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绮罗看着他的一身盔甲,十分惊讶,却听萧江北笑道:“奉钦差大人之命,前往缉拿纵火行凶的要犯,刚刚才回来。”

“纵火行凶的要犯?”顾绮罗眼睛一亮,连忙道:“可是抓住了?”

萧江北拍拍胸脯,微笑道:“为夫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

“吹牛吧你就。”顾绮罗哼哼了一声:“手到擒来怎么还耽搁到这会儿?若我没猜错的话,那要犯应该就藏身于总督府之中吧?又没用你翻山越岭跋山涉水。”

萧江北笑道:“娘子果然厉害,一下子就猜中了。不过那个纵火行凶的罪犯十分狡猾凶残,为了保护唐大人一家,我不得不亲自带着上百侍卫前往总督府前院后院搜查保护,谁知这一不小心,竟搜出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什么东西?”顾绮罗心下了然,暗道程统果然是一条毒蛇,这计策真是太毒了,就不知所谓的纵火犯是他安排的,还是他透出了消息,所以唐万年派了人来毁灭证据,却正好被他当了借口,如果是前者,这小子也忒不是东西。但不管哪一样,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唐万年这一次算是倒大霉了。

果然,就见丈夫又露出那种十分无辜的神情,摊手道:“唔,其实也就是不小心闯进了总督府的几个库房里而已,没想到却发现了许多本来应该上贡的东西,什么千年人参,珍贵鹿茸,人形何首乌,金边灵芝等等,这也罢了,最重要的是,咱们唐大人号称两袖清风,可是在他的府中,竟还有几个地下库房,里面满满的全都是黄金。实话说,我从北边劫掠来的东西,拿出一些就卖了六十万两银子,当时还十分自得,觉着自己也算是豪富了,谁知如今和唐大人一比,才知道我们那六十万两银子不过是穷酸而已。”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那地下库房里该不会有一座金山吧?”顾绮罗怀疑的看着萧江北,暗道这货今晚看来受的刺激不小,竟然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

萧江北摇摇手指,正色道:“绮罗猜错了,不是一座金山,而是五座。我只是粗略算了下,这位唐总督的地下库房中,怕是不下六百万两黄金,你能想象这是一笔什么样的财富吗?”

“多……多少?六……六百万两?还……还是黄金?”

顾绮罗都懵了,心想六百万两黄金是个什么概念?六十万斤黄金?妈呀,我们历史上的最大贪官和珅抄家时抄出了多少金银?哦,好像还是比这个多,似乎仅赤金就抄出了五百八十七万两,这还不算一个一千两重的那些赤金元宝。还好还好,总算没让这个架空时代的巨贪超过我们历史上第一大贪官,不过也是够触目惊心了。

顾绮罗在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见萧江北点头,她便喃喃道:“这唐万年到底私开了多少金矿?仅北峰山那一座金矿,也不至于让他有这么大的收益吧?”

“这些都要程统审问后才能得知了。”萧江北长出了一口气,忽然微笑道:“不管他开了多少金矿?做了多少坏事?有多少高明手段?总之,这一次他完了,真真正正的完了,别说五座金山六百万两黄金,就是十万两黄金,也足够他死好几次了,这一次,他再无幸理。”

这个结果自然也让顾绮罗高兴万分,当下便拉着萧江北回到屋中,替他卸下那一身盔甲,一面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来给我听听,哼!把我支出去看灯,说什么随后就到,结果到现在不见人影,中途只看见了总兵府内的火光,差点儿没把我吓死。萧江北,你长本事了,敢蒙我!啊?”

萧江北斜睨了妻子一眼,暗道太夸张了吧?一点儿火光能把你这大胆的女人给差点吓死?不过这种想法当然不能说出来,他也知道顾绮罗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和她详细讲一下过程,并非真的要算小账。

于是便详细讲了一遍,原来这果然是程统早就计划好的。只不过在听说顾绮罗等人做冰灯后,他灵机一动,寻到了一个最完美的时机,所以才会有官府前街和后街的元宵灯会。在此之前,他故意“不小心”之下露了一点口风,只说这些日子自己表面上都在玩乐,那其实是麻痹别人的,他的心腹手下都在各地搜查,如今掌握了唐万年在辽东贪赃枉法的大量证据,只等元宵节过后,再收拾对方,然后回京复旨。

那唐万年好不容易才安插进去的探子果然不负他的重望,旋即就把这消息带给了唐万年,所以才会有灯会时总兵府的火光。程统很清楚,这个灯会对于唐万年来说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不然那只老狐狸就算是狗急跳墙,也必定会谨慎对待,除非是灯会这种热闹,人人懈怠,他才会发动雷霆一击。

第一百七十七章:乌鸦嘴

果然,唐万年就按照他的剧本来了,而早有准备的程统和萧江北则将纵火和去程统屋里毁灭证据的罪犯一举抓获。不过他们当然不会以此为满足,那几个倒霉蛋儿被秘密关押了起来,这里程统却带着天子剑,和萧江北以“搜查捉拿犯人”的名义进了总督府。

这结果还有什么好说的?富丽堂皇的总督府就如同遭了蝗灾的庄稼一般,不,比遭了蝗灾的庄稼还惨,要知道萧江北身边这些亲兵可都是跟着他在北匈劫掠过无数次的,可说是最优秀的抄家专家,只走了一圈,总督府什么值钱的东西都不剩了,就连几样摆在博古架上的假古董都没被放过,用朗宁的话说:好歹也有几斤黄铜,算作铜钱的话也有一两贯了。

当然,这种类似抄家的行为都是在发现了地下金库之后发生的,程统也不可能不给自己留退路。好在这一次打了个唐万年措手不及,尤其是如今总兵府完全把持在萧江北手中,仓促间他竟是连策反那些铁心跟随他的唐派士兵都办不到,没有了武力,任这老狐狸再狡猾,也只剩下了挨宰的份儿。

顾绮罗听得津津有味儿,又逼着萧江北把那些抄出来的东西都说给她听。萧江北别看是抢劫专家,记忆力也好,但在这方面还真不太上心,不然他劫掠北匈的那些宝贝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堆放在库房里,还是顾绮罗嫁过去后,才为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寻了个妥当地方放置。

因此时在老婆那闪闪发亮的目光注视下,萧二爷努力地回想着,总算也说出了十几样东西,最后他抹了一把额头。无奈笑道:“绮罗你怎么连这个都要关心啊?这可不同于我在北匈抢来的东西,我带着兵丁去北匈抢劫,那是皇上特批的,当初为了鼓励士兵们深入北匈,不得不以财帛动人心。可唐万年家里的东西,那全都要带回京城充公国库……”

不等说完,就听顾绮罗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你竟然以为我会对这些东西起贪心?你也太小看了我。不过我是商人。自然要对这些金银珠宝古董字画感兴趣了,只是个爱好而已。”

说完就听旁边春雨道:“这些还罢了,奴婢只佩服程大人的手段。之前见他在北峰山金矿的事情了了之后便懈怠下来,整日里吃喝玩乐,甚至和唐万年偶尔还有往来,奴婢还以为他想在辽东泡蘑菇。谁知他是另有打算,这一下子当真如同晴天霹雳。打的那唐万年措手不及,程大人真是太厉害了。”

“他奉圣命,怎敢拖延时间?”萧江北摇头笑了笑,暗道到底是个小丫头。没什么见识。忽听顾绮罗笑道:“说起来,程统这也算是剑走偏锋了,别的钦差查案。必然抽丝剥茧,集合一切线索。等到万事俱备,才一举功成。他倒好,整个儿用了一倒叙手法,先想办法把唐万年的家底都给抄出来了,就如你说的,十万两黄金就可以要了那老匹夫的命,何况是六百万两,这一来,只怕唐万年自己都万念俱灰,程统想审什么审不出来?”

萧江北笑道:“正是如此。听说他在做地方官时就不按牌理出牌,但往往都能收到奇效。唐万年生性谨慎,狡猾多端,如今遇上他,也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不然若是别人做钦差,他怎么也能虚与委蛇一阵子,甚至可能都查不到什么东西,便要铩羽而归,幸亏皇上派来的是一肚子坏水儿的程统。”

夫妻两个笑着议论,最后顾绮罗一脸感慨道:“我们不过是为了扳倒唐万年高兴,还不算是最高兴的,最高兴的人该当是钟春风才对,这厮向来嫉恶如仇,如今辽东一个大贪官倒台,而他畏如蛇蝎的那个家伙又即将回京复命,从此再不能缠着他了,你说他该多高兴?”

话音落,就听杏花笑道:“可不是?钟大哥高兴坏了,刚刚奴婢听见他在院里嚷嚷着,硬是逼着曾大哥和他一起去买鞭炮,说要为辽东百姓好好放一挂鞭,庆贺唐万年倒台。”

萧江北和顾绮罗都忍不住大笑起来,顾绮罗摇头道:“他可真会找理由,还什么为辽东百姓庆贺,听上去冠冕堂皇的。切,谁不知道他只是要替自己庆祝啊。嗯,罢了,我也但愿他心想事成,可千万别让这挂鞭白放了。”

“绮罗,你乌鸦嘴了。”萧江北含笑看着妻子,不怕死的指出事实。

“啊。”顾绮罗连忙捂住嘴巴,旋即没好气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又不会应验,怎么算是乌鸦嘴?不算不算。”

正月十五过后,过年的气氛便淡了许多,山春府的商铺都选了吉日开业,上工的人们也都精神奕奕开始了新一年的工作,新年伊始万象更新,这话还真不是假的,大街小巷处处都透着一股“新年新气象”的蓬勃。

顾绮罗也开始和曾远着手北边贸易线的安排,虽说如今她手头上的银子已经不多,但为贸易线打下基础的钱她早就留了出来,所以也不显得捉襟见肘,如今第一件事就是在北峰山脚下建立萧顾集团的药庄。主持药庄的自然就是应飞鸿,这药庄可不仅仅是卖药的药铺,而是包括采药,炮制药材,制作成药等等,算是一个综合的大药库和批发基地。

曾远则是安排他带回的关内移民与女真和各族部落抽出的人员一起,一部分专门负责开荒;另一部分则分散到之前顾绮罗买下的各地田庄,与那些田庄原本的佃户一起种地。期间曾远又下了一次江南,而这一次终于带回了之前顾绮罗特意让王玥儿寻找的玉米和红薯种子,这让顾绮罗喜出望外,只可惜种子不多,即使她想大面积种植也办不到,只好寻了一块最肥沃的土壤,大概有二百多亩,用来种玉米和红薯。

就这样,原本的两家佃户还不乐意,这毕竟是没有种过的东西,东家说是旱涝保收,但谁亲眼见过啊?万一收成不好找谁哭去?最后还是曾远做主,只说无论收成如何,都会给那两家佃户补偿款,让他生计无忧,这才让两家佃户又热心起来。

这是最重要的两件大事,至于京城到辽东的车马行,饭庄,商铺,客栈等,如今却还只是小打小闹,可以想象,随着人手渐渐充足,药库和土地产出利益,这些产业在将来必定会有一个跳跃式的发展。

其余大大小小各项事务也不需赘言,而就在这人人忙碌的时节,却有两个人成了闲散人员。

一个是萧江北,他这位总兵本来是为日益紧张的辽东形势才临危受命,被皇帝老爷子派来震慑各族的。谁知到这里之后,各族部落就都开始观望,接着还不等有动作,顾绮罗又做了一回散财娘子,更是借此机会和那些首领达成了一致意向。就在正月十五过后三天,当着程统的面儿,那些首领已经和顾绮罗签订了协议,包括为萧顾山庄提供各种货物如药材毛皮虎骨兽肉等,还有拨出一部分人手跟着顾绮罗的人学习开荒种田,女人和孩子将来可以去工厂做工,或者各项生意中帮忙,总之林林总总许多条款。让那些首领喜出望外,如今各部落从首领到百姓,心思全都放在了光明前途上,谁还会不开眼去找官府的茬儿?纵有一二摩擦,也多是看在顾绮罗的面子上忍气吞声,因此从过年以来,各处竟是十分太平,以至于他这个总兵除了每日操练士兵外,竟是无所事事。

另一个闲散人员则是程统。参奏唐万年的折子由他和萧江北共同署名,共罗列了对方十大罪状,且都是证据确凿。三天前已经交由驿站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剩下的,就等皇帝圣命。

不过这却令萧江北很是疑惑,别人不知朝廷的规章制度,他却是门儿清。因这一日,顾绮罗和钟春风应飞鸿等前往北峰山脚下去看萧顾药庄的工程进展时,他便破天荒没有陪着老婆前往,而是找了程统过来,开门见山问道:“你来辽东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还不启程返京?”

程统似是早就料到他有此一问,因慢悠悠笑道:“折子不是三天前才送出去吗?我自然要等皇上的圣命下达,才会按照皇上的命令办事。”

萧江北淡淡道:“这话你去唬别人。我很清楚,你这一次只是巡视辽东,唐万年已经伏法,你应该押着他和那些抄家所得的财物回返京城复旨,根本不用等什么圣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别问我,这是皇上的意思,我出来时他老人家就是这么吩咐的。”程统依然是一派悠然的笑。不过萧江北却对这话持怀疑态度:皇上的意思?皇上怎么忽然间就变了章程?或许这的确是皇上的意思不假,但要说这其中没有程统的事儿,他是打死也不信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侯府现状

但程统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一直到程统离去,萧江北都在琢磨着这个问题,当脑海中猛然跳出一个答案时,他不禁悚然而惊,然而左思右想,除了这个目的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

程统……这厮该不会真的被绮罗料中:扳倒唐万年之后他就会留在辽东不走了吧?

萧江北的猜测不幸成为事实,一个月后圣旨下达:程统接任辽东总督,主理辽东事务。

消息传来,顾绮罗当场石化,她没料到自己当日只是一句戏言,如今却是一语成真,以至于她忍不住就去摸了摸嘴巴,想着它是不是已经变成黑色或者是乌鸦嘴的形状?

顾绮罗既然知道了这消息,钟春风自然也就知道了。不过半刻钟,就听屋外响起了咚咚脚步声,接着钟春风在岳嬷嬷的呼喝声中径直闯进来,面色一片惨白,身子摇摇欲坠,看见她便直愣愣问了一句:“奶奶,是真的吗?”

“是真的。”

顾绮罗自然知道他是在问什么,沉重地点了点头,看见钟春风一瞬间欲哭无泪的表情,她也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上前拍了拍对方肩膀,沉痛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也知道怎么安慰都没用,所以只送给你两个字,节哀吧。”

“奶奶,这是三个字。”钟春风失神的喃喃着,让顾绮罗额头下了一排黑线:“我说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去在意这么细节的东西了好不好?你还是想一想该怎么对付程统吧。”

钟春风看上去似乎是要哭出来了,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他才咬牙沉声道:“奶奶,你打发我回京城吧,百味馆如今没有了曾远。总得有个主事的人不是?”

“当初我们走的时候,好像是把百味馆委给了石贵吧?而且从这几个月的来信看,他做的很不错,在燕回楼的重重包围下,不但没有衰落,反而更红火,这除了是有萧家和太子府的暗中支持外。也足以证明石贵老成持重……”

“奶奶。这会儿我没心思和你分析石贵。”钟春风打断顾绮罗,哽咽道:“我……我只是想回京城。”

“如果只是想回京城,没人拦着你啊。”顾绮罗奇怪的看着钟春风:“腿长在你自己的身上。你就是想去天涯海角,也没人能拦着你。”

“偏偏我不能自己回去。”

钟春风涨红了脸,见顾绮罗要说话,他便立刻道:“奶奶你不用问。总之我和程统有些牵扯,我……我不能自己走。必然得你委派我去做什么事才好,奶奶,算我求你了,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帮我这个忙好不好?”

顾绮罗心里翻白眼,暗道谁和你那么多年的情分?统共也就认识了一年多好不好?不过钟春风都这样哀求了,她自然不能见死不救。想到程统留在辽东,这其中还有自己的“乌鸦嘴”一份功劳。她心里也难得泛起一点愧疚,于是点头道:“好吧,我可以委派你一个差事。但是春风,我可不和你打保证。你能走的成就走,走不成,我就爱莫能助了。程统有多少手段,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

钟春风的确比顾绮罗更清楚,他心里也很明白,只要那个要命的东西还在程统手中,自己能离开辽东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然而这就像绝望的人看见一根稻草都要抓住一般,他毫不犹豫的就点了头。

只不过世事总是不遂人愿,明明顾绮罗这边都给钟春风安排好差事了,让他去江南代表萧顾山庄和王玥儿合力建那条贸易线,因为钟春风就是江南人士,这个理由可以说十分自然强大,顾绮罗觉得程统就算再不像话,也没有理由反对。

然而她错估了对方的厚脸皮,钟春风还不等收拾行李呢,就被对方火速拿下,理由是辽东事务千头万绪,他需要一个幕僚,而钟春风就是最好的人选。当着萧江北的面儿,顾绮罗眼睁睁看着钟春风小媳妇儿一般流下了眼泪,却也没反对。连她都无语了,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被程统拿住了什么把柄,竟委曲求全到如此地步。

不管怎样,事情终究是这样定下来了,连萧江北都觉得好笑,对顾绮罗道:“当日钟春风跟着咱们来辽东,用的就是要给我出谋划策的理由。你我那时也只当做是一个玩笑,谁知到头来他还真成了一个幕僚,只可惜不是我的幕僚,而是程统的,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顾绮罗听了这话,方才想起当初的确是这样,也忍不住好笑道:“那货不知是不是落魄时骂过老天爷被听见了,如今被逼着说话算话。罢了,我看程统还算有分寸,不会真的伤他,且不去管他们,接下来有的忙呢。”

日子匆匆如流水,转眼间夏去秋来。顾绮罗在辽东忙着为萧顾集团打下坚实基础的同时,京城那些被人们津津乐道谈论着的话题也已经换过了一茬又一茬。

从林家二公子竟然娶了顾家二姑娘。到十多年思念亡妻不肯续弦的萧家老爷终于晚节不保,娶了继室。再到这位夫人竟是十分厉害的女中豪杰,京城那燕回楼就是这位新萧夫人的产业。可以说,虽然顾绮罗和萧江北去了辽东,但拜这位新夫人所赐,如今京城的话题中心仍然是镇北侯府,就连夏天的时候,皇帝陛下最小的公主终于出嫁,一时间万人空巷,却也没有动摇萧家引领京城流言潮头的地位。

今年京城的秋季多雨,进了九月,竟是连下了好几场。虽然雨都不大,但一场秋雨一场凉,这还没到九月中,秋寒却已是沁人肌骨,大街上甚至有人穿上了羊皮袄子。

香姨娘站在院中的梧桐树下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听身后脚步声响,她回过身,就见李氏带着两个丫头进来了,于是连忙迎上前去,嗔怪道:“你这身子调养了一年,如今方才见好些,怎么这样天气就出来了?如今应大夫不在,万一感染了风寒,再叫那些庸医治坏了,岂不得不偿失?”

李氏笑道:“无妨,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如今身上竟是半点病痛感觉都没有,我想着很不必再吃那些药了,倒不如省下钱来……”

不等说完,就见香姨娘郑重道:“胡说。当日应大夫明明白白说过这药要吃三年,你这是胎里带的毒气,不可等闲视之。你如今才吃了一年,怎么就能因为身子强了而不肯吃药?奶奶临走时不是留了钱给你吗?”

李氏叹气道:“虽留了钱给我,可府里如今是个什么境况,难道我不知的?连樱桃妹妹都让她暗地里使坏,赌气走了。姨娘如今能留在府中,战战兢兢活着,也是靠老太太强硬,可老太太终究是老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真不敢想象……所以我想着如今不如俭省些,左右熬到二弟和二弟妹回来,许是咱们还能有一条活路,不然的话,怕是不知不觉,都要让人算计死了。”

香姨娘沉默下来,好半晌她才轻声道:“府中事你不用管,左右还有老爷和老太太,顾好你的身子要紧。我不信我们就连两年都撑不过去,两年后,二爷和二奶奶也该回来了。”

李氏惨笑道:“我的姨娘,你还想靠着咱们来撑上两年?还想着老爷替咱们做主?你也不算算,从她进门到现在,可有半年没有?这府里成了个什么样子?至于老爷,论理不该我这儿媳妇说这样不恭敬的话,所以我也只和姨娘说,如今老爷早让她蒙蔽了,何况她明面上在老爷面前又做出那些贤惠大度的模样来,老爷哪里知道她背后的阴损?我刚刚去了姑老爷那里,见他们生计实在是艰难,你也知道,姑老爷虽在扬州做过官,却是两袖清风,没什么积蓄,如今竟还是靠百味馆那位石掌柜的照应着,听说这是之前二弟妹离开前做的安排。我就给他们留了几个钱,好容易劝樱桃妹妹收下了,期间提起二弟妹,我和樱桃妹妹都哭了,什么时候能把她盼回来?我这心才能落地,不然再晚些,我只怕未必能见着她了……”

“怎么好端端的说这样丧气话?”香姨娘连忙打断了李氏,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总之她现在还得在老爷面前装贤惠,怎也不至于把事情做绝,你好好吃药养病,总能等到二爷和二奶奶回来。”

李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点头道:“我倒是还能等,我只怕三弟等不及了,前儿我们爷回来和我说,她替三弟相中了龚家的女儿,老爷找我们爷问意见,我们爷倒是替三弟挡了一下,结果老爷还说我们爷眼光不长远,叫我说,再迟一些,这事儿怕是就要板上钉钉了,这可怎么办?”

香姨娘这回紧紧皱了眉头,好半晌才吁出口气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叫三少爷和表姑娘在一起的,如今她生插了一杠子,未必就能如意。不管怎样,我把这消息告诉老太太,老爷总要去问老太太的,让老太太先拖一阵子,然后我写信给二爷,怎么说二爷也是侯爷,若是他来信反对这件事,就是老爷也不得不好好考虑下。”

第一百七十九章:等

李氏叹道:“虽是这么说,回头她知道了,又要发作在你身上,细想想真是没意思的紧。”

香姨娘笑着安慰道:“你不要想那么多,她纵然发作我也有限,左右熬过这阵子,总有云开见月的时候儿,你快回去养着吧,你手里的钱千万别动。任谁说也不许动,这是当日二奶奶给你治病的钱,除了二奶奶,谁都没资格动它。”

李氏点点头,转身唉声叹气的去了。这里香姨娘身后的丫头碧玉便恨恨道:“老爷从前虽然随性一些,却还精明,怎么娶了这个女人后,竟糊涂成这个样子?若不是奴婢亲眼看见,简直不敢相信。说什么梧桐定情,可那梧桐分明是招凤凰的,哪想到咱们家竟招来一只乌鸦。”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什么,她又冷笑一声,摇头道:“奴婢说错了,乌鸦还知道反哺,分明是好的,不过人人都将它当做倒霉的征兆罢了,其实它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我们这是招来了一只豺狼,吃人不吐骨头的……”

香姨娘看了碧玉一眼,淡淡道:“行了,少说几句吧,只在口头上恨有什么用?让人听见了,反而是桩天大祸事。”

碧玉也知道新进门的太太端的是心狠手辣,因想到对方进府几个月那暗地里一道道手段,她身子不禁打了个哆嗦,小声道:“姨娘,您和大奶奶都盼着二奶奶回来,可是太太她的手段当真阴狠毒辣,你们怎么敢保证二奶奶就能挟制住她?二奶奶虽是侯爷夫人,可太太毕竟是占着婆婆名分,二奶奶未必对付得了她啊。”

这话倒是让香姨娘一愣。许久后她方苦笑摇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也不知我们是不是病急乱投医,竟想着只要二奶奶回来,她就必定要偃旗息鼓了,不但我和大奶奶,就是老太太和姑娘们,也都是这样想的。”

碧玉见主子面上神色黯然。不由得深悔自己说错了话。因忙陪笑道:“也不怪老太太姑娘们都这样想,二奶奶的确是个精明厉害的,奴婢也觉着这世上能糊弄欺负她的人根本就没有。偏偏这样一个人,又是那善良性子,先前姨娘接着的信上不是说?二奶奶和二爷在辽东做了许多好事吗?只要二奶奶回来,咱们就有主心骨了。日子也必定不会这么难过。”

碧玉原本是劝慰香姨娘的,然而说着说着。就连她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的话。太太是厉害不假,但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和她抗衡,那必定非二奶奶莫属,只可惜。二奶奶如今在辽东,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太太恨姨娘如眼中钉肉中刺。姨娘真的能等到那一天吗?

一念及此,这大丫头心中不由也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九月中。这个季节是采参的最好时节,也不单单是人参,还有各种药材,尤其是果实类的,此时进山都会有很大收获。最重要的是,猎物很多,个个都是膘肥体壮……”

总兵府后院的书房中,顾绮罗正在努力游说丈夫,兴致勃勃说着这个季节进山打猎采参的各种好处,却不料不等说完,便见萧江北摆摆手,断然道:“罢了,绮罗你要是不说打猎还好,若是说打猎,我更不能让你去了。”

“为什么?你可是小瞧我?说我不会射箭?哼!就算我不会射箭,但我给你打个下手还不行吗?若是你射中了猎物,我就去帮你捡回来。”顾绮罗拍桌子,她本是兴致高昂来找萧江北商量进山的事,哪想到这货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但不肯痛快答应,如今更是连自己都想阻止。真是岂有此理,当日说要教自己骑马陪自己打猎的誓言犹在耳边,如今就变了。

当听到妻子用曾经的承诺来说事儿,萧江北也没有丝毫慌张,而是站起身拉着她来到门外,一指院子里正在玩耍的熊大熊二,悠悠道:“娘子,你看见那两只熊了吗?”

熊大熊二如今已经一岁多,个头很高,目测足有一米五,浑身皮毛如同黑缎子般闪闪发亮,胸口有一个白色的“v”形图案,这是黑熊的显著特征。两只熊虽然是被当做宠物养,但平日里也经常跟着萧江北去野外打猎,所以黑熊具有的那些本领例如爬树嗅觉听觉等等都没有退化,但视力也和它们的同类一样糟糕,着实不负“黑瞎子”之名,这两头熊也喜欢晚上活动,不过白天休息后照样精力旺盛,这会儿正是半下午时分,它们睡足了,便和顾绮罗一起来到萧江北书房院中嬉戏玩闹。

顾绮罗看着自己的爱熊,老半天也没发觉什么不对劲儿,于是疑惑问道:“熊大熊二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

“你还记得它们是怎么来的?”萧江北似笑非笑看着妻子,不等她说话便抢着道:“去打猎?采参?万一看见可爱的小老虎,小鹿,小熊,小野猪怎么办?是不是都要收养回来?万一不小心射死了正在哺育幼兽的母兽怎么办?你心里没有愧疚?万一看见白兔可爱,紫貂可怜,梅花鹿温顺,香獐子刚烈,羚羊团结,都怎么办?你还允许我残忍的射杀它们吗?”

一席话说的顾绮罗眨巴着眼睛无言以对,却听丈夫嗤笑一声道:“绮罗,就你这善良的性子,若是我打回猎物,你高高兴兴安排厨房洗剥割肉,该炖的炖该腌的腌该风干的风干都好,但你不适合亲自上阵,到时候体会不到打猎的乐趣,反而弄得心中凄凄惨惨戚戚,这是何苦来?所以啊,应飞鸿这一次组织进山的采参队,你由着他们去折腾就好,至于自己上阵,我看还是算了吧。”

“好了,你不要在那里冷嘲热讽的。”顾绮罗被丈夫一顿抢白,不由得恼羞成怒,抓着萧江北的胳膊叫道:“你也太小看我了,那个……我也没有你说的这样妇人之仁,当初收养熊大熊二,那是因缘巧合,如今进了林子,我们……最多遇到了那种一家三口的,不射猎就是了。要是遇到母兽,那个……它们要哺育子女,你……也请你箭下留情。剩下的公兽,管它兔子野鸡梅花鹿野猪什么的,我不管你就是。”

萧江北瞪大眼睛看着妻子,好半晌才哭笑不得道:“绮罗,你也太高估为夫我了,虽然我眼力不错,但还真没好到能隔着几十步远就能看出公母的地步。不是所有野兽都和狮子一样,公母的特征明显啊。”

森林里没有狮子,但皇家园林里却养着几头别国进贡的这所谓兽中之王。萧江北不喜欢,相比之下,他还是觉着老虎威风,不愧于兽中之王的美誉,狮子?那种看上去软绵绵,脖子上还有一大圈累赘的东西,也就在草原上逞逞威风吧,进了深山老林,野猪都能把它撂倒。

当然,这是萧二爷的偏见,我们都知道狮子的战力强大,绝非他想象中的那么无能。公狮子颈上那圈毛发更是威严的象征,和累赘没有半点儿关系。

闲言少叙,当下顾绮罗听见丈夫这么说,也没脾气了,咕哝道:“反正……就是能看出来的就射公的,看不出来的……那个,我也不会很计较了,你和我夫妻这么久,我可是吹毛求疵的人?”

萧江北笑道:“我知道你不是计较的性子,只不过总得事先说好了。不然我和你一起进林子里去,结果这个你也说不许射,那个你也不许射,到最后我的手非痒痒死不可。”

“承认吧,你就是个暴力的家伙,进了森林里不射猎手就痒痒?哪有这种毛病?”

“哈哈哈,我从来没否认过自己暴力啊。”萧江北得意一笑,双手握拳又松开,将关节握得嘎巴嘎巴响,然后冲拳头上轻吹了口气,嘿嘿笑道:“我是杀人狂魔嘛。”

“得了吧,看你这得意样子。”顾绮罗在他脸上拧了一下,欢畅笑道:“这么说,你是答应陪我们一起进林子里了?”

“娘子大人难得忙里偷闲,想要去山林取乐,我敢反对吗?”萧江北搂住顾绮罗的纤腰,在那白嫩脸颊上偷了个吻,却被顾绮罗推开,听她咬牙道:“也不怕丫头们看见,就动手动脚的,你越发放肆了。”

“我从来都是放肆的,娘子不是最清楚吗?”萧江北眨眨眼,顿时让顾绮罗想到昨夜床上这个家伙的“放肆”,一张脸不禁红透,因向地上啐了一口道:“行了,说着你还上来了。采参队三天后出发,这次的队伍很庞大,怎么着也要在山里呆上十天半个月,你把总兵府事务都交接清楚明白,做好准备。”

“放心吧。如今女真和那些部落哪还有闲心思惹事儿?全都让你的商队和开荒队给笼络住了。我这个总兵本来就闲的要发霉。更何况有程统坐镇,咱们乐得去放松一下,是了,钟春风和不和我们一起去?”

第一百八十章:进山去采参

“那还能少了他么?只要能正大光明离开程统,让他去挖煤他都不会拒绝吧。这大半年来,他磨着应飞鸿,只恨不能加入采药队,日日在山上风吹日晒也好。不过程统也算是个人精,知道压迫得狠了,必会让那厮豁出去鱼死网破,所以总是张弛有度,可怜钟春风竟没看透这张网,还想着能有机会脱身呢,不然以他的性子,哪肯这样苟延残喘着?”

萧江北听了妻子一番话,想想那二人相处情景,不由也笑了,摇头道:“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哪里就至于用‘苟延残喘’这四字?横竖这两人之间有古怪,钟春风又不是小孩子,且聪明的紧,所以他们的事咱们不管,由着他们折腾去吧。”

顾绮罗点头道:“我也是这样说。那这事儿就说定了,我们三天后出发,带上熊大熊二,说不定还是两个好帮手。”

“带着它们还不如带几条猎狗,不然你指望着它们去追猎物还是驱赶猎物?就凭它们那一步挪不了三指远的动作?”

顾绮罗冲萧江北挥了挥拳头,却没有说什么,冷哼一声带着熊大熊二离去。

于是三天后,一支足有六十多人的队伍便进入了长白山,队伍当中每人都背着一个大柳条筐,除此之外,还有带着大批物资的十几匹马,经验丰富的向导带来的三只猎犬,最奇特的是还有两只憨态可掬的狗熊。

恰是秋日里最好的时节,湛蓝天空上漂浮着朵朵形状各异的白云,看上去就透着那么一股子心旷神怡。山间树木多数已经黄了叶子,却也有青翠如昔的,更有红似火的枫叶点缀其中。看过去当真是层峦叠嶂多姿多彩。

“好一副秋景图,向来只看诗词歌赋中说什么层林尽染,如今身临其境,才知这四字究竟是怎样的美不胜收,美,真是太美了。”钟春风极目远眺,大发感叹。忽听旁边杏花笑道:“既如此。钟大哥何不赋诗一首?赞一赞这秋日的长白山美景?”

钟春风笑道:“你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且待我斟酌一番……”

不等说完,就听顾绮罗笑道:“你有多少诗。且先放进肚子,回去后再写进话本里流芳百世,这会儿可没工夫给你斟酌,咱们要进山了。”

话音未落。果然就听见前面向导督促大家检查随身携带的物资,又和他们说注意事项。尤其禁止脱队乱跑,这可是原始森林,虽然秋寒料峭,蛇虫什么的多已蛰伏。可是各种凶猛野兽却是众多,一旦脱离队伍,莫说遇到野兽肯定是个扑街的下场。就是迷路了,那也是足够要命的事情。

就连钟春风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此时都异常认真,检查了自己随身带的干粮木棍以及杂七杂八之物,确认没有遗漏后,他就跟在应飞鸿身后,忽见前面有两个采参队的人拿着一束红线走过来,每个人都发了几条红线,钟春风看的奇怪,就问应飞鸿怎么回事?却听前面一个采参队的大嗓门叫道:“诸位之前都已经认识了人参的模样,不是俺夸口,这长白山的野山参那是人参当中最上等的,早几百年间,那根本就不让在民间贩卖,都只能进贡皇宫,当今皇上英明,才允许民间也贩卖,但也严格控制着数量……”

听着这大嗓门连说了许多歌功颂德的话,钟春风不由有些不耐烦,咕哝道:“谁要听他在这里说这些?这种话我能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带重复的。”说完却听应飞鸿小声道:“你消停些,认真听。”

果然,那汉子颂扬了一番皇上英明之后,又向大家展示了他们进山采参的文书,以此证明他们是正经的采参队伍,让大家不要有顾虑,这一次连顾绮罗都听得直翻白眼,心想这不是废话吗?我们萧顾山庄的采参队,难道还能是违法的偷参队不成?

见众人有些起哄,那大汉便哈哈一笑,不再说这些,而是将话题转到大家都很感兴趣的红绳上,大声道:“诸位莫要小看了这红绳,须知我们进山采参,可都要靠它。寻常人参也就罢了,可若是看见开着多头花果的人参,那就都是有年头的,老一辈人有一百年一个头的说法,所以遇见这样的人参,你得用红绳系住了,才能慢慢挖掘,不然它是会跑掉的。”

“还有这种说法?”

钟春风从来没听过这话,不由得兴致上来了,正要问个仔细,就听身旁应飞鸿笑道:“我从前倒也听过这说法,说是年头多了的人参就有了灵气,若是不悄悄以红绳系住,你一动土,它就会遁地而去。”

“那这红绳尾巴上还拴着铜钱是怎么回事?”钟春风指着铜钱问,应飞鸿这也答不上来了,却听那之前汉子笑道:“铜钱经过万人手,沾了不知多少秽气,能定住那通灵的人参。”

“明白了。”钟春风连连点头,哈哈笑道:“这铜钱是和黑狗血一样的功用对吧?”

“这位公子的比喻当真恰当。”汉子也笑了,看钟春风对这话题感兴趣,他便又大声道:“若是公子在山间遇到穿红衣服的小孩儿,您可千万别多说话,用红绳系住他再慢慢套他的话,最好能让他把您带到他家里去,一路上给咱们留暗号。”

“这是怎么说?”钟春风兴致更浓了,连声道:“那穿红衣服的小孩儿是人参精吗?所以也要用红绳系住,他家是人参窝,去了就可以一窝端么?”

“哎呀,公子真是聪明。”那汉子笑得爽朗,忽听身后一个气嘟嘟的声音道:“别胡扯了,什么人参娃娃,都是胡说的。真正修成了人形,那人参精恐怕都可以飞天遁地了,你一个铜钱红绳哪里栓的住他?再者,就算真有这样事,也不许这样做,人家对你好,信任你,才把你带到家里做客,结果你反过来把人家连窝端了,这不是造孽吗?”

那汉子回头一看,见说话的人是顾绮罗,这大东家发话,他也不敢分辩,只得嘿嘿笑道:“夫人说的是,我们不过因为在这地方出没多了,所以关于人参精的故事可没少听,其实这么多年,别说人参娃娃,就是多头的人参,也没见过几个啊,真要遇到了,一棵那就是天价。三年前我们村里有人进山挖出一棵五百年的老参,最后被一个大行商花了八百两银子买走,啧啧,那可真是天大的运气。”

五百年的人参才卖了八百两?还算是天大的运气?应飞鸿不禁连连摇头,叹气道:“你们都让那商人给骗了,若是在京城药铺,五百年的长白野山参最起码也值三千两银子,若是千年人参,那真正就是无价之宝,就算是宫里,怕是也没有几棵。我听说之前京城林家为了给他们老爷子治病,花了无数银钱得了一支千年老参,那就当真是邀天之幸了。”

应飞鸿的话只听得那汉子两眼放光,这情景却让他暗生了警惕,因沉声道:“黄五,你如今已经是萧顾药庄的人了,日后便是挖出千年人参,也要如数充公,就算有丰厚奖励,也绝对不可能有上千银子那么多,你可得想好了,若是贪着这样财路,早早打声招呼,还是自己单干的好。”

黄五一愣,旋即惶恐道:“掌柜的千万别这样说,我只是听着您说起此事,所以心中羡慕罢了。其实那不知要多大的缘法,才能挖到这样的老山参,最起码我进山这么多年,别说千年人参了,就连百年人参都没挖出来过。过去我们那是靠天吃饭,应付完官府,剩下的能饿不死就不错了,哪里敢求什么温饱?如今我们做了药庄的工人,每个月月钱就是二两银,挖到了人参还格外有丰厚奖励,这一年到头都不用为生计发愁,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做得好,一家人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就连子孙后代都能帮衬一点儿。我哪会为那虚无缥缈的所谓横财就放弃这条金光大道,何况就算得了那横财,保不齐也要遭天谴,未必就能顺风顺水的过一辈子呢,我刚才说的那个挖出五百年人参的,骤然得了八百两银子,高兴没几天就染上了赌瘾,还跑去城里青楼去见识,不到一年工夫,那八百两银子败得干干净净不说,还欠了人家赌坊好几十两银,最后妻儿都被拉去卖了,他自己也被人打断了腿,唉!别提有多惨了。”

一席话听得众人都怔住了,好半晌,顾绮罗方摇头道:“这哪是横财啊,竟是横祸一般。如此看来,一夜暴富其实不是什么好事儿,多少人就因为一个机缘,骤然身家万贯,便抛妻弃子,从此后纸醉金迷花天酒地,最后落得个凄惨孤单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