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事实到底还是让顾绮罗松了一口气,第二天她叫钟春风过来,问他和程统究竟是怎么回事?据对方所说,他和程统是一种亦敌亦友的关系,对方不会害他,只会缠着他,而他也绝对不是怕了程统,只是不胜其烦。

这让顾绮罗放心不少,因就安慰钟春风道:“若是这样倒还好,程统是官身,总不可能成天只缠着你,他有许多事情要做呢。而且等做完这些事,他就会离开,所以这些日子你就暂且忍受吧。”

钟春风无奈道:“正是这样说呢,但愿他大发神威,早些将唐万年绳之以法,还辽东一个朗朗乾坤,然后就赶紧滚回京城吧,那时我才能解脱。”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人嚷马嘶的好不热闹,顾绮罗站起身诧异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样乱?”

一面说着,便疾步走出门去,钟春风和杏花春雨等也忙跟在后面。刚出了门,就见萧江北走进来欣然道:“程统不愿意独自在钦差行辕住着,想来总兵府住几日,我想着他此次来辽东意义重大,就凭他身旁那些御林军侍卫,恐怕不能护他周全,若是来和我们住在一起倒还好,我不信谁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刺杀他。”

顾绮罗和钟春风都石化了:多么淳朴的理由啊,淳朴的她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虽然他们压根儿就不相信。

不管怎样,程统到底还是住进了总兵府,好巧不巧的,他就看中了钟春风旁边的房子,那本来是曾远的房间,但曾远恰巧去关内了,于是程统大喇喇把行李搬了进去,还很不要脸的大放厥词道:“曾掌柜要是知道他的房间曾经被钦差住过,整个辽东的阴霾都是在这个房间里由我发号施令荡平的,他一定会感到自豪骄傲。

这副臭屁的样子真让人恨不能一脚踹到他脸上,但是默默想了很久之后,大家不得不无力承认:这厮说的是事实。

当然,程统身为钦差,还是要干正事的。这一次真正让顾绮罗了解了此人的腹黑和果断,不到半个月时间,北峰山的那座金矿就被他派人查封,相关涉案人员尽数落网,没有一个逃脱的。

这在整个辽东官场都引发了一场大地震。北峰山的金矿至关重要,是谁在背后支持?很多人也是心知肚明。万万没料到钦差大人竟如此霸气威武,初到辽东,他甚至都没有探探这潭水的深浅,便直接把北峰山的盖子给揭开了,这该说他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呢?

北峰山拉开了程统和唐万年角斗的序幕,之所以这样大刀阔斧,那是因为程统深知,萧江北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一个手握兵权战无不胜的总兵,加一个手持尚方宝剑的天子钦差,若还要小心翼翼试探水深水浅循序渐进,那真是贻笑大方了,还不如迅猛的来一下子,让那唐万年乱了方寸,如此他们才好浑水摸鱼。

第一百六十一章:狼子之心

转眼就进了腊月,天气越发严寒,新年将近,这山春府也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曾远从关内招了人手回来的同时,还进了一大批物美价廉的年货,拉了十几车,然后打发人去各地卖,因为利润不高,货物新奇,不到十天,就卖了个干干净净。为萧顾山庄的名气传播打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

萧顾山庄就是顾绮罗为自己未来的国际贸易公司定下的名字,古代没有什么集团财团的称谓,而她是要做综合贸易的,最后就定了“萧顾山庄”这样一个有些奇怪的名称。

“虽是利润低,但却开了个好头,如何?我说你是块做生意的好料子,你还不信,这回总该对自己有些信心了吧?”

接过曾远递来的账目看了一下,顾绮罗很是高兴,给予了他高度表扬,而曾远也十分激动,虽然谦虚了几句,但眼中得意还是没有完全掩藏住,连春雨都在一旁捂嘴笑说道:“哥哥,虽然奶奶这样夸奖你,但你可不要得意忘形哦,奶奶说过,骄兵必败……”

“嗨,你这丫头,这又不是打仗,扯什么骄兵必败?曾大哥这是头一次自己做成了一笔大生意,就让他高兴高兴又何妨?总比他总是怀疑自己做不好,缩手缩脚要好吧?”

杏花打断了春雨的话,让小丫头一阵茫然,转头看向顾绮罗委屈道:“奶奶,我说错了吗?怎么杏花姐倒比我更像我哥的妹子?”

顾绮罗哈哈笑起来,而杏花也察觉到自己一时心急失言了,俏脸上不由现出一丝红晕,扭头道:“你放心,你自然是曾大哥的妹妹。我不过是白说一句罢了。”

顾绮罗道:“不是白说不是白说,杏花说的没错,曾远你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得意忘形,而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做事难免瞻前顾后,这是做生意的大忌,看来历练了这两个月。你是真的摸到做生意的窍门了。这很好。如今已经是腊月,你也不要到处奔波,就在府中陪着春雨杏花好好过个年。等过完年开春了,我还有事情遣你去做呢。”

曾远连忙道:“奶奶有事就尽管吩咐。”说完左右看了看,方疑惑道:“春风呢?怎么我来了这么长时间,他也不过来?我听说程大人做了钦差。他该不会还如过去那般纠缠吧?”

顾绮罗汗了一个,曾远这是说者无意。她却听者有心,的确,怎么看程统对钟春风,都有一股“纠缠到底”的气质。这要说两人不是cp,连她这个非腐女都不信,问题是钟春风那么高傲。程统又那么腹黑,别看两人现在的相处模式是“欢喜冤家”。可这一不小心就能转化成“虐恋情深”,这还真是一道难题啊。

算了,静观其变吧。

顾绮罗在心里叹了口气,却听杏花笑道:“钟大哥和应大哥十几天前就出发往北峰山去了,如今那里已经没有人,金矿也被查封,所以他们要去实地考察一下那里的药材情况,他们这会儿还不知道哥哥你回来了呢。”

当日北峰山的事,曾远自然知道,此时便疑惑道:“这样天气去北峰山?他们不会还要上山吧?可是胡闹,天气严寒滴水成冰,我回来的时候还赶上了一场大雪,路都很不好走,好在我们走的是平坦大路。他们这会儿要是上山,万一摔出个好歹怎么办?”

杏花笑道:“无妨,他们只是过去看看,不上山。”

曾远更奇怪了,摸着脑袋道:“不上山又能看出个什么来呢?难道药材都长在山脚下?”

春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哥你糊涂了?就算上山又能看出什么?如今寒冬腊月的,树也枯了草也死了。”

曾远笑道:“倒不是我糊涂,我想着或许应大夫对药材实在精通,可以透过枯枝就能看出是哪一味药材,这也说不定。只是若真像你说的这般,他们更没必要去了。”

话音刚落,就见秋容引着一个年轻媳妇进来,那年轻媳妇很是美貌,顾绮罗认出是程统身旁的女管家,人人都叫她苗娘子的,这一次和丈夫一起带了几十个下人过来伺候,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女子,因见她行了礼后方笑问道:“我们家爷打发奴婢来问奶奶,钟先生还没回来吗?若是回来了,爷正好有问题要向他请教。”

顾绮罗好悬没让口水呛着,眼神上下打量了苗娘子几眼,方拉长了声音道:“哦?你们爷……有问题要向钟春风请教?他也太谦虚了吧?”

苗娘子能被程统选中做了女管家,可见其不简单,本来就是个宠辱不惊的。然而让顾绮罗这么一说,连她脸上都忍不住有些发烧起来,显然也是明白自家爷这个理由找得有多么不靠谱。

不过尴尬之色也只是一闪而逝,旋即苗娘子就笑道:“我们爷说了,学海无涯,他也不能尽知尽会的,何况三人行必有我师,钟先生又是这样的大才子,我们爷自然也要时时向他请教。”

“哈,都说你厉害,果然不简单。”顾绮罗忍不住一笑,然后道:“没回来呢。你回去告诉你们家爷,让他自己看看,把我们钟先生都逼成什么样了?本来他正在写的那个话本就差一个结尾,我还等着呢,结果让他这一来,整整十几天没动笔,北峰山金矿一封,他就和应飞鸿一起跑去了。你们爷的问题若是着急,就让他去北峰山寻人吧。”

苗娘子笑着答应了,转身而去,出了门方吐出一口气,暗道都说这位年轻的侯爷夫人厉害,果然不错,当着我的面儿就说这样讽刺的话,便是萧大人,也不会这样不留情面,唉!这也实在是我们爷做得过分了。难得她言语不善,性格却爽朗,让人只生不起恨意,倒喜欢与她亲近。

一面想着,便回去报给程统知道,只见自家主子黑着脸,冷哼道:“算他跑得快,趁着我集中精力对付唐万年的时候,就跑了。难道我还真要去一趟北峰山?”

苗娘子吓了一跳,连忙道:“爷,这样天寒地冻的,您何苦要去那里?再说了,您若是离开,难保唐大人不抓您的小辫子,他如今都让你逼急了,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程统想了想,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不能功亏一篑。罢了罢了,都腊月十二了,我就不信他能在那北峰山熬下去,有本事熬到过年也不回来,我就服了他,只怕他没有这个毅力。”

话音未落,忽见自己的小厮长青走进来,嘿嘿笑道:“爷,钟先生和应大夫回来了,奴才刚刚在门口看见他们下了马车,很奇怪,还带回了三个孩子,有些木木呆呆的,不知道是什么人?”

“哦?”程统松了口气,面上露出笑意,伸手端起茶杯悠悠道:“回来了啊?回来就好,嘿嘿!回来就好。”

苗娘子和长青都在肚子里翻了个白眼,苗娘子便心想着难怪萧夫人都把话说得那样不留情面了,看我们爷这会儿这德性,真让人想揍他。

钟春风和应飞鸿这一次去北峰山,又不同于深秋那会儿,两人是真的差点儿冻透了。直到了厅里,见到顾绮罗萧江北等人,应飞鸿还忍不住抱怨道:“我说开春再去,他偏不肯,到底把我拉了去,这好嘛,差点儿把我冻成了冰棍子。”

钟春风道:“行了,都让你抱怨了一路,到现在还不肯揭过去呢。那挨冻的只是你吗?我也不好受啊,你要是冻成冰棍子,难道我还能囫囵回来?”说完就听杏花道:“钟大哥,你们带回来那三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儿啊?”

应飞鸿叹了口气道:“那三个孩子……唉!没办法,我们若不带回来,就没有活路了,我想着将来让她们给我搭把手,做点杂活儿,炮制药材之类的,这些活儿倒不用分男女,女孩儿一样可以做。”

“怎么回事?”顾绮罗就惊讶了:她只是远远在门口看见三个孩子,看上去像是小男孩,没想到竟然是女孩儿。

提起这几个孩子,钟春风情绪也有些低落,沉声道:“奶奶别问了,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总之什么时候儿,倒霉的总是老百姓,就算他们累死累活,也不一定能养活自己,更别提妻儿老小。”

“能不能好好说话?突然就蹦出来这么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到底是个什么前因后果?难道那三个女孩儿是被人遗弃的?”顾绮罗急了,咬牙看着钟春风:这货一向毒舌,这一次竟然感叹成这样,可见发生的事情不知怎么凄惨,竟让他连毒舌的兴头都提不起来了。

应飞鸿连忙道:“奶奶不用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北峰山的金矿被封之后,那里的二三百号矿工没地方去,如今都在北峰山脚下一些山洞里落脚,他们当中绝大部分是男人,但也有些是女子,这些人成了家,也有孩子,平日在矿上虽然累死累活的干,总算还有饭菜可以糊口,如今矿被封了,他们就连生计都成了问题,每日里只靠挖草根树皮为生,这三个女孩儿,实在是他们养不起了,没办法只好狠心抛弃,恰好让我和春风遇到,我想着总是三条性命,这若是在荒郊野外,就不冻死也要让狼吃了,所以我就带了回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大善

“太过分了,女孩儿就要抛弃,那些当父母的都是狼心狗肺吗?”顾绮罗一听这话就炸了,却听钟春风沉声道:“奶奶不要这样说,都是骨肉,若是能在一起,谁愿意将孩子抛弃?女儿又如何?那也是血脉相连。实在是他们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这几个女孩儿不抛弃也得等着饿死,本来他们是要卖掉的,可是那附近根本没有人家,他们也走不到镇子上去,唉!总之别提了,那里活脱脱就是一副人间地狱。”

钟春风和穷人向来不太对付,因为早年被这样人陷害过,所以他对基本上是把穷人和刁民划了等号的,如今竟能替穷人说话,这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由此也可看出那些人过得有多么悲惨,惨到连钟春风这种铁石心肠的家伙都看不下去。

这一下别说顾绮罗,就连一向冷漠的萧江北都有些动容了,忽听爱人道:“喂!怎么回事啊?当日程统封金矿的时候,没为这些人安排后路吗?”

萧江北沉声道:“当日金矿的主事监工都被一网打尽,那些矿工论理也有知情不举之罪,程大人念在他们是被人胁迫的份儿上,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这句话就等于是解释了:程统只负责抓人,不负责这种善后。

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官员会负责这种善后:那些矿工不入罪就是好的,放了他们,他们自然可以寻别的活路。

这种做法没人会说不对,所以曾远便疑惑道:“是啊,程大人这已经是网开一面,可那些矿工有手有脚,他们怎么会过得这样凄惨?”

“有手有脚又有何用?”钟春风愤愤的一顿茶杯:“别忘了现在是什么季节?冰天雪地的。你让他们去哪里找活路?他们原本是有家,可或是负债,或是卖身,将自己抵押给了这个金矿,如今家早已散了,却又让他们往哪里去寻活路?就是做工,这辽东地大人稀。又落后闭塞。除了山春府,倒就属王家集镇还算繁华了,可他们连像样的鞋子都没有一双。不等走到王家集镇,就要因为冻饿倒毙在路上了。”

应飞鸿也叹气道:“何况,就算去了王家集镇也没用,那镇子上连个财主都没有。谁会要他们做事?说到底,还是因为辽东太穷了。就连讨饭都讨不到。”

他们这么一说,曾远的心情也沉重起来,看向顾绮罗道:“奶奶,这些人既然是矿工。那肯定都是身富力强的,实在不行,不如就把他们交给我。明年编进开荒的那队人中,就赚不了多少钱。怎么着也能让他们糊口。”

应飞鸿和钟春风眼睛都是一亮,应飞鸿便道:“这个主意好,他们当中绝大多数都是年富力强的女真人和其它各族的人,即便是年老的,也有一把子力气……”

不等说完,就听顾绮罗淡淡道:“女真人和其它各族人的话,就不能让他们开荒种地了,因为他们不会。”

钟春风刚听曾远说要给那些人一条活路,结果就被顾绮罗给否定了,这冷不丁从希望到失望,让这货立刻急眼了,正要问为什么,就听顾绮罗给出了答案,这回就连他也说不出话来。的确,女真和其它各族部落根本不以农业为主,他们要开荒种地,怎么着也得学两年才能成手。

“奶奶向来慈悲,如今怎么这样狠心?那些人就算不会,学两年不就会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儿。”应飞鸿也不高兴了,但因为了解顾绮罗,所以口气还不算太冲。

却见顾绮罗微微一笑道:“应大夫,我这是在帮你呢,你竟然不领情,真是有够笨的。”

“啊?帮我?”应飞鸿惊讶了,连萧江北也转头看向爱人,就见顾绮罗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悠然道:“那些人开荒种地,总还要学两年,但若是认几味草药,总不至于需要这么长时间吧?更何况他们生存的环境艰苦,只怕也看不起病,一旦生病,都是要自己治疗的,如此一来,大概每个人都能认一些基本的药材,他们对北峰山的情况又熟悉……”

不等说完,应飞鸿便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大叫道:“我糊涂了糊涂了,正是如此说,放着现成的人才不用,却想着招人,哎呀哎呀……我……我怎么这么笨?奶奶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笨蛋,大笨蛋。”

钟春风一愣过后,也是十分欣喜,点头连连赞叹道:“不错不错,这是大好事儿,奶奶当真是大善。”

曾远笑道:“我还想着抓一些苦力,谁知一转眼就没了,这下好,不管我说什么,应大哥也肯定是不肯放人了。”

顾绮罗看了他一眼道:“要人还是有的。这唐万年贪得无厌,不但女真和各部落被他盘剥的厉害,关内移民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不敢如对女真等族那么狠毒罢了。你因为这些日子到处卖货,应该对各处人的生活情况有些了解,到时候咱们就从那些贫苦的地方招一些人来,再招收一些女真和各族部落的人,让关内的移民带着他们开荒种地,不到两年也成手了。”

曾远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奶奶,还没招到手的人也就罢了,可我带回来的这几百号人,以及刚刚应大哥说的那些矿工,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又是寒冬腊月的,总得给他们点吃的穿的,支撑过这个年吧?”

顾绮罗道:“这是应该的,你那些人想必已经做好了安排,如今只是要禀报我一声,对吧?”

曾远道:“是,这一次卖货的钱,除了本钱外,剩下赚到的我打算都给那些人分了,如此买上几斤米面,搭个茅草屋,也能对付过去,等过了年开春后就好了。不过现在应大哥那边的……”

顾绮罗断然道:“应大夫那里你不用管,你就管好你带回来的人便是,这一次你们赚的不多,那些本钱应该还有两万银子,你就再拿出一万两来,给他们买足够的米面布料棉花,务必让他们对将来有盼头有信心。另外,房子也不要搭茅草房,一场大风就刮散了,一场大雪就压塌了,辽东到处都是石头,就先盖两间石头房子凑合着,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勤劳肯吃苦,不到三年,就能赚足够的钱盖几间大瓦房了。”

曾远高兴道:“得嘞!有了奶奶这句话,怕他们不用心拼命呢?这可不是为别人干活,这是为自己将来吃饱穿暖娶媳妇干活,那可不是干劲十足?”

顾绮罗笑道:“正是如此,只有给了甜头和希望,人家才会更用心。”

钟春风点头叹气道:“正所谓有舍才有得,奶奶如今肯舍了一部分利益,将来却能收到百倍回报,这才是真正的大商之路。只可惜世人多是鼠目寸光,只计较着自己的眼前利益,有几个能如奶奶看的这样透?”

“你又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了,这世上总有胸襟广阔的大商人,辽东这地方现下贫穷落后,咱们才能占得先机,等将来啊,不知多少有识之士会蜂拥而来呢。”顾绮罗摇头,刚说完,就听外面一个小厮的声音道:“钟先生,程大人身边的长青过来,说程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就说钟先生才从北峰山回来,实在累得很了,让他先歇歇,有什么事以后再说。”顾绮罗皱紧眉头,暗道真是欺人太甚,这程统简直越来越不知收敛,把江北和我置于何处?

正愤愤想着,却见钟春风面色难看的站起身道:“奶奶,我还不算累,程大人大概是有什么要紧事情找我,我先过去一趟。”说完便走了出去,只把顾绮罗惊得目瞪口呆,心想天要塌了吗?钟春风怎么……怎么会这样逆来顺受了?

这里应飞鸿也有些奇怪,不过他却没有多想,对顾绮罗道:“奶奶,你是知道我的,在京城赚的那点钱都自己用了,如今身上没有什么积蓄,何况将来的药材库也是萧顾山庄的产业,我不过是给你干活的,所以北峰山下那群人我可拿不出钱来救济,还得你拿钱。”

这应飞鸿也太直接了。顾绮罗摇摇头,哭笑不得道:“我什么时候说过用你拿钱了?看把你吓得。回头我让小桥支三千两银子,然后找些人给你带着,去给他们送些米面和御寒的被褥,是了,若能加紧时间,说不定能盖出两间石头房子住,这山洞怎么也比不上房子暖和啊。”

“好嘞,有钱好办事,这事儿就交给我吧。”应飞鸿也高兴了,站起身拉着小桥就兴冲冲出去,商议各项事务去了。

这里顾绮罗就对曾远道:“你也是一路风尘奔波,去歇着吧,春雨杏花,你们也许久没和曾远见面,都过去和他叙话,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春雨就有些奇怪,暗道我和哥哥许久没见面,说话也是应该的,为什么要叫上杏花姐呢?回头看向自家哥哥,就见他满眼希翼的看着杏花,但旋即又低下头去,春雨心里就有些了悟,却是惊讶万分。

第一百六十三章:别忘本

这里杏花心也跳得有些厉害,却又嘴硬道:“让春雨去和曾大哥说话吧,他们兄妹许久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我……我回房去,早上那条抹额的花儿还差两片叶子就绣完了,绣完了给奶奶过年用。”

她说完不等顾绮罗在说,就一扭身从后门出去,这里曾远眼中的希翼变成失落,但很快就掩饰过去,和春雨一起离去。

“笨丫头,就嘴硬吧,看到时候一旦错过,哭得是谁?”顾绮罗气得直摇头,忽听身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丈夫笑道:“怎么?你想把杏花和曾远撮合在一起?”

“哪里需要我撮合?他们俩啊,从前李老爷子没掌勺的时候,杏花每天去做菜,曾远帮她打下手,可不就看对眼了嘛。”顾绮罗站起身,和萧江北一起出了小花厅,一面小声和他解释着,然后冷哼道:“这才是真正的日久生情,似程统那般,根本就叫欺人太甚。”

萧江北笑道:“日久生情也好,欺人太甚也好,钟春风不也过去了吗?咱们可看见的,并没有人逼迫他,你倒枉做了一回小人。”

顾绮罗道:“咱们没看见就能证明程统没逼迫他吗?你没看见钟春风出去时候的脸色?跟吃了一把苍蝇似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这要不是程统逼迫他,我就不姓顾,只不过咱们不知道怎么逼迫的罢了。”

“行了,钟春风多大的人了,想来也不用咱们操心,这种事情让他自己去处理吧。”萧江北说完,说完忽然“咦”了一声。皱眉道:“怎么三个孩子还在院外站着?”

顾绮罗抬头一看,也生气了,咬牙道:“这两个王八蛋,就顾着自己的事儿,竟然把几个孩子给忘了。”说完四处看了看,恰好看见一个丫头叫玉儿的,正在收拾院子角落里的枯枝。她便喊道:“玉儿。出去把那三个小孩儿带过来。”

“奶奶,何苦管那几个小叫花子?他们身上脏得很,所以我让他们站远一些。这若不是钟先生和应大夫带回来的,我直接就赶了出去。”

玉儿直起身说着,目光往萧江北这边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如玉般的脸蛋儿上一丝红晕悄悄爬上来。越发显得娇俏美艳。

顾绮罗的脸就沉了下来,冷冷道:“这府里竟还有我使唤不动的丫头。你是谁买进来的?我倒是知道你,不过当日你并不是从我手里进来的。”

玉儿吓了一跳,就结结巴巴道:“奴婢不……不是不肯听奶奶的话,实在是那几个孩子太脏……”

“脏不脏的。我还没嫌弃,你才进这府里多久?就这样娇贵了?但凡不是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的,谁愿意给人做奴婢?你吃饱穿暖才几天。就学会嫌弃了?”顾绮罗心里真是生气,这丫头喜欢干净她不反对。但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那么小的三个孩子,最大的大概还不到五岁,她竟也忍心把她们赶到院外风口上站着,这是什么样的心肠?

“奶奶,玉儿不懂事,奴婢带那三个孩子去洗个澡,再找两套衣裳给她们换了,然后带来见奶奶。”恰好秋容进了院门,在外面就听见顾绮罗的话,她便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是谁买的丫头?倒娇气得很。”顾绮罗仍然觉着生气,就听秋容小声道:“是岳嬷嬷买进来的,杏花大概是碍着她的面子,就没多说,奶奶那阵子忙着收拾家里,没管过这事儿。”

顾绮罗点点头,这个她自然知道,当日买丫头的事,她大部分都是交给杏花来办,如今看了玉儿这个容貌和品行,只觉得不像是杏花会看中的人,所以有此一问,果然被她料中了。

“多说什么?直接赶出去就是。”萧江北不耐烦道,他是压根儿不会把这种丫头看在眼里的。

玉儿吓得面色苍白,她因为长得好,所以家里实在活不下去后,爹娘就想把她卖给一个老地主做丫头,幸亏这时候她听说新总兵到了,总兵府要招人,就求父母把她卖到这里来,她爹娘也不忍心让女儿被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子糟蹋,就听了她的话。原本她是没什么想头的,奈何萧江北太有魅力,岳嬷嬷又经常在她面前阴阳怪气的暗示着,她自然就随了那老货,只以为顾绮罗不好,所以今天对方支使她也不动,结果这都说厉害的大奶奶还没说什么话,那个被她偷偷想着的爷却无情至此。

玉儿一下子就吓瘫了,这时候她自然不会再去存着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妄想,只害怕自己被赶出去后又被卖给糟老头子,因吓得连忙跪下磕头道:“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爷饶命啊。”

萧江北莫名其妙,他只说要把这丫头赶出去,又没说要杀她,饶的哪门子命?

那玉儿不知他疑惑,只以为他铁了心,想起岳嬷嬷素日里常恨恨骂着顾绮罗是狐狸精,把爷迷得全听她的话,于是连忙又转向顾绮罗,涕泪交流道:“奶奶饶过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罢了,就先饶你这一回,回去好好儿想想,你也是穷人家的孩子,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这样忘本?”顾绮罗到底心软了,把玉儿打发出去,摇摇头和萧江北回了后院,一进屋,就见熊大熊二憨态可掬的冲过来,两只熊,抱着她和萧江北的大腿直蹭。

“哈哈哈,真是乖熊。”顾绮罗把抱着自己腿的熊二抱起来,摸了摸毛,才对萧江北道:“走的时候,我除了把大嫂三年用的药钱给了她之外,还给府里留了五万两银子,剩下的全都带了过来,如今咱们账面上还有三十七万两银子,我想拿出七万来,接济一下那些十分困苦的百姓,尤其是女真和各族部落的百姓,你之前打猎时不是说,有时还会看到冻死在山林中的人吗?”

萧江北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老实说,恰恰因为这些亲眼所见,我才真正明白了你说的‘官逼民反’的意思。唉!也难怪摩擦不断。但愿这一次程统扳倒了唐万年,皇上能派一个能臣来治理辽东。”

顾绮罗笑道:“你提起这事儿,我倒想起一件奇事,程统此次做钦差,巡查完辽东是要回京的吧?他怎么带了这么些家人过来?足有几十号,这钟春风日也盼夜也盼,盼的就是他离开辽东,指望着这个活呢,这不会……他斗倒了唐万年,就要接任辽东总督吧?那岂不是不给钟春风活路吗?”

“这么恐怖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的。”萧江北坚定摇头:“绮罗你不要胡说,钟春风会吓死,这可是事关人命的大事。程统带了这么些人,只不过因为他出身富贵,所以讲究排场惯了,辽东又是苦寒之地,他可不就想着多带些人来服侍自己呢。”

“也对哦。”顾绮罗拍拍胸脯,嘻嘻笑道:“是我自己吓自己了。”

“奶奶,时间过得真快,咱们九月下旬来的辽东,这一转眼,剩不几天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京城府里如今怎么样?咱们的年礼有没有到?”

杏花将最后一根银簪给顾绮罗簪在发髻上,一面听她笑道:“早该到了,今儿是腊月二十六,若是不到,就赶不上年了。”

顾绮罗说完,就从梳妆台前起身,来到外屋,她掀开棉帘子推开门,就见院中好一片银装素裹,于是呵了呵手道:“昨晚就听见一夜的北风,果然,下了这样大一场雪。”

杏花也走过来向外看着,轻声道:“这样大雪,若是在京城侯府,倒正经是好景致,去园子里围着烤炉坐了,吃着野味,看着外面的银白世界,听说几位姑娘都会作诗,三爷在这方面尤其是有才气的,到时候听着诗看着雪吃着香喷喷的烤肉,岂不好?”

顾绮罗道:“在总兵府也可以赏景啊,程大人和春风都是才子,你们爷想必也会吟诗作赋的,不然能叫文武双全?”

杏花笑道:“奶奶呢?人人都夸奶奶是脂米分里的英雄,奴婢从到你身边服侍你,还没听你做过诗词,别家的姑娘们都会做的,别管好不好,都是能做的出来。”

“坏蹄子,敢拿捏我。”顾绮罗打了杏花一下,冷哼道:“你们奶奶我是故意不肯念,我怕我念出来的诗词水平太高了,让你们爷抬不起头来。”

“奶奶,这也是实话实说?”杏花忍不住笑,这丫头如今已经习惯了主子动不动就喜欢吹点小牛的性子。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不是实话实说?”顾绮罗气哼哼道,她自然不会告诉杏花,这一次自己是和她玩了一把文字游戏,她只说是念诗词,可不是说自己做,虽然唐宋诗词在这个大夏是人尽皆知的,但明清的诗词可从未见过,随便背两首吴梅村的《鸳湖曲》之类的,足够震住程统和钟春风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想岔了

“既然奶奶有兴致,那奴婢就去准备。”到了辽东后,顾绮罗虽然十分忙碌,杏花和春雨却都呆的有些无聊,如今眼看奶奶终于肯放下她的商业计划,而生起一些“不务正业”的心思,她自然高兴。

正要出门去唤人,就被顾绮罗拦住,听她叹气道:“罢了,我哪里真有这个心思,你看看这个天多冷,我站在门边才这么一会儿,就要冻透了。外面那些穷苦百姓也不知怎么活,萧江北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能带回什么情况,等他回来再说吧。”

她这样一说,杏花顿时也没心思了,主仆两个一起等了会儿,杏花便道:“奶奶,回去吧,实在太冷了,再这么下去,屋里一点暖和气都没了。”

顾绮罗点点头,忽见春雨带着两只小熊走了过来,两个小家伙如今不用抱着,因为皮毛厚,也不十分怕冷,在雪地上一路走,偶尔还打两个滚儿,圆滚滚的模样十分可爱。

主仆几人逗弄着两头熊,如此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厨房那边已经过来问了好几遍是否摆早饭?顾绮罗只得无奈道:“那就摆饭吧,你们爷大概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了。”

须臾间早饭摆上,顾绮罗见没有外人,就叫杏花春雨秋容和自己一起坐了,说道:“咱们先吃,留些饭菜在锅里热着,等萧江北回来吃。”

话音刚落,就听院子里萧江北的声音响起,杏花笑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说完连忙掀开门帘,只见萧江北面沉似水的进来,搓了搓手道:“到底还是屋里暖和,都说北疆冷。这辽东竟是比北疆还冷得厉害。”

杏花道:“这已经不算暖和,奶奶刚才在门边看着爷,等了好一会儿,把屋里热乎气都放的差不多了。”

萧江北坐在饭桌旁,听杏花这样说,他便对顾绮罗道:“这已经很好了,自从咱们家挂上棉帘子。我去和总兵府的那些人一说。好多人回去也挂起了这个,说要比往年暖和不少。”

顾绮罗给他盛了一碗饭,送到他面前。郑重道:“你脸色不太好看,可是外面的情况不好?这样严寒天气,若是有那露宿街头的,定然活不下来了。”

萧江北沉声道:“外面倒暂时还没发现冻饿而死的尸体。这也多亏你之前拿出那么些钱来,如今女真和各族部落的房子多翻修了。不然单是北峰山脚下,那些人就别想活。如今各个府城里也有救助措施,程统在这里,唐万年总要做做样子。然而我担心那只是表面功夫,还有四天就过年了,我派出去的兵士打听了一下。说是许多人家都面临断粮的地步,更不要提过年。唉!为什么穷人这么多?这么难呢?”

他说完,便举着碗怔怔出神,屋里气氛一时间就凝重起来,好半晌,杏花才叹气道:“前前后后,奶奶拿出了将近二十万两银子,到最后,竟是连咱们中部这几个府城都没有周济过来,更不用提更远的辽南和北边了,听说北边还要更寒冷。”

“总是要一步一步来的,单凭咱们个人力量,哪里能填上这大窟窿。”顾绮罗也叹了口气,又安慰萧江北道:“别急了,回头我再拿出些银子买粮,总算城里这些米粮铺存货还是充足的,到时……能接济多少人就接济多少吧。”

“我也只是说说罢了,实话说,今年因为你用了钱,又有程统在,唐万年收敛许多,百姓们日子还算好过了呢,听说那些蛮子们如今都知道咱们俩的名字,感念咱们的恩德。若是往年,更不知会怎样凄苦,难怪皇上锐意发展辽东已经十年,却仍是不能让辽东富强起来。”

顾绮罗道:“是啊,可见此事十分困难,十年时间,其实不算长。好了,吃饭吧,回头让曾远再受累些,无论如何,山春府里不能有冻饿死的人,不然那唐总督不在乎,你可得要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