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会找到我们?”狼王紧盯着面前相貌清奇、仪态雍容,完全不像黑道大佬的龙伏海,只见对方淡淡一笑:“今日在太白楼,少林方信缠着步天歌的时候,我也隐在楼下的人丛中,本想趁机出手,谁知却被你抢先了一步,我只好一路跟着到了这里……现在旷野无人,咱们正可以凭黑道规矩,由强者决定一切……”

狼王脸色阴晴不定地盯着龙伏海,暗忖自己箭伤未愈,恐怕难以抵挡对方闻名天下的“箫音化剑”,七妹武功比自己差了一大截,即便二人联手恐怕也非龙伏海之敌……心中正寻思着以弱胜强之计,却见龙伏海已把碧玉萧竖到嘴边,淡淡笑道:“趁我追魂曲尚未响起,你们赶紧滚蛋也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狼王路天豪本已在做暂时撤退的打算,听到龙伏海这话他顿时心中一亮,反而呵呵大笑起来:“龙大当家什么时候变成了菩萨心肠?你是上次伤在步天歌手中尚未痊愈吧?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你不敢吹响追魂曲,只是虚张声势想吓退路某……”

龙伏海无声一笑:“就算龙某伤势未愈,要杀你只怕也费不了多大功夫……”

“是吗?”路天豪全神戒备地盯着龙伏海,手中狼牙刀遥指对手,“路某能领教闻名天下的‘箫音化剑’,也算是一种荣幸,就怕你那‘箫音化剑’已经没了往日的威力,令路某遗憾……”

“你不会感到遗憾!”龙伏海说着蓦地吹出一个单音,就听那一声锐响有如实质一般飞向数丈外的路天豪,狼王一声咆哮,狼牙刀在胸前一个大旋转,挡住了那道迎面飞来的声波……山神庙中顿时气流暗涌,“箫音化剑”终于攻出了试探性的一招……“好!只可惜比我想象中还差了那么一点点!”路天豪一声调侃,狼牙刀一挥,如恶狼般窜向数丈外的龙伏海,尚未接近对方身前一丈,就听箫音陡然而起,如暴风雪般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扑来,竟是一曲铿锵激越的《十面埋伏》……路天豪嚎叫着舞动狼牙刀,拼命抵挡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声浪,刃锋与声浪相激,刀气与剑意碰撞,四下飞溅的声浪有如实质般落在山神庙内,在灰败的墙上和那斑驳的神像上留下了一道道剑痕一般的裂纹,直把整个山神庙震得摇摇欲倒……“箫音化剑”一经发动,不说狼王苦不堪言,一旁的容阿娇竟也插不上手,冷欣儿更是伏在地上不敢乱动,背上的软麻穴已经解开了,可他几乎被山神庙内四下纵横的剑意吓破了胆,不敢妄动……只有盘膝坐在墙边的惠娘神色如常,她怀中的珠儿更是鼓着小手兴奋不已,大概是觉着场中两个大人打得十分有趣……呜激斗中,只听箫音陡然一变,从激越昂扬的《十面埋伏》蓦地变成了晦涩幽咽的《追魂》,场中纵横飞舞的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箫音变成了直透人心的震颤,令人几欲发狂……狼王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狼牙刀也蓦地缓了下来,最后竟凝在半空,脸上有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他终于知道,这才是龙伏海赖以成名的“心剑”——箫音化剑,直指人心!

一旁的容阿娇见路天豪危急,顾不得自身安危,一声娇斥,手中一对的飞狼爪蓦地袭向龙伏海……飞狼爪以精钢打造,以丈余长的细铁链相连,是江湖上罕见的奇门软兵刃……容阿娇这一使将出来,就见两只精钢狼爪如活物般飞向龙伏海,令他也不得不低头躲闪……龙伏海苦于要抢先以箫音击杀狼王,无暇反击容阿娇,只得低头弯腰不住躲闪着不断飞来的狼爪,即便在躲闪之际,长萧也片刻不曾离口,那箫音剑依然源源不断地发将出来,不过有容阿娇的不断骚扰,终于还是使他的箫音无法尽展威力,不能一举击杀狼王……躲得数招,龙伏海再受不了容阿娇的骚扰,蓦地把箫音剑指向了她……苦捱多时的狼王终于抓住了这个转瞬即失的机会,拚着被箫音震伤,一声咆哮掷出了狼牙刀,跟着人也扑将上前,双拳狠狠击向龙伏海腰肋……龙伏海攻敌护己无法兼顾,在以箫音剑震伤容阿娇的同时,腰肋间也吃了狼王一击,不由后退数步,脸上一阵青白不定愣在当场,箫音也暂时断了……“七妹怎样?”路天豪一边询问着容阿娇的伤势,一边紧盯着龙伏海不敢大意……就听远处的容阿娇喘着粗气低声道:“我没多大事,不用管我!”

龙伏海一见方才的箫音剑没能击倒容阿娇,暗叹自己旧伤未愈,不可能一举击杀路天豪二人,再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不如暂时稳住对方,待伤势稍复再作打算……想到这他便呵呵一笑:“容姑娘和路寨主的武功令人惊讶,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咱们通力合作,共谋大事!”

“合作?怎么合作?”狼王皱起眉头……只听龙伏海笑道:“咱们现在都奈何不了对方,不如就共同把这孩子送到昆仑……既然琅琊福地并没有限制人数,自然咱们都可以一窥旷世秘典……何况此去昆仑千山万水,一路上定有不少白道中人阻拦争夺,咱们联手也可多几分胜算……”

狼王心知龙伏海所说确有几分道理,但要他完全相信对方并与之精诚合作,那就是他把当成了初出道的毛头小子,不过现在他箭伤未愈,若要硬拼也殊无胜算,若能将计就计暂时与之合作,倒也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想到这他缓缓点点头:“你这提议倒也不错,不过路某怎么敢随便就相信你?”

“咱们可以立下誓言!”

路天豪知道这只是聊胜于无的约束,不过自己也没打算真正与之合作,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二人各怀鬼胎地击掌盟誓,暂时罢斗……龙伏海见容阿娇又要从惠娘怀中抱回孩子,忙阻拦道:“我看这孩子只认这女人,不如依旧让她照顾,免得孩子有什么意外……”

路天豪心知龙伏海不放心容阿娇,若让容阿娇去照顾孩子,自己就少了一个得力帮手,因此他对龙伏海的提议也没有表示反对……慢慢来到冷欣儿面前,他阴恻恻地笑道:“这小子没什么用,为了不暴露咱们的行踪,我看还是把他给处理了……”

见龙伏海做了个“请便”手势,路天豪就要去抓地上的冷欣儿,却见冷欣儿猛然从地上一跳而起,双掌连连拍向路天豪胸膛……“噼噼啪啪”在路天豪胸口连拍了十多掌,却见对方依然稳稳站在原地,脸上还露出似笑非笑的调侃之色,冷欣儿不由望着自己手掌喃喃自语:“完了完了!我那一身神鬼莫测的武功竟然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失灵了!”

“打够没有?”路天豪幽蓝的眼眸中闪烁着描戏老鼠的神色,“还要不要再打几下?”

冷欣儿一咬牙,又是两拳击中路天豪肚腹,谁知这竭尽全力的两拳没把狼王打倒,他自己却被震得甩着手呲着牙直抽冷气,半晌也说不出话来……狼王慢慢把手伸向冷欣儿的脖子,幽蓝眼眸中闪烁着兴奋之色……他喜欢欣赏弱者眼中的恐惧和害怕,更喜欢看着对方在自己手中慢慢地、一点点地死去……手就要扼上冷欣儿的咽喉,他眼中的恐惧已经令他的眼珠睁得老大……就在这时,狼王的手却停了下来,停在离冷欣儿咽喉不及一寸远,他的脸上有汗珠慢慢渗出来,幽蓝的眼眸中闪过莫名的恐惧和害怕……“放开他!”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淡漠的声音,一听到这声音,狼王的瞳孔蓦地收缩,胸口本能地感到一阵抽搐,似乎又感觉到了透心箭穿胸而过的痛楚……数丈远的庙门外,步天歌平端折叠弩稳稳地指向狼王,他的脚边,一只形若狐狸的小犬正乖乖地伏在地上……只见步天歌盯着狼王和龙伏海,并向冷欣儿和惠娘示意:“到这边来!”

冷欣儿得意地对僵立不敢动的路天豪扬扬拳头,这才过去搀扶惠娘,却见龙伏海身形一晃闪到惠娘身后,以碧玉萧顶着惠娘咽喉,躲在她身后对步天歌笑道:“步杀神,你一次只能发一支箭,我们却有三个人,你射谁?”

“嘿嘿,是啊!”狼王路天豪也狞笑着回过头来,“只怕你箭刚出,这个女人就已经死在龙老大手里了……”

步天歌打量着场中形势,只见龙伏海隐在惠娘身后,仅露出一只眼睛,而冷欣儿也落入了容阿娇掌握,路天豪则慢慢退到冷欣儿和容阿娇身后……三人有人质在手,况且珠儿尚在惠娘怀中,一旦动手自己完全没把握保证孩子的安全……他不由暗自后悔方才没有一箭射杀路天豪,以至于现在完全陷入被动……“步天歌,咱们来做笔交易如何?”虽然有人质在手,龙伏海依然不敢大意,只小心翼翼地隐在惠娘身后,仅露出一只眼睛……见步天歌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龙伏海笑道,“我们只要这孩子,你这两个朋友我们可以还给你,如何?”

步天歌摇摇头:“有我步天歌在,谁也别想带走这孩子!”

“是吗?我却不怎么相信!”龙伏海说着,突然向一旁的路天豪和容阿娇使了个眼色,容阿娇一怔,还没明白龙伏海的意图,路天豪却已心领神会,立刻一掌拍在冷欣儿后心,跟着就拉起容阿娇护在惠娘身旁往庙外飞逃……在三人裹挟下,惠娘和孩子毫无反抗地被拉着退出了山神庙……“混蛋!”步天歌一声怒骂,发足向龙伏海三人追去,刚冲到庙门又不禁回头望向倒地不起的冷欣儿,只见他双目紧闭,口中不住咳嗽,阵阵血雾随着咳嗽不住从他的口中喷出……步天歌犹豫片刻,暗骂一声“卑鄙”,终于还是无奈放弃了追击路天豪三人……比起危在旦夕的冷欣儿,惠娘和珠儿暂时没生命危险,所以步天歌决定先救受伤的冷欣儿……他对自己这决定有些惊讶,这要在以前,他决不会把一只“乌鸦”的生死放在心上……把冷欣儿扶起半坐,然后掌贴其后心把内力渡过去,这才发觉冷欣儿的内伤虽重,不过立刻救治也还能把他救回……步天歌不禁暗骂路天豪这一手的卑鄙狡诈,令自己既不能丢下冷欣儿,又不能很快把他治好,这样就能用冷欣儿拖住自己,没法去追惠娘和孩子……先以内力逼出冷欣儿腹中淤血,然后再以“护心丹”护住其心脉,步天歌这才松了口气,为了防止有人打搅,步天歌把冷欣儿抱到神龛中山神像后坐下来,自己也在他对面盘膝坐好,双掌贴上他的胸膛,以内力助他行气,只要他熬过了最初的十二个时辰,他所受内伤就可渐渐痊愈……通灵犬也跳上神龛,靠着步天歌的腿坐下来,没有主人的示意,它决不会发出半点声音……步天歌很庆幸身边有这样一只嗅觉灵敏又乖巧伶俐的通灵犬,只要有了它,就算孩子被龙伏海带到天涯海角,自己也能把她找回来!也正是因为手中有通灵犬,他才能静下心来为冷欣儿疗伤……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山神庙外有脚步声传来,跟着响起几个人的惊呼和对话:“看!这儿有血,看来这儿曾发生过打斗!”

“这墙上还有裂痕,不像是被利器划开,到像是被内力震开的一般……”

“这像是漕帮老大龙伏海的‘箫音化剑’!”

从几个人的对话中,步天歌已经听出他们的声音,那个嗓音苍劲的老者是少林方信,那个谈吐优雅的年轻人该是金陵苏家二公子苏逸荃,其它几个声音也有些耳熟,想来就是日间在太白楼见过的那些江南武林人物……不知怎么他们也找到了这里……“看这血迹尚未干透,他们应该离开了没多久,咱们四下搜索,以火焰为号,一个时辰之后不管有无结果,都在这山神庙汇合!”一个不徐不缓的声音平静地吩咐着,众人轰然答应,跟着就先后出了庙门,开始四下搜索……也许太过明显,竟没有一个人来看看神龛后面……听众人陆续出了山神庙,步天歌才暗松了口气,不过对方才那个发号施令的陌生声音依然感到奇怪,不知这人是何来历,就连方信和苏逸荃对他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山神庙中很快又安静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到几个人的脚步声从门外进来,那脚步声有些奇怪,像是一步步退回到庙中一般……“你是何人?”有人在颤声问着,一听这声音,步天歌心中大喜,这居然是狼王路天豪的声音,他竟然去而复返!不知他看到了谁,声音中竟充满了惊惧……“你们不是想去昆仑琅琊福地吗?却还不知老夫是谁?”那人淡淡应道,话音刚落就听龙伏海一声颤呼:"七星长老,你是星月教七星长老……

九、天玑

“不错,老夫天玑……”随着一个淡漠阴沉的声音,有人已大步进来……龙伏海三人似乎对来人万分敬畏,一听他自报名号,三人立刻齐声道:“江南武林末流,参见天玑长老……”

“不必客气,”那人淡淡道,“念你们一心想要为本教迎回转世圣婴,虽然尚未成功,本教琅琊福地依然可以为你们开放……”

“谢长老!”三人慌忙拜谢,从声音中可听出,三人对天玑长老的许诺可称得上是欣喜若狂……步天歌心知狼王路天豪和漕帮龙伏海都是雄霸一方的枭雄,一向桀骜不驯,不知为何对这个什么“天玑长老”竟如此恭敬和巴结……他心中十分好奇,正好冷欣儿伤势渐复,人也清醒过来,步天歌便收回手,稍稍探出头往庙中望去……窗外有月光静静投射进来,只见朦胧月色中,一个身形高大的白色背影正立在神龛前方,他那一头银发在月色下熠熠反光……他的身前是龙伏海、路天豪和容阿娇恭敬而立,而在他们身后,惠娘也抱着孩子静静立在月色下,孩子安静地缩在她的臂弯中,像是还在熟睡中……看到孩子和惠娘都安然无恙,步天歌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不过不知对方底细,他也没有轻举妄动,只把折叠弩悄悄抓在手中,弩弓方才就已经打开,随时可以射出夺命之箭……银发老者对路天豪三人的巴结视而不见,却望向他们身后的惠娘,淡淡问道:“惠娘,你可知罪?”

惠娘低下头去,颤声道:“惠娘私离星月谷,罪该万死,愿受长老责罚!”

隐在神像后的步天歌对惠娘的话似乎并没有感到多大意外,倒是清醒过来冷欣儿十分惊讶,神情激动,胸膛不由急剧起伏……步天歌见状忙把手按在他胸膛上,以内力压住了他急促的呼吸,并向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你私离星月谷,但为本教找到圣婴,也算是功过相抵,瑶光长老那里老夫会替你说情……不过你为何要假传星月帖,令金玉堂把圣婴送到一个不相干的所在?难道你想叛教?若非老夫刚好追到海上,杀了一船海龙帮的人,不然‘星月帖’的威信岂不让你败坏殆尽?”

“惠娘不敢!”

听到惠娘膝盖落地的声音和她语音中的恐惧,步天歌暗自叹息……虽然早知道她出现得蹊跷,却也没想到她的来历竟如此神秘……冷欣儿更是长大了嘴,半晌也没合上……就在这时,只听庙门外又有脚步声传来,几个人边走边议论着:“妈的,也不知步天歌把那魔种弄哪儿去了,让我们白忙活了大半夜……”

“忙活半夜倒没啥,就怕咱们再找不到那孩子……她尚在呀呀学语就已经在江湖中掀起如此大的波澜……唉,要真让那魔种长大成人,恐怕江湖又将有一场空前浩劫!”

几个人说着渐渐来到庙门外……步天歌见神龛前的银发老者对路天豪和龙伏海做了个格杀勿论的手势,二人立刻隐到庙门后……步天歌心知不妙,想要警告外面几个人时却迟了一步,只听黑暗中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呼,几个人顷刻间就被狼王和龙伏海击杀……“什么人?”庙门外响起一声轻斥,跟着破败的庙门突然碎成了几大块飞进来,朦胧月色下,只见一个瘦削老僧手执禅杖如神灵般立在门外,他的身后尚有几个绰绰约约的人影……“是少林和尚吧?”银发老者负手立在神龛前,身形纹丝未动,“疯魔杖使得这般娴熟,想来也是寺中一个人物,报上名来!”

庙门外的方信似乎有些惊讶,既然能认出他手中的疯魔杖,就该知道他这罗汉堂首座,对方一眼就看出他的杖法,却完全不认识他……这让方信有些意外,借着月色凝目望向庙中,只见神龛前一个身材高大的银发老者负手而立,老者面如满月,眼神冷厉如刀,但模样却是从未听说过……方信疑惑地沉吟道:“贫僧少林方信,先生是……”

“老夫名号不说也罢……你既已来到庙门外,何不进来为你的同伴报仇?”说着老者指了指庙门两旁……方信这才看清地上几具尸体,俱是方才一起搜索这附近的同伴,方信不由一声怒喝冲进庙门,禅杖如怒涛般攻向银发老者……银发老者身形终于动了,一动即如脱兔,与方信身形交错而过,扑向他身后那些人影,只见他掌中一道剑光如闪电般蓦地亮起,轻快地在人丛中纵横捭阖,庙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锋刃破肉声和重物倒地声,却没有一声惨叫或惊呼,除了追在他身后的方信,没有人能躲过他一剑,甚至来不及呼叫就已经被割断了咽喉……隐在神像后的步天歌只觉掌心冒汗,一股凉意从脚后跟一直冲上头顶……虽然还没看清这老者模样,但只凭这高效而精准的杀人剑法步天歌就知道,这银发老者果然就是杀害海龙帮“飞鱼号”海船上一百多条汉子的凶手!

紧握着折叠弩,步天歌犹豫不决,不知道是不是该出手帮助方信,要知道方信和这银发老者一样,都想抢夺珠儿,一个是想让珠儿做什么“转世圣婴”,一个却是把珠儿当成魔种要“处理”……在步天歌心目中,他们现在都是自己的敌人,既然如此,任他们两败俱伤也许就是最好的办法了……银发老者片刻间就杀尽了跟随方信回来的几个人,接着就回身迎战方信……只见他在方信狂风暴雨般的禅杖下,身形依旧那般优雅,出手依旧从容不迫,全然不落下风……“看刀!”远处突然有人一身轻喝,声音刚起,人已经扑了过来,飘然如一只白色大鸟,人未至,袖底已有刀光闪出,亮着流星般的弧线划向激斗中的银发老者……“好!苏家袖底刀!”银发老者一声赞叹,“今日能一并见识少林疯魔杖和苏家袖底刀,也算不虚此行!”

“今日总算可以大开眼界,欣赏天玑长老剑破苏家袖底刀和少林疯魔杖!”狼王路天豪在一旁鼓掌高叫……话音刚落,就听远处有人应道:“是吗?我倒想看看谁能破我苏家袖底刀!”

那人说着就已经来到庙内,一种无形压力顿时在庙中弥漫开来,银发老者忙收剑后退,与之对敌的两人压力一消,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方信一顿禅杖没有说话,他身旁的苏逸荃则向刚进来的中年文士行了一礼,并叫了声“二叔”……“天玑长老?”来人没有理会苏逸荃,只盯着银发老者皱起了眉头,“星月七星之一的天玑长老?”

“不错!”银发老者傲然一笑,“不知阁下是苏家何人?”

“在下苏惜云,”中年文士打量着银发老者,皱眉问道,“星月教百多年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为何今日有天玑长老在江南出现?难道真如世间传言‘七子连阴,星月复活’了?”

天玑长老肃然道:“月神既已降生,星月教当然要重出江湖……”

“月神?”苏惜云指着惠娘怀中刚刚被吵醒的珠儿,“你是说这孩子?难道星月教就把未来寄托在这样一个呀呀学语的婴儿身上?”

“不得侮辱我教转世圣婴!”天玑长老一声厉喝,长剑遥指苏惜云……却见苏惜云一声嗤笑:“转世圣婴?难怪武林中人说起星月教莫不感到恐惧,原来你们都是些可怜的疯子……”

“找死!”天玑长老一声怒吼,长剑已疾刺而出……苏惜云拼命激怒对方,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就等对方失去理智和冷静后的含愤出手,只要对方情绪波动,剑势就无法达到颠峰,虽然这算不上破绽,但对像苏惜云这样的高手来说,剑势上这一点点波动和起伏就已经足够了……在天玑长老出剑的同时,苏惜云的袖底刀也应声而出,刀光剑影一闪而过,只一招二人便都后退了三步……天玑长老低头看看胸前破开的衣衫和胸腹间那道浅浅的伤痕,不由赞道:“好刀法,苏家袖底刀果然名不虚传……”

苏惜云却是面色惨白,胸前剑伤几乎深可见骨……自己出手之时已经占尽了先机,但最终还是未能击败对方,甚至反被对方重伤,就这一点来说自己已经败了,苏家赖以成名的袖底刀竟然奈何不了对方……苏惜云黯然叹道:“好快的剑,佩服!”

天玑长老傲然一笑:“你是我剑下逃生的第一人,也是数十年来伤我的第一人,苏家袖底刀果然有些门道,他日有机会,老夫定要向苏家宗主讨教!”

“我大哥一定乐意奉陪!”苏惜云说着掩胸而退,成名绝技为对方所破,他自觉无颜在此呆下去,头也不回转身就走,片刻间便消失在庙门外的夜幕中……众人一看苏惜云也败走,而对方除了天玑长老,尚有狼王和龙伏海两大高手在侧虎视眈眈,己方人数虽众,却只有方信和苏逸荃可以勉强与天玑长老一战……众人不觉气馁,不等旁人招呼便悄悄往后退去,方信与苏逸荃一看,心知仅凭二人完全奈何不了天玑长老,只得一声长叹,无声而退……直到众人去得远了,天玑长老才捂着胸口跌坐于地,叹道:“苏家袖底刀果然名下无虚,刀锋虽然仅伤我皮毛,刀意却透入了老夫胸腹,若非老夫善于掩饰,恐怕吓不退苏惜云……”说到这他转向龙伏海和路天豪,“咱们快离开这里,若那些家伙去而复返,咱们未必还能占到便宜!”

说完挣扎着爬起来,刚要带着众人离开,却听山神像突然低声道:“留下孩子!”

众人都是一愣,俱回头望向神龛,只见神像后慢慢转出一个人影,手中的折叠弩定定地指向天玑长老……天玑长老慢慢转过身来,突然一指点向身旁的路天豪,这一下猝不及防,路天豪腰中已中了一指,不由“哎唷”一声惊叫……趁这声惊叫分散了步天歌注意力的刹那间,天玑长老猛地抓起另一边的容阿娇向步天歌掷去,人也追着容阿娇的身影暴射而出,一拳击向步天歌心窝……这一下大出步天歌预料,在折叠弩面前,旁人都是想着如何躲闪,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抢攻……步天歌想要发箭,却发觉视线全被容阿娇飞来的身躯挡住,根本看不到目标……贸然发箭只能射杀容阿娇,伤不到天玑长老,无奈只得往旁躲开容阿娇飞来的身体……就这一犹豫天玑长老已经扑到面前,为抢速度竟然没有拔剑,一拳就直打步天歌心窝……步天歌无奈之下只得放开折叠弩,以双臂护住胸膛,拳臂相交,步天歌身形一晃不由后退两步,骇然惊问:“你没有受伤?”

天玑长老“嘿嘿”一笑:“老夫若不假意被苏惜云刀意所伤,岂能引你出来,又岂能攻你一个措手不及?老夫进入这山神庙之时就知道神像后隐有一人,却不知是什么来头,更不知有何目的,便不喝破,只引你主动现身……没想到你反应如此敏捷,功力更是精纯,猝不及防之下竟也挡住了老夫闪电一击,就凭这反应这身手,在江湖上必定早已名满天下!”

步天歌闻言羞愧难当,想冷欣儿的呼吸怎能逃过天玑长老聪颖的耳朵,都怪自己太过轻视了对手,结果一个照面成名兵刃就被逼得放手,胸腹更为对方方才那全力一击暗伤……这样的武功和心计,堪称步天歌平生遇到的第一个强硬对手……“你究竟是何人?”天玑长老嘴上喝问着,手上却也不停顿,连连拍向步天歌全身要害……步天歌尚未回答,一旁惊魂稍定的路天豪发觉自己方才并未受伤,忙抢着说:“他是猎头人步天歌,就是他想抢走星月教圣婴!”

“步天歌?没听说过……”天玑长老转眼间已攻出数十招,步天歌在他急如狂风的攻势下虽然有些忙乱,却也攻守有度不露败相……把天玑惊得连连道,“这小子武功不低,比那苏惜云还要高出一筹!”

二人在山神庙中转眼间便斗了数十招,只见天玑长老越斗越勇,开始渐渐占到上风……步天歌暗叹方才被天玑长老暗伤,不然未必就不如他……就在这时,陡听一旁观战的冷欣儿突然惊呼:“小心!”

背后有风声流转,狼王路天豪和龙伏海早已对步天歌恨之入骨,现在见他陷入苦战,不由出手偷袭,想一举击毙这个仇敌为兄弟报仇……步天歌突然遭到三大高手围攻,顿时有些狼狈,为抵挡三人的抢攻,腰中软剑竟无暇出手……“着!”激斗中只听天玑长老一拳击中步天歌小腹,跟着又是一掌追击而来……步天歌脚下踉跄,在路天豪和龙伏海围逼下,竟躲不开这势若奔雷的一掌……就在这时,只见一个人影蓦地闪到他身前,迎着天玑长老的掌势也拍出了一掌……二人双掌无声相接,天玑长老脸色蓦地变得煞白,就连嘴唇也瞬间变成青灰色,眼中更有惊讶和恐惧之色闪过……“幻月神功!”他一声惊呼,连连退出数步,脚下竟已有些不稳……天玑长老一退,步天歌压力一消,“软红信”终于轻啸而出,一剑便逼退了路天豪和龙伏海……之后他才看清挡在自己面前那个人,居然是一手抱着珠儿的惠娘……“惠娘你好大胆,竟然敢引‘幻月神功’攻我?”天玑长老一声怒喝,声音中竟透着隐隐的惧意和微微的喘息,方才那一掌竟像是令他受了暗伤……惠娘对他的喝问置若罔闻,却抱着孩子又是一掌拍向天玑……天玑对惠娘信手挥来的一掌竟不敢硬接,身形倏然暴退,一下子撞在身后的墙上,把山神庙的墙撞出一个大洞,人也从那洞中飞退而出,一声呼啸落荒而逃……路天豪与龙伏海见天玑长老竟莫名其妙地逃走,也慌忙追着他的身影从墙上的破洞中射出,心知仅凭二人尚未完全恢复的武功,根本奈何不了步天歌,更何况惠娘一掌既击退天玑长老,这简直超出了他们最大胆的想象,二人哪敢在此多做逗留,慌忙追着天玑长老的背影远遁……山神庙本就非常破败,如今又被天玑长老撞出一个大洞,顿时摇摇欲倒……步天歌一看,忙拉起惠娘并招呼冷欣儿:“快走!”

先把二人送出庙外,步天歌又回头扶起受伤倒地的容阿娇,待二人出得这破庙,就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山神庙终于轰然倒塌……容阿娇骇然回头望向身后尘土飞扬的废墟,心中满是后怕……

十、月神

“你不想问问我为何能一掌击退天玑长老?”惠娘逗弄着怀中的珠儿,头也不抬地淡淡问……一旁的冷欣儿看看惠娘,又看看自己的手掌,似乎渐渐有些明白了……步天歌则目送着孑然远去的容阿娇的背影,低声道:“不想……”

说着他收回目光望向惠娘:“如果你想告诉我们,不必问你也会说,如果你不想说,我就算问也是白问……”

“你不怕我对珠儿不利?”惠娘迎上步天歌的目光……只见猎头人脸上露出一丝难得微笑:“不怕,你对这孩子的关爱不在我之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说到这步天歌轻轻叹了口气,“从你第一次出现我就觉得蹊跷,你伪装的本领实在有些幼稚,以为用内功把自己弄得浑身发烫就能瞒过别人?我刚开始不知道你的底细和目的,所以留下你想看看你究竟想干什么……冷欣儿一掌击倒容阿娇后,我曾出手试过他的内功,虽然有些根底,但还不足以击倒千面狼,只可能是你在他身后暗中相助……解飞要杀珠儿之时,你又借冷欣儿的手出手一次……我不知道你接近珠儿的目的,也不知你的来历,不过你对孩子的关爱瞒不过我的眼睛,我想只此一点就够了,把珠儿交给你照看我放心得很……”

“难怪!”冷欣儿目瞪口呆地望着一脸平静的惠娘,“我还以为自己是武学天才,不用练就已经身怀绝技,原来、在山洞中那次,也是你出手拦住了乔装成车夫的千面狼容阿娇对珠儿的抢夺吧?”

惠娘眼中有晶莹的泪花在闪烁,她躲开步天歌的目光,把珠儿紧紧抱在胸前涩声道:“谢谢,谢谢你的信任……”

说着她轻抚着孩子柔嫩的小脸,眼里满是爱怜地望着珠儿,眼光渐渐迷蒙起来:“珠儿是我姐姐的孩子,我和姐姐都是星月教的星女,珠儿是唯一一个‘七子连阴’的女婴,这注定了她这一生都无法像一个普通孩子那样平静地生活……”

“什么叫做‘七子连阴’?”冷欣儿心中满是疑惑……惠娘抬头望向天边,眼光宁静而幽远:“百多年前,星月教纵横天下,武林中莫不人人自危,即便少林、武当也不敢捋其锋芒……后因教中内乱,至高无上的月神突然幻灭而未能转世,加上武林各大门派的联手围剿,星月教败走昆仑,并分裂成了数支,分别由七大长老统领,大家相约‘七子连阴,星月复活’,也就是月神重新转世之际,星月七长老将再次走向联合,共同恢复星月圣教,重新称霸武林……”

“究竟什么叫‘七子连阴,星月复活’嘛?”冷欣儿还是不明白……惠娘从天边收回目光,神情复杂地望着怀中的珠儿,继续道:“星月教没有教主,只有一位圣女和七大长老共同掌管教中事务,圣女乃月神的化身,七大长老以北斗七星为名,是为七星长老,方才败走的天玑就是七星长老之一,这也是星月教之名的由来……星月教认为天地间只有一位至高无上的神明——月神,新一代的月神只不过是上一代月神的转世化身,认定她转世身份的标志就是本教至高无上的‘幻月神功’……”

“幻月神功?”冷欣儿喃喃道,“方才那个天玑长老好像说你击伤他的那一掌就是‘幻月神功’,莫非……”

惠娘摇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幻月神功’乃本教至高无上的心法,惟有练成之后才能被认定为转世月神,它修炼的方法与世间所有武功都没有像通之处,它是通过母子传功一代代积累,达到七重实现‘幻月’方算大成,这就需要‘七子连阴’七代修炼才能达到……”

见步天歌与冷欣儿都是一脸茫然,惠娘叹道:“这是世间最为复杂而残酷的修炼方法,难怪没人能理解……星月教每年都要选一些小女孩作为修炼‘幻月神功’的人选,她们统称为星女……星女们从小就被传以‘幻月神功’的心法,但她们穷其一生都只能达到第一重,在她们二十岁时,星月教会让她们去江湖中寻找自己中意的郎君成婚,因为只有两情愉悦所孕的胎儿才健康聪颖……怀孕期间,星女会把她所修炼的‘幻月神功’以特殊的方法传给胎儿,这样她生下女婴就是第二代的星女,第二代的星女可以把‘幻月神功’修炼到第二重,这个过程也称为嬗变……”

“要是她怀的不是女婴呢?”步天歌突然问……惠娘苦涩一笑:“‘幻月神功’乃天地间至阴内功,只适合女子,胎儿若是男身,就会被母亲的‘幻月神功’杀死腹中,因此必须是女婴,‘幻月神功’才能一代代修炼传递下去,直到连续七代成功嬗变,最后第七代星女才能诞下身负七重‘幻月神功’的女婴……只有身负七重‘幻月神功’的女婴,才被认定是月神的转世化身,只有月神成功转世,星月教才能重获新生……男为阳,女为阴,这也就是‘七子连阴,星月复活’的由来……七星孕月,正是指七代星女才能孕育出一位月神的转世化身……”

“连续七代!”步天歌一脸震骇,“胎儿性别无法选择,这过程中有多少男婴未出娘胎就要被这邪功杀死啊?”

“不仅如此!”惠娘苦笑道,“星女一旦把修炼了近二十年的内功传给胎儿,自己通常也就活不过两年,只是这些情况长老们是不会告诉星女的,我也是无意间偷阅了‘幻月神功’的秘典才最终发现这些秘密,这也坚定了我决不做星月教牺牲品的决心,所以我偷服绝育药,决不再以这邪功害人害己……只可怜我那孪生姐姐啊!”说到这惠娘已抱着珠儿凄然泪下……步天歌骇然打量惠娘,这才发觉她与那跳崖女子的神态依稀有几分相似,难怪金玉堂第一次看到她时表情会如此怪异,不过想来她们两姐妹模样并不特别相像,打扮也全然不同,所以金玉堂只觉得惊讶,却也没有认错,而狼王路天豪等人大概也没从她的长相联想到那个跳崖的女子……冷欣儿则以复杂的眼神望着惠娘怀中的珠儿,喃喃问道:“这么说来,珠儿就是身负七重‘幻月神功’的转世圣婴,星月教未来的月神?难怪那个少林和尚把她称作魔种!”

“什么魔种!”步天歌突然怒道,“珠儿就算身负七重的‘幻月邪功’,那也不是她的错,在我眼里她跟别的孩子没有区别,谁要再提‘魔种’二字,别怪我翻脸无情!”

冷欣儿吐吐舌头,还想辨白两句,不过一看步天歌一脸冷厉,他终于还是没敢再开口……“珠儿在咱们眼里或许只是个平常孩子,”惠娘轻轻拍着珠儿,面有忧戚,“但在别人眼中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方才你们也看到了,我仅借助珠儿身负的‘幻月神功’就击退了星月教七大长老之一的天玑,这之前我也曾引珠儿的阴功借冷欣儿之手击伤容阿娇,击毙解飞……珠儿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将来随着她年龄的增长,功力还会倍增,届时天下任何武功在她面前都不堪一击……你可以想象那些武林中人现在怎么能放过她?不把她扼杀在襁褓中那些人怎么睡得着觉?更何况她还是星月教未来的月神,无论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珠儿!”

步天歌皱起眉头,心知以一己之力不可能与天下人抗衡,那些高高在上的名门正派中人,怎容得下一位将来可以轻易颠覆武林势力的天生高手?星月教又岂能任由他们花费了数代人培养出来的转世月神在世上自由自在地逍遥?想到这些他不由面露忧色,低声问惠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惠娘黯然摇摇头:“我偷偷离开昆仑山,原本是想把‘幻月神功’的秘密告诉嫁给了金玉堂的姐姐……我知道她有了孩子,算时间也快满一周岁了,通常七星长老是在这个时候召回孩子……谁知我赶到海龙帮时,才知道姐姐已经悄悄离开了金玉堂,她大概也知道了‘幻月神功’的秘密,不想孩子将来被星月教培养成终身孤独、又杀戮成性的恶魔,她才带着孩子逃离了星月教的监视……星月教失去了姐姐踪迹后立刻向黑道传帖,许诺谁能为星月教找回转世圣婴,就可以任他到昆仑山星月教总坛翻阅琅琊福地收藏的各种秘典,那可是百多年前星月教从各个门派巧取豪夺收罗来的各种武功秘典,许多在中原已经失传……这许诺对武林中人的吸引力可想而知,所以才有狼王率众掳掠了我姐姐,金玉堂率海龙帮救援的天狼寨一战……我后来才知道姐姐被群狼逼得跳崖而亡,孩子也落到大名鼎鼎的猎头人步天歌手里,我装病接近你们,原本是想把孩子偷偷带走……不过在众多黑道人物环视觊觎下,我不敢冒险……后来我发现你是真正关心、爱护珠儿,我也就改变了主意,珠儿有你的保护比在我手中安全多了……所以当你把珠儿还给金玉堂的时候,我假传‘星月贴’让他把珠儿送到我指定的地点,我知道他保护不了珠儿,我本来只是想带着珠儿远走高飞,谁知这反而害了金玉堂……没想到他临死前倒很有骨气,没有照我留的帖子把珠儿送走,却把她托付给了你……现在,我和珠儿在你面前已经没有秘密,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该把珠儿带去哪里?茫茫世界,朗朗乾坤,却已经没有我和一个可怜孩子的容身之地了……”

见惠娘凄然欲绝,珠儿也受她的感染嘤嘤而哭,步天歌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把她们的拥入怀中的冲动……为珠儿抹去泪水,步天歌昂然道:“天大地大,我不信就没有你和一个孩子的容身之所,最多你和珠儿隐名埋姓,从此江湖上再没有惠娘和金龙珠这两个名字……”说完步天歌向前一指,“走,咱们先去前边村镇,我定要为你和珠儿找到一处安全的藏身之所,我决不容任何人伤害到你们!”

天色渐亮,几个人大步走向远方,路上冷欣儿连连对珠儿道:“珠儿这天生的神功原来是可以借的,好珠儿乖珠儿,也借一点功力给你冷叔叔吧,让我也可以来保护你,在那些所谓的高手面前好好威风一回!”

“你想得美啊!”惠娘的情绪已经好了许多,听冷欣儿妄想从珠儿那里借功,不由白了他一眼,“我是因为和珠儿朝夕相处,早已和她心灵相通,再加上我也修炼过第六重的‘幻月神功’,对这阴功的秉性有所了解,才偶尔能从珠儿那里引出一点她天生的神功,且不能保证每次都成功……若是旁人,想都不要想……”

“你会第六重的‘幻月神功’?”冷欣儿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幻月神功’如此厉害,第六重想必也是罕见的高手吧?”

惠娘摇摇头,叹道:“‘幻月神功’必须达到第七重才能实现最终的嬗变,由蛹化蝶,六重以下都是无法加以运用的‘死气’,若非我还练过其它武功防身,也跟普通女子没有区别……所以每一代星女的命运从修炼它开始就已经注定,除了用生命实现‘七星孕月’,就只有终身不嫁,免得害人害己……”

天色渐明,朝阳初升,把万道霞光静静地投向大地……三人沐浴在朝阳中,背影渐行渐远……似乎知道前路的凶险,三人的步伐都有些沉重,只有不懂事的珠儿,独自在清晨的朝阳中“咯咯咯”笑得正欢……

十一、同行

风和日丽,闹市之中,既不是出猎的好时机,也不是出猎的好地点,但步天歌偏偏选在这个不适合的时间地点行动……隐在鸿运客栈二楼的一间客房内,步天歌俯瞰着窗外长街中的情形……下面是熙熙攘攘的闹市,差不多算得上是人头攒动,加上现在正是下午,要在朗朗乾坤、攘攘人流之中杀人,无疑是拿生命去冒险……不过步天歌花了一个多月时间调查了目标后,发觉只有这个时间和地点,才是行动的最好时机……习惯性地擦拭着弩弓和箭镞,步天歌在心中回想着这次目标的特征——丁亚虎,男,四十七岁,十七岁出道,一柄九环刀罕逢敌手,刀下已有一百三十多条人命,官府通缉多年而无果……令人惊讶的是,就这样一个通缉多年的恶汉,居然可以在这个海滨小城耀武扬威地做土皇帝,就因为他除了有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寻常捕快奈何不了,更在于朝中一些重臣又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收受过他的重礼,因此每每有人提议出兵剿灭,都不被朝廷采纳,就连地方官吏对他也刻意巴结,只求他不在本地作案,有的甚至与之朋比为奸,如此一来,他竟成了维护当地秩序的太上皇一般……步天歌对丁亚虎的背景和来头不感兴趣,他只知道丁亚虎的人头值一千五百两银子,这是一个罕见的高价,刑部所有海捕文书中,超过一千两的悬赏屈指可数……步天歌如今对赏金有一种极度的渴求,自从把惠娘和珠儿藏在一处偏僻小村后,这一年多来他就已经出猎了七次,挣下了五千多两赏银,但他依然觉得不够,在信守诺言为杭州名捕何铁心活捉那个最昂贵的猎物前,他得为珠儿和惠娘挣下足够她们一生花费的银子,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命去完成那个诺言……想到惠娘和珠儿,步天歌冷硬的脸上泛起一丝温柔的微笑,一股暖意在心中流转……自从妻儿遭了不幸后,他再没有过这种感觉……这是一种令人幸福和振奋的感觉,使他对每一次出猎都充满期待……不像过去,他只是机械地猎头换钱,然后满世界去追查杀害妻儿的凶手,直到银子花完,再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自从有了珠儿,仇恨在他心中就渐渐淡漠,直至金玉堂自杀谢罪,步天歌心中就只剩下责任和关爱,当初对儿子的那种感情又渐渐从他心中复活,并转移到珠儿这个仇人之女身上……看看天色,快到丁亚虎经过这条街去香风楼听曲的时候了,步天歌有条不紊地打开折叠弩,调试弓弦和扳扣,脚蹬弓脊拉开弓弦,把透心箭卡入箭槽……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不禁又想起了珠儿——该买些新布料重新给她做些衣服了,她又长高了不少……想到珠儿他自然就想到惠娘,也就想到了把惠娘和孩子带到自己身边的“乌鸦”冷欣儿……步天歌是过来人,完全看得出这孩子喜欢上了惠娘,但在惠娘眼里,他不过是一个孩子,这注定他将为此痛苦……对此步天歌完全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对惠娘的关爱视而不见,甚至刻意回避,不过这没多大用,冷欣儿终于还是看出了惠娘的心意,他最终不告而别,这令步天歌内疚了很久……街上响起了一阵骚动,百姓们正慌乱地四下散开,把中间的街道完全让出来……步天歌知道这是丁亚虎来了,在这个小城中,就连府尹都没有这么大的气派……长街远端出现了一队骑士,个个精气内敛,神闲气定……他们蜂拥着一乘软呢小轿,正沿着长街缓缓行来,小轿飘动的帘子后,隐约有一个身材魁伟的锦衣汉子端坐其中……把折叠弩架到窗棂上,步天歌开始向小轿瞄准,同时默默计算着自己与小轿之间的距离……小轿还在射程之外,不过他已经可以隐约看见丁亚虎的身影……步天歌不由在想:他是不是也有妻儿?他的死对他的妻儿来说是不是也是一场灾难?

步天歌很奇怪最近自己经常会在出猎的时候像这样胡思乱想,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他出手的稳定……他现在出手前对每一个目标都有仔细的调查和了解,肯定了猎物的死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值得庆祝的事之后他才会出手,不像过去那样只关心人头的价钱……小轿渐渐进入了弩弓的射程,通过轿子上的窗口甚至可以看清丁亚虎的模样,不过他的身子却隐在轿帘后无法看到……步天歌开始眯起一只眼瞄准轿帘,只等有风吹开轿帘露出丁亚虎的胸膛,如果运气不好始终没有风,他决不会勉强出手……已经在此等候了十多天了,他有的是耐心……突然,风把轿帘吹开了一道缝……——嗖!一只弩箭带着轻啸蓦地钻入了轿帘中,步天歌惊讶地望向街对面一扇窗口,也就是那支弩箭射出的地方,实在没想到这次出猎居然还遇到了一个同行,竟抢在了自己前面动手!

“什么人?”轿帘被扯了下来,一个面如雄狮的汉子从轿中跃了出来,他胸口的锦袍破开了一道口子,从中可以看到有隐约的金光闪烁,他竟在锦袍下裹有护身软甲一类的东西……方才那支箭就扣在他左手,而他右手则倒提着一把九环刀……“快把刺客给我拎出来!”大汉话音未落,几个人影就射向街对面那扇射出弩箭的窗口……步天歌收起折叠弩隐回房中,躲在窗帘后静观事态的发展……不与同行争功,这是他的原则……一道瘦小的人影从方才那扇窗口中逃了出来,刚翻身上得屋檐,却被几个追上屋檐的汉子给围了起来,顿时像落入陷阱的小兽般不知所措地左冲右突,却根本突不破那几个汉子的包围……步天歌一看那人身影,神情蓦地就变了,立刻端起折叠弩就扣动了扳扣……弓弦声响,透心箭飞射而出,倏然没入了街道中央丁亚虎的后颈窝,再从他前面咽喉穿了出来,带出一股殷红的喷泉……丁亚虎一声没吭就软倒在地,软甲虽然可以护住身体,却护不住咽喉……“大哥!”几个骑士翻身下马扶起丁亚虎,另外几个则向步天歌所在的客房扑来……步天歌没料到丁亚虎这些兄弟不比寻常花钱雇来的保镖,都是些可以为丁亚虎卖命的铁杆兄弟,决不会因老大被杀就失了斗志,相反这激起他们复仇的血性,被他们缠上将会十分危险……从窗口迎着众人跃下,半空中蝉翼剑已带着轻啸迎风而出,如蛇信一般逼退了冲在最前方的几个汉子……步天歌顾不得割下长街中央丁亚虎的人头,已跃上对面的屋檐……那个瘦小的同行正在丁亚虎两个兄弟的围攻下险象环生,狼狈不堪……都说同行是冤家,通常情况下,步天歌决不会出手救助一个同行,但这一次,他竟丢下价值千两的人头不顾,冒险出手救他……暗红色的“软红信”带着毒蛇吐信的“咝咝”轻啸在空中闪烁,两个围攻那瘦小人影的汉子立刻被逼得落下屋檐……步天歌拉起那同行立刻落下另一边的屋檐,跟着就沿小巷向远方逃逸……待丁亚虎那些兄弟追上屋檐时,已经没了二人的踪影……“你原来不是个‘乌鸦’吗?为什么学别人去做什么猎头人?”步天歌把那瘦小的同行扔到墙角,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背着弩弓、腰悬匕首和香囊的猎头人……这儿是步天歌为猎杀丁亚虎准备好的藏身地点,短时间内还不会被他那些兄弟找到……“我不再是‘乌鸦’!我现在跟你一样,也是个猎头人!”冷欣儿努力地挺起胸膛,双眼圆睁迎着步天歌的目光……一年多没见,他长高了不少,身架比以前也结实了许多,嘴唇上还冒出了一层青青的茸毛,不过在步天歌面前,他还是显得有些瘦弱单薄……步天歌皱了皱眉头,知道这孩子是要证明自己,证明他可以像个男子汉一样做个令人敬畏的猎头人……没想到当初惠娘一句玩笑话对他的刺激竟如此之大,使一个孩子也背起弩弓从事起这世间最危险的职业……打量着眼前这略显稚嫩的新同行,步天歌突然发觉他不再是个孩子,他眼中有着一个猎头人应该具备的冷厉和阴狠,唯一欠缺的,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稍变的冷静和凝定,这是普通和优秀的最大区别,武功高低还在其次……慢慢向冷欣儿伸出右手,步天歌眼中泛起一丝暖暖的笑意:“很高兴认识你,猎头人冷欣儿……”

冷欣儿眼中有晶莹的光芒在闪烁,一种久违的情愫在泪光中流转……“啪”一声紧紧握住步天歌粗糙的大手,他涩声道:“我欠你一条命……”

步天歌眼中的笑意渐渐在冷硬的脸上弥漫开来,拍拍对方的肩头,他笑道:“那你记得一定要还我,现在,先请我喝杯酒再说……”

“没问题!我请你到本地最好的醉仙楼喝最烈的烧刀子!”

烧刀子如火焰一般从咽喉窜入腹中,一团炎热顿时在全身弥漫开来……一声满足的轻叹,步天歌徐徐放下酒杯:“我已经很久没有喝这么烈的烧刀子了……”

冷欣儿有些奇怪地扬了扬眉梢:“步大哥一向不都是喝最烈的酒?打最狠的架?杀最恶的人吗?”

“曾经是的……”步天歌的眼光有些黯然,“不过当你曾经有过一个家之后,就会觉得世间最烈的酒也无法代替家的温暖……”

冷欣儿有些同情地望着步天歌,低声问道:“大哥又想起蒙难的妻儿了?海龙帮那帮王八蛋,真该把他们斩尽杀绝!”

步天歌使劲摇摇头,似要把心中的郁抑甩开,为自己和冷欣儿重新满上一杯烧刀子,他举杯叹道:“金玉堂赔我一个女儿,虽然无法代替妻儿,不过我也不再恨他了……对了,你该去看看珠儿,这一年多来她又长高了不少,出落得又乖巧又漂亮,小小年纪就有一副伶牙俐齿,就是被惠娘宠坏了,有些娇气……”

冷欣儿苦涩一笑:“珠儿恐怕都不记得我这个冷叔叔了,还有惠娘,她还好吧?”

“当然好,她还常常说起你呢!”

“真的?”冷欣儿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但立刻又暗淡下去,“恐怕我现在该叫她大嫂了吧?”

“你说哪儿去了!”步天歌忍不住拍了冷欣儿一巴掌,叹道,“自从妻子蒙难后我就没打算再娶,况且,像我这样整天跟危险和死亡打交道的猎头人,也实在不该再耽误一个好女子……”

“真的?”冷欣儿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喜色,忙借着倒酒来掩饰……步天歌点点头:“去看看她们吧,她们都很想念你呢……”

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步天歌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当初对杭州捕头何铁心许下的诺言,在那个诺言实现之前,他对任何女子都不敢有异心……而现在,离实现那个诺言的最后期限已经只有一年多时间,他真希望万一自己有什么意外,有人可以接替自己照顾珠儿和惠娘,所以他要邀冷欣儿去看望珠儿和惠娘……冷欣儿犹豫了一下,突然一口喝干杯中烧刀子,然后抹着嘴慨然道:“好!我跟你去看望她们,一年多不见,我还真有些想念她们呢!”

“呵呵,那现在就走吧,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在一起喝酒!”说着步天歌立刻起身出门,冷欣儿忙付了酒钱追出去……这醉仙楼处在这座海滨小城的繁华地段,离方才丁亚虎被杀的那条街没多远,大约没想到刚击杀了丁亚虎的两个凶手居然有胆在这儿喝酒,他那些兄弟竟没有一个人追查到这儿来……冷欣儿出门后望了望不远处丁亚虎被杀的地方,发现那儿还有不少闲汉在围观谈论着,他不禁遗憾地叹道:“可惜了那颗大好头颅,值一千多两银子呢!”

“别想它了!”步天歌却是头也不回大步就走,“就算别人的头颅再值钱,可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只猎杀自己有把握的目标,这是猎头人的第一准则!你可千万要记住这一点……”

这是一处偏僻的小山村,藏在滇西的群山环抱之中,当冷欣儿再次来到这儿时,发觉和一年多前离开时没有多大区别……望着山林中那隐约的竹楼和木屋,冷欣儿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期待和激动,不知道这一年多来,惠娘和珠儿是不是还是原来的样子,尤其是惠娘,不知道自己在她眼中是不是依然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与冷欣儿忐忑不安的心情不同,步天歌每次出猎后回到这儿,心神都有一种难得的松弛和宁静,那感觉就像远行的倦鸟回到自己熟悉的山林……不过这一次他的脸色有些凝重,随着那山村越来越近,他的眉头渐渐拧成一个紧紧的结,步伐也不由加快了许多……“怎么了?”冷欣儿终于发觉步天歌从未有过的凝重表情,不由问道……步天歌指着山林中的竹楼木屋低声道:“现在应该是做晚饭的时候,但村寨中没有炊烟,也没有鸡鸣狗吠,恐怕村中有什么事发生!”

村寨中的情形证实了步天歌的担忧……只见偌大的村寨中静悄悄没有半点人声,步天歌顾不得谨慎,直扑为惠娘和珠儿盖的那幢木楼,冲上楼一看,只见里面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他立刻发疯一般冲出木楼,片刻间就搜遍了整个村寨,这才发现除了珠儿和惠娘,村子中每一个人每一条狗甚至每一只鸡都在,只是,他们全都安祥地倒在各自的家中或家门口,除了没有呼吸,就像刚睡过去的样子……步天歌脸色铁青,曾经稳定如磐石的手也在微微发颤……相比当年天玑杀害海龙帮一船汉子的血腥,像这样无声无息地让全村一百多口人和数百口牲畜安祥毙命,岂不更令人感到恐惧?

“看!那是什么?”冷欣儿的嗓音也在微微发颤……步天歌顺着他所指望去,才发现自家屋檐上,一面黑色的小旗在迎风招展,那上面绣有死白色的七星拱月图案,黑白分明十分刺眼……因为太过明显,刚开始二人反而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看清那旗子上的图案后,步天歌心中渐渐镇定下来……这旗子证实了他心中最坏的猜想,星月教终于还是找了惠娘和珠儿,不过他也知道,珠儿是他们心目中的转世月神,所以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回身望向冷欣儿,步天歌面色已平静下来,拍拍少年的肩头,他淡淡道:“你今日来得不巧,惠娘和珠儿都不在,欢迎你改日再来……”

“你这是什么话?”冷欣儿怒道,“惠娘和珠儿也是我的朋友,我岂能就这样离开?”

二人默默地对视着,步天歌从少年那明亮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种只属于猎头人的冷厉寒光,这让他突然发觉,眼前这少年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孩子了……他终于一把握住冷欣儿的手,昂然点头道:“好!就让我们闯一闯星月教的龙潭虎穴……有我步天歌在的一天,就决不容任何人从我身边抢走珠儿,天王老子都不行!”

冷欣儿紧紧握住步天歌的手:“谁要敢动惠娘和珠儿,我冷欣儿见神杀神,遇佛灭佛!”

十二、仙姬

巍巍昆仑,连绵数千里,万千山峰如一个个神态各异的洪荒怪兽,静默地伏在蓝天白云之下,组成了一幅幅绝不重复的山水国画……置身于如此一片不见首尾的山峦峰岳间,步天歌的第一个感觉是壮阔,第二个感觉则是恐惧……极目眺望,不说人踪,就连兽迹都很难看到……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上苍抛弃了的微不足道的渺小生灵,除了孤独就只剩下无助和茫然……“真该找个好向导!”望着一望无际的山峦,冷欣儿不禁有些后悔……为了节省不多的盘缠,他和步天歌都打算到了昆仑山中最后一处驿站再请向导,这样可以省下不少银子,但行走在这条完全被杂草掩盖的盘山小路上,二人都有些怀疑自己还能否走到昆仑山中那处最边远的飞鹰渡驿站……可惜手中没有通灵犬,步天歌有些遗憾地想……若是有通灵犬,那自然是最好的向导,它会聪明地循着人类的气息追踪下去,这样就能保证不会迷路了……只可惜当初借助通灵犬追踪珠儿和惠娘的气息到一条河边就失去了她们的踪迹,想来她们是坐船沿河而行,通灵犬也没法再追踪下去,所以只得把它还给了何铁心……“看,那只鹰!”冷欣儿突然指着空中叫起来,步天歌仰头望去,只见半空中一只孤鹰在白云下翱翔,不过奇怪的是,它不是悠然地盘旋着,而是在空中不住的翻滚挣扎,似乎在和什么看不见的怪物搏斗,不一会儿竟直直地从空中落下来,摔在前方不远的草丛中……二人心生好奇,忙过去一看,只见那只硕大的老鹰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颤抖,似乎在做垂死挣扎一般……细看它全身上下,却没有发现任何伤痕……“真是奇怪,这只鹰是怎么回事?像是羊癫疯发作一般,又像是在打摆子,全身抖个不停……”冷欣儿仔细翻看这这只古怪的老鹰,却见它抽搐半晌,突然扑腾着翅膀挣扎着重新飞起来,摇摇晃晃飞过一座山峦,渐渐消失在那座山峰之后……步天歌与冷欣儿面面相觑,只觉得这一切充满了诡异和古怪……二人一路闲聊着,这才不觉得山路漫长……黄昏时分,二人终于看到了隐在山峦中的飞鹰渡驿站,这是官府设在昆仑山区最边远的一处驿站,再往前就是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了……二人看到那破旧灰败的驿站,不由一声欢呼,俱加快了步伐……现在正是夏秋之交,不过山区中还是有些寒冷,当冷欣儿撩开驿站的门帘闯进去时,也把一股寒流带了进去,立刻引来几个大汉的低声咒骂……步天歌没有理会他们的粗口,却有些意外地打量着驿站内的情形,只见十几个汉子正在驿站内小息,其中许多人竟是以前见过的熟人……右首一个精瘦的老和尚正冷冷地打量着进来二人,一条九尺长的禅杖倚在他身后的墙上,老僧目光如炬,令人有不敢直视之感,他竟然是一年多前在杭州太白楼与步天歌大战过一百零八个回合的少林罗汉堂首座方信;他左边那个公子哥儿在这有些寒冷的时节依然轻摇着折扇,居然就是苏家二公子苏逸荃;他身旁那个眉目与他依稀有些相像的锦衣公子,不用问步天歌也猜到,一定就是他的大哥苏逸仙;在方信右侧那个神态飘逸出尘的中年文士,竟是一年多前,一招惜败于星月教天玑长老剑下的苏惜云;周围散坐着的那些汉子有几个步天歌也见过,俱是武林名门正派中大有名望的人物,像中原霹雳堂的雷猛、瑞木世家的二号人物瑞木桐竟也赫然在侧……在这荒山野岭、偏僻驿站中突然看到如此多的成名人物,步天歌惊讶得都忘了招呼……“真是巧了,步先生!”苏逸荃最先开口招呼,不过语音中有着明显的敌意……步天歌环视众人一眼,不由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怎么不能在这里?这昆仑山是你家么?”苏逸荃言语中不光有敌意,甚至还有挑衅……方信见步天歌面色蓦地沉了下来,忙圆场道:“步施主有所不知,滇西惊现蛊毒杀人,一个村一百多人连同全村牲畜尽数毙命,星月邪教又在江湖中现身了……”

“是啊!”苏逸荃接口道,“若不是当初步先生把星月教那转世圣婴藏到如此隐秘的地方,也不会被星月教找到,更不会连累一个村的人为之送命……”

“步先生这次来昆仑,莫非还想保护那魔种吗?”一旁一个面如紫酱的大汉用调侃的口吻问道……步天歌一听“魔种”二字,心头一股怒火蓦地腾了起来,猛然转头盯住那汉子,他冷冷道:“谁再提‘魔种’二字,我定要他付出血的代价!”

那大汉在步天歌冰凉目光注视下,呐呐地不敢再开口……一旁的苏逸荃淡淡道:“咱们这次来昆仑,就是要把星月邪教的转世月神扼杀在幼年,决不能容她长大成人,你若再存了庇护她之心,就是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

步天歌没想到这些人消息如此灵通,竟要深入昆仑山追杀一个孩子,他不由一声冷哼:“中原武林若都如你们一般,跟你们为敌倒也不算坏事……”

众人面色都有些变了,苏逸荃身旁那个锦衣公子突然起身盯着步天歌:“上次舍弟败在你蝉翼剑下,苏某便起了好胜之心,今日若能领教步天歌名震天下的‘软红信’,也算是一件幸事,希望步先生不会令苏某失望……”

步天歌见苏逸仙公然挑战,不由呵呵一笑,傲然道:“苏家大公子名震江南,袖底藏刀杀人无算,步某正想讨教!”说着“软红信”已应声而出,暗红色的剑身在步天歌手中闪烁不定,逼人杀气顿时在驿站中弥漫……周围众人不由面色凝重,不少人纷纷拔出了自己兵刃,这是在杀气逼迫下的本能反应,倒也没有倚多为胜的意思,不过这也让本就杀气弥漫的驿站内,凭空又增添了几分凶险和变数……“别打别打!”有人突然冲到对峙着的苏逸仙和步天歌中间,连连对二人比划道,“下官这小小驿站怎禁得起你们折腾?再说私相械斗,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本官?”

众人闻言哑然失笑,这才想起这儿还有一位官府的代表——飞鹰渡驿站的驿丞……那驿丞也不知在这荒僻的飞鹰渡驿站苦守了多少年,一身破旧的官服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的人也像被人遗忘了的破袍子,又老又旧,要不说话都不会有人留意到他的存在……不过他既然开了口,大家也好不给他面子,毕竟都是有家有业的正道中人,没有充足的理由,大家通常不会与官家的人发生正面冲突……“你们明天便要进山,怎么不先去拜祭山神娘娘?”那驿丞见众人收起了兵刃,他依然不依不饶地质问道,平日驿站中只有一个哑巴伙计,很少看到过这么多人,他显得既兴奋又唠叨……在如此多对手的包围下,冷欣儿本就担心步天歌的安危,一听这话赶紧对那驿丞陪笑道:“不知山神娘娘在哪里?咱们正想拜见,还望老人家引路才是……”

驿丞老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不由拍拍冷欣儿的肩头:“小伙子尊老敬神,定会得到山神娘娘的保佑,跟我来吧!”

冷欣儿忙拉起步天歌就走,能借拜祭什么山神娘娘的机会暂时脱离众多武林人物的威胁,这机会他当然要抓住……跟着那驿丞来到驿站后的山神庙,只见这座小小的山神庙修建得十分精致,打扫得干干净净,完全不像个荒山野庙……见步天歌二人脸上都有奇怪之色,驿丞笑着解释说:“每一个进入深山的猎户山民都要先到这儿来拜祭山神娘娘,因此这山神庙香火不断,本官也经常令哑儿时时打扫,不敢偷懒……”

二人随着驿丞进入庙门,只见小庙半截嵌入山壁中,而正中的神龛则完全嵌入一个岩洞中,神龛上是一尊一人多高的女子立像,手拈一支硕大的不知名花朵,妙目半合做浅笑状,十分传神……步天歌定定地望着栩栩如生的石像,很是奇怪这神像既没有神仙的空灵圣洁,也没有寻常女子的端庄娴淑,反而显得有些妖娆妩媚,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奇怪,”冷欣儿对那神像看了又看,“这山神娘娘怎么跟活的一样?我以前只听说过山神公公,还第一次看到这么年轻漂亮的山神娘娘,难道昆仑山的山神都跟别处不同?”

“不可胡说!”驿丞忙呵斥道,“得罪了娘娘神灵是会降罪的,快快给娘娘磕头赔罪!”

“应该应该!这山神娘娘如此美貌,就算给她磕上十个八个头那也是咱们的福分……”说着冷欣儿果真跪倒在蒲团上,笑嘻嘻地磕了几个头……那驿丞大为高兴,拍着冷欣儿的肩头连连夸奖道:“年轻人如此敬奉山神娘娘,娘娘一定会保佑你的!”

冷欣儿上完香磕完头后,二人在驿丞带领下重新回到驿站,路上步天歌趁机问驿丞:“老人家,不知这儿可否找到向导?”

“要叫大人!本官姓童,你们该叫童大人……”驿丞挺胸凸肚地白了步天歌一眼,这才接着说,“每过一段时间总有山民进山采药打猎,你们要等上十天半月,总能等到向导……”

“十天半月?”步天歌与冷欣儿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尽的失望……以他们现时的心情,哪有耐心等那么久?说话间三人已回到驿站,却发觉驿站中除了烧水的哑巴已经空无一人……向那哑伙计追问半晌,看他“啊啊啊”比划了半天步天歌才知道,方信一行已经连夜进山了……大概是不想跟步天歌一路,又或者要抢在他前头找到珠儿……步天歌担心珠儿安危,忙向那“童大人”问明了去往星月谷所在的仙女峰的山路,二人顾不得休息也开始往深山进发……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老迈的驿丞又来到山神庙内,对着神像痴痴地凝望了半晌,然后跃上神龛,拨动了神龛内一处机关……只听“咔咔”声响,神像慢慢挪到了一旁,露出它身后那个未经修凿的岩洞,驿丞敏捷地钻了进去,不一会儿功夫,神像在“咔咔”的机簧响动声中慢慢又恢复了原状……“你说,那山神娘娘像不像个仙女?”虽然离那驿站很远了,冷欣儿却还在不住回望……步天歌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仙女?世上要有这么妖媚的仙女,那神仙都不用修炼了……”

“真不知道谁有如此巧手,可以塑出如此栩栩如生的神像,直让人疑为真人,可世间又到哪里去找如此绝世美貌的女子?”冷欣儿眼中满是向往……步天歌看看前方越发朦胧起来山峦,不由停下脚步:“天色太晚了,在此将就一宿再赶路吧,今晚看来是追不上方信他们了……”

二人在林中升起篝火,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山坳那边传来隐隐的呐喊打斗声,接着又听见阵阵狼嗥,那此起彼伏的狼嗥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尤其凄越……二人正想过去看个究竟,却发现幽暗的山林中,有一对对幽蓝的莹光在闪烁,同时听到“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二人相顾骇然,忙退回篝火旁,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被那些绰绰约约的暗影包围……“是狼群!”步天歌只觉嘴里发苦,在这样的荒山野岭遭遇狼群,就算你武功再高,恐怕也逃不过狼群的追杀,狼群才是这深山中的霸主……“怎么办?”冷欣儿脸色有些发白,不过倒也没有惊惶失措,一年多的猎头人生涯,使他早已变得坚强起来……步天歌冷静地打量着在数丈外徘徊不去的狼群,也没有什么脱身之计,只能往篝火中不断添加干柴枯枝,使狼群不敢太过靠近……狼群在数丈外或坐或立,粗粗一看竟有百十头之多,两个猎头人望着群狼那闪着贪婪凶光的碧绿眼眸和呲着长长獠牙的狼吻,第一次发觉自己成了猎物……“妈的!不射杀几只,这些畜生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冷欣儿终于受不了被群狼当成猎物来打量,拉开弩弓就是一箭射去,一只灰色皮毛的老狼顿时被弩箭射了个对穿,打着滚跌出老远……弩箭准确地穿过老狼咽喉,看来这一年多来,冷欣儿在这弩弓上也下了不小的功夫……狼群慌忙退回林中,隐在灌木和草丛中觊觎着二人……步天歌见状轻叹道:“没用的,狼是一种非常狡猾又非常有耐心的动物,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况且如此多的恶狼,就算咱们的弩箭全部射完也不能尽除……只有等天亮后,咱们再想法甩开狼群……”

就在二人松懈下来的时候,狼群突然发起了一轮进攻,十几只胆大的雄狼克服了对火光的恐惧,悄没声息地向步天歌和冷欣儿扑来,事发突然,弩弓派不上用场,二人忙拔剑迎击,谁知这十几只狼凶悍异常,连连被步天歌斩杀了数只也不后退,幸好冷欣儿抄起一根燃烧的树枝才把狼群逼退,暂时挡住了狼群的进攻……后半夜突然下起了细细沥沥的小雨,二人不由暗叫一声“惨”……眼睁睁看着篝火被雨水渐渐浇灭也无能为力……篝火尚未全灭,狼群就已蜂拥而上,前仆后继对二人撕咬追杀,一场人狼大战在荒山野岭中开始了……步天歌一连刺杀了四、五只恶狼,同时留心着冷欣儿的安危……只见冷欣儿一把短刀使得又狠又准,虽然刀法未见有多精妙,但出手的那股狠劲弥补了刀法的不足,转眼间也连杀两只恶狼……二人边战边退,却见四周恶狼越来越多,前仆后继悍不畏死,渐渐把二人逼到一处悬崖边……望着深不见底的山谷,再看看紧追不舍的狼群,二人相对苦笑,没想到还没有接近星月教所在的仙女峰星月谷,就要先葬身于狼群之腹了……“跳崖吧,我可不想葬身狼腹!”冷欣儿浑身早已血迹斑斑,这一路恶战下来,他早已伤痕累累,若非有步天歌扶持,他几乎无法站立起来……面对身后杀不胜杀的狼群,步天歌也几乎丧失了信心,看看那深不见底的崖谷,不禁一声轻叹:“难道咱们真要被这些畜生逼死在这里?”

就在二人萌生死志的当儿,突听远处传来“呜呜”的牛角号声,悠悠扬扬回荡在山峦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飘忽……更令人惊讶的是,狼群听到这号角声,尽皆爬伏于地,嘴里发出不甘的“呜呜”声,有几只甚至翻倒在地,嘴里吐着白沫,浑身抽搐不止……狼群俱回头望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竟丢下了近在眼前的两个猎物……号角声越来越近,山坳那边慢慢转出了两个身披轻纱的妙龄女子,女子白衣如雪,在朦胧月色下有一种说不出的飘然出尘之感,直让人疑为仙人……二女一吹号角,一执长鞭,闲庭信步般从狼群中缓缓行来,群狼尽皆拜服,不敢稍动……偶有一两只狼不规矩地抬起头来,便会吃那执鞭女子一击……只见她一抖腕,长鞭便会准确地抽在某一只骚动的恶狼身上,没一下落空……步天歌二人呆呆地望着穿过狼群来到自己面前的两个身形曼妙的白衣女子,只见二人模样有些相似,都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丽,在月色下更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秀美……二人来到步天歌和冷欣儿面前,盈盈一揖,方才吹号那女子轻启朱唇开口道:“步先生、冷先生,我家主人欲见二位,请随我来!”

“你认识我们?”步天歌有些诧异,“你们的主人又是谁?”

那女子浅浅一笑:“你见了我家主人后自然就知道了……”

说着她已转身带路,那执鞭的女子长鞭轻抖,准确地抽在拦路的几只恶狼身上,几只狼慌忙往两旁逃开,嘴里不甘地“呜呜”叫着,让出了一条丈余宽的通道……步天歌见状更是惊讶,虽然民间也有驯服猛兽的驯兽师,但那都是要把猛兽关在笼中慢慢磨去了野性后,驯兽师才敢接近……眼前这些恶狼显然都充满野性,却被一个妙龄女子的长鞭治得服服帖帖,比狗还要听话,若非亲眼所见,说什么自己也不敢相信……“咱们跟去见见她们主人吧,好歹别人从狼吻下救了咱们,肯定没有恶意!”冷欣儿见步天歌在犹豫,便小声催促道……步天歌一想也是,便扶起冷欣儿跟在那吹号角的女子身后缓缓而行……那执鞭的女子跟在他俩身后,除了以长鞭教训偶尔一两只不安分的恶狼外,同时也把一些黑色的东西洒在身后,身后立刻传来群狼抢食和争斗的嘶吼咆哮,比方才围攻步天歌二人还要疯狂……“奇怪,这女子的武功也未见得有多高明,为何这些恶狼对她俩竟如此服贴?要知道这些可都是野狼啊!”步天歌喃喃自问……冷欣儿笑道:“你看她们那清纯脱俗的模样,肯定是仙女,说不定是山神娘娘跟前的侍女,所以山中的野兽都要服她们管教……”

“仙女?”步天歌一声冷哼,他对一切怪力乱神都不相信,不过眼前这情形,除了这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所以他冷哼一声后也没有再说什么……

十三、瑶光

桂花酒、酥脆糕、莲子粥再加绝美少女的殷勤侍奉,这对刚从狼吻下逃生的步天歌和冷欣儿来说,不谛于最不真实的美梦……他们是在那两个驱狼女子的引领下,翻过三个山头,穿过两处山谷才最终来到这片座落在深山幽谷中的村寨……这小小的村寨如桃花源一般隐在一处隐秘的山谷中,而谷中又有温泉流淌,使得整个山谷温暖异常,气候与山谷外截然如两个世界……山谷中还开满了成片鲜艳而硕大的不知名花朵,赤紫嫣红,分外妖娆,使整个山谷氤氲着一种令人精神舒畅的异香,更有万千蝴蝶翩翩其间,直让人疑为人间仙境……步天歌与冷欣儿也算是走遍千山万水见多识广了,可也从没见过这种花,比牡丹更艳,比茶花更妖娆,直如传说中的瑶池仙芭……“主人为何还不出来相见?”面对这对方殷勤的招待,步天歌依然满怀戒备,没有碰桌上任何东西,却先问领他们进来的那两个驱狼女,在路上冷欣儿就问明了她俩的名字,她们果然是姐妹,一个叫如烟,一个叫如梦……只是她们对主人的名讳均忌讳莫深,冷欣儿怎么打听二人也只是笑而不答……“二位先生请先用早点,我家主人尚未起床呢……”如烟笑语嫣然,比传说中的仙女又多了几分亲切感……步天歌看看外面天色,太阳才刚刚升起,主人也确实没有整夜等候自己的必要……一旁的冷欣儿已抓起桌上的糕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对步天歌道:“她们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若是要在酒水糕点中做手脚,昨夜何必又救咱们?你别多心了……”

话虽如此,不过步天歌从不相信天上掉下的好事,况且昨夜到现在遇到的一切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因此他坚持不碰任何酒水糕点,如烟、如梦也没有殷勤相劝……直到日上三杆,才听里屋传来侍女的娇呼:“主人出来了!”

厅中众女忙盈盈拜倒,只见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掀开珠帘,一个浑身环佩的宫妆女子已缓步来到厅中,二人顿觉厅中一亮,如一轮明月升上夜空,顿时令群星失色……先前在厅中侍侯的众少女也算是人间罕见的绝色了,可这女子一出现,众少女尽皆成了不起眼的小星星……那女子太过明艳,竟令人无法估计她的年纪,只能肯定是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冷欣儿自这女子出现那一瞬,双眼就直愣愣地盯着她,直到对方在厅中主位款款坐下后,冷欣儿才回过神来,悄悄拉拉身旁步天歌的衣袖,目瞪口呆地盯着那女子喃喃道:“是是山神娘娘!”

步天歌早就注意到这女子与那山神庙中的山神娘娘十分相像,就连神态、衣饰也几乎完全一样,可以肯定当初铸像的工匠一定是以她为原形,甚至连她眉宇间那股独有的妖娆妩媚也表现得栩栩如生,令人叹为观止……“山中食用简陋,无以待客,还望二位贵客不要介意才好……”那女子对二人举起了酒杯……冷欣儿忙举杯还礼道:“不简陋不简陋,这糕点莲羹均十分精美,恐怕别的地方还吃不到呢……”

步天歌则拱手问道:“还没请教救命恩人大名,不知可否见告?”

“步先生客气了,小女子怎敢以恩人自许?妾身名叫瑶光……”那女子浅笑着抿了口桂花酒,她言语间有一种从容不迫的大家闺秀气度……话音刚落,冷欣儿就连连鼓掌道:“瑶光?这名字好!这名字好!听起来就像是瑶池仙女一般,果然是人如其名……”

瑶光?步天歌心中一惊,面色顿时凝重起来:“北斗七星中魁星之一,好像也叫瑶光?”

“步先生见识广博,妾身这名字确是来自北斗七星……”那女子神色如常,但步天歌的脸色却已经变了,紧盯着那女子追问:“星月教七星长老之一的瑶光长老?”

“不敢……”那女子面色如常,对步天歌举杯笑道,“妾身枉居此位,不敢以长老自居……”

“七星长老!”冷欣儿大惊失色,慌忙跳将起来,手中糕点扔之不迭,想起当年天玑长老的残忍好杀和小村中那一百多人无声无息就被蛊毒所杀的情形,他不由把手指伸入咽喉,想把方才吃下去的酒水糕点全挖出来,却只引得自己一阵阵干呕,哪里还吐得出来?

那女子笑盈盈的望着他,直到他无可奈何地放弃了努力,她才笑道:“妾身若要杀你,何必如此麻烦?你二人是本教的贵宾,妾身岂会伤害你们?”

冷欣儿听了这话总算镇定下来,强笑道:“是啊,你若要害我们,昨夜只需不令弟子出手相助,我们多半也是死定了……”

“这是哪里?”步天歌对瑶光长老的示好视而不见,只盯着对方冷冷问道……瑶光嫣然一笑:“这里当然就是‘仙女峰下星月谷,蝴蝶泉边琅琊阁’了……”

昆仑山仙女峰星月谷,相传为星月教总坛所在地,没想到竟是如此一副世外桃源景象,大出步天歌预料,更没想到眼前这位美艳绝伦的神秘女子,竟然是星月教七星长老之一,尤其没想到的是对方竟从狼吻之下把自己救了下来……以步天歌恩怨分明的性格,到不好立刻就翻脸……木然半晌,他冷冷问:“你想把我们怎样?昨夜方信大师等人也落到你们手中了吧?还有惠娘和珠儿现在在哪里?”

瑶光笑道:“你俩曾拼死保护过本教转世月神,本教恩怨分明,自然要把你们待如上宾……方信和苏惜云等人妄想对本教未来的月神不利,当然是本教的敌人……至于我门下弟子江惠娘,虽私离星月谷,却也找到并保护了本教转世圣婴,功过相抵,妾身不会严惩她……你口中的珠儿就更不用说了,她是本教转世月神,咱们自会以最大的小心来抚育她、培养她,让她将来成为振兴本教的真正月神……”

“她只是个普通孩子,不是什么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