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罗配合顾兰绡的话适时露出一个微笑,抬手柔声道:“大家站着干什么?都坐吧。”

真他妈虚伪。

女孩儿们都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这亭里总共就四个石凳,她们姐妹俩坐了两个,现在却让女孩儿们都坐,坐哪里啊?石栏上吗?连个垫子都没铺,当她们是什么人?粗使婆子还是打杂丫头?

大家伙儿一肚子气,这里顾锦绣见顾绮罗一不小心又成了众矢之的,心中这个美啊,恰好云芝拿了垫子过来,于是她连忙展现主人风度,将众人让着坐在栏上,一面看着顾绮罗笑吟吟道:“我常听说乐极易生悲,所以之前还替姐姐担心,如今看来,竟是我多虑了,姐姐看上去很胸有成竹呢。”

“叫我说,做人还是收着些好,难道没听说过天不遂人愿吗?命里八尺难求一丈……”乔巧儿也冷笑着附和,一语未完,就听亭子下方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大喊道:“姑娘,姑娘,萧家派人送信过来了。”

一句话惊得众人都站了起来,顾绮罗和顾兰绡也不例外,大家眼看着春雨面红耳赤的大步往亭子跑来,一脸的汗,看上去就透着那么一股气急败坏的味道,程秋婵便冷笑道:“哟,这是怎么了?这样的急,总不会是二公子送了解除婚约的书信来吧?”

她这话立刻得到了许多人的附和,就在此时,春雨也终于进了亭子,看见这么多人,小丫头先是一愣,接着匆匆行了个礼后便来到顾绮罗身边,把一个一看就是自己做的大信封递了过去,沉声道:“姑娘,是二爷托小桥带回来的信。”

这个时候,他特意托小桥送信给我,什么意思?

顾绮罗心中有些狐疑,如今已是夏末,这几个月里,萧江北也有书信捎来,但都没有这一次的郑重,竟是特意打发了小桥送信回来。

感觉到袖子被顾兰绡紧紧攥住,但她并不是那种患得患失的人,当下毫不犹豫当着众人的面儿将这封比a4纸还要大的信封拆开,还不等抽出里面信件,就有一股芬芳先飘逸出来。

“这是什么香气?这样好闻?”女孩儿当中有人惊叫了一声,被程秋婵和顾锦绣狠狠瞪了一眼,那女孩儿便不由自主低了头。

不过顾兰绡可不会顾忌她们,闻见这香气便笑道:“二哥哥当真有心,这不知是从北疆那边弄得什么名贵香料吧……”不等说完,只见顾绮罗已经将信抽了出来,却原来是一张硬硬的纸板,上面粘着一束淡蓝色的小花标本,那花初看并不十分出奇,只是开得十分热烈,然而细看去,方觉花朵虽小,形状却是精致的紧,最难得上面竟似有闪闪星光浮动,那好闻却不强烈的香气便是这束小花发出来的。

“这是什么花?我竟然从来没见过。”顾兰绡好奇问着,却见顾绮罗摇头,显然也不认识。女孩儿们也是面面相觑,都不识得此花。

这一束小花标本旁边,是隽秀飘逸的两行小字,写的是:“我一切安好,放心。恐京城又要盛传西宁公主之事,莫要在意。任凭风雨,至死不渝。等我回来。”

“啊!”就有女孩子失声惊叫起来,顾绮罗并没有将信藏着掖着,所以几个凑上前的女孩儿在看完小蓝花之后都看到了这几句话,当即便面红耳赤:这样红果果表达爱意的情书彻底把她们惊到了。

她们这一叫,就是顾锦绣程秋婵等几个原本还绷着脸不肯上前的,也禁不住好奇了,连忙厚着脸皮凑过头去看,只有寥寥两行字,自是一眼就看完了,当即这几个人面上就变了色。

“咦?大家这是怎么了?怎么都黑了脸?”顾兰绡抓紧时间落井下石,果然让女孩儿们面色又难看了几分,程秋婵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可得意的?也就是你们这样肆无忌惮的人家,才能看上如此胆大狂妄之徒,呸!这样露骨的话,简直放肆到了极点,也只有你们姐妹这样的放荡之人,才会把他当成宝贝。”

这话当真恶毒,程秋婵嫉恨之下,真是恨不得顾绮罗立刻死在自己面前,因此说话不留半分情面,这等于是公然撕破脸皮了。只气的顾兰绡霍然而起,正要和程秋婵大吵一场,就被顾绮罗又拉着坐下来,只见她将信放在膝上,悠然笑道:“程姑娘此言差矣,二公子虽然霸道了些,但还是很会把握分寸的。该放肆的时候他才会放肆,该谨小慎微之时,他比谁都小心。这一点姑娘该是最有体会的啊,当日你落水,二公子只用马鞭子救你,可是碰都没敢碰你一下,你说,这世上还有他这样小心谨慎的君子吗?”

第一百零八章 生死相许

刚刚就被顾兰绡狠狠戳了一刀的程秋婵,此时再也承受不住顾绮罗补得这一记天外飞刀,只气得面色铁青身子颤抖,指着顾绮罗“你你你”了半天,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狠狠一跺脚,拂袖而去。

顾锦绣沉下脸看向顾绮罗,冷冷道:“大姐姐未免太过分了,九姑娘是我请的客人,你对她好歹也该有一点最起码的尊重……”

不等说完,就见顾绮罗面上笑容也是一冷,沉声道:“到底是谁不尊重谁?三妹妹难道还没看清?刚刚她说咱们是肆无忌惮的人家时,你怎么不让她对咱们家保留最起码的尊重?你是顾家的女孩儿,就是这样维护家门体面的?你想着要给你请的客人面子,可这位客人想过给你留脸面了吗?你这会儿倒问起我来,叫我说,你倒正经该问问程九姑娘,她好歹也是个官宦小姐,就是这样说话行事的?”

“你……”顾锦绣一时语塞,平心而论,她当然也知道程秋婵是自取其辱,可她又怎肯承认?因正要辩解,忽然就听顾兰绡冷笑道:“大姐姐何必多费唇舌?虽然我知道你是一片苦心教导三妹妹为人处事的道理,只可惜三妹妹未必领情呢。向来只听说女生外向,可这还没出门就生了外心,伙同外人一起欺负自家人的,我竟还是头一次见,多亏了三妹妹,你真是让我长知识了。”

顾锦绣让顾兰绡一番话气得身子都打摆子了,顾绮罗便打圆场道:“行了,妹妹们一人少说几句吧,别为个不相干的人惹出了火气,值不值当?”

她一边说着。就站起身来,拉起顾兰绡道:“好了,既是三妹妹要在这亭子里招待客人,咱们就把地方倒出来吧,也免得人家说我们不懂待客之道。春雨,我今早上让厨房做两样新式点心,你去看看做好没?拿一些过来给姑娘们尝尝。”

春雨答应了一声。随着顾绮罗下了亭子。直到走出园外,她方才笑道:“姑娘,小桥还在西角门外呢。说是等着姑娘问话。”

“你怎么不早说?快叫他进来。”顾绮罗先是一愣,接着便有几分欣喜,顾兰绡也想知道北疆战场的情况,于是跟着她回了屋子。果然。不一会儿就见小桥进来,先行了礼。这才笑道:“我们爷让奴才给姑娘带好儿呢,说是请您放心,他在北疆一切安好。”

顾绮罗便问他:“你们爷特意打发你回来送信的?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桥连忙道:“爷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个奴才也不清楚。鞑子今年简直疯了一般,怕是还得有几场大战,彻底把他们打怕了这才能撤兵。我们爷的意思。不如一劳永逸,打的他们俯首称臣为好。”

顾绮罗苦笑道:“哪有这么容易?”说完见小桥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呐呐道:“至于奴才,我们爷说我不适合上战场,所以还是趁早回来吧,上次跟着爷偷袭鞑子大营,爷杀了个大官儿,赏了奴才两件东西,奴才一想,这也不枉上战场一遭,还是别给爷扯后腿了,所以奴才就回来了。正好也替爷给大姑娘送信。”

顾绮罗点点头,将那封信拿起道:“这信上的小花十分别致,我竟没看到过,难得它的香气好闻得紧,从哪里得来的?”

小桥忙笑道:“大姑娘好好保存着吧,这花可是难得的,那次咱们绕过鞑子大营劫了他们的粮草,回来时恰好经过一座断崖,这花就是生长在崖上的,当地人把这花叫做仙醉,意思是它的香气可以醉倒神仙,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难得遇见一株,还是开的这样热烈的,爷说这花像大姑娘,所以就攀到绝崖上摘了下来……”

不等说完,就见顾绮罗猛然变色,厉声道:“攀到绝崖上?他也未免太大胆了,这万一掉下来……”说到此处,就没再说下去,似是不敢去想那惨烈情景,好半晌才又叹气道:“等我写一封信给他,日后这样危险的事万万不能再做,不然我和他没完。”

小桥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暗道好嘛,若是别的女孩儿看见这样礼物,大概只有感动陶醉的,只有这位大姑娘,竟说要和爷没完。不过也唯有如此,才能显得大姑娘对爷是真心,不然哪会第一时间就想到爷的安危呢?

一面想着,便开口笑道:“大姑娘说的是,奴才已经劝过爷了。老实说,奴才就没看见爷有这么细致的时候儿。这花带回来后,他亲自小心在书里压好,每天都要查看,有一丁点儿瑕疵都要赶紧处理,待这花干透了,又亲自粘在硬纸上,姑娘是没看见我们爷当时的神态,那叫一个认真细致,足足粘了半天才完事儿,不然哪会这样好?”

顾绮罗想象萧江北制作干花标本然后往纸上小心翼翼粘合的情景,鼻子只觉一阵阵发酸,眼前不觉便出现一副无比动人的画面:在那烽火连天的战场上,刚刚浴血奋战的男人飞马归来,回到军帐后轻轻打开书本,小心翼翼处理着渐渐成形的干花标本,然后在一个难得安静的日子,他将这小蓝花细致的粘到硬纸上,一腔相思爱意,都寄托在那些小心的动作里。

“姑娘怎么哭了?”

忽听身旁杏花的声音响起,顾绮罗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是潸然泪下,她连忙轻轻拂去泪水,摇头道:“我没哭,只是……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却做这样细致的活计,所以心中感动。”

萧江北,我想你,我想你了你知道吗?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顾绮罗在心里喃喃念着,两世为人的她从未曾想过:她会有一天和一个男人这样的相爱。萧江北说:任凭风雨至死不渝。而她也知道:这一世里,自己注定要和这个男人不离不弃生死相许。

好一会儿,顾绮罗才勉强平复了激动地情绪,对杏花道:“难为小桥跟着二爷去了战场一趟,拿一贯钱给他。”

小桥连忙道:“不用大姑娘赏,爷已经赏了奴才许多,东西银子都有。”

顾绮罗笑道:“他的是他的,这是我赏你的。去吧,日后你们爷若有消息传回来,别忘了告诉我一声,你过来也行,去百味馆说一声也行。”

小桥连忙点头道:“好嘞,姑娘就放心吧。奴才听说百味馆如今越发了得,连几位皇子都时常光顾。就是得月楼,也没有这么大的脸面,这可真是太光彩了。”

顾绮罗笑道:“这都是看在你们爷的面子上,不然皇子们知道百味馆是什么啊?”说完小桥告辞出去,顾绮罗就让春雨亲自送他,然后自己拿起那个硬纸板默默看着,好半晌,她才用一只手轻轻抚上那小蓝花,忽听杏花在身旁轻声道:“二爷也真是有心了,奴婢觉着这一封信,比二爷给姑娘的那两箱子聘礼还贵重呢。”

“是啊。”顾绮罗点点头赞同杏花的话,末了叹气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都半年了,北疆那边的战场却还是胶着,真让人心急。”

“姑娘不用急,大概过阵子就回来了,不信那些鞑子能坚持住。”杏花轻声安慰着,却听顾绮罗黯然道:“但愿如你所说吧。”

话音落,春雨恰好送小桥回来,看见这信上小蓝花,便忍不住笑道:“姑娘,二爷说这花像姑娘,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不觉着像您呢?”

杏花笑道:“说你笨你还不承认,这花初看上去平平无奇,细看每个花瓣儿都十分精致,且有星光闪动,它又如此芬芳,可不正如大姑娘一般秀外慧中呢。你想啊,初见大姑娘的人,有几个会把她放在心上?唯有接触了,才知道她有多美好……”

“打住,打住杏花。”顾绮罗抱着身子哆嗦了一下,喃喃道:“虽然我脸皮确实很厚,但也禁不住你用这样的糖衣炮弹来猛戳啊,这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话音未落,春雨便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杏花道:“这下好,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你看把姑娘给吓得。”

杏花冷哼道:“这是马屁吗?难道你觉着我说的不对?”

春雨收了笑声,仔细想想后点头道:“嗯,别说,说的还真没错,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若姑娘不是这样好的人,杏花姐姐又怎可能对您这样忠心?”

顾绮罗笑着看杏花道:“哦?是吗?杏花如今已经对我忠心耿耿了?”

“是,奴婢对姑娘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杏花也信誓旦旦指天,不等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罢了,这话把我的牙都给酸倒了。”

“杏花姐真是的,这种话有什么可酸的?”春雨扬起小脸:“我就是这么想的,一点儿也不酸。”

“谁敢和你比?你是姑娘的贴心小棉袄,我最多是外面一件袍子罢了。”杏花忍不住笑,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道:“杏花姑娘在吗?太太叫你过去一趟。”

第一百零九章:绝境

“这是春大娘的声音。”杏花就有些疑惑地站起身来,皱眉道:“太太怎么忽然想起找我过去?就算她有什么心思,也不该这样明目张胆的啊,就不怕姑娘起疑心?”

顾绮罗也皱眉道:“太太这个人心机很深的,她之所以这样做,恰恰就是不想让我起疑心。不管如何,你过去一趟吧,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杏花答应着去了,过一会儿后回来道:“真是奇怪,太太什么也没说,就说我针线活儿做得好,让我给她做个抹额。”

顾绮罗点头道:“既这样,你就给她做一个,送去也就完了。我料着,应该不止这一件事,咱们看看她日后还有什么手段。”

杏花答应下来,心中却是狐疑不定,如同蒙上一层阴影般,总有一股不详的感觉。

时光匆匆而过,转眼夏去秋来,从八月初开始,北疆捷报连传,这一次郑老将军没有随军出征,边疆是以一等将军关大胜为帅。萧江北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邸报上,几乎每一次出现,就代表着一场大胜,而随着他的军功越发耀眼,关于他要和西宁公主联姻的流言也甚嚣尘上,这八卦甚至都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

“对于和西宁联姻这件事,你怎么看的?”

坐在御书房中,皇帝将一本奏折随手扔在桌子上,端起面前茶杯啜了一口,一边问面前站着的太子。

太子先是一愣,接着笑道:“怎么?父皇意动了?”

皇帝笑道:“结永世之好,共抗北匈,这也算是功在千秋的好事,朕能不意动吗?”

见父亲这样直言不讳。太子倒不好把自己的想法直说出来了,因沉吟了一会儿方道:“和亲之事古已有之,可也没见哪一个真的结成了永世之好,是友是敌,无非利益使然,一个女子又能左右得了什么?儿臣问父皇,一个西宁国和一个大夏的绝世名将。您要哪个?”

皇帝那是什么人?听见儿子这么说。便知道他的意思了,不由呵呵笑道:“看来你倒是很看好你那个小舅子啊,绝世名将?唔。你就这么笃定吗?”

“儿臣刚才的话是有些夸张了。”太子微笑。

皇帝点了点头,暗道这还差不多,绝世名将,你也真敢说。正想着。就听太子又补充了一句:“的确,江北现在还不能算是绝世名将。最多就是个绝世名将成长中吧。”

幸亏做了三十多年的皇帝,不然非喷茶不可。皇帝陛下愤恨瞪着儿子,气哼哼地道:“你说话能不能顺溜些?这么大喘气是想坑你爹我吗?”

“儿臣不敢。”太子连忙躬身施礼,天可怜见。他真不是存心坑爹的,只是想起小舅子,就有一股骄傲自豪从心中升起。所以一不小心就给皇帝老爹挖了个坑。

“这么说,你是觉着这桩联姻不能成功了?”

皇帝放下茶杯沉声问。果然就听太子恭敬道:“也不是不能成功,若西宁公主肯和亲,除了江北,我想没人能拒绝,其实我大夏人才济济,又不是只有那臭小子一个人才。”

“西宁公主一向骄傲,如果随便一个人她都肯嫁,西宁国主也不至于在信中指名道姓了。”皇帝垂下视线淡淡说着,想了想又抬起头来,沉吟道:“我知道那小子很喜欢他的未婚妻,第一次见面就把宝刀相赠。不过,七尺男儿,三妻四妾也寻常,让西宁公主为妻,给他那未婚妻一个平妻的名头,可以和公主平起平坐,那位姑娘怕也不会不同意吧?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荣了。”

太子笑道:“父皇,顾家姑娘虽然厉害,但圣旨一下,她再不愿意,也定会遵从。现在的问题是江北那臭小子肯定不会同意。所以儿臣才问父皇,一个西宁国暂时的诺言和一个大夏的名将,您要哪个?”

皇帝沉默不语,好半晌忽然一瞪眼睛,冲太子发火道:“都是你惯得,一个小舅子你都管不住,你说说,你这个太子还能干什么?”

“儿臣有什么办法?那小子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货,你看他从前总是深入北匈抢劫那些贵族部落就知道了,这混球压根儿就没把自己的命放在心上,父皇真要是下了旨意,他肯定就带着顾家姑娘亡命天涯了。”

这本是大不敬的话,如果别人说出来,那就是死罪。不过皇帝是个随和的人,虽然掌握生杀大权,却也不肯因此而放弃了天伦之乐,所以父子之间说话还是很随意的,若非如此,太子也不敢直言不讳。

“罢了罢了。”皇帝原本对这个结果就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听见太子这么说,倒也不是十分难以接受,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可惜,然而正如太子说的,一个西宁国,不能给大夏太多帮助,也不能扯多少后腿,如果因此而让萧江北这正在成长中的名将和皇家离心离德,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件事就此放下,再无人提起。

“将军,大风刮了一天一夜,我们迷失方向了。”

副将声音沙哑的禀报着,一向连生死都不放在心上的汉子,此时声音里却全是沮丧。

萧江北抬头看天,日正当空,炽热的阳光洒下,无情蒸发着他们身体里的水分。

“把所有人的粮食和水征集起来,从现在起每天傍晚发放一次食水,昼伏夜行。”萧江北沉声下令,见副将领命而去,他脸上一向平静的表情消失,眉头紧锁。

“将军,我们八成是进入了大鬼沙漠,这片见鬼的沙漠据说不大,可就是邪乎的要命,有的人可能两三天就会走出去,有的人……就只能困死在这里。”

萧江北身旁的千户朗宁轻声说道。大鬼沙漠是北匈一个非常神秘可怕的所在,就如他刚才说的,这沙漠据说不大,有的人稀里糊涂走进深处,可能一两天就能出去;但有的人不过是刚进入沙漠,再想往回走就迷失了方向,运气好还能出来,运气不好就只能葬身这片神秘沙海。传说在很久之前,北匈两个部落在这里爆发了大战,其中一个部落中有一个布阵高手,在这片沙漠中布下了一片绝阵,将另一个部落的人马活活困死在此处。

千百年过去了,当初被困死的部落人马怕是连白骨都化成了灰,这片沙漠里的绝阵却遗留下来,时不时就会吞噬掉误闯入者的性命。朗宁看着萧江北,这是他的偶像,少年战神威名赫赫,只要屠绝宝刀在手,便可力敌千军。然而面对这片绝地,任你武功如何高强,也没有半点作用。

真的……只能困死在这里吗?朗宁默默看着那名副将在士兵中征集食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只可惜没死在战场上,却要葬身这片荒漠之中。

都怪车将军轻敌冒进,如果不是他率大军去劫持亲自往边关督战的北匈单于,咱们也不会为了救他而深入敌境,结果将他们救出去了,萧将军却因为声名太盛而遭到无情追杀,最后不得已之下,只能带着这一支残军被逼进这片荒漠之中。

“将军,所幸我们急行军,每个人带了十天的粮水,如今只用掉三天的量,节省一下坚持半个月不成问题。”副将前来禀报,萧江北沉默片刻后吩咐道:“原地驻扎,晚上行军。”

“将军。”

副将不明所以,但朗宁很快就明白萧江北的意思了,失声道:“将军是要以北斗星辨认方向,走出这片沙漠?”

“不错。”萧江北没有多说什么,那匈奴的布阵高手再厉害,也不可能改变日月星辰吧?

“可是……”朗宁犹豫,他们只有半个月的时间,理该争分夺秒才对,如果以北斗星指引方向,那白天势必不能行军,这要耽误多少时间?更何况荒漠中夜晚的气候不知怎样,万一是风沙漫天呢?或者极度苦寒呢?再者,一旦有风雨,阴天,北斗七星不出现呢?这变化因素实在太多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不过朗宁只说了两个字,就没有再说下去,进入了这片鬼漠中,就算是杀人无数的精兵,也都没有了一往无前的气势,比起血光滔天的战场,反而是这样的阴诡之地更容易消磨士兵们的意志。萧江北此时是这支部队的主将,只要他还能镇定自若,不管做出什么离谱的决定,大家总可以追随在他身边。不然的话,一旦有人开始疑神疑鬼,导致军心涣散,那他们就真是离死期不远了。

“会走出去的。”

萧江北看了身旁朗宁一眼,沉声道:“我答应过她,一定会活着回去迎娶她,不会让她守寡。”

“将军。”朗宁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将军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然而当他看到萧江北无比认真坚定的神色,他心中竟猛地一跳,原本绝望的心情蓦然升起几丝希望。

“好好休息,我一定带你们走出这片绝地。”萧江北不再多说,寻了块大石阴影处坐下,默默闭目养神。被他的镇定和坚毅影响,原本惶惶不安的队伍陡然安静下来,士兵们不再交头接耳的议论,而是各寻石块坐下休息。

第一百一十章:噩耗

“姑娘,这些日子太太时不时就会叫杏花姐去她那里,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中秋节似乎过了没几天,转眼间就已是九月末了。夜里一场秋雨,清晨醒来后院子里就堆了不少枯叶。

顾绮罗坐在窗前,窗子开着,雨后的清新空气涌进屋中,也带来了阵阵寒气,墙角下一丛菊花正在怒放,她恍惚看着,不知为什么,从今天早起,就总觉着心神有些不宁。

“姑娘。姑娘。”

春雨伸出手在她面前摇晃着,总算唤回她的神志。回过头来,她有些恍惚地问:“你说什么?”

“奴婢说太太这两个月动不动就叫杏花姐过去,不知到底安的什么心。”春雨又说了一遍,实在是忍不住了,这些日子她总为此事担忧,偏偏姑娘就好像不知道似得,并不曾多问过杏花一句。

春雨对杏花很有感情,她一直期盼着自己能和对方一起给顾绮罗做陪嫁。虽然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杏花和自己是不同的人,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眼看着杏花对姑娘也是尽心竭力,所以便觉着对方也已改变初衷,对顾绮罗忠心耿耿。谁知如今吕夫人大权旁落,却还是不肯消停,仗着太太的身份,竟然屡次叫杏花过去,这怎能不让她忧心忡忡?万一对方以重利诱惑,杏花经受不住怎么办?

“你管太太安的什么心呢。重要的是杏花怎么想,难道你不信你的杏花姐吗?”

顾绮罗微笑,老实说,她现在没什么心思去理会吕夫人搞得小动作,一来是信任杏花。二来也是这些日子总做噩梦,让她很是担心萧江北的安危。连续两次邸报都没有对方的消息了,这让她有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奴婢……奴婢当然信任杏花姐,但……但太太那个人最阴险了,万一她用重利诱惑杏花姐怎么办?”春雨说到这里,便低了头,觉着自己这样说挺对不起杏花的。好像说她是重利忘义的人。有挑拨之嫌。可她又害怕万一杏花真的被诱惑,要对姑娘不利,姑娘却傻乎乎被蒙在鼓里。一如既往的信任她,最后吃亏上当。所以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一下。

顾绮罗看到春雨那纠结的模样,哪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摇头笑道:“你啊,还是别替杏花担心了。她心中可有主意呢。”话音落,忽见小草跑进院子。泪痕满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绮罗就觉着脑子“嗡”的一声,心中不祥预感更加浓烈了,连忙站起身来到外室。刚到门口,小草就从外面一头闯进来,恰好撞在她身上。

“姑娘。姑娘,不好了。”抬头看见冲撞的人是顾绮罗。小草顾不上道歉,而是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放声大哭道:“萧家二公子……二公子战死了……呜呜呜……”

“你胡说什么?”

春雨在顾绮罗身后赶上来,一听这话,便柳眉倒竖厉声喝斥道:“二公子武功那么厉害,鞑子都闻风丧胆,他怎么可能战死?你从哪里听人胡说的?也不问清楚就跑来和姑娘乱嚼舌头根子,当心我揍你。”

“是……是真的,街上……街上都传遍了。呜呜呜……”小草抹着眼泪,喘着气哽咽道:“我今天和尤婆婆一起去街上买菜,街上的人都传遍了,说是昨儿晚上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呜呜呜……我也不信,就去萧家打听,萧家已经慌作一团了,哭声在外面就能听见。”

“不,不可能的,二爷那么厉害,他怎么可能战死?一定是传信的说错了,一定……”春雨呆住了,只是下意识不想接受这消息。忽见前面顾绮罗身子晃了一晃,眼看就要摔倒,她连忙上前扶住,正要说话,就见顾绮罗猛地捂住胸口,竟“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姑娘……姑娘。”

春雨吓呆了,腿一软,主仆两个一起坐在地上。而这里小草愣了半天,才猛地想起应该赶紧找大夫,于是转身就奔了出去,一面大叫道:“不好了,大姑娘吐血了,快找大夫来啊。”

“姑娘,你别吓我,这事儿……这事儿还没作准呢,也许……也许还是谣言,是那些丧了良心的巴不得二爷战死,所以传的谣言,姑娘您千万挺住啊。”春雨吓得哇哇大哭,握住顾绮罗的手,只觉一片冰凉,竟不似活人的温度,吃这一吓,她只觉着头皮都发麻了。

“姑娘怎么了?”

杏花的声音传来,春雨一见她,心中恐惧和担忧立刻全部爆发,冲着杏花大嚷道:“你还知道回来啊?太太到底找你什么事?你就在她那里耽搁到现在?你……你不如去她那伺候得了,也省得什么时候就生了反骨,要害姑娘。”

这话如同一柄尖刀,正戳在杏花心窝上,只让她面色猛然变得惨白一片,站在那里呼哧呼哧喘着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半晌,她才上前扶起顾绮罗,轻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顾绮罗整个身子都是软的,连说出这么几个字,似乎也费了好大的劲儿,忽听杏花惊叫道:“姑娘,您吐血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发生了什么事?”

“呜呜呜……杏花姐,小草说……说街上到处都在传,二公子……二公子战死了,呜呜呜……”

春雨呜呜哭叫着,她也知道自己刚才无故冲杏花发火太不应该了,尤其是那样的诛心话语,即便在心里怀疑,也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因这时候拉着杏花的袖子哭道:“我刚才说错话了,姐姐别怪我,实在……实在是我又害怕又担心,我……我就觉着天都塌了……”

杏花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就摇头道:“不可能,二公子那样厉害的人,怎可能战死?这绝不可能。姑娘,关于二公子的事,空穴来风还少吗?这一定也是哪个该千刀万剐的狗贼造的谣。”

“说是从宫里传来的消息,萧家已经知道了,如今乱作一团,在外面就能听到他们的哭声。”春雨摇着头,和杏花合力将顾绮罗扶起来,安置在床上。不一会儿,吕夫人和顾锦绣等得了消息,也赶过来了,假惺惺安慰了几句,但眼中全是幸灾乐祸的得意。

“大姐姐别伤心,若是二哥哥九泉之下知道您这样难过,他也会不安的。”

顾锦绣假意安慰着,眼中确实笑意吟吟,话音未落,不妨一直软了身子半躺着的顾绮罗竟猛然坐起身来,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顾锦绣被打蒙了,从小到大,还没人碰过她一根手指头呢,即使之前因为珠串的事儿败露,也只是被关了几天禁闭,顾老爷和吕夫人也不曾揍过她,却不料竟会在今天,在这样的场合下,被顾绮罗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怔忡只是一瞬间,顾锦绣旋即回过神来,顿时气血上涌,正要上前还以颜色,就听顾绮罗尖声叫道:“谁说他死了?什么九泉之下?你亲眼看见了?就这样咒他死?他死了,于你有什么好处?你竟敢在我面前说这样诛心的话,顾锦绣,你还是人吗?你的良心难道都被狗吃了不成?”

从顾绮罗进京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一刻,无论何时何地,她都是沉稳端庄的模样,哪怕是用心机手段,也都是从容不迫。似这样失态到如同一个泼妇般连声音都尖厉了的模样,众人还从来没有见过。因一时间看着她面红耳赤柳眉倒竖,那神色竟有几分狰狞狠厉,竟没来由心生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