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你给我退下,还嫌不够丢人吗?”吕夫人也气急了:她就没见过顾绮罗这样大胆不在乎名声的人,什么事都敢当众闹开来,这传出去,他们顾府岂不真成了笑话?

“乡亲们。”却见顾绮罗丝毫不理会。转头对那些百姓含泪道:“萧将军为了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我顾绮罗不过是个普通女子,论身份,我其实配不上他,但是之前萧家的聘礼已经下了,我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今日他为国捐躯,我宁愿为他守节终生。请乡亲们给我做个见证……”

“玲珑。大姑娘病了说胡话呢。快拖她回去。”吕夫人真是急眼了,让顾绮罗这么一闹,此事真的要功败垂成。无论如何。肯为死去的未婚夫守节都算是女子美德,不过在大多数人眼里,这却要牺牲一个女子的终身幸福,有点没人情味儿。所以若是哪家有守望门寡的女儿,虽然在士林官场上的名声好听。可民间却大多会斥责父母不近人情。

但顾绮罗这个不一样,她是当众大声说出自愿守节的话,这只会让人们钦佩她的忠肝义胆矢志不渝,更何况她是要为战死疆场的未婚夫守节。这是要上表朝廷请求嘉奖的。而自己若成了逼迫她另嫁的罪魁祸首,别说律法不容,就是京城百姓的唾沫星子。也足够淹死她了,何况她还是个继母。为了攀权附贵就把立志守节的继女许配给侯府人家的狠毒继母,这帽子简直这辈子都别想摘掉了。

“大姑娘,您真是烧糊涂了,快随奴婢们回去。”

玲珑和周宏家的也明白事情严重性,上前来就要拖着顾绮罗回后院,刚拖了两步,脚上猛然就是一阵剧痛,两人“哎呀”一声松了手,顾绮罗便趁这机会挣脱了她们,转眼间就从袖中抽出一把弯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声道:“你们说今日没有交换婚书,那好,我就问一句,太太,你敢不敢当着这么多乡亲们的面儿承诺许我守节终生?如果你今日不答应我,与其将来受婚约胁迫,让父亲为难,我今日宁可血溅当场,追随萧将军而去。太太,你敢不敢答应我?”

吕夫人怎也料不到顾绮罗竟会一下子将了她的军,登时就说不出话来了。那边澄明侯夫人气得胸口不停起伏,只能喃喃道:“反了反了,这是做什么?这……这还有一点儿规矩礼数吗?”

“我早就说过我胆子大,性子也不好,又是个名声狼藉的厉害女人,实在高攀不上侯府。若今日夫人承诺我永不会上门提亲,我愿意为今日的失礼赔罪。”顾绮罗昂然道。那把镶满了宝石却是刀锋冷冽的弯刀横在她雪白的颈项前,格外触目惊心,这弯刀恰是当日萧江北第一次见她时送的那一把。

一句话把澄明侯夫人也将在那里了。依照她的性子,似顾绮罗这样的烈性女人,侯府压根儿就该看都不看一眼,但她知道此事对于杨子帆来说至关重要,所以即便顾绮罗把她逼到了这样狼狈的境地,她也不能昂首挺胸的大步离去,挽回这个面子。

两位当家主母面色铁青,谁也不说话,顾绮罗在她们对面,毫不相让的瞪着她们,弯刀就在她脖子边,一缕血迹甚至都渗了出来,她却理也不理,显然心意已决。

正是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就听人群外有人嚷嚷道:“让开让开,让我们进去。”

人群让开了一条路,心想这是谁啊?看热闹还有这样大胆的?连个先来后到都不讲?

一面想着,便都抻长了脖子看过去,却见街对面停了一辆华丽马车,两个女子在一大群男女的簇拥下款款而来。再仔细看了看,人群便轰然又往后退了几十步,因为当中已经有人认出那些男人好像是一群太监。

“这是太子府的人。”就有那消息灵通的给众人解惑,顿时让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必定是那位太子侧妃过来了,这一下事情可有意思了,萧将军是谁?那是人家侧妃娘娘的弟弟啊,如今顾大姑娘要立志为萧将军守节,谁敢当着侧妃娘娘的面儿说不答应?

待萧静春和香姨娘走进去后,百姓们“呼啦”一下又围了上去,却见两个太监冷冷地把大门关上,将他们彻底隔绝在门外:太子侧妃亲至,那是能容街头百姓围观议论的吗?

“咦?这……这是怎么了?大姑娘,你……你要干什么?快把刀放下,这不是玩的。”香姨娘和萧静春得了消息过来,却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这一幕,当下香姨娘便连忙上前把顾绮罗的弯刀给夺下,然后只看了一眼,眼泪便落下来,轻声道:“这是当日……二少爷送姑娘的那把弯刀?”

顾绮罗也是潸然泪下,将刀取回来,轻轻摩挲着,一面沉声道:“是啊,是他送的。如今他不在了,没办法再护着我,但他的刀还在,有这把刀在,谁也别想逼迫我。”

“这是怎么说的?谁敢逼迫你?就是阿北不在了,可你从前经常过去我那里说话,我也早把你当亲人看待了。”萧静春冷声说着,目光在吕夫人和澄明侯夫人面上轻轻扫过去,微笑道:“杨夫人怎么过来了?”

澄明侯夫人这个时候哪还敢说自己是来交换婚书,给世子和顾绮罗定亲的?因连忙陪笑道:“妾身在府里无事,过来找顾夫人说说话,娘娘怎么也过来了?”

萧静春淡淡道:“我也是在府里没有事,恰好姨娘来了,和我说大姑娘这些日子瘦了许多,精神也不是很好,上次去找她,竟说了些决然的傻话,我生怕她太过悲痛做出傻事来,所以就说和姨娘过来看看,开解开解她。”

装,你就装吧。

吕夫人和澄明侯夫人都快呕死了:什么过来开解?你可是太子侧妃啊,要开解不会派人叫她过去?竟然还亲自纡尊降贵过来了。这不明摆着就是要给你那死去的弟弟撑腰,让顾绮罗进萧家门吗?

只是这事儿虽然都是心知肚明,却决不能说出口。这边香姨娘替顾绮罗擦了眼泪,又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方转头对吕夫人道:“我刚听这孩子说夫人要把她许配给澄明侯府世子,她偏偏不肯,所以才闹出这样的事,这是真的吗?”

事已至此,就算交换了婚书,吕夫人和澄明侯夫人也必须矢口否认此事了,不然她们就是逼迫顾绮罗险些以死明志的罪魁祸首,阻止一个女子为未婚夫守节,这在律法中是有罪的,两人哪敢当着萧静春的面儿承认?只好都强笑着否认。

萧静春这才道:“就是,我料着两位夫人也不会做出这样糊涂事来。论理,阿北已经战死,我们不该耽误绮罗的终身,只是他们两个虽未成婚,却是情深意重,绮罗定要举行冥婚为阿北守节,这个就算不赞成,也不该阻止。更何况阿北这会儿尸骨衣冠还没回来,绮罗哪有那么容易恢复心情?等到过几年,她说不定自己就想通了,何至于就这样急不可耐的,两位夫人说是不是?”

吕夫人和澄明侯夫人敢说什么?只有唯唯诺诺答应着。萧静春是厚道的,身为萧江北唯一的亲姐姐,她也没有一锤定音,而是还留了活口儿,让顾绮罗日后有选择的权力。这也是她感念顾绮罗对弟弟的情意,所以为她苦心做的打算。

萧静春接着又来到顾绮罗面前,攀着她肩膀笑道:“姨娘说你这些日子精神不好,我看果然你是有些恍惚怔忡了,这样事情莫说两位诰命夫人,就是民间的无知妇人,也万万行不出来,你竟然就无缘无故的怀疑她们。”

第一百二十四章:将军没死

一句话说的吕夫人和澄明侯夫人都是面皮紫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绮罗也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因款款上前,含泪施礼道:“我只因为立志守节,所以生怕出变故,有些杯弓蛇影了。还请太太和侯爷夫人原谅我刚才的无礼造次。”

“罢了,大姑娘也是心系萧将军。”澄明侯夫人这一句话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得,偏偏面上还不得不挤出一点笑容,这高难度的表演可真是难为坏了一直高高在上的侯爷夫人,什么时候吃过这种瘪啊。

吕夫人的心里也在滴血,如果不是这一年多来已经让顾绮罗虐了几次,锻炼出了些定力,她这会儿只怕已经昏过去了。因正要勉强说几句体面话,忽然就听大门外“轰”的一声,几十个人一通大叫喝彩起来。

吕夫人吓了一跳,险些没坐在地上,与此同时,大门被“咚咚”拍的山响,让院子中的人都是一惊,萧静春便对身旁太监道:“不知是有什么急事,快去开门。”

两个太监忙跑上前,将大门打开,就见外面站着的是太子府的总管,大概是从人群里挤过来的关系,帽子也歪了衣服也乱了,连鞋子都掉了一只。

可他却全然不管不顾,见门开了,便一溜烟冲进来,未等到萧静春面前便跪下了,大声叫道:“娘娘大喜,萧将军没死,他没战死,立了天大的功劳,如今大概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萧静春的身子当时就晃了,幸亏旁边顾绮罗扶住。但大姑娘也好不到哪里去,她震惊看着太监,喃喃道:“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是……萧江北没……没战死吗?你说的萧将军……是他吗?”

“是,就是萧将军,二少爷,他没死。”总管知道这位就是未来萧府的二少奶奶,自然不敢怠慢。使劲儿陪着笑容。然后又苦着脸看向萧静春道:“侧妃娘娘,奴才还跪着呢。”

“快起来。”萧静春终于回过神,连忙命他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才维持住仪态,颤声道:“究竟……怎么回事?消息准确吗?你听谁说的?”

“准,当然准了。是边关刚刚八百里送来的急报,恰好太子殿下就在皇上身边。听了信儿就遣人回府通知侧妃娘娘,偏偏娘娘不在。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奴才就抢着过来禀报了。听太子派回来的小喜子说,那奏折禀报的也不十分详尽,只说当日二爷的确是率军去救援深入敌后被围困的大军了。但也因此而遭匈奴铁骑围追堵截,然后他们进了一个叫什么沙漠的。没过几天就从匈奴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把二爷那支队伍全杀了。尸体都在匈奴王庭挂旗示众。而二爷那边也的确遥遥不归,所以边关将士都信以为真。这才写了奏折禀报。谁知那只是匈奴鞑子的疑兵之计,旨在动摇我边关将士的士气,却不料弄巧成拙,将士们哀痛之下,大发神勇,那匈奴单于御驾亲征都被打回去了,匈奴兵大败,然后咱们大夏军队就在狼石山下遇见了二爷的军队,哦对了,说是二爷还杀了匈奴单于最钟爱的二王子。”

“阿北……还活着?他……他还杀了……杀了匈奴单于的二王子?”萧静春怔怔站着,忽然扭头对顾绮罗道:“快,快掐我一下,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顾绮罗正在掐自己的腿,然后疼的一咧嘴,呐呐道:“娘娘,不是做梦,我也不是做梦,是真的,我掐了下自己,挺疼的。”

那总管也忙陪笑道:“嗨!看娘娘说的,这样事情怎么能是做梦呢?千真万确,小喜子还说,皇上龙颜大悦,和太子说这下真要舍出去一个侯爵了,总不能当皇帝的说话不算话。”

当日皇帝曾说过,若萧江北能再立大功,就封他一个侯爵。那时这话虽是有鼓励之意在内,但玩笑成分居多,大功是那么好立的吗?但这也足以说明皇帝对其有多么看重。谁知一语成真,这一次萧江北如果真的凯旋回朝,那可不止是一桩大功了,深入大漠成功解围,杀了单于最宠爱的二王子,要知道那可是相当于大夏太子的人物,很可能就是未来的单于,结果让他宰了,这是多大的功劳?

当下萧静春就和顾绮罗抱头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方想起香姨娘,回头一看,只见她似是魔怔了一般,只在那里喃喃自语,眼珠子都不会动了。萧静春吓了一跳,生怕她受不住刺激出了意外,连忙上前摇晃了一番,总算让香姨娘“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这一下再也没什么说的了,门口围观的百姓已经激动散去,往各处传播这个消息了,而澄明侯夫人铁青着脸离去,那婚书虽然还揣在她怀中,然而也只能回去后就烧毁了,不然若让人知道这件事,澄明侯府非臭名远扬不可。

吕夫人心里呕的要吐血,但也只能强压着,用最高明的演技堆出一脸的巴结笑容,忙着请萧静春和香姨娘进屋,却被两人婉拒,两人都着急回去细问端详,只是和顾绮罗说了几句话后便匆匆离去。

这里顾绮罗也不理会吕夫人,仍然像做梦似得,深一脚浅一脚往后院去,吕夫人自然没有心情留她,实话说,看见她心里都腻歪死了,恨不能一棒子打死,因连场面话都没说一句,便回房生闷气去了。

这里顾绮罗总算回到了房间里,杏花春雨都已经急的团团转了,见她回来,忙都围上前,忽然看见她脖子上的细小伤痕,春雨便惊叫了一声,连忙回屋拿药,这里杏花便忙问情况,为了表现出孤苦无依,今日顾绮罗做这件事没让她们俩跟着。

“杏花,你知道吗?萧江北没死,他还活着,他就要回来了,凯旋回朝,立了天大的功劳,他……真有可能成为大夏历史上最年轻的侯爷了,哈哈哈……”

顾绮罗总算是回过神来,心中激动喜悦无法抑制,拉着杏花迫不及待就把这好消息告诉了她,却吓得杏花面色惨白,颤着手去摸她的额头,一遍焦急叫道:“春雨你快来,姑娘好像被魇住了,开始说胡话了。”

“什么说胡话?我才没有说胡话。”顾绮罗的笑意怎也控制不住,在地上踱着步子,挥着手,如同神经质一般的喃喃念叨:“神转折,死而复生,否极泰来,哈哈哈,这么狗血的情节我还以为只有在小说里才能看见,没想到如今在我身上竟然也发生了,果然艺术是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生活远比电视剧还更狗血,不错,我喜欢,哈哈哈,我喜欢这样的狗血,萧江北还活着,这个家伙还斩了匈奴单于的二王子,那等他回来后,应该大概差不多就可以封侯了吧?嘿嘿,真不错……”

“杏……杏花姐。”春雨这会儿已经出来了,眼含热泪看着独自在那里傻笑自语的顾绮罗,有些害怕的道:“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到底前院发生了什么事?她……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杏花气恨的忘了恐惧,咬牙切齿道:“不知太太和那澄明侯夫人都做了什么,竟把姑娘害成这个样子,看等老爷回来,我拼着被打一顿,也得去讨回这个公道。”

她这样一说,登时春雨也忘了害怕,握拳愤怒道:“没错,姑娘会变成这个样子,一定是和她们有关,上一次二爷战死的消息传来,姑娘就险些落下病根儿,幸亏当时哭出来了,没想到这一回竟然折在她们手里……”

不等说完,忽听杏花道:“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快去找庄姨娘,上次她打听了那大夫的住处,让人去请来。”

春雨一溜烟儿跑出去,这里顾绮罗手舞足蹈的兴奋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渐渐平复了情绪,看向杏花道:“春雨呢?刚刚好像还在,怎么一转眼就没影儿了?让她去厨房给我弄点东西来吃,哎呀,这两天都没怎么吃好饭,这会儿才觉着肚子饿得要造反了。”

“姑娘,您……您到底受了什么气?想哭就哭出来吧。”杏花含泪上前,将怀中的新帕子掏出来,准备给顾绮罗擦泪水,却听自家姑娘纳闷道:“受气?我何曾受过气?哼!太太倒是让我弄了个灰头土脸呢。”

“姑娘,您……您好了。”杏花惊喜地叫,让顾绮罗更是一头雾水:“什么话?我……我坏过吗?”

“您还说呢,刚才您回来,拉着奴婢说二爷活着,马上要凯旋回朝,还说他杀了……”杏花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掰着指头数落着,还不等数落完,就听顾绮罗点头道:“是啊,萧江北确实活着啊,立下天大功劳就……”

杏花一咧嘴就哭了:“原来姑娘还在说胡话。”

“谁说胡话了?杏花,不是我批评你,你的接受能力怎能这么匮乏呢?萧江北怎么就不能活?我告诉你……”顾绮罗板起脸,她现在心情很好,非常好,简直是阳光明媚洒落大地,因拉着杏花正要啰嗦一番,就听门外传来“咚咚咚”的跑步声,接着顾兰绡一头闯进来,看见她便扑上前哭道:“大姐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心里苦,可你得撑住啊,您若失心疯了,太太还能放过你吗?老太太怎么办?大姐姐……”

第一百二十五章:新版窦娥

“我……我哪有失心疯?”顾绮罗瞪圆了眼睛,却见庄姨娘也气喘吁吁地进门来,还没到面前便沉声道:“大姑娘一向是沉得住气的,即便暂时有难关,也莫要灰心丧气,俗语说,事在人为,以姑娘的手段智慧,没什么事是不能扭转的。”

顾绮罗哭笑不得的看着梨花带雨的顾兰绡和一脸郑重的庄姨娘,摊手道:“姨娘,二妹妹,你们这是怎么了?别听丫头胡说,我没失心疯,萧江北是真的要回来了,他没死……”

“看看,还说没疯。”顾兰绡悲伤地摇头:“大姐姐,你清醒一下,萧家哥哥都战死两个多月了。”

庄姨娘和杏花春雨也七嘴八舌劝说着,顾绮罗数度张口欲言,都被她们堵了回来。

“啊!我受不了了。”最后大姑娘无奈,一声河东狮吼,果然让围着的几个人都住了声音,她这才擦了擦额头汗水,摇头道:“真是,这怎么还说不清了呢?我现在算是明白窦娥当时的心情了,这被冤枉的,太窝火了,好端端就说我是失心疯。”

她说完,便郑重看着庄姨娘等人道:“我郑重说一遍,我没疯,萧江北也没死,是太子府的总管亲自跑过来通知的。没错,他的确是深入了北匈大漠,但是没死,说他战死,那是北匈传的谣言,目的是动摇我边关将士军心,谁知弄巧成拙,硬生生把大夏军队变成了几十万的哀兵,打的他们哭爹喊娘,现在估计已经逃回草原深处去了。”

这一番话顾绮罗说的又快又急,是一口气说下来的,因为生怕再被打断。说完后她大喘了几口气。拿起桌上茶杯咕咚咕咚喝水,忽听门外小草的声音道:“大姑娘,应大夫来了,听说您魇住了……”

“噗”的一声,顾绮罗一口茶喷出来,咳了好几声,这边杏花要将她弄进帐子里。却听大姑娘恼怒道:“谁请的大夫?我没失心疯。这消息太太都知道了,大街上百姓们也开始传了,你们自己去听一听啊。”

“知道知道。我们如今知道错了,哪有失心疯的人说话这样条理分明的。”杏花哄着顾绮罗,心里其实还是半信半疑,只觉着顾绮罗是不是把昨晚做的美梦给当真了。

“是啊大姐姐。反正应大夫已经来了,诊金也是必须付的。这钱不能白花,您就让他给你看看呗。”

顾兰绡也劝着,只见顾绮罗黑着脸道:“有这样说的吗?这病也是顺便看的?”

虽是这样说,她却也无奈了。知道这些人还是在怀疑自己,于是只好躲进帐子里伸出手,果然。不一会儿应飞鸿进来,有些不悦道:“你们做什么呢?病都是十万火急。哪有让大夫在门外等那么长时间的?这要是个急病人,等我进来,黄花菜都凉了。”

这大夫也太不会说话了。庄姨娘更肯定这医术高明的大夫之所以门庭冷落,问题肯定就是出在他这张嘴上了。面上却勉强陪着笑容,正要请应飞鸿上前,就听帐子里顾绮罗道:“我说萧江北没战死,我身边这些人就以为我疯了,忙把大夫您给请了过来……”

那应飞鸿已经把药箱放下了,听见这话便又拿起来,淡淡道:“这事儿是真的,我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大夏的少年战神没有战死,北匈已经撤退了五百里,所以大概不久之后他就会班师回朝。”

“什么?竟是真的?”

庄姨娘顾兰绡等人都大吃了一惊,旋即又欢喜无限起来,顾兰绡当即软倒在椅子上,双手合十喃喃道:“感谢上天,这竟是真的,二哥哥真的没死,这真是太好了……”

应飞鸿看了一圈,只见这些人都在各自合十拜佛,竟没人理会自己,因淡淡道:“还有事吗?没事儿的话我要走了。”

“哦……好,春雨,快送送大夫。”

杏花如梦初醒,却见应飞鸿难得的嘴角含笑,拇指和食指捻着,似是在提醒着什么。

“先生还有什么事?”庄姨娘还没会过意来,呆呆问了一句,却见应飞鸿又把药箱放下,摇头无奈道:“罢了,这大喜大悲对人都有影响,我看还是给你们开张方子调理一下好了。”

“我们没事儿……”庄姨娘还在那里纳闷,这边应飞鸿已经笔走龙蛇,刷刷刷把方子开出来了,递给春雨道:“都是寻常东西,让厨房做就是了,吃个三五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说完又看向杏花,他上次来时已经知道这是顾绮罗房中的大丫头,银钱都归她管,因又轻轻捻了捻手指头,见杏花还没明白过来,只好摊手无奈道:“姑娘,既请我登门,即便不看病,诊金也是要付的。”

“啊!”杏花大叫一声,顿时满脸通红,这里应飞鸿便施施然出了里屋,一会儿杏花让春雨送了钱出来,春雨便担忧道:“我们姑娘如今也是欢喜的紧,这不会有事吧?”

“姑娘的声音中正平和,显然心绪已经平静,没有事。左右我开了方子,你让她当做甜汤喝两顿就好了。”应飞鸿说完,拿起桌上那封银子,微笑道:“果然是人逢喜事,今儿这赏封未免也太大了吧?倒让我平白赚了许多钱。”

春雨笑道:“这样好消息,便是让我们姑娘散尽千金也是愿意的,应大夫尽管拿着好了,日后一旦有个头痛脑热,少不得要麻烦您呢。”说完应飞鸿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了。

正在欢喜时,香桃过来了,只说周太夫人有请,顾绮罗忙到了老太太屋里,就见祖母面沉似水,胸口不住起伏,看见她便顿着拐杖道:“你竟当众说要守节终生,这……这样的不留退路,丫头,你是要气死我吗?”

顾绮罗见老太太气的厉害,当即脸都黑了,咬牙道:“这是哪个王八羔子报的信儿?报信也就罢了,你总得报完了啊,怎么专门报忧不报喜呢?”

一旁海棠脸红道:“姑……姑娘,是……是奴婢从前院过,听见了您的话,就……就赶紧跑回来告诉老太太了。”

“你真是个性子急的,就不能等听完了再报吗?”顾绮罗额头黑线如雨下,然后来到周太夫人面前,抓着她胳膊娇笑道:“祖母放心,我不用守寡了。那个……你先好好儿喘喘气,待我把这好消息告诉您,可别乐极生悲了,对了春雨,把应大夫那方子赶紧交给厨房,先让厨房做出来预备着。”

周太夫人一头雾水,待顾绮罗慢慢的,循序渐进的把事情告诉她,老太太惊喜的差点儿昏厥过去,乐了半天后,复又惭愧道:“说起来,丫头这也是好人有好报。我只因为自私,想着你的终身,竟差点儿害了你,万一那婚书……”说到这里一阵后怕,竟不敢再说下去。

庄姨娘笑道:“老太太放心好了,连萧侧妃都亲自过来了,那两份儿婚书从此后再见不得光,何况萧家的聘礼我们还没退回去呢。再者说了,老太太虽说是有私心,但那也是因为牵挂着大姑娘的终身不是?好在将来嫁过去的是大姑娘,她如此有情义,还怕二公子不敬重爱护她吗?”

“没错没错,我老婆子再怎么可恶,好在不用去萧家,也不至于腆着脸看人脸色。”周太夫人连连点头附和,惹得众人都哈哈笑起来。

上百年未有这样大败的北匈元气大伤,被迫签了并不怎么公平的停战协议,没办法,北匈原本就物资匮乏,若再不停战,说不定都有灭族之危。而这停战协议虽然有好几条堪称屈辱的条件,但大夏最起码愿意开放边贸,借他们粮食盐巴茶叶让他们度过这最难得难关。

消息传回大夏,百姓们莫不欢欣鼓舞。很快进入腊月,大家翘首以盼,终于等来了大军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

九死一生,凯旋荣归,这是何等的荣耀?京城百姓在几天前就做好了万全准备,摩拳擦掌打算在大军进城后占据最有利的位置夹道欢迎,顺便看一看那位传说中俊逸无双英勇盖世的少年战神是何等模样。

只可惜百姓们的心愿注定要落空了,萧江北从来就不是在乎这些的家伙,从边关启程后,他便归心似箭,哪里还会为了接受百姓们的敬仰而跟着慢吞吞的大军一起进城,一人一马,比大军早了十天进城,之后便直奔萧府。

一听说自家二少爷回来了,府中主子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炸了锅。萧江北进了府后就把大黑马交给下人带去后院马厩。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失算了,从前院走到后院这一路,简直比他当初在匈奴军中突围还困难,热情的下人们几乎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像完全没有看见自家少爷脸都黑成锅底了。

就这样,在上百下人的簇拥下,萧江北艰难向后院行进着,这要是从高空俯首看去,就好像是个大号的肉丸子在往后院移动。

第一百二十六章:情到浓时无顾忌

“你这孩子,上次就是突然回来,让我们半点儿准备都没有,这一次又故技重施。之前皇上不是下旨,说让大军整队进城让百姓们一睹军威吗?”

激动喜悦过后,一家人终于可以坐下来好好闲话,香姨娘满心欢喜,表面上却嗔怪了一句,却听萧江北满不在乎道:“旨意上说的是大军,又没指名道姓,让谢将军带队就行了。”

“二哥哥,你真是大胆,虽然旨意上没明说,但谁不知道皇上就是想让你带队进城啊?百姓们想看的还不是你这不败战神?”萧江中哈哈笑着摇头道:“你竟是连圣旨的漏洞都敢钻,我真是佩服死你了。”

“住口。”香姨娘瞪了萧江中一眼:“这话不许说,让人听见了就是祸事。”

萧江中吐了吐舌头,小声咕哝道:“这不都是自家人吗?外人面前我可不会说,我又不是没有分寸的。”

萧江北看向香姨娘,沉声道:“当日匈奴用计,我战死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没有造成什么麻烦吧?”

“怎么没有?”香姨娘抚着胸口,想起那段日子,当真是心有余悸,摇头道:“老太太一病不起,好容易请太医保住了性命。我们就罢了,不过是悲痛欲绝,唯有顾家大姑娘,那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我如今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你就非她不娶?真真这么多年,我就没看见过这样刚烈节义的。”

当下就将澄明侯府提亲的事说了一遍,萧江北默然无语听完,眉头一皱,喃喃道:“澄明侯府?杨子帆?好。我竟低估了他,不料他有这样慧眼。”

萧静悦笑道:“不管怎么样,二哥哥终究是回来了,这是不是下午就要去顾府看你的心上人啊?”话音未落,被香姨娘瞪了一眼,她方缩了下脖子,不再打趣。

萧江北确实是心中火热。只是若登门拜访。还不知要和顾明阳吕夫人闲扯多长时间,就是见了顾绮罗,也总不能自由自在的。因寻思了下,就让小桥去顾府送信,约顾绮罗下午在百味馆相见。

“姑娘这许久都没打扮了,今儿冷不丁一打扮起来。正经是秀丽动人。”马车里,春雨仔细端详着顾绮罗笑说道。心中欢喜溢于言表。

“你懂什么?这叫女为悦己者容。”杏花也在旁边笑说着,却听顾绮罗笑道:“女为悦己者容吗?错,其实应该是女为己悦者容才对,不是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谁会用心妆扮啊?别人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

春雨笑道:“姑娘这真是高兴的忘形了,这样话也能说出来,传出去人家又要说你胆大放肆了。”

顾绮罗撇撇嘴道:“那又如何?我的胆大放肆不是已经出名了吗?只要萧江北不害怕。别人怎么看我关我什么事?”说完感觉到马车拐了个弯,她忙撩开帘子。果然马车拐进了百味巷,尽头便是一片开阔地,诺大的百味馆一号店就在这开阔地上。

此时大门前站着一道挺拔身影,如刚出鞘的利剑一般,看见马车停下,方大踏步走过来,见顾绮罗在车辕上要下车,他忙伸出手去,于是顾绮罗便握了他的手,一步跳下车来,然后不等萧江北说话,她就猛地扑进这个男人怀中。

萧江北一下子愣住了,他和顾绮罗已经算是京城最大胆的一对情侣,但也从来没敢真正的拥抱过,不是不敢也不是不想,而是顾忌着,生怕这样会惹顾绮罗生气,让她觉得自己不尊重她。

不过一愣过后,萧江北旋即就回过神来,大手一合拢,紧紧拥抱住怀中爱人,他想说什么,但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轻轻摸着顾绮罗的头发,喃喃道:“我没事儿,不用怕,我回来了。”

“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顾绮罗哽咽哭诉着,然后从萧江北怀中挣脱出来,看着他俊逸依旧的出色面庞,她抹了一把眼泪:“你知不知道?之前传来你……你战死的消息,我的天都塌了。你……你明明答应过我,说会平安归来,你……你说话不算话,你这个骗子。”

“我……我没骗你,看,我这不是平安归来了吗?”萧江北无辜的扎愣着手臂:“说我战死,那都是鞑子骗人的,目的是为了扰乱我大夏军心,结果却弄巧成拙,最后饮恨漠北。”

“好了,看在你还记着自己诺言的份儿上,就不打你了。”顾绮罗这回抽出帕子擦了擦眼泪,恢复了一贯的优雅从容:“走,我们进去说吧。”

萧江北点点头,陪着顾绮罗上台阶,一面道:“今天百味馆不要招待客人了。”

“那怎么行?三百两银子呢……”

不等说完,就见萧江北满不在乎道:“我付五百两银子。”

“你这种暴发户的嘴脸真让人想揍你。”顾绮罗牙根痒痒:“那也不行,人家都是提前预定好了,哪能忽然就和人家说取消?客人会造反的,能花一百两银子吃饭的客人,谁得罪得起啊?”

萧江北眉毛一挑,认真看着顾绮罗道:“将来我不敢说,但最起码在我立了大功的当下,除了皇上亲王外,其他人我还是可以得罪起的。”

顾绮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翻了个白眼,恼怒道:“谦虚点,别太霸气了,你这样拉仇恨可不好。”

说着话就进了百味馆的大门,曾远看见他们,立刻从柜台里迎了出来,含笑道:“大姑娘过来了?咦?杏花和春雨呢?怎么不见她们?”

“啊?她们没跟上来吗?明明是和我一起的啊。”顾绮罗惊讶,回头一看,就见两个丫头还站在马车前,好像被定身法定住了似得。

“你们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进来啊,也不怕被冻透了。”顾绮罗招呼着。一点自觉都没有,完全没想到杏花和春雨是被她那个彪悍激烈的主动拥抱给颠覆了三观。

听见顾绮罗喊话,杏花和春雨这才连忙上前,春雨见过了曾远,这边萧江北便吩咐道:“今日百味馆我包场了。”

“喂!哪有你这么霸道的,我们做生意要讲究诚信,咱们可以去后院啊。”顾绮罗反对。话音刚落就听曾远笑道:“姑娘不用担心。萧将军也不用包场,今儿百味馆本来就被人包场了,且他还说过和将军是旧识来的。”

“是谁?”

萧江北和顾绮罗异口同声的问。两人的确有些惊讶。就听曾远笑道:“是吏部左侍郎程统程大人,唔,萧将军应该认识吧?”

“是他?”萧江北恍然点头,却听顾绮罗问道:“你认识他?这位主儿可不好惹。听说是天子面前的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