧将军一起去外面吃饭,让太太午饭不用等他。另外。老爷还说。这两箱珠宝金银,是萧二公子给大姑娘的,不在聘礼单子之上。二公子特意告诉了老爷,老爷让太太派人把这两个箱子送去大姑娘院里。”

范春说完,便直起身准备离去,就这一抬身的工夫。他眼角余光看清了厅里情景,只见那两箱珠宝已经被打开。三姑娘四姑娘就站在箱子前。

范春险些没平地绊个跟头,暗道紧赶慢赶,我到底来晚了。这下好,三姑娘和四姑娘半点儿脸面都没有了。

“太太若没有吩咐。奴才就去服侍老爷了。”范春深深低着头,恨不能把脑袋塞在裤子里,唯恐被吕夫人知道自己看见了那要命的一幕。

“你去吧。”

这三个字与其说是说出来的。还不如说是从吕夫人牙缝里挤出来的。只是范春这会儿却没心思去琢磨这咬牙切齿的三个字儿是代表了太太的什么心情,他身子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一个转身,就如同兔子般利利索索溜出了这是非之地。

顾锦绣顾素纨和韩姨娘呆若木鸡;吕夫人气得身子颤抖;庄姨娘微垂头做鼻观口口观心状;顾兰绡扭着头,用手捂着嘴巴,毫不避讳地做出了努力忍笑的模样。

顾绮罗则悠悠喝着茶,嘴角牵起的一丝惬意笑容看在吕夫人眼中,就如同刀子在她心上狠狠戳了个窟窿一般,痛不可当:丢人丢到家了不说,最可恨的,是那两箱珠宝,那价值连城的两箱宝贝,竟然是给野丫头的?那萧二郎怎么可以如此不懂规矩?如此不守礼数?如此的……张扬放肆。

“来人啊,把这两个箱子抬去大姑娘房里。”这一句话说出来,吕夫人觉着自己的心都被剜去了一般,索性扭过头去不再看顾绮罗得意的可恶模样。

“多谢太太。”顾绮罗站起身,看着两个婆子进来,和杏花春雨一起抬起了那两箱珠宝,她就“情真意切”的向吕夫人道了一句谢,接着又道:“太太家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这便告辞。”

吕夫人呼哧呼哧喘着气,竟是连面子上的敷衍话都说不出来了。

“二妹妹刚才不是说喜欢这些吗?走,到我房里去,挑你喜欢的捡几样,素日里我就说你打扮的太素净了,看这穿戴,一年到头就这么几件,外人不知道,还以为咱们家苛刻呢。来,今儿既有了这些好东西,索性让我好好替你打扮一番。”

顾绮罗亲亲热热拉起顾兰绡,在吕夫人滴血的心上又狠狠捅了一刀。而庄姨娘自然也不肯在这里成为吕夫人的出气筒,于是也忙站起身笑道:“我也去帮两位姑娘参谋参谋。”说完也告退离去。

顾锦绣紧握着拳头,指甲都刺进肉里去了,却仍似毫无所觉,好半晌,她才猛然转过身,冲着吕夫人叫嚷道:“娘,你就让那女人把那么贵重的东西带走了?”

“就是啊太太,这也太不像话了,就算那珠宝是二公子送她的,也不用得意猖狂成这个模样吧。说到底,这门亲事当日是谁给她定下的?如今就这样忘本?”

“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吕夫人恶狠狠瞪了韩姨娘一眼,心中一口郁气狠狠压着,她只觉痛得钻心,想起那两箱子宝贝,更是眼前一阵阵发黑,忽然间喉头一阵腥甜,忍不住就咳了一声,竟然咳出一大口血来。

“天啊,太太……”

韩姨娘惊叫一声,顾锦绣也顾不上生气,连忙赶上来,接着丫头婆子们一阵忙碌,顺气的顺气倒水的倒水,忙了个天翻地覆。

“姨娘,刚刚听上房里的丫头说,大姑娘和姨娘二姑娘走后,太太气得吐了血。”

庄姨娘正和顾兰绡看从顾绮罗那里得来的两件首饰,就见翠雀走进来,轻声禀报了一句。

“太太向来是心机深沉的,没想到今儿竟也吐了血。”顾兰绡轻蔑一笑,淡淡道:“果然这老话说得好,一物降一物,那么厉害的太太在大姐姐面前,就只有吃亏的份儿。”

庄姨娘则坐直了身子,眼睛微微眯起来,寻思了一会儿才慢慢问道:“当时都有谁在身边?可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听说韩姨娘和三姑娘四姑娘当时在身边,忙了个四脚朝天,之后太太心情不好,把所有人都打发了出来,连三姑娘都不许留在那里,所以应该也没说什么。”

翠雀说到这里,便觑着庄姨娘的脸色,小声道:“姨娘,今儿这事,认真说的确是大姑娘占着理,只是她这样针对太太,怎么说也是有些过分了,奴婢只怕太太要在老爷面前进谗言。”

“太太不会的。”庄姨娘摇摇头,淡然笑道:“太太没脸进这个谗言,她和大姑娘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一种默契,就是彼此视对方为眼中钉,却从不肯在老爷面前表现出来。因为老爷盼的是家和万事兴,不喜欢任何人在他面前说这宅子中有人是坏的,谁说了,就是挑拨离间。太太要进谗言,便等于在这一点上输给了大姑娘,何况老爷怎会轻信?大姑娘在老爷面前,可向来通情达理的,大姑娘怎么突然就这么不懂事儿了?老爷必然要问,这一问,太太怎么说?”

翠雀这才恍然大悟,笑着道:“原来大姑娘这是有恃无恐呢,亏奴婢刚刚还在担心。”

庄姨娘笑着点点头,便让翠雀出去了,然后她在那里沉吟了半晌,忽的看向顾兰绡道:“依你看,老太太的病,是不是来得太蹊跷了?”

顾兰绡立刻听出母亲的话外之音,忙放下手中珠宝,凝重道:“姨娘这话怎么说?”

“我是在想,老太太这病来得太巧了,若真是太太动的手脚,那她当真是因为贪心昏了头,她不想想,一旦事情败露,大姑娘哪里还能容得下她继续在这府里掌家?大姑娘总不能一辈子住在府中看着老太太吧?”

“姨娘的意思是说?”

顾兰绡的呼吸猛然就急促起来,却见庄姨娘面色一肃,沉声道:“老爷年纪大了,恐怕不会再续弦,太太一旦失势甚至被休,到时候……咱们娘儿俩岂不是就翻身了?”

“娘说的没错,大姐姐素日对咱们就好,咱们也依靠着她,若是把姨娘扶正,由姨娘来管理府中事,最起码老太太就可安享晚年。只是……老爷如今仍然信任太太,毕竟是十几年的夫妻了,这事儿,就是大姐姐来办,也未必有什么好办法。”

“大姑娘一个人办不到,那咱们就帮帮忙。”庄姨娘微微一笑,招手叫顾兰绡凑过来,对她低声耳语了几句,见女儿面上露出喜色,她便微笑道:“如何?我这一手添柴加火还不错吧?呵呵……”

“好是好,就怕大姐姐从此认为娘是心机深沉的,再防着咱们,那就没意思了。”顾兰绡开心过后,却又有了顾虑。

“不怕,宅门里的人,没有心机的哪里能呆下去?若说这府中心机最深沉的,当属大姑娘和太太,只你能说大姑娘是坏人么?可见心机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品性,大姑娘既然肯提携咱们娘儿俩,又送了你这样两件好珠宝,那便是认可了咱们的品性,这时咱们帮着她斗太太,她不会好歹不分。”

第五十八章:进谗

顾兰绡想想是这个道理,于是起身笑道:“既如此,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我这就去和大姐姐商量。”

庄姨娘也起身道:“你去吧,我去找韩姨娘说说话,呵呵,她这会儿怕也正犹豫该不该在老爷面前说这个话呢,我恰好去给她吃颗定心丸。”

“是,娘要掌握分寸,务必让韩姨娘信了才好。”顾兰绡微笑着说道。却见庄姨娘点点头,悠悠道:“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她?你放心,我只做出一副生怕她在老爷面前说大姑娘坏话的模样,她保准就会说这个话了。”

话音落,母女两个相视一笑,便齐齐出门而去。

“老爷昨天傍晚才回来,不知道大姑娘做下的事,太太都被气吐血了。”

韩姨娘自从庄姨娘在她面前“表演”了一番后,便急着在顾明阳面前说这个话,倒也巧了,恰好昨晚上顾明阳便来她屋里歇下,于是今儿一大早,她服侍着顾明阳用过早膳,趁着替他整理官服的当口,便假装闲话家常般说起这话。

顾明阳骤然听见这话,不由吃了一大惊,忙停下动作沉声道:“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

韩姨娘就道:“也没什么,萧家二公子那两箱子珠宝不说是给大姑娘的吗?大姑娘十分得意,在太太面前露出轻狂之态,把太太气坏了。”

顾老爷的目光就锐利起来,盯着韩姨娘道:“绮罗向来是个懂事儿的,决不会因为两箱子珠宝就得意忘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太既然气得吐血。可见十分严重,怎么昨日傍晚我在上房的时候,她没有和我说?”

“太太那不是盼着家和万事兴吗?怎么和老爷说?是妾身为太太不平,所以今日才自作主张……”韩姨娘当然不肯说出是吕夫人顾锦绣和自己女儿得意无礼在先,因让顾明阳这样凌厉的目光一看,心里就有些发慌,目光左右游移着。话也只说了一半。就不肯再说下去。

“以后没事儿多绣绣花,养两盆花草也行,少学那些长舌妇人整日里说长道短的。”

顾老爷看见韩姨娘这心虚模样。就明白了几分,冷哼一声,将官帽戴在头上,见韩姨娘还要来帮忙整理。他就一甩手,自己正了正帽子。转身走了出去。

韩姨娘面色发白,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老爷都听见太太被气得吐血了,还是这么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难道是因为大姑娘就要成为萧府的二奶奶。所以连老爷也开始忌惮她了吗?

一念及此,韩姨娘便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若真是连老爷都不能禁管大姑娘。自己还死心塌地跟着太太,那岂不是死路一条?蠢啊。自己怎么从前就没想明白这个关节,还主动替太太冲锋陷阵,老实说,那女人吐不吐血,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啊。

因为萧家下聘的事,所以顾明阳特意向上官请示了,将休沐调到这两日,因此下朝后他没有去衙门,而是回到府中,在书房沉吟了半晌,想着韩姨娘早上说的话,越想越是心烦,因正要前去看看周太夫人,就听外面小厮禀报道:“老爷,大姑娘房里春雨过来看老爷在不在,大概大姑娘等下要过来。”

“好,知道了。”顾明阳答应了一声,于是小厮自行避开,果然,过了一会儿,顾绮罗就提着一个食盒进了院子,到书房后她将食盒里点心端出来,笑着道:“这会儿半上午了,爹爹只怕肚子有些饿,正好这是杏花做的新点心,酥皮的,爹爹尝一尝。”

“嗯,好。”顾明阳看着那盘牛舌饼造型蛮别致,拿起一块,就有细碎酥皮掉下去,因咬了一口,便点头笑道:“果然酥得很,这样好点心,就是京城那些老字号的点心铺子,也难弄得出来,杏花那丫头竟还有这份儿手艺。有没有送去给太太尝一尝?”

“来之前让杏花去各房都送了些,也不知道太太和姨娘们吃着怎么样。另外,我还要和父亲说一件事,就是上次和父亲说的百味馆,如今因为太子去过,客人就多了,虽然每天只需要做三桌宴席,却也不轻松,所以女儿已经禀报过祖母,从今日起,让杏花每天去那里做几天厨子,等找到好厨子,她就不用日日出门了。”

顾明阳的手就僵了一下,摇头道:“我儿即将出阁,怎么每日里总想着这样事?”说完又长叹一声,摇头道:“罢了,既是太子殿下都赞赏,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过去,这百味馆倒是不能不做了。就依你说的办,这事儿你禀报了太太没有?”

顾绮罗便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太太严厉,女儿在她面前向来循规蹈矩,不敢提这个茬儿,所以先去和祖母说了这事,又来父亲这里讨示下,扯着你们两个大旗子,我才敢去太太面前说呢。”

“你啊你啊。”顾明阳苦笑着直摇头,想了想又正色道:“你确实是仗着你祖母和我的宠爱,忒胡闹了。太太虽严厉,却也是为你好,正经她说的那些,才是你做姑娘家的道理。为父只因为愧疚疼爱,又因为萧门也是洒脱之风,所以十分放纵你,倒是有太太禁管禁管还好,你不能因此就对她有心结。昨儿你因为江北送你的那两箱子珠宝,在太太面前得意,可知都把她气得吐血了?今儿快好好去道个歉。”

“什么?太太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