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总兵原不必管这些事,皇上派我过来也不是来救助百姓的,又伤我的什么脸面?也不是我小气,我只是不平,唐万年不说别的,只说那金矿,让他敛了多少钱财?如今却要咱们贴钱救助百姓,去帮他堵窟窿擦屁股,这是凭什么?”

顾绮罗叹气道:“那有什么办法,只看看这些累死累活一年到头来却又冻又饿的百姓吧,不是这些苦难的人,谁管他唐万年死活呢?咱们贴钱也不打紧,千金散尽还复来,等明年开春儿,商路渐渐成形,咱们就又有钱了。”

果然第二天,顾绮罗便将曾远叫过来,让他去买米粮等物,分发给城中穷苦百姓。

一听说又是顾绮罗要做善事,曾远从关内招回来的人也顾不上过年了,纷纷过来帮忙,一时间,原本因为大雪而冷冷清清的大街上顿时热闹起来,许多人原本面临着断粮之苦,正感叹着年关难过,忽然就说又要发粮了,那种绝地逢生的喜悦心情当真是任何言语也不能描述的,萧江北顾绮罗在她们口中竟不只是辽东总兵和总兵夫人,竟成了万家生佛的神仙。

“曾掌柜,这牛二家先前都已由他的哥哥领了粮食,如今又跑来冒领了。”

随着一声大喊,人群中那个冒领粮食的男子如同过街老鼠般被人人喊打,狼狈逃窜出来,一句狠话都不敢说,便灰溜溜跑没影儿了。曾远发粮前就说过:粮食都是有数的,总兵府也没有金山银山,若是有人冒领,必然就有人要少得,所以要大家互相监督检举,防备的就是这样贪婪小人,如今一举奏效,接下来领粮的场面便是秩序井然,再也没有侥幸之辈出没。

顾绮罗和杏花春雨坐在马车里,钟春风和应飞鸿穿着厚厚的貂裘坐在门边位置,几个人都看到了这一幕,顾绮罗便笑道:“曾远是真的越发能干了,这样大的场面,他也经营的井井有条滴水不漏,日后北边商路有他,我就不用再操心。”

春雨在旁边听了,心中不禁喜滋滋的,嘻嘻笑道:“那是,奶奶也不看看那是谁?那可是我哥,您只看我素日里的聪明伶俐,就知道我哥哥绝对不会差了。当然,这也少不得奶奶的教导,不是你,他到现在还只是一个给人干零活的苦力呢。”

说到最后一句话,小丫头大概是想起了从前的苦日子,笑容隐没。而旁边的杏花则幽幽叹了口气,暗道曾大哥是越来越厉害了,连奶奶都这样欣赏他,将来北边商路都会交给他来管理,到那时,他也可以算是一号风云人物,我一个奴婢,就算奶奶说将来让我赎身,那也不过是个做过奴婢的平常女子,哪里能配得上他?倒不如趁着现在还未泥足深陷,早早儿抽身而退,日后……再不可寻着理由去多见他了。

顾绮罗和春雨丝毫没有察觉到杏花的心情转变,那边钟春风也赞叹曾远忠诚可靠,又有聪明才智,是个可以托付大事的人。正说着,那边正主持着发粮的曾远也看见了这边马车,连忙交代了身旁人几句后便赶过来,只问顾绮罗是要往哪里去?

顾绮罗道:“我们在这里等萧江北,和他汇合了,一起往长白山脚下去,有人捎回消息,说那里是受灾最严重的,偏偏聚集的女真人和部落也多,所以我们买了许多粮食,打算也去给他们发放一下,如今也只能顾到这么些了,再有远的受苦的地方,我即便想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曾远感叹道:“奶奶当真是大善,古往今来,有几个如您这般,将我们百姓放在心上。如今天寒地冻的,放着屋里温暖如春不住着,却要和二爷一起往长白山脚下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去。”

顾绮罗笑道:“没办法,人手不足啊,我倒是有心把你一个人当两个人来用,只可惜你又没长三头六臂,我总不能把你剖成两半吧?”话音未落,忽听一阵马蹄声响,转回头,就见萧江北带着十几骑人马到了,于是她便对曾远道:“行了,你只顾好这山春府的事就好,有为难的地方,就去找程大人。”

“好,我记住了。”曾远点头,退下去的时候忍不住往杏花那里看了一眼,却见她微垂着头,只能看到那一头如云秀发,却看不到往日熟悉的笑容。曾远心中一震,旋即便是无边苦涩袭来,暗道是了,她如今大了,知道男女之事,再不可能和我如以往那般随意说笑,我不过是个穷小子,得奶奶提携,才有如今这好日子,她却是奶奶的贴身丫头,将来说不定就要给二爷做姨娘,即便不是,奶奶也说过将来会替她脱奴籍,到那时以她和奶奶的关系,就是嫁一个富贵官宦子弟为妾也不算什么,甚至有那清白人家七八品的官儿,为了攀侯府,娶她为妻也不是不可能的,她怎会和我这样一个穷小子有结果?曾远啊曾远,你真是昏了头,以为奶奶重用你,便是鱼跃龙门了?竟连从前看做神仙般的女子也敢肖想起来,你还真是贪得无厌。

第一百六十五章:民心

马车辘辘而去,只留下两人心中各自苦涩,偏偏顾绮罗还压根儿不知道这情形,她刚才已经注意到曾远看杏花的目光是满含着情意的了,有心打趣杏花两句,但当着应飞鸿和种春风的面儿,这话不好说,再者杏花面皮也薄。

虽是不能说出来,但二奶奶心中已经开始为这两个人将来的事筹划了,这会儿正想着杏花出嫁,自己该给她多少嫁妆?曾远跟着自己这么些日子,将来更是自己在外边的代言人,不用说自是劳苦功高,杏花又是自己当妹妹一般看待的,这嫁妆说什么也不能薄了。嗯,杏花和曾远都要有结果了,可春雨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呢?论理她只比杏花小一岁啊,可完全没看出她对谁有意思,真是的,这孩子太没心没肺了……

如此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颠簸了多长时间,忽觉马车停了下来,接着萧江北打开帘子,对顾绮罗道:“前面有个村落,大约几十户人家,正好也晌午了,咱们便在这里开始发粮吧,顺便吃个午饭。”

“这叫怎么回事儿?给人家发粮,然后再自己吃了?”顾绮罗笑着说道,一边就要站起身来,刚动了一下,便“哎哟”一声又坐了下去,她诧异道:“这是怎么说的?怎么我浑身骨头都疼?”

应飞鸿和钟春风如同看怪物般似得看着她,应飞鸿一脸敬佩地道:“奶奶真乃女中豪杰,这雪路难行,走了这一上午,我们的骨头架子都快散了,我还不敢立刻就站起来呢。您倒猛一下起来了,不疼才怪,赶紧活动一下,别扭了腰。”

“我只顾着想事儿,把这个都忘了。”顾绮罗龇牙咧嘴,萧江北也连忙进了车里帮她按摩了下四肢,然后一行人才慢慢挪出去。

站在车辕上。只见四野洁白。约莫一里地外,如同是树林里隐着个村庄一般,此时正是晌午时分。那几十户人家的房梁上倒有多数冒起了炊烟,钟春风便咕哝道:“咦?谁说他们断粮了,这不明明有东西吃吗?”

“是有东西,但吃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顾绮罗知道这货“仇穷”的毛病又来了。也不理会,抓着萧江北的手跳下车辕。实话说,顾绮罗对这个时代最不满的就是路况了,从关内到京城,好歹官路还算是平坦的。关外的路那就不怎么能看了,坑坑洼洼的那叫一个难走,但怎么说也可以行马车。可是在这偏僻地方,通往村庄的小路那是连马车都进不去的。这可把她愁坏了,总不能一人背着一袋粮食进村吧。

“进去找他们出来背就是。”萧江北淡淡说完,早有人进了村子,不一会儿,一大堆人跟着跑了出来,看面色倒是激动无比,可顾绮罗总觉着不太对劲,再看过去:好嘛,都是妇孺老幼,一个年轻强壮的男人都没有。

“怎么回事儿啊?你们……你们这里怎么连个男人都没有?”

有个胡子都花白了的老头儿上前来给萧江北顾绮罗见礼,其他人都躲在旁边,看上去有些怯场,不过听到春雨的话,就有几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站出来,拍着胸脯道:“怎么没有?我们难道不是男人?”

“去去去,毛还没长齐呢,冒充什么男人。”钟春风挥着手驱赶,却听男孩儿们不服气道:“虽然我们小,可四五十斤的东西一口气背进村不费劲。”说完,目光就都像后面十几辆马车上的米面袋子看过去。

老村长将男孩儿们赶了回去,然后才对萧江北道:“回禀总兵大人,我们村中的男人们都打猎去了,这天寒地冻的,村里已经没有粮食,今年秋总督府收的野味又多,所以村子里没有多少存货了,再不打猎,一村子人都要饿死。”

“有没有这样严重啊?你们村里还冒烟呢,当我们没看见?”钟春风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却见老村长黯然道:“这会儿也做不得假,公子可以进去看看,我们没办法,都是煮的树皮草根和兽骨,那些能吃的骨头已经吃了,剩下这些实在太硬,但是和水煮了,好歹也可以嚼点渣子下来。”

“唉!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顾绮罗听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但看这一村的人,倒都没有什么怨气,脸上也没有被生活苦难磨平了的麻木,那边还有些人在小声议论着,可以听到有些人一开始对自己等的态度不太友好,不过等到有人告诉他这是萧总兵和总兵夫人后,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先前顾绮罗出钱给方圆几百里内的人修葺房子过冬,这村子也曾经受过她的恩惠,所以知道她和那如狼似虎的总督府不一样。

老村长极力邀请他们进村,顾绮罗命人将粮食分发下去,那几个小男孩儿果然奋勇当先,不但是男孩儿,一些老人女子也都纷纷帮忙,有那身体强壮些的女人,能扛一百多斤的稻米,战斗力令人咋舌。

来到村中,老村长指着村东头的几座石头房子对萧江北道:“我们村里原本就没有多少茅草屋,自从得了你们的钱,多数倒是买了粮食和被褥,只有这几座是盖起来的石头房,也幸亏如此,不然今年冬天雪多,尤其这一场大雪,要是茅草屋,早就压塌了,人都得埋起来,往年哪一年还没有几个冻饿而死的人?我们难受也没有办法。今年倒是亏了那些被褥,到现在还没死人。”

村子里果然吃的都是树皮草根兽骨,如今有了米面,老村长等人连忙把村里所有人家的肉收集起来,总共能有三五斤,和米饭一起做了,招待萧江北等人,只是大家看了这村里情况,个个心情沉重,哪好意思吃他们的饭?不过吃两口意思一下就得了。

因为还要赶路,所以萧江北等人就要动身,老村长得知他们还要往前面去接济其他人,十分感动敬佩,又对萧江北道:“我们这边的人也养不起马车,到了冬天,都是用狗拉着雪橇往来,那个比马车轻便,走的也快,大人看有没有用?若有用,我把村里的雪橇和狗都给你们。”

萧江北来了辽东后,也听说过这狗拉雪橇,顾绮罗更是在现代就对这种特殊的交通方式闻名已久,应飞鸿钟春风则是听都没听说过,其他人也十分好奇,等看到老村长示范了下后,都纷纷表示这的确比马车方便不少,可惜数量不多,所以那么多粮食根本没法弄,但众人仍是要了几架,大家都觉着人要是坐在这上面,大概比坐马车舒服些。

狗拉雪橇这东西的确新奇,一开始大家都热情高涨,连萧江北都忍不住和顾绮罗一起坐了一会儿,但不到半天,钟春风这货就率先受不了了,哆嗦着青紫嘴唇道:“虽然骨头不受罪,可这冻得人受不了,我还是回马车里吧,宁可骨头架子散了,也比冻成冰块儿强。”

有他带头儿,其他强自坚持的人也都不干了,纷纷钻进马车,萧江北和他的亲兵也上马而行,于是那几只雪橇仍做了粮食车,好歹也能放二三百斤的米粮。

连着走了两天,接济了四五个村落,终于这一天晚上到了长白山脚下,这还是因为大雪未化开,也没有冻成冰地,不然两天根本到不了。

长白山脚下足有好几个村落,听说冬日里资助他们银钱的萧总兵和夫人亲自到了,要给他们发米粮过年,因此男女老幼全赶来了,这些村子和沿路的村庄并没有什么两样,青壮男人全去深山老林里打猎了,剩下些老弱妇孺看守门户,萧江北等人的意外到来简直如同神仙下凡一般,让这些人欢喜的险些昏了过去。

因为唐万年的横征暴敛,女真和各族部落对于真正的大夏人是抱着仇恨态度的,不然辽东这里的摩擦也不会逐年升级。然而对于萧江北和顾绮罗,这群人却都是抱着无比感激的态度,他们从来都只看到那些官员来和他们要猎物毛皮银钱柴炭,恨不能刮地三尺的贪婪模样,但是从没见过有人肯拿出钱来帮他们修葺房子,给他们买被褥,买米粮,如今眼看大夏的新年就到了,他们竟然冒着大雪过来送粮,这哪是官员该做的事情?就是他们信奉的神,也从不见这样善良的。

到了这里,就不用急着再赶路了,反正再怎么赶路,也不可能回到总兵府过除夕,于是萧江北等人便在其中一个村子里住下,到晚上,得到消息的女真族首领完颜明和各族部落的首领都赶来了,他们震惊于萧江北的举动,又知道侯爷夫人也在,于是纷纷拜见,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又命人宰杀自己带过来的牛羊,要好好招待萧江北一行。

夜色降临,虽是天气严寒,但雪地上燃起了篝火,烤羊的香气四溢开来,大大小小的人们在欢笑着,大声的唱歌。萧江北和顾绮罗钟春风应飞鸿等人在一起,默默看着这一群老老小小:他们是如此的容易满足,只要有一顿饱饭,就能够绽开最快乐的笑容。

第一百六十六章:口头协议

首领们也都聚了过来,在一番感谢的话反过来复过去说了无数遍之后,他们才小心翼翼的向萧江北打探着钦差在山春府的动向,顺便也有那目光长远的想要了解一下辽东以后的发展。

这个并不是萧江北的职责所在,所以没什么好说的。不过顾绮罗对这问题却很感兴趣,因此和几个首领道:“辽东会怎样?当然会越来越好,你们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过……”

不等说完,就听完颜明苦笑道:“不瞒夫人,在十年前,那位辽东总督也是这样说的,然而这些年来,我们只看到越来越多的关内移民,可我们的日子不但没有好过,反而越来越难过,上官们的胃口越来越大,拿人参来说,十年前我们每年只要进贡一千斤就好,但是现在,我们每年要进贡五千斤,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各位上官私下里的索取并不算在内。还有各种山野猎物,如今我们的男人日夜进山狩猎,可是所得的除了应付各种税务索要外,剩下的都不够养活家人,这哪里是越来越好?分明是越来越坏。”

钟春风道:“若你们总在深山老林,渔猎过活自然没什么不好。可如今既然走出来了,也想作为大夏子民过更好的生活,这种生活就不适合你们了,你刚才说的上官盘剥,这是有的,不过既然皇上派了钦差来,这样情况日后总会有所改善,可就算改善了,难道你们便满足了?仍然要这样生活一辈子?住石头房子,大冬天里冒着严寒去打猎?”

“那又能如何?我们也不会耕地。”另一个部族首领叹了口气,嘟囔道:“我们倒是想种地,可谁肯教我们?关内那些人只把我们当做蛮夷。连好好儿说句话都不肯,何况是教我们种地。”

顾绮罗看了钟春风一眼,暗暗挑了挑大拇指,这货正好把话题引到了她需要的地方去,于是她就笑眯眯开口道:“民以食为天,随着大夏越来越繁荣富强,你们的人口也会越来越多。总靠渔猎不是个办法。还是要学会耕地种粮,才能保证有好生活,若是因为没人教。这不难,只要你们有心学习,这一点我来解决。”

完颜明看了顾绮罗一眼,然后又小心翼翼看向萧江北。面色变幻了一阵,才吭吭哧哧开口道:“夫人遣人在辽东大量买地的事。我……那个……之前已经知道了,实在是我们辽东很少有人出这么多钱买土地的,恰好被我遇上,所以我就打听了一下。那个……不是有意窥探夫人行踪……”

“这也没什么,我出钱买地正大光明,怎会怕人打探。”顾绮罗这才明白为什么完颜明这样吞吞吐吐。显然他是怕自己和萧江北误会,不过说什么不是有意打探行踪。这却是无稽之谈,他是女真首领,萧江北威名赫赫,出任辽东总督,他怎么可能不去了解?这可是关系到女真往后生死存亡的大事。

因就淡淡笑道:“既然诸位都知道我买了许多土地,那我们更可以把话说开了。其实去年这点地不算什么,今年开春后,我还要让人开荒,辽东土地十分肥沃,如今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荒地,只能长野草,实在让人心疼,所以我已经派人从关内招来了人手,开春后就开垦荒地,等到辽东到京城的贸易线形成,做生意得了钱,我还要投一些到土地上,若是各位有心带着你们各族百姓学习开荒种地,尽管来找我好了。”

话音一落,愁容满面的首领们一个个立刻活跃起来,这些人性子直爽,想到的都是顾绮罗和萧江北的恩情,如今他们又要帮忙自己的部落开荒种田,哪怕这是要付出代价的,可从长远来说,这是给了落后原始的部落百姓们一条光明大道。

唯独完颜明满面沉思之色,他是个睿智的人,不然女真也不可能在这些部落中一家独大,他看着顾绮罗和那些首领们热烈讨论着,萧江北只是在一旁淡淡得看,心中颇有些举棋不定,忽听顾绮罗道:“我看完颜首领似乎还有些踟蹰,不知是哪里有疑问?你尽管说出来,但凡我能答的,必定言无不尽。”

完颜明心下一凛,暗道这位萧夫人当真了得,她应付着这么些人,却还能细致入微的看出我心下犹豫。因使劲儿蹙着眉头想了想,想到部族受尽欺压,民众困苦不堪,不知道多少人被天灾人祸,山水猛兽吞噬了性命,无论如何,这萧夫人所说的是一个机会,如果他们真的是真心帮忙,这辽东各族一定会有光明前途,然而关内人的狡猾,他已经见识过不止一次,焉知这个看似光明的大好机会不是一个陷阱?只是面对如此困境,似乎他也只能赌一把了。

一念及此,完颜明索性豁了出去,抬起头目光沉沉看向顾绮罗,他沉声道:“我知道,这两年我们部落和官府以及那些关内移民们发生了许多冲突,没办法,官府欺压的我们厉害,大家伙儿心里憋了一口气。从前有些关内移民也说是要教我们种地,和我们一起开荒种田,但到了最后,却只让我们干活,什么也不教给我们,到了秋天给我们几斤粮食敷衍一下。如今夫人也说要教我们种田开荒,却不是也打着这样的主意吧?”

“小人之心。”萧江北面色一沉,这个护妻狂魔怎能忍受一个蛮夷来质疑妻子的善举?因冷冷说了一句,正要拉着顾绮罗离开,从此后不再和这不知好歹的蛮夷打交道,却见妻子握了自己的手压下去,正色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他们已经吃过亏,完颜首领要问个清楚明白也是正常。”

完颜明苦涩一笑,摇头道:“我知道,萧大人肯定在想我不知好歹,从皇上制定发展辽东之策,并从关内转移百姓以来,大人和夫人是唯一为我们考虑过的人,甚至送了我们天大的好处,这一点,我完颜明感激不尽,就凭着这份儿恩情,将来若有吩咐,我万死不辞。”

“完颜首领自重,你乃女真首领,这种话说不得。”萧江北淡淡冷哼了一声:一个部落首领说出这样话,一旦传出去算什么?他又不想造反,要一个女真人万死不辞做什么?

完颜明一愣,接着惭愧道:“是了,是我考虑不周,只是为了向大人表达感激之情而已。我们女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谁对我们好,我们心里清楚。可是……开荒种田,这是关系到我们日后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不能因为大人之前的恩惠,就不管不顾做出决定,总要知道夫人有什么条件?我们从中又能得到什么报酬?是不是可以让我的族民摆脱贫穷困苦?毕竟夫人若是在辽东大肆开荒种田的话,那就不是之前那些关内百姓的小打小闹,如果有可能,我但愿我的族民们能够全部参与进去,所以我不得不慎重考虑后果,不然一个不慎,我的族民们就会万劫不复。”

“你们不会先派出一小股人试一试吗?”钟春风在旁边阴阳怪气的出主意,被顾绮罗瞪了一眼,她明白完颜明的顾虑:一是女真和各族面对着巨大的压力,与大夏官府的摩擦不断让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试探;二来就算试探又如何?若自己真心想骗人,固然可以在最开始诱之以利,到最后突然翻脸无情。有萧江北这个靠山,她完全可以坑害所有人而逍遥法外。

想到此处,她便叹了口气,对完颜明道:“如今我就算给完颜首领什么保证,也终究口说无凭。这样吧,若你能信得过我,我们便立一个契约,自然不用现在立,想来你们也需要一些准备,我那边也得好好合计一下。唔!那就开春之后,钦差返京之前,我们当着钦差的面立下契约,把一切条件都摆在台面上,如此总算有了一层保证,你看如何?”

完颜明目瞪口呆,张着嘴说不出话,那边萧江北以为他还不肯答应,心中痛恨,更要拉着顾绮罗离去,却见完颜明猛地一拍大腿,激动道:“夫人竟能为我等考虑至此,足可见你的诚意。既这样,我们便跟你干了。”

顾绮罗擦了下额头,感觉那上面的黑线都够下面条了:敢情这完颜明也是个爆仗脾气直筒子,什么叫跟她干了?她又不是黑社会。

“完颜首领,萧夫人,不是我们不想全力帮忙,可这开荒种地,它总是有个时间的吧?也不能今儿地开出来,明天就能播种,后天就能收粮食。在这期间咱们总也得吃穿过活,所以……”

其他几个部族首领见完颜明如此说了,也不甘心落后,不过问题也是很现实的摆在这里,因纷纷诉苦,只害怕顾绮罗误会了他们。而完颜明此时也考虑到这个问题,登时笑容就没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星空下

“我们中原有句老话,说是一口吃不下个胖子。这事情不过是如今商量着,达成一个意向,当然不可能让你们立刻就抛下弓箭来种地。大家可以先派一些人跟我的人开荒种地,剩下的,依然按照你们日常生活来过,如今钦差来巡查辽东,往后官府的欺压盘剥定会减少,你们除了缴纳官府下派的任务和日常生活所需之外,剩余的猎物,毛皮,采集的药材,鹿茸,人参等等,都可以拿来和我做买卖,换钱也好,换东西也好,我会尽量满足大家。”

“如果真像夫人说的这样,那我们可真的就有盼头了。”完颜明和各族首领都搓着手,也顾不上回避,当着萧江北和顾绮罗的面儿就兴奋激动的议论起来。忽闻一阵香气飘过来,只见几个少女用粗糙的石头盘子盛着金黄的烤羊腿走了过来。

完颜明便大笑道:“请萧大人和夫人尝一尝我们的山村野味,我们是野蛮人,没有你们中原吃东西的那些讲究,好在盐巴和一些最基本的调料还是有的,希望尊贵的客人能够吃的高兴。”

众人连忙谢过,接过羊腿开怀大吃。虽然天气十分寒冷,场面却是热火朝天,等到繁星满天,宾主方尽欢而归。

钟春风应飞鸿这样怕冷的体质早都躲进屋里去了,这女真人村子里火炕是有的,柴禾也管够,只要是石头房子,倒不怕冻死。

杏花和春雨也冻得够呛,正要陪着顾绮罗萧江北一起回屋,就听她笑道:“你们先去歇着吧,今儿天色好,我和你们爷在外面走走。”

杏花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忍不住便道:“奶奶,这会儿可不是中秋,外面天寒地冻的,您还没冻透?钟大哥和应大夫早嚷嚷着冻死了,这会儿只怕都钻进被窝里去了,您和爷在外面走什么走啊?这也该挑个时候。”

“我不冷。”顾绮罗紧了紧身上的貂裘斗篷,说不冷是假的。但她能扛得住。风早在白天时分就停了。虽然没有月亮,然而满天繁星,大地上几堆篝火。这样苍茫的夜色能够和爱人在星空下漫步,说几句情话,那该是多么美好?说到底,还是被言情小说熏陶出来的那份追求浪漫的心境作怪。以至于连严寒都不能浇熄这女人的热情如火。

“你们回去吧。”萧江北对妻子那是百依百顺的,别说只是陪着她在这夜色里走一会儿。就是让他这会儿跳进河里冬泳,那也绝对没有二话。于是将杏花春雨撵了回去,两人便坐在篝火旁,默默依偎了一会儿。萧江北方笑道:“明儿就是除夕了,咱们却只能在这村子里度过,什么都没有。我原本还预备了些烟花呢,哪想到你一定要来这里。”

“烟花可以等回去再放啊。”顾绮罗和萧江北贴着脸。两只手带着狐狸皮的袖套,勾着他的脖子,喃喃道:“钟春风说我是大善,其实我真不觉着自己有那么好。我就是觉得,这些人需要帮助,而我们这一路也可以欣赏辽东的冬景,马马虎虎也算是蜜月旅行了。过年了,咱们俩也没有家人需要陪伴,如今能让这么多人在大年夜吃一顿饱饭,我觉得这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是一个很特别的新年,可能一辈子也只有这样一次。江北,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幼稚可笑?”

“绮罗。”萧江北动情的看着妻子,伸出手轻轻摸着她的脸颊,然后低头在那光滑额头上亲吻了几下,才哑声道:“我怎么会那样想?我只觉得,萧江北何其有幸,这辈子能得你为妻。你为什么会这样好?明明你也算是官宦家的闺秀,可你这番心思,我敢说这天下间没有一个闺秀能够具有。”

“你又犯老毛病了,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顾绮罗摇头微笑:“都和你说过我也有私心的了,你这样说,让我心里有些惭愧呢,知道你爱我,可咱们能不能不要这样情人眼里出西施?”

“为夫……大概办不到,在我眼里,你比西施还要美好。”萧江北轻笑,见顾绮罗看着天上星河,他便也抬头看去,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说,家里人这会儿正在做什么呢?”

“不知道,二妹妹大概是在预备出嫁的绣品吧。”顾绮罗笑开来:“那丫头,真是个有主意的,那林家二少爷倒也不简单,无论他是真心喜欢二妹妹,还是为了报复,能重新上顾家求婚,这都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出来的。”

萧江北道:“咱们大婚那天我和他说过几句话,觉着那是个精明沉稳的,不似心术不正的阴险之辈,所以你不用担心。”

顾绮罗冷哼一声道:“我并没有多担心,我还是倾向于那林二少爷是真心喜欢二妹妹,若说报复,此事其实与我爹爹和二妹妹无干,他不至于愚蠢到这地步;再者,就算他真是失心疯,想利用二妹妹报复顾家,难道就不看看二妹妹的姐夫是谁?哼!一个侯爷,虽然也是遵纪守法,但要是铁了心整治林家,他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我不信他看不透这层利害。”

萧江北笑道:“你说的没错,有我给二妹妹撑腰呢,林正南若是敢欺负二妹妹,我拆了他的骨头,反正我是杀人狂魔嘛。”

“哈哈哈,你还记着当初的流言呢。”顾绮罗笑得无比开心,摇头道:“听说那些当初传过流言的纨绔可吃了苦头,京城许多名门闺秀恨他们当日造谣,让她们白白错失了和你成亲的机会,因此但凡是那些纨绔上门提亲,就没有答应的,再这么下去,那些纨绔若是不肯放低条件娶寻常人家的女子,怕是就要打光棍了,啧啧,你看看你给京城阔少们造成了多大困扰?”

萧江北一脸无辜:“这怎么能怪我?他们是自作自受。再说了,那些名门闺秀怎么想的?什么失去了和我成亲的机会?就算没有那些谣言,爹爹也没和顾家定亲,我也只能娶一个,她们想什么呢?”

“娶一个又如何?那些闺秀个个条件都不差,大家都觉着若是没有谣言,自己是有很大可能成为镇北侯夫人的,人人都是这样想,可不是苦了那些传谣言的纨绔呢。”

“这也行?”萧江北竟然一不留神蹦出了后世的网络用语,可见他此时心情之震惊。却听顾绮罗咯咯笑道:“行啊,怎么不行?每个人都有梦想的权力。不过啊,很可惜,你现在已经是名草有主,家中河东狮吼的悍妻仍在,所以那些闺秀们也就只能在梦里想一想了,哈哈哈……”

“你哪有河东狮吼?”萧江北无语了:河东狮吼明明是对一个女子的贬低,怎么他的娘子说起来竟是这样的得意?那模样真是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怎么没有?”顾绮罗笑得越发愉快:“何止是河东狮吼?岳嬷嬷这会儿只怕把我当成了洪水猛兽,不定怎么后悔当初没有力阻你娶我进门呢。”

“那个老货?”提起这不干好事儿的老婆子,萧江北是一肚子的不爽,冷哼一声道:“我的事哪里轮得到她做主?如今我这样忍着,已经是极限了,她最好不要再来挑战我的底线。”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又说到了京城镇北侯府,顾绮罗便叹气道:“不知道樱桃表妹是会在咱们家过年呢?还是会去和姑老爷一起过年。”

萧江北道:“除夕是一家团圆之日,他父女两个过年算怎么回事?凄凄惨惨的,这会儿必定是都聚在我们家。”说到此处,他忽然想起一件不愉快的事,因喃喃道:“父亲……大概过了年就要把那个女人娶进门吧?”

“凡事不要往坏处想,放心吧,不会有事的。”顾绮罗拍拍萧江北的手背,然后摸了摸冰凉脸蛋儿,喃喃道:“好了,我这会儿也快冻透了,没心情看星星玩浪漫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屋进被窝吧。”

“好。”萧江北哈哈一笑,将顾绮罗打横抱起,大步往身后的石屋而去。

与此同时,在几千里之外的京城,被萧江北提到的那个女人也正在抬头看着星空。

“夫人,天晚了,外面这样冷,您还是赶紧进屋去吧。”丫头红露轻声劝着主子,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担忧之色。

“好。”方琼华淡淡应了一声,扭头看见红露的担忧神色,不由微微一笑,悠然道:“傻丫头,这么些年,我什么样的苦没吃过?这么点寒气,还不在我眼里。”

“能不受寒自然最好,不然夫人的腿又要犯病了。”红露笑着说道,然后扶了方琼华的胳膊就要进屋,忽听她淡淡道:“我还没嫁进去呢,不要这么早就叫什么夫人的。”

“反正迟早要嫁过去的,奴婢就没看见像萧将军这样痴心的男人。”红露掩嘴一笑,想了想又道:“更何况,等到嫁进去,奴婢就该改口叫您太太了,如今叫夫人,也不算什么。”

第一百六十八章:知妻莫若夫

“痴心的男人吗?或许是吧。”方琼华冷笑一声,忽听红露道:“夫人,您明天真的不去镇北侯府吗?反正过了年您就要进门,何况你又是他们家的远亲,要我说,你就过去熟悉一下情况也是应该的,没人会说什么。”

“呵呵,越是这种时候,我越要端着,别让人家以为我眼巴巴的去攀着她们。”方琼华慢慢往回走,那些痛苦的回忆一幕幕潮水般浮现在脑海,她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呵呵,痴心的男人?不过是一股得不到的执念罢了。若不是当日他窝囊,我何至于落到那样下场?萧东海,你娇妻美妾左拥右抱的时候,可知我正被人虐待欺凌?你儿女满堂承欢膝下的时候,可知我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你意气风发之时,可知我被高家连累,给人做奴婢,险些被卖进那些暗娼门子去?如今高家已经得了报应,该你了,你不是爱我么?那么我经历过的那些痛苦,你是不是也该经历一遍?放心,我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会让你证明你口口声声的爱慕喜欢是真情还是假意?呵呵,老太君,我知道你和死去的那个老太爷都不喜欢我,只可惜,我要去碍你的眼了……”

红露叹了口气,在她心中,并不太认同主子这种几乎是飞蛾扑火般的报复,然而她心里却也清楚,主子吃了太多的苦,这已经成为她的心魔,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何况萧家那两个老的真的很对不起她,不是他们拦着,夫人就能嫁到萧家,那之后的一切事情都不可能发生。这样看来,当初没能坚持的萧将军也是有些窝囊,看看他儿子,在京城搅了多少风雨?最后还不是把那个顾绮罗给娶进门了。

随着方琼华和红露走进屋里,原本晴朗的星空忽然飘来几片乌云,遮住了漫天星光,仿若预示着即将在镇北侯府掀起的无边风雨。

萧江北和顾绮罗赶回山春府时。已经是大年初三了。一众属官这才前往总兵府拜年。对于这两口子做的事情,他们早已听说,指望他们。自然不能理解萧江北顾绮罗的善心之举,他们只觉得那位镇北侯夫人实在是招摇,哪有一个女人家这样随意在外走动的,这和那些蛮夷的女人有什么两样?堂堂镇北候怎能容忍这样一个不安分的妻子?

不过这些话也只敢在心里腹诽一下。从这夫妻俩到了总兵府以后,打探的人就没断过流。而夫妻俩也着实是百无禁忌,言行透过下人们也传出来了一些,反正别的没打探出来,但镇北候爷爱他妻子爱到丧心病狂这一条。如今大家伙儿都是心知肚明的,谁会特意在这种时候跑去侯爷面前给侯爷夫人上眼药?万一挨打了怎么办?听说当日为了这位夫人,镇北侯爷在京城可是没少揍人。挨揍的都是世家子,那会儿他还不是侯爷呢。而这些属官也有自知之明,他们的身份可不敢和那些世家子相比。

对于这些人的表面恭敬心中腹诽,萧江北和顾绮罗自然也不会在意。一拨拨应付完了,便已经是初八,再有几日就到元宵佳节了。

因这一天早起,顾绮罗便对杏花春雨秋容等人道:“过了元宵节,我可又要忙碌起来了,倒不如想想元宵咱们怎么能轻松愉快的玩两天,你们都有什么好主意?”

秋容笑道:“奴婢还以为奶奶只知道忙那条什么贸易线的事儿呢,原来也知道趁着过节玩乐?这可真是稀奇。”

“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一头牛,只知道干活儿似得。你懂什么?我这叫劳逸结合,该忙碌的时候就专心忙碌,该玩乐的时候就专心玩乐,如此一来,忙的时候不会怨天尤人,想着一年到头都没有好好乐过,真是吃亏;那玩起来的时候呢,也不会去想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怎么办?”

杏花笑道:“秋容,你素日里不知吗?奶奶最是能说会道的,但凡做事,肯定都有她的道理,你这会儿还打趣她。”

秋容也笑道:“可不是?我也知道奶奶厉害的,只有时候总难免有些不服气,想着世上哪有这样聪明伶俐的人?所以老是忍不住来试探,结果每次都让奶奶说的哑口无言,我这也是自讨没趣儿呢。”

一番话说完,众人都笑起来,春雨便道:“元宵节有什么好玩的?若是在京城,倒可以让爷带着咱们去街上看花灯,不过如今在这山春府,天寒地冻的,谁有心思出门?就是出门了,又哪有什么花灯可看?一阵风吹来,怕是灯笼都刮跑了。所以叫我说,奶奶还是老老实实在家歇着是正经,逗弄逗弄熊大熊二,也是有趣儿。”

春雨不说花灯还好,她这一说起花灯,倒让顾绮罗想起一个好主意,不由兴奋道:“有了,刚刚春雨提醒了我,这样严寒天气,固然不能做花灯,但是可以做冰灯啊,那才是真正漂亮的。”

“冰灯?那是什么?”众人皆都茫然,却听顾绮罗笑道:“从前在一本书上看过,这北方……算了算了,反正只靠说话,怕你们也不能明白,我只要做一个示范给你们看就知道了。”说完便兴冲冲命人去找干净冰块。

杏花笑道:“这个地方别的没有,冰块还不好找?”说完亲自出门,不一会儿就捧着一只上粗下细的大冰块进来,顾绮罗惊讶道:“这是从哪里弄来?倒是干净得很。”

“奴婢出了门就遇见小桥,他倒是灵活,爬到墙上从房檐那里敲下来的,所以才这样干净。”杏花说完,就将那大冰块放到桌上,笑着看顾绮罗道,奶奶打算怎样弄?”

“交给我。”

顾绮罗饶有兴致的走过来,捧着大冰块看了看,又让人拿锤子凿子来,闺房之中哪里有这些物事?春雨出去转了好半天,才总算找到两件,顾绮罗便在那大冰块中间的部位敲出了一个洞,然后道:“这冰太结实了,洞有点小,没办法,不能点整根蜡,就先点个烛头过来吧。”

此时众人都来了兴致,秋容忙找出几个昨夜尚未燃尽的蜡烛头拿过来,顾绮罗点燃了,然后将那大冰块罩上去,晕黄烛光映照在晶莹剔透的冰块上,顿时便营造出了一种仙光四射的效果来,那普通冰块此时看去,竟如同一大块光彩照人的宝石。

“天啊,好漂亮,真没想到,一个烛头,一块冰罢了,合在一起竟会这样美不胜收。”杏花春雨秋容等都赞叹不已,却听顾绮罗笑道:“来,把窗帘都拉上,再看看如何?”

厚重窗帘拉上,屋子立刻昏暗了许多,那简陋冰灯越发显得光辉熠熠,众人都赞叹不已,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门帘儿一挑,萧江北走进来,先是疑惑问了一句:“怎的屋里这样暗?”接着便看见那冰灯,一怔之下,上前瞧了两眼便看出端倪,于是含笑道:“你们倒也会玩儿,怎么想起弄这个来了?我知道绮罗你博览群书,莫非这个又是从书里看到的?”

“当然是书里看到的了,不然难道是我想出来的不成?”顾绮罗咳了一声,就听萧江北喃喃道:“真奇怪,你从书里看了这么些事情,可我就一样都没看到。”

“咳咳咳……”二奶奶使劲儿咳嗽了一回,暗道你当然看不到,我的书都在我脑子里,那是我的家乡,一个无比丰富多彩的世界,你除非会读心术,不然你怎会看到我的那本“书”。

杏花在旁笑道:“爷读的多是兵书,哪像奶奶?她说当日在乡下无事,尽是看那些杂书打发时间,这些事知道的多些也不稀奇。爷倒是看看,这冰灯如何?奴婢觉着真是漂亮的紧。”

“不错,是很漂亮。”萧江北点头同意,却听顾绮罗得意道:“这不过是最简陋的一种,若是将冰块雕成各种形状,甚至里面做出好几层来放置蜡烛,你说,那会是什么样儿?离元宵节还有几天,我想着,不如找人做些冰灯,到时候在山春府各条街上摆一些,让所有人出来看,岂不好?”

萧江北笑道:“哪有人像你那样有兴致,大冷天的不在家窝着,却跑出来看灯。”说完想了想,又觉得这话太打击妻子的积极性,于是沉吟道:“不过说起来,元宵节的天气已经不似交九时那般冷,或许有人喜欢出来看灯也是有的。”

果然,就见顾绮罗一拍手,笑道:“那不就行了?辽东人民也有过元宵节的权力,不然中原大地上到这一夜,便是银河落九天,人们摩肩接踵络绎不绝,显出一派生机勃勃万象更新的气象来。只有辽东这里黑沉沉的,也没个人出门,看上去就透着那么一股凄凉死寂的气氛,这……这也不公平嘛,更是影响我的商路……哦不对,影响皇帝陛下发展辽东功在千秋的大计,对不对?”

第一百六十九章:来信

萧江北忍不住斜眼看向妻子,轻声道:“绮罗,在我面前你就不用装了,扯什么皇上,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样忠君爱国的思想才怪。你刚才一不小心吐露出来的那几个字儿才是真的,你是怕影响你的商业大计吧?”

“喂!萧江北,你也太看扁了我。”顾绮罗“气愤”地拿手戳丈夫肩膀:“就许你浴血沙场保家卫国?就不许我忠君爱国吗?我为什么不能关心皇帝发展辽东的成果?这和我的商业大计是息息相关的明白不?和有国才有家的道理一样,也只有皇帝发展辽东的宏图实现,我才可能在辽东获取最大的利益……唔……”

“看看,一不小心又把真话给说出来了吧?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才关心辽东发展的。”萧江北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他觉着自家娘子实在是太神奇了,看她做生意的那些手段计划,当真聪慧绝顶,让人咋舌。谁能想到生活中她竟有这样迷糊的一面?

“啊,你还敢说?”被无情揭穿的二奶奶“恼羞成怒”,指头变成拳头,戳肩膀改为捶肩膀,不过在捶了一拳就被萧江北肩膀上“忠心护主”的肌肉给震得拳头生疼之后,她果断放弃了这种愚蠢的报复方式。

“熊大,给我上去挠他。”顾绮罗一把抱起刚刚扭着身子跑到自己腿边蹭的小黑熊来,举着它的爪子就去挠萧江北,果然,肩膀肌肉再硬,也不能和半大的狗熊爪子相比,萧江北狼狈败退,一边“委屈”叫道:“我说的又没有错。绮罗你不讲理。”

“就因为你说的没错。”顾绮罗举着熊大不依不饶,一边笑着叫道:“今日我就教教夫君,让你知道真话有时候不可以说出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