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的话落在旁人耳内还没什么,落在那妇人耳中,顿令她神情微变……她方才使出的掌法正是叫“翻江倒海掌”,乃是她的独门绝技,江湖中知道的人寥寥可数,谁知却被这老妪一口点了出来,自然令她暗自心惊……尤其对方所属的那股庞大势力,更是令她也不敢小觑,既然跟对方还没有起大的冲突,对方也没有过分紧逼,就没有必要跟对方翻脸……想到这她便草草对那老妪拱拱手:“老人家来中原游玩,一路上可得小心,这中原大地仙佛神魔横行,千万别冲撞了哪路神仙……”

“多谢提醒,老身一定小心谨慎!”老妪点头道……“那我就不打搅老人家游兴了,告辞!”妇人说着身形一晃,向剑大师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待她一走苏逸飞这才松了口气,心神一松就感到掌心剧痛,这才发觉手掌已被断刀的锋刃割破……他也顾不得手上的伤,忙收起断刀对那老妪拱手道:“多谢婆婆出手相救,晚辈江南苏逸飞,还没请教婆婆的名号?”

老妪神情淡漠地扫了苏逸飞一眼:“苏公子客气了,老身既没有出手也谈不上相救,所以公子也不必心存感激,更不必跟老身攀什么交情……”

苏逸飞闻言一怔,心中隐隐有些不快,脸上便有些不豫之色,不过还是礼貌地拱手道:“既然如此,晚辈也不敢再问婆婆名号……这位阿岚小姐原本是跟婆婆一路,如今你们既已重逢,我也算完成了自己的承诺,咱们就此别过……”

老妪没有理会苏逸飞,只拉起阿岚的手说:“小姐,咱们走!你可不能再偷跑了!”

阿岚有些不舍地回头望望苏逸飞,突然小声说道:“苏大哥,我叫厉想岚……”话音刚落就听那老妪连连埋怨道:“阿岚!老身告诉过你多少次,中原尽多卑鄙伪善之人,让你千万莫跟中原人交往,你怎么偏偏不听?”

“苏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厉想岚小声争辩道……苏逸飞正目送着二人走远,却见一旁受伤的阿大阿二突然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阿岚追去,边追边高声哀求道:“主人开恩!求主人解去咱们身上这断魂沙之毒啊!”

苏逸飞此刻才恍然明白,那几个匪徒是受了阿岚断魂沙之毒的要挟才乖乖听命于她,却不知这断魂沙是何种毒药暗器,竟然能把这些亡命江湖的黑道匪徒也治得服服帖帖……却见阿岚不耐烦地摆摆手说:“去去去,本姑娘现在没那心情!”

“求主人开恩啊!”二人追在阿岚身后苦苦哀求,却见那老妪与阿岚越走越快,二人身上有伤,竟然追之不上……苏逸飞心中有些不忍,忙高声道:“阿岚,看在阿大阿二一路小心伺候的份上,就放他们一马吧!”

却听阿岚格格一笑:“才不希罕他们的伺候,不过既然苏大哥说放他们一马,我就饶了他们吧……”

“饶不得!”却听那老妪突然道,“他们既然中了断魂沙,就不能容他们再活在世上,那样会暴露咱们的来历和行藏,定会给咱们惹来麻烦……”

阿岚犹豫了一下,妥协道:“那我就把他们留在身边好了,这样总可以吧?”见老妪没有答应,阿岚忙拉着她的手哀求道:“求求你了,莫嬷嬷!你要不答应,我心情一坏,说不定又会走丢……”

“真拿你没办法!”老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阿岚一见老妪已默许,忙对阿大阿二招招手:“你们是否愿意终身奉我为主人,永远听命于我?”

二人对望一眼,无可奈何地点头道:“我们愿意……”

“那好!你们现在就跟我走,我不会亏待你们……”说着阿岚向苏逸飞摆摆手,“苏大哥,你可还欠我一巴掌,可别忘了!”说完她嘻嘻一笑,蹦蹦跳跳地率先而行,阿大阿二神情复杂地回头望了望苏逸飞,眼里隐有些感激……然后二人便跟在阿岚身后,相扶而去……目送着阿岚渐渐走远,苏逸飞不由在心中暗叹:这小姑娘不知什么来头,小小年纪就能把这些黑道恶徒治得服服帖帖,将来长大那还了得?厉想岚?好怪的名字!

直到众人去得远了,苏逸飞才陡然想起留在山洞中的珠儿,也不知这孩子一个人留在山洞中会不会害怕?他顾不得包扎手上的伤口,忙回到山洞中一看,却见方才珠儿所在的地方空空荡荡,竟然没了她的踪影……“珠儿!你在哪?”苏逸飞忙喊道,山洞中空空荡荡无人应答……苏逸飞心中有些焦急,边喊边顺着山洞找过去,却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却见珠儿的身影悄然从暗处走了出来……“谁让你到处乱跑?”苏逸飞十分生气,不由大声呵斥起来……却见珠儿神情平静,只定定地望着苏逸飞,眼神清澈,却没有任何表情……苏逸飞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分,忙蹲下身来,对珠儿柔声道,“你是不是一个人感到害怕了?”

珠儿点点头没有说话,苏逸飞心中有些歉然,忙道:“是哥哥不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保证以后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珠儿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之色,不过一闪而没,眼中又平静如旧……苏逸飞心中暗叹:这孩子也太静了一些,神情举止完全不像个孩子,也没有别的小孩子那种活泼劲,也不知她的智力是不是有问题……不过她的眼神清澈纯真,举止也从容冷静,完全不像智力有缺陷的样子……草草包扎好受伤的手掌,苏逸飞见珠儿在鲜血面前也十分平静,没有一丝惊慌或好奇,这令苏逸飞有些奇怪,便问道:“你不害怕?”

珠儿摇摇头,神情坦然……苏逸飞叹了口气,对她道:“大麻烦解决了,现在该解决你这小麻烦……你不想跟着姑姑,那我该送你到哪儿去?”

“我想去找我爹爹……”珠儿淡淡道……“你爹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是做什么的?”苏逸飞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珠儿只是摇头,他不由长叹道,“这可就麻烦了,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长相模样,人海茫茫,咱们要到哪里去找?”

珠儿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轻声道:“只要见到他,我就一定能认出来!”

苏逸飞苦笑着摇摇头,看看外面天已黑尽,便道:“这事明天再说吧,咱们先在这儿将就一宿,明天咱们再考虑怎么去找你爹爹……”说完开始找些枯枝干草在洞中升起篝火,洞中渐渐温暖亮堂起来,却见珠儿抱着膝盖缩在篝火旁,漆黑的大眼睛盯着跳跃的火焰,眼中了无睡意……苏逸飞对珠儿的过分懂事和不苟言笑很是好奇,便问道:“平时跟其他孩子在一起玩的时候,也一言不发吗?”

珠儿摇摇头:“我没见过其他孩子……”

苏逸飞一怔,“那你平时都跟谁一起玩?”

“我没时间玩,”珠儿淡淡道,“从早上起来我就一直在练功、读书、学礼仪、学琴棋书画,一直到晚上睡觉为止……”

难怪这孩子举手投足间,有一种罕见的笃定和从容,完全不像别的孩子那般活泼好动……苏逸飞心下释然,这孩子从小就生活在如此严苛的环境中,她现在这性格也就不奇怪了……却听珠儿突然问:“苏哥哥平日都怎么玩呢?”

“我现在是大人了,很少再有机会玩,不过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最是贪玩,为这没少挨过家法……”苏逸飞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眼里闪出童真的光芒……不由慢慢讲起童年那些快乐事,从掏鸟蛋到抓泥鳅,从官兵捉强盗到小河里游泳……直把珠儿听得两眼放光……苏逸飞见她如此向往,突然神秘一笑道,“你等等,我送你一件小玩意儿!”

说着苏逸飞已跑出山洞,片刻后带回来一枝翠竹,只见苏逸飞手法熟练地用匕首砍下寸长一截竹枝,然后在竹枝一头斜切一刀,再把一片竹叶插入缝隙……在珠儿满是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他得意地把完工后的竹哨放到口中一吹,一声清脆的鸟鸣顿时从竹哨中飞出,在山洞中悠然回荡……珠儿眼中闪出莫名的惊讶,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似乎想要试试,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苏逸飞见状便把哨子递给她,笑道:“想不想试试?”

珠儿小心翼翼地把竹哨放入口中轻轻一吹,清脆的竹哨声悠然而起,她惊喜地睁大双眼,小脸因兴奋而涨得通红……苏逸飞见她如此喜欢,便笑道:“我再给你做个更好的!”说着运刀如飞,片刻后,一根尺多长的竹节在他手中渐渐变成了一枝简陋的洞箫……苏逸飞手扶洞箫轻轻一吹,声音悠扬悦耳,虽然无法和真正的洞箫相比,却也能吹出宫、商、角、徵、羽诸多变化……“快给我!”珠儿兴奋地跳将起来,已顾不得矜持伸手就来抢夺,终于流露出小孩子好玩的天性……苏逸飞笑呵呵地望着高兴而活泼的珠儿,心中也像孩子一般,满是单纯的快乐……这一夜就在洞箫与竹哨声中渐渐过去,直到深夜珠儿才沉沉睡去,即便在睡梦中,她的嘴角也满是笑意……苏逸飞把自己的衣衫盖在她的身上,望着沉睡中的孩子,他不禁暗自叹息:看来珠儿所受的管教实在太过严苛,难怪她要从姑姑身边逃走……但人海茫茫,我又到哪里去找她的父亲?

清晨的鸟鸣把苏逸飞从睡梦中唤醒,一睁眼就见珠儿已经坐在一旁,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似乎已醒了多时……看看外面天色大亮,苏逸飞忙一跳而起,草草捋了捋凌乱的鬓发,对珠儿一招手:“走!哥哥带你去找你爹爹!不过在找你爹爹之前,咱们得先找地方填饱肚子……”

珠儿似乎早已准备停当,站起来就要走……苏逸飞怕她人小走不快,便把她负在背上,见她手中多了个长条形包裹,用锦帕细细包扎,却是昨晚所做那根简陋的洞箫和竹哨,苏逸飞便笑道:“还留着它做什么?等到了市集上,哥哥给你买支真正的洞箫……”

“不要!”珠儿撅起嘴,“我就要你做的这支……”

“真是个孩子!”苏逸飞笑着摇摇头,凭着昨夜的印象,大步往山下的市集而去……太阳早已从山顶升起,官道上已有人流熙熙攘攘,苏逸飞在道旁一家干净的小饭馆歇了下来,要上馒头、稀饭、咸菜,便与珠儿吃喝起来……饭馆内人来人往,生意十分兴隆,不过来往都是些贩夫走卒,对打扮富贵的苏逸飞和珠儿都不禁多看了两眼……“掌柜的,快给我们夫人腾个干净的地方……”柜台前突然响起一声吩咐,说的是吴侬软语,却有一种天生的颐指气使……声音不大,却引得众人齐齐侧目,苏逸飞也不禁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白衣少女正对那掌柜说话……那白衣少女生得明目皓齿,颇有几分姿色,只是言语间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令人不快……老板有些为难,看看几乎座无虚席的饭馆,要腾出张干净的桌子还真不容易……那少女见状正欲发火,却见一个衣衫华贵的妇人已在丫鬟引领下款步进来……妇人身形袅娜,面上不施脂粉,依旧肌肤赛雪,目如朗星……美则美亦,却有一种带人间烟火的清冷,令人不敢直视……只听她对那白衣少女缓声道:“别为难掌柜了,就找个座随便歇息片刻,咱们赶路要紧……”说完那清冷的目光向饭馆中一扫,近处就有食客纷纷起身让座,她的目光却停在了苏逸飞这一桌……苏逸飞被她那清冷的目光一照,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礼貌地冲那妇人点点头,却见那妇人对苏逸飞不理不睬,只盯着苏逸飞对面的珠儿淡淡道:“珠儿,知道姑姑在这里,还不过来请安?”

珠儿原本背对着妇人,听到妇人的话她的手不由一颤,手中的馒头竟失手落地,不等对面的苏逸飞询问她已站起身来,快步来到妇人面前,恭恭敬敬地福了福:“珠儿给姑姑请安!”

妇人上下打量了珠儿一眼,淡淡道:“听说你又调皮了,看看你这一身,都快像个野孩子一样了……”

珠儿垂手而立,突然间变得十分乖巧听话……苏逸飞见状有些惊讶,忙问道:“珠儿你究竟有几个姑姑?”

珠儿没有回答,却对苏逸飞微微摇了摇头,那神情像是家教严苛的淑女,在长辈面前完全不敢与陌生人说话……妇人目光落在苏逸飞脸上,迟疑道:“这位公子是……”

苏逸飞忙报上自己名字,接着又把自己与珠儿相识的经过草草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珠儿藏身茅屋逃过先前那位男人婆姑姑的细节……妇人恍然点点头,对苏逸飞福了福,“妾身谢谢你对珠儿的照顾,他日再图报答……”

苏逸飞忙客气了两句,却见那妇人牵起珠儿就走,边走边小声对她说:“听说你失踪,姑姑便连夜赶来寻找,可把姑姑给急坏了,以后再不可如此不小心……”

“是!”珠儿小声答应着,神情颇为恭敬,临出门却有些不舍地回头望了苏逸飞一眼,眼中满是无奈……苏逸飞一见之下忙高声道:“珠儿等等!”

妇人与珠儿都停下脚步,苏逸飞望着珠儿柔声问:“珠儿你告诉苏哥哥,她是不是你亲姑姑?你是不是愿意跟她走?你别怕,有苏哥哥在这里,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珠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没有立刻回答苏逸飞的问题,却把目光转向那妇人……却见那妇人淡淡一笑,放开她的手说:“你就好好告诉这位苏公子,免得别人担心……”说完竟退开两步,似为避嫌……珠儿迟疑了一下,低下头对苏逸飞小声道:“玉姑姑从小把我带大,我自然愿意跟她回去了……”

听珠儿这一说,苏逸飞不好再阻拦,只得任那妇人把珠儿带走,不过他心中始终有些奇怪,看珠儿和那妇人的模样神态,实在不像姑侄女,珠儿对那妇人似乎畏惧远多于敬重……不过既然珠儿已经承认那妇人是她姑姑,并且愿意随她回去,苏逸飞自然不好再干涉,同时他也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毕竟人海茫茫,若是带着珠儿去找她那不知生死的爹爹,还不定要找到猴年马月……目送着珠儿随那妇人上了门外的马车,一行人顺官道慢慢走远,苏逸飞心中那种隐隐的不安也渐渐清晰起来,他忘不了珠儿最后的眼神,是那样无助和孤独,刺得他的心也隐隐作痛……不过就算珠儿的姑姑对她管教严苛,他这个外人也不好干涉,更不能因为这就帮助珠儿离家出走……食不知味地草草用完早点,苏逸飞慢慢出了小饭馆,看看所在位置,离剑大师隐居之所并不太远……他犹豫起来,不知道昨夜剑大师是否逃过那男人婆的追击,也不知现在是应该先回家,还是往剑大师逃走的方向去找找,以求他接上父亲传下的那柄袖底刀……注意到珠儿所去的方向,正是通往剑大师隐居之所的小道,苏逸飞心中一动,立刻追了上去,他突然想偷偷去看看珠儿,只有亲眼看到她平安,他心中那点不安才能完全消散……

四、神兵

剑大师的茅屋已变成一片灰烬,而他的人也依旧不见踪影,不过在那茅屋废墟周围,苏逸飞发现了许多新的足痕,其中还有两道清晰的车辄印,这证实了苏逸飞心中的揣测……他立刻追着那些足迹,望昨夜剑大师逃走的方向追去……也不知翻过了多少个小山头,山道上已很难看到任何痕迹……苏逸飞看看不见人迹的荒凉四野,正欲无奈放弃,却突然听到不远的山谷中传来隐隐的打斗声,苏逸飞忙照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赶去……那山谷地势隐秘,人迹罕至,若非有打斗声指引苏逸飞也很难找到这里……他刚一进入山谷,就见两条人影翩若惊鸿般在山谷中往来相斗,身形快得令人目不暇接……苏逸飞仔细一看,才发觉二人居然就是珠儿的两个姑姑,一个女生男相威风凛凛,一个则清秀脱俗恍若瑶池女仙……二人从外表看没有半分相似,怎么也不像是亲姐妹……二人的武功也全然不是一路,一个大开大阖掌力浑厚,真有翻江倒海的气势;一个身形迅疾如风,快得令人看不清招式路数……苏逸飞越看越是惊心,那女男人翻江倒海掌的气势比之昨夜更胜几分,苏逸飞暗叹昨夜她要是像现在这般只攻不守,自己就算有阿岚暗器相助,在她手下也决计走不上十招……再看那珠儿口中的“玉姑姑”,苏逸飞不由更感惊讶,只见她招招出手凶狠毒辣,身形却偏偏又飘然若仙,曼妙动人,在对方如怒涛般的掌风下进退自如,身形轻盈得似乎毫不受力,竟然稳占上风……苏逸飞越看越是惊心,额上冷汗淋漓而下,这样的武功比之花秀之流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而苏逸飞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不禁在心中暗叹:苏逸飞啊苏逸飞,你练了几年刀法就以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就妄想去找那猎头杀神步天歌报仇,却不知江湖上藏龙卧虎,就眼前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你在她们跟前也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只见二人越打越快,精妙招式层出无穷,看得苏逸飞心惊胆颤……激斗中只听那容貌秀美的白衣女子突然轻笑道:“姐姐,你这般卖力拼命,恐怕人家未必领你的情呢!”

“贱人!我要杀了你!”身材壮硕的妇人厉声喝道,掌势更为猛烈,只是她的语音中,已透出隐隐的喘息……“嘿嘿,不知咱俩谁才是贱人呢!”白衣女子巧巧地避开对方的掌锋,身形依旧轻盈曼妙,只见她边打边悠然道,“是谁下贱得去勾引别人的相公,在人家避之惟恐不及之际依旧还穷追不舍,真是下贱到无可救药了……”

“放屁!”壮硕妇人一声怒吼,真有些老羞成怒的模样……苏逸飞见状暗自摇头,心知这妇人上当了……果然,只见那位珠儿口中的“玉姑姑”,趁着对手心浮气躁的瞬间突然欺近身来,从对手掌隙间一指点入,准确地刺在对方心窝之上,跟着就飘然退开,然后淡淡笑道,“姐姐,你这翻江倒海掌可有些退步啊,你看小妹这销魂指是否也有所退步?”

“贱人!”壮硕妇人一声怒骂,刚一张嘴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她身子一软不由自主地坐倒在地,胸膛急剧起伏,却已说不出话来……却见那容貌秀美的女人悠然一笑,负手款款道:“姐姐,你现在心脉已受重创,千万别动怒,不然你连留几句遗言的机会都没有了……”

“贱人!”壮硕妇人忍不住又是一声怒骂,鲜血立刻随着骂声从口中喷出,她却不管不顾,依旧连连开口怒骂,每骂一句“贱人”,她的嘴里就跟着喷出一口鲜血……那容貌秀美的女人笑吟吟地负起双手任人辱骂,她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阿衡,你终究还是对风师妹下了毒手!”随着一声轻叹,只见山谷一侧一个隐秘的山洞中,一脸凄楚的剑大师已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那容貌秀美的女人脸上闪过一丝得色,冷笑道:“你终于还是从那老鼠窝中出来了,看来这男人婆在你心中,还真是十分重要呢……”

剑大师没有理会容貌秀美女人的冷嘲热讽,径直来到那壮硕妇人身后,一掌抵在她后心,似乎想以内力替她疗伤,却听那妇人苦涩一笑道:“没用的,师哥,小妹心脉已断,残命不长,别白费力气……”

手一贴上那妇人后心,剑大师就知她所言不虚,不由对丈外俏然而立的秀美女子厉声质问道:“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今生不再见风师妹一面,你就决不伤她性命,你……”

“我没有啊!”秀美女子一脸无辜,摊开双手道,“是她苦苦相逼,我不过被迫自保而已……我那一指也仅小伤她心脉,她若是静心养上十年八年,大概也可以痊愈,谁知她这个勾引别人丈夫的下贱女子,居然对我这个元配夫人竟如此痛恨,受伤之后还要百般辱骂,那是她自己找死,可不能怪我……”剑大师怒视着那秀美女子,恨声道:“你明知风师妹性烈如火,就先以销魂指重伤其心脉,然后再激其动怒,你好卑鄙!”

“我卑鄙?”秀美女子一声冷笑,“我没有下贱得去勾引别人相公,我更没有像花痴一般追得别人的相公东躲西藏!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就算我不要,也决不容别人染指!”

剑大师正欲反唇相讥,却见身前的风师妹浑身一颤,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剑大师忙扶住她摇摇欲倒的身体,正欲安慰,她已一把抓住剑大师的手,凄然道:“师哥,原来这十多年你一直是故意躲着我,还向那贱人发过誓?”剑大师愧疚地点点头,垂泪道:“十多年前我醉后失礼,玉衡便要杀你泄愤,我无奈之下发誓终生不再见你一面,她才答应不伤你性命……是我对不起你!”

那妇人苦涩一笑:“原来如此,不过师哥你知道吗?十多年前的那天晚上,虽然我也喝了不少酒,但我却非常清醒,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晚,我从没后悔过……虽然从那以后我再没见过你一面,但我一直都想当面问问你,你是不是真正喜欢过我?”

剑大师轻轻握住妇人的手,缓缓点头道:“男人年轻时还不懂真正的感情,常常会被外表迷惑心智,只有当他真正长大以后,才会明白谁才是他的最爱……师妹,上半辈子我辜负了你,如果你答应,我现在就娶你!”

妇人眼中闪出惊喜的光芒,哽声道:“有你这话我好高兴,如果能成为你的妻子,哪怕只有短短一刻,我也不枉此生!”

“好!咱们现在就告拜天地,从此结为夫妻!”剑大师说着在那妇人身旁跪了下来,那妇人脸上泛起一抹红霞,也挣扎着跪在他身旁,神情庄重地望空而拜……只听剑大师望空朗声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宋天璇今日愿与师妹风开阳结为夫妻,从此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原来剑大师本名宋天璇,想必当年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却不知为何隐名埋姓至今……苏逸飞在心中叹息……眼看风开阳也要跟着告拜天地,一旁那容貌秀美的女子突然一声厉喝,闪电般扑向二人,嘴里骂道,“奸夫淫妇!我的东西就永远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说话的同时,一指分点二人心窝……就在这时,只见跪拜在地的剑大师突然一跃而起,和身扑向那秀美女子,那女子猝不及防,胸腹间顿时吃了他一掌,几乎同时,那女子的销魂指也点中了剑大师胸膛……这一下兔起鹘落,躲在不远处的苏逸飞想要救援时,二人已经跌跌撞撞地退开数步,只见那女子面色煞白,口中鲜血殷然而下,而剑大师则坐倒在地,神情委顿……“你……你竟要杀我?”秀美女子切齿厉喝,神情骇人……只见剑大师神情黯然地摇摇头:“阿衡,虽然你我早已反目,但毕竟夫妻一场,我方才虽有杀你之心,但终究还是下不了手……现在你我均已受伤,我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和风师妹,让我们安安静静呆一会吧……”

“休想!”秀美女子一声冷喝,慢慢站直身子,一步步逼近剑大师,恨声道,“只要是我的东西,就算是亲手毁去,我也不会留给那贱人……我要她看着你一点点被我慢慢毁去,我要她在伤心、痛苦、绝望、悔恨中慢慢去死!”剑大师一声长叹,缓缓垂下眼帘,似乎已放弃了抵抗……秀美女子一声冷笑,正欲出手,却听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喝:“住手!”

苏逸飞从藏身出大步而出,慢慢来到三人面前……他到现在依旧不太清楚三人之间的恩怨,只知道这秀美女子是剑大师的元配夫人,而那女生男相的壮硕妇人,则是与剑大师有着暧昧关系的师兄妹……按常理来说,似乎更应该同情那个遭到抛弃的元配夫人,不过此刻苏逸飞内心深处,已经完全站到了那对“奸夫淫妇”的立场上……“是你!”秀美女子一眼就认出了苏逸飞,不由冷冷地问,“你想干什么?”苏逸飞叹了口气,轻声道:“夫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何恩怨,不过既然剑大师已经身负重伤,而他的师妹更是命不长久,再有天大的冤仇也该解开了,收手吧!”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来教训我?”秀美女子一声呵斥,一爪便向苏逸飞抓来,只是重伤之下已远不如先前迅捷,被苏逸飞抬手一挡,竟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阿衡,你走吧,夫妻一场,我不想你死在我手上……”剑大师说着缓缓站了起来,慢慢来到那位壮硕妇人身边……他的步伐虽然也有些滞重,却比那秀美女子稳定得多,他所受的伤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重……方才他故意示弱,显然是为诱敌,苏逸飞这一喝,无意间却是救了那女子一命……秀美女子心知已没有能力再杀人,不由恨恨地看了三人一眼,一跺脚转身便走,不再停留……苏逸飞目送着她出了山谷,这才向剑大师拱手道:“大师,你的伤……”

“我的伤不碍事!”剑大师说着扶起师妹,然后对苏逸飞一招手,“快跟我来,玉衡心胸狭隘,有仇必报,她一定回去召集人手,一旦她再回到这里,咱们都会遭她毒手……”

苏逸飞这才想到那叫玉衡的女子原有不少随从,或许是分散四处搜寻剑大师的下落,所以与玉衡走散,若是玉衡把他们都带来,恐怕就不好对付了……想到这他忙跟在剑大师二人身后,也进了山谷中那个山洞……进去一看,才发觉洞中别有洞天,许多石笋都像是经过人工修凿,竟像有无数机关,只听前面的剑大师叮嘱道:“一定要跟着在我的身后,千万别到处乱闯,洞中机关密布,处处都能要人性命……”

苏逸飞吓了一跳,忙收敛心神紧跟在剑大师身后……入洞十余丈后,只听那妇人喘息道:“师哥,我不想走了,这辈子咱们都在躲着玉衡,我实在不想再躲……”

剑大师依言停下脚步道:“那好,咱们就在这里歇歇……洞口那些机关已足够挡住玉衡……”

洞中有石桌石椅,剑大师扶着那妇人坐下来,那妇人深情款款地望着剑大师,颤声问道:“师哥,方才你说要娶我为妻,是真的吗?你不要因为我命不长久,就哄我开心……”

“当然是真的!”剑大师握住那妇人的手,愧然道,“我已经错了大半辈子,不想再错!”说着,已把那妇人拥入怀中……那妇人闭上眼轻轻靠入他的怀中,一脸红晕……一旁的苏逸飞忙把目光转向别处,神情颇有些尴尬,不知道是不是该回避……沉浸在幸福中的二人陡然意识到他的存在,也是有些不好意思……那妇人忙要从剑大师怀中逃开,却被他紧紧搂住……只见剑大师神情坦然地望着苏逸飞,平静地道:“苏公子,你心中一定在笑话我们这两个老不知羞的家伙,一把年纪了还不知羞耻,简直就是一对奸夫淫妇……”

“没……没有!”苏逸飞红着脸垂下头,神情越发难堪……却听剑大师轻叹道:“苏公子,如果你有兴趣,我就给你讲讲我们这对‘奸夫淫妇’的故事……”

“好!”苏逸飞忙点点头,他心中早已对他们的过去充满了好奇,不仅是因为他们超凡脱俗的武功,更因为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感情……不过话一出口苏逸飞就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嘴巴,这一回答到真像把他们当成了奸夫淫妇一般……剑大师对这到没有在意,只握着那妇人的手目视虚空,眼光渐渐变得幽远迷朦,半晌后才缓声道:“我与开阳是师兄妹,从小就青梅竹马,彼此都暗自喜欢着对方,只是年轻时还不懂情事,我们从未向对方表白过……有一天,师父一位同道旧友前来拜会,求他老人家铸一柄剑……随她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女弟子,容貌美而不艳,举止稳重端庄,直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瑶池仙子,她就是后来的玉衡……”

苏逸飞闻言心中暗忖:原来剑大师这师妹叫风开阳,这名字用在女人身上可有些奇怪……那玉衡就算现在也美若天仙,外表看起来几乎比风开阳和剑大师要年轻二十岁,若是当年,恐怕真如瑶池仙子一般清秀脱俗……这风开阳虽然并不丑,不过若跟那玉衡一比,恐怕所有男子都不会再看她一眼……也难怪剑大师娶了玉衡,而不是青梅竹马的师妹……“男人年轻的时候,常常会被外表迷惑,我也不例外……”只听剑大师轻叹道,“自从我见到玉衡后,心中便对她有几分喜欢,不过也仅仅是喜欢,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那时我们三人以兄妹相称,关系到也融洽……开阳性情直爽,胸无城府,对玉衡如亲妹妹一般;而玉衡则颇有心计,精于算计……当年师父本有意把开阳许配给我,是玉衡以姐妹之情打动开阳,让她在师父面前装出讨厌我的模样……那时开阳对男女之情还懵懂无知,为了这个妹妹竟咬牙答应……如此一来玉衡终于如愿以偿,而我不知开阳真正心意,对这桩婚事也就欣然应允……却不知开阳在我成婚那天大醉三日,之后便伤心出走,再无音讯……”

苏逸飞心中暗自叹息,虽然他对感情之事也还懵懂无知,但对风开阳这个面恶心善的女中丈夫也充满了敬意……却听剑大师愧疚地叹息道:“从这以后我若与玉衡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开阳大概也不会再出现……但成婚后我才发现,玉衡对他人有一种强烈的控制欲和支配欲,她恨不得所有人都对她惟命是从,容不得半点违逆,对我这个丈夫更是严苛……我渐渐受不了她的独断专横,几次偷偷出走,却都被她抓了回去……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一向痴迷铸剑,所以武功远不及玉衡,甚至也不如开阳,在玉衡面前我几乎没有反抗之力……玉衡对武学有一种天生的狂热,她需要强大的武功来满足她对他人的控制……”

苏逸飞恍然大悟,难怪玉衡的武功如此之高,简直令他咋舌……不仅风开阳败在她手里,剑大师也只有利用她的疏忽才能伤到她……“我越来越无法忍受玉衡的控制,越来越怀念宽容豁达、善良体贴的开阳,”剑大师微微叹息道,“我渐渐变得不修边幅,成天酗酒闹事,常常醉卧污泥……我知道玉衡有洁癖,我希望她讨厌我、恶心我、看不起我,最后一脚把我踢出家门……”说到这剑大师苦涩一笑,“我不敢休妻,就只有用这等下作的办法来让妻子休我……”

苏逸飞一直很奇怪,美若天仙的玉衡和形若疯子的剑大师怎么会是夫妻?原来剑大师为了让妻子休他,竟不惜自毁形象!想必他年轻时也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才能令玉衡和风开阳这两个奇女子,同时为他动心……“我的目的没有完全达到,”剑大师惋惜地摇头叹息,“我虽然被玉衡从家中赶了出来,却又不许我离开她太远……她对任何东西都有一种强烈的独占欲望,即便她不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看不起我,也不愿向我要一纸休书,更不容我去找别的女人……我只有把所有精力都发泄到铸剑上,我的剑越铸越好,甚至超过了过世的师父,我渐渐在江湖上有了点名气,这个时候开阳突然出现了……我没有想到名声在外的剑大师就是师哥……”风开阳深深地凝望着剑大师,眼里满是痛惜,“当我第一眼看到师哥的样子,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我没想到短短几年时间,师哥就变成了一个只知埋头铸剑的邋遢疯子,那一瞬间我突然后悔了,我后悔把你让给了一个并不真正珍惜你的骗子!”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剑大师眼里泛起无尽的柔情,深深地凝望着怀中的师妹,喃喃道,“我从来没有那么高兴过……我们谈起过去,我这才知道师妹当初是如何把我让给玉衡,也才知道她对我的真正感情……我喝醉了,但心里非常清楚,我不想再辜负师妹的感情……”

“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晚!”风开阳脸上,像少女般泛起了动人的红晕……苏逸飞默默望着相拥无语的剑大师和风开阳,突然发觉他们此时此刻,是那样和谐而美丽……剑大师突然闭上了眼睛,涩声道:“当我醒来的时候,突然发觉玉衡就在我面前,她的神情是如此吓人,而师妹却不见了踪影……我吓坏了,我知道玉衡的手段,忙跪下来苦苦哀求……为了开阳的安危,也为了消除玉衡心中的杀意,我只有违心地说自己只是酒后乱性,对开阳根本没有半分好感,还骂她是个不要脸的男人婆……我不知道玉衡对我的话相信几分,她只要我把那些话去对开阳再说一遍,然后发誓从此不再见开阳一面……我要她答应不伤害开阳,我就照她的话做……她答应了,我也就照作了……”

“你对开阳说你一点也不喜欢她,还当面骂她是不要脸的男人婆?”苏逸飞突然问道……剑大师羞愧地低下头,感到无地自容……却见风开阳轻轻抚着他的脸,对他柔声道:“你别自责,当时虽然我十分伤心,羞愧而去,但很快我就猜到,你定是受到玉衡要挟,我不相信你前一天的话全是骗人的谎话,所以我要当面再问你一次……”

“我只有逃避,甚至不惜用无头死尸来骗你……”剑大师愧然道,“除了没脸见你,我还清楚玉衡说到做到,我只要再见你一面,她就一定会杀了你……所以即便你追到我这处隐秘的所在,我也不敢出去见你……却没想到玉衡依旧不放过你,伤你心脉在先,激你动怒在后,终还是用卑鄙手段……”说到最后,他已哽咽得不能继续……“你别难过!”风开阳轻抚着剑大师的面庞,柔声劝道,“知道了你真正的心意,我已死而无憾,终于能成为你的妻子,更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苏逸飞默然片刻,突然问风开阳道:“那珠儿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带珠儿一起来找剑大师?你和玉衡都是她姑姑,莫非……她是你们的孩子?”

风开阳脸上一红,忙道:“你别乱猜!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珠儿跟这件事毫无关系,我带她来只是想逼师哥出来见我……”

苏逸飞还是有些莫名其妙,还要再问,却听剑大师道:“年轻人,不是我们要刻意隐瞒什么,有些事关乎本门机密,你知道了反而会害了你……”

“糟糕!”苏逸飞突然跳了起来,“玉衡行如此歹毒,手段如此酷烈,珠儿在她手中岂不危险之极?她方才受伤而回,定会用珠儿来泄愤!”

“这个你到不用担心,”风开阳神情并不惊慌,“玉衡行事再如何歹毒,她也不会拿珠儿来泄愤,就算她对珠儿严苛一点,她也决计不敢伤害珠儿……”

苏逸飞心中暗自奇怪,莫非珠儿有莫大的靠山,就连玉衡也不敢得罪?回想起珠儿在两个姑姑面前的态度,苏逸飞突然感受到这孩子的机灵和成熟……在风姑姑手中时,她会想法偷偷逃跑,在苏逸飞与风姑姑激斗时她也决不露面……她那是知道风姑姑面恶心善,就算逃跑失败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风姑姑也不会轻易就伤害苏逸飞……在面对玉姑姑时她立刻变得十分乖巧听话,就算心中不愿跟玉姑姑走,她也不敢要苏逸飞给她出头,她那是知道玉姑姑心狠手辣,武功高强,自己稍有不慎苏逸飞就有性命危险……苏逸飞正在胡思乱想,突听剑大师问道:“苏公子,你又是为何找到这里来呢?”

苏逸飞忙把找剑大师接刀的经过草草叙说了一遍,最后不好意思地笑道:“现在这情形,晚辈也不敢劳动大师……”

“把你的刀给我看看……”剑大师像所有痴迷的铸剑师一样,对刀剑有着天生的兴趣……苏逸飞忙递上自己的断刀,剑大师接过刀后脸上顿时有些惊讶,“这刀原本出自我之手,好像是我十多年前为江南苏惜云所铸!”

“那是先父!”苏逸飞忙道……“先父?”剑大师有些意外……“是的,先父五年前死在猎头杀神步天歌手里……”苏逸飞平静地道……“步天歌?以一柄软红剑和一把折叠弩杀人猎头的步天歌?”

“正是……”

剑大师一呆,叹息道:“真是巧了,他那柄软红剑也是出自老夫之手,是我平生最为得意之作……”说完他翻来覆去看了看断刀,疑惑地问,“这刀乃是万年玄铁所铸,如何会断?”

“我与人比刀,与对方相击而断……”苏逸飞答道……“相击而断!”剑大师十分惊讶,“那你这一刀之速,江湖中恐怕已罕有对手……”

苏逸飞苦笑着摇摇头:“与风开阳和玉衡两位前辈比起来,我这刀法就不值一提了……”

“你也别妄自菲薄,你未能全部发挥此刀的威力,只是因为这刀不适合你……”剑大师道……“不适合我?”苏逸飞有些不悦,“我七岁开始练刀,十二岁就一直在用先父留下的这柄刀,每日挥刀不下万次,至今已有五载,它还不能适合我?”

“是的!”剑大师神情坦然,解释道,“每一个人的身体条件千差万别,性格心智也不尽相同,适合他的兵刃也就千差万别……这就有点像穿衣,虽然你可以在衣铺里买到比较合适的衣衫,但真正的贵族总是找最好的裁缝给他做,因为只有经过大师级裁缝量身定做的衣衫,才能让一个人完全与衣衫融为一体……”

苏逸飞露出深思的神色,喃喃道:“可江湖中绝大多数人,都用的是现成兵刃,还没听说过谁的兵刃会量身定做……”

“那是他们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大师……”剑大师的脸上满是骄傲,“寻常铸剑师你就是让他定做,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兵刃才适合你……”

苏逸飞微微颔首,跟着却又疑惑地问道:“兵刃的差别往往很小,比如我苏家袖底刀,几乎是按同一尺寸规格打造,我就是换一柄刀,相信武功也不会受到多大的影响……”

剑大师点点头:“没错,这种差别在常人看来微乎其微,但高手相争,只在毫厘……围棋普通棋手之间,常常会出现十几子的输赢,但国手之间的较量,胜负只在一子半子,也正是这个道理……可惜这样的道理,我也是铸剑数十年才慢慢领悟到……”

苏逸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渐渐有些明白了……却见剑大师翻来覆去地看着苏逸飞的断刀,轻叹道:“这是一块好铁,若是简单接上依旧是把好刀,不过用在你手里就有些可惜了……”

“若能得大师量身打造……”苏逸飞刚一开口便不好意思再说下去,眼看剑大师身负有伤,风开阳更是命不长久,任何人也不忍再开口相求……却见剑大师遗憾地把刀还给苏逸飞,轻叹道:“苏公子,你来得实在不巧……”

“等等!”却见风开阳挣扎着站起来,慢慢来到剑大师身旁,柔声道,“师哥,我知道你痴迷于刀剑,有苏公子这样的旷世奇才在前,你若不能为之铸一柄独一无二的兵刃,一定会引为终生遗憾……就让我们像年轻时那样,你铸剑,我鼓风!”

“可是……”

“你别说了,”风开阳轻轻捂住了剑大师的嘴,“我知道什么才是你最大的快乐,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再说,我也想重温当年与你在炉火边相应和的旧梦……”

“可是,你的伤……”

“我心脉虽断,但体力仍在,就让我们再次携手,铸一柄名传千古的绝世神兵吧!”

“开阳!”剑大师的眼睛湿润起来,紧紧把风开阳拥入怀中,片刻后方转头对苏逸飞道,“跟我来!”

跟在剑大师身后,经过一条小小甬道,苏逸飞随着二人来到山洞旁一个隐秘岩洞……只见洞中炉、展、锤、钳一应俱全,岩洞四壁还挂满了打造好的各种刀剑……原来这里才是剑大师铸剑的秘密所在,山下的茅屋只是掩人耳目的地方……“苏公子,我想先看看你的身手……”来到岩洞中坐定,剑大师没有急着生火,却要先看看苏逸飞的身手……苏逸飞看看四周那些兵刃,然后挑了一柄短刀演练起家传刀法……待刀法演练完毕,却见剑大师瞑目陷入沉思,足有顿饭功夫,他终于长身而起,一把甩去长袍,若行将上阵的统兵大将般挥手下令,“点火!鼓风!”

烈焰在风开阳摆弄下熊熊燃起,剑大师用铁钳夹起玄铁断刀投入炉火,然后神情专注地盯着炉中火势,双眼一眨不眨……岩洞中响起“丁丁当当”的打铁声,就见剑大师与风开阳二人一抡锤,一鼓风,配合得异常默契……苏逸飞见二人心无旁骛,自己完全插不上手,百无聊赖之下便去观赏洞壁上挂着的那些刀剑,这一看不由大为惊讶,这些刀剑都是绝佳兵刃,随便一柄流入江湖,也必定成为无价之宝……天色渐渐晚了下来,苏逸飞睡意渐沉,而剑大师依旧在丁丁当当敲打不停……苏逸飞就在这丁丁当当的敲击声和呼呼的鼓风声中,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朦朦胧胧不知过了有多久,当苏逸飞终于从睡梦中惊醒后,才发觉丁丁当当的打听声和呼呼的鼓风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炉膛前透着暗红的火光,剑大师与风开阳正相拥而坐,朦胧中响起风开阳的啜泣:“师哥,你……你这是何苦?”

苏逸飞听得风开阳呼声悲痛,慌忙一跳而起,快步过去急问道:“剑大师怎么了?”

只见剑大师瞑目躺在风开阳怀中,除了胸膛还在微微起伏,面色跟死人一般煞白,片刻之间他就像衰老了十岁……只听风开阳饮泣道:“师哥为这柄刀耗尽了精力,最后竟以自己心血淬刀,他……他恐怕要走在我前面……”

“大师!”苏逸飞眼眶一红,顿感万分愧疚……却见剑大师缓缓睁开眼,吃力地道:“年轻人,你不必愧疚,我铸这柄刀,并不是为了你……”说着他的目光转向风开阳,“师妹,既然你心脉已断,我又岂能独活?我已经辜负了你大半辈子,从现在起我不会再离开你,无论是黄泉还是地狱……”

“师哥……”风开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方才铸刀的辰光,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我把对你的所有感情,全部倾注到那柄刀中,那是我一生中最好的刀!就算我们身死,我们合力铸造的这柄刀,也必将流传千古!”剑大师紧紧握住风开阳的手,他的脸上闪出了回光反照的神光……缓缓把目光转向一旁的苏逸飞,他吃力地道,“苏公子,这柄刀在你手中,必能名扬天下!”

苏逸飞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铁毡上搁着一柄不起眼的短刀,仔细一看,他不由大为失望,只见那刀居然搞错了锋刃和刀脊!世上所有的刀都是锋长脊短,刃向后收,在刀的前端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形……而这柄刀却脊长锋短,刃向前收,形成前掠的弧形,世上从未有过这种模样的刀,那实在是一柄怪刀……“多谢大师,我定不辜负大师的心血!”苏逸飞言不由衷地答应着……心中却在暗叹剑大师重伤之后,神智大概已有些模糊,所以才会搞错锋刃和刀脊的方向,铸出这柄不伦不类的怪刀……苏逸飞也不忍说破,只想让他心满意足地离去……“你先试试这刀,”剑大师眼里闪着一丝异样的光芒,死灰色的脸上竟有一种莫名的殷切,“这刀虽好,不过你以前练过的刀法恐怕全用不上,你得从头再练起……”

“是!”苏逸飞答应着走过去,信手握住刀柄,刀一入手,一种异样的感觉瞬间流遍全身!这刀与手竟然如此贴合,让人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它就像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与手臂完全融为一体!

缓缓屏息定气,收勒心神,苏逸飞突然奋力一挥,朦胧中只闻刀风锐啸,却不见一丝刀光,前掠的刀锋竟使速度快到极致!苏逸飞心中的惊讶已变成了震骇,传说中的无影快刀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手中!

“刀锋快到极至,出则无影,不过也只有苏公子这苦练过多年的手,才有如此惊人的爆发力,能把这柄刀的特点发挥到极致!”剑大师叹息着望向风开阳,柔声道,“这刀乃是我与开阳夫唱妇随的见证,记录着我们从朦胧相恋,到遗憾错失,再到鱼水不分的艰难过程……因此,我要以开阳的姓氏来为它命名,我把它命名为——无影风!”

无、影、风!苏逸飞默念着刀名,一种难言的情愫在胸中萦绕,他冲剑大师和风开阳恭恭敬敬地一拜:“多谢两位前辈!我一定不辜负两位前辈以一生心血铸就的这柄绝世神兵!”

“你不用谢我们!”剑大师眼中的光芒在渐渐黯淡,“俗话说知音难觅,没有苏公子的惊人天赋和后天基础,也不会有这柄旷世神兵,如此说来,我还要谢谢你呢!”说到这剑大师幽幽叹了口气,缓声道,“苏公子,老夫尚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答应……”

“大师请讲!”苏逸飞忙道……只见剑大师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我与开阳虽因玉衡而死,但毕竟夫妻一场……他日公子若遇玉衡,还望看在老夫面上,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苏逸飞一怔,正欲解释自己远非玉衡对手,突见风开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缓缓软倒在剑大师身上,只听她吃力地道:“师哥,恐怕我要先走一会儿……”

“开阳,别抛下我,咱们一起走!”剑大师说着紧紧抓住风开阳的手,对苏逸飞吃力地道,“山洞外有块断龙石,请苏公子替我放下来,我们不想再遭旁人打搅……”

苏逸飞垂泪点点头,恭恭敬敬对二人拜了拜,这才把无影风隐入袖中,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在山洞外找到那块凸起的断龙石,使劲往下一按,就听山洞中的机关尽数发动,爆炸声不绝于耳,顷刻间整个山洞就在爆炸中完全坍塌,成了一片乱石废墟……山洞外日正中天,阳光明媚,苏逸飞在山洞外的山石上,刻下了“宋天璇、风开阳夫妇之墓”几个字后,这才望江南大步而去……

五、抢劫

天色微明,金陵苏家后花园中,一名年过五旬的老者正在晨曦中迎风独舞,一柄短刀在他手中如活物一般,在身前上下翻飞,时快时慢,人与刀在运动中成为一个和谐的整体……当天色大亮时,他终于收刀入袖,边擦汗边淡淡道:“阿福,让二公子和三公子到前厅等我,我有事吩咐……”

廊下伺候的老家人立刻领命而去……老者静立调息片刻,这才背负双手慢慢踱向前厅……前厅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早已等在那里,见到老者进来,忙垂手而起:“小侄给大伯请安!”

“嗯!”老者点点头,转向一旁伺立的老家人问,“二公子呢?”

老家人脸上有些为难,不过在老者的目光审视下,还是答道:“二公子昨夜没有回家……”

“他在哪里?”老者脸上有些不悦……老家人神情越发尴尬,呐呐道:“听说是在怡红院……”

“混账!不像话!”老者勃然大怒,“立刻把他给我找回来!”

打量着面前的侄儿,只见他发髻湿润,面有汗渍,显然也是晨练方完……老者不由在心中暗自叹息,为何同样姓苏,两个孩子怎么就那么大的差别?一个日日把自己关在房中勤练不缀,对家中事务不管不问;一个则声色犬马,家中时常不见人影……作为年近花甲的老人,他开始考虑起宗主之位的继承问题,在他眼里,这两个苏家直系子侄都不是好的人选,一个过于专注于武,完全不与外人打交道,作为宗主岂能不善应酬交际?一个倒是朋友遍天下,但狐朋狗友、红粉知己也太多了一些,苏家交到这样的人手里也实在难以放心……示意侄儿坐下后,老者淡淡问道:“逸飞,我记得你今年该满二十三了吧?”

“是!”苏逸飞惜字如金……老者心中隐有些担忧,自从六年前侄儿第一次不告而别,独自离家闯荡江湖回来后,就变得沉默寡言……同时他还带回了一柄怪刀,这刀立刻成为族中兄弟的笑柄,尤其还被他的二哥戏称为“镰刀”……不过他却全然不理会旁人的嘲笑,每日苦练不缀,有族中兄弟想试试他这刀的威力,却总是被他坚拒……这么些年过去,还从来没人见识过他这怪刀的使法……老者也曾想考较一下侄儿的刀法,谁知他却婉言拒绝说,他尚不能做到收发随心,不敢在大伯面前献丑云云……老者也只得作罢……老者轻轻嘬了口清茶,语重心长地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当年你父亲为你定了一门亲事,是洛阳端木世家的小姐,那边已经来人催过几回……你父亲过世得早,我这个当大伯的就替你做主,今年就把端木小姐娶过来吧……”

苏逸飞忙摇头道:“父仇未报,何以成家?”

“你这话就有些不妥,”老者搁下茶盅,板起脸孔教训起来,“你父亲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的仇就是我的仇,也是我们苏家的仇……报仇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难道没有报仇我苏家就要绝后不成?再说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步天歌的消息,他无声无息地死在哪座荒山野岭也说不定……”

“大伯误会了……”苏逸飞忙道,“我与步天歌迟早会有一战,少年时我还对自己非常自信,自从十七岁踏入江湖,见识过真正的高手后,我才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步天歌有杀神之称,纵横江湖数十年未尝一败,这样的人无论我如何苦练,在他面前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我不想耽误端木小姐……我想还是等我与步天歌一战之后,再考虑这事吧……”

老者连连摇头:“此言大谬!你拖得起,别人却拖不起,万一你十年八年找不到步天歌,也让别人等你十年八年不成?”

苏逸飞迟疑了一下,决然道:“既然如此,还不如把这门亲事退了,也免得耽误别人……”

“混账话!”老者勃然大怒,“江湖立足,信义为先!许下的亲事岂能反悔?再说这门亲事乃是你父亲生前定下,你若要反悔就先去他的灵前问问,看他答不答应!”

苏逸飞无言以对,面带愧色垂下头去,片刻后抬起头无奈道:“那就给我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无论是否找到步天歌,我都会迎娶端木小姐……”

老者不悦地一声冷哼:“那你自己跟你未来的岳父大人说去,正好昨日收到他的请柬,要你去参加他的寿宴……我想,他是要见见你这个未来的女婿,你收拾一下,明日就动身吧……”

苏逸飞还想说什么,见老者神情不悦,他只得无奈道:“好吧,我这就去准备,小侄就先行告退……”

待侄儿离开后,老者不由微微摇头,在心中暗叹:这孩子完全不通人情世故,实在不是宗主的料……任谁都能看出,金陵苏家和洛阳端木世家的联姻,是标准的强强联手,他居然想要退婚,这简直就是不懂江湖生存的基本法则……可惜这样的理由不能公开说出来……正在胡思乱想,就见一个三十出头的富家公子,手摇折扇匆匆进来,进门见老者满脸不悦,他忙收起折扇低头道:“爹,你找我?”

斜阳古道,漫漫黄尘,一人一骑如在画中,顺着古道西风缓缓而行……六年了!马背上的苏逸飞在心中叹息,已经有六年没有离家出过远门,差不多都忘了江湖的样子……既然洛阳端木家那门亲事不能退,那无论如何也要去走一遭,就算是去见见与大伯齐名的未来岳丈,有“一剑寒天下”之称的端木宗主也好……“公子,天色将晚,在小店歇息一晚再走可好?”道旁一声吆喝吸引了苏逸飞的目光,转头一看,就见一个面容和善的小二正在道旁拉客……年轻人看看天色,果然夜幕将沉,前后不见市镇……这里离洛阳已不到一日路程,没必要急着赶路,苏逸飞想到这他便翻身下马,把马缰交给小二道:“一间上房,酒菜随便……”

“好呐!”小二不冷不热地在前方领路,苏逸飞随小二进门一看,却见店中已有不少人……除了柜台里面那个三十多岁,冷眉冷眼的年轻掌柜,其余全都是带有各种兵刃的江湖客……众人正在喝酒划拳,高谈阔论……见有人进来,众人不由静了静,眼光齐齐转向刚进门的年轻人,众人眼光中顿时涌出一种妒忌和欣赏交织的光芒……能让男人妒忌的男人很多,能让男人也欣赏的男人就十分罕见了……苏逸飞似乎有些不适应众人这种目光,一低头便捡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总算躲开了众人的注意……众人见他两手空空,既不像武林中人也不像文人秀才,穿着打扮虽然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却又没有随行的小厮,在众多江湖客中显得有些另类……不过众人显然对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不感兴趣,很快又继续说起方才的话题……这个在叫:“王大侠,自从你老挑了黑风寨后,见你一面都难了,找你出头的江湖朋友实在太多了……”那边在喊:“赵大侠,听说你那回风剑练得越来越高明了,啥时候找端木宗主切磋切磋啊……”

“你别寒渗我了,”那个被称为“赵大侠”的中年剑客顿时涨红了脸,“我这点东西岂敢与‘一剑寒天下’的端木宗主相提并论,我再练上十年,说不定也就勉强够给他老人家提提鞋子,还得要他老人家看得起才行……”

众人轰然大笑,有人高声安慰道:“赵大侠也别妄自菲薄,老哥的回风剑虽然不能跟端木宗主相提并论,不过在江南一带也算是顶尖的了,江湖中一提起回风剑赵得彪的大名,有谁人不知?……”

“没错没错!赵大侠自从杀了横行西北的独行大盗‘过山虎’后,武林中人说起你老哥的名号,谁不竖起拇指夸一声高?”有人在大声起轰……“除魔卫道,原也是咱们侠义中人的本分……”那赵大侠的言语中已有了些得色……就在这时,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来,迅若奔雷……众人不由循声望去,只见沉沉暮色中,三人三骑正望这个方向急奔而来,那马已经口吐白沫,三人尤在拼命鞭笞,一脸惊骇……“咦!那不是川西大侠和沧州双侠么?他们不是去洛阳给端木宗主拜寿了么?这又是要往哪儿赶?”有人奇怪地喝道……说话间三人三骑就来到近前,有与那三人相熟的汉子不由挥手高声招呼,话音未落,突见打头的川西大侠上半身突然从马上栽了下来,下半身却还被坐骑驮着继续向前奔驰;几乎同时,那沧州双侠中一人的头颅突然凌空飞起,越过数丈距离“咚”的一声落在客栈门前,把众人吓了一跳;众人正要失口惊呼,却见最后那一人一骑连人带马突然从中裂开,毫无征兆地凭空裂为两半,鲜血飞溅着摔倒在客栈前……这诡异至极的情形把众人已经到喉咙口的惊呼生生又吓了回去,众人呆呆地望着眼前这血色殷然的世界,人人如泥塑木雕一般,客栈中静若鬼蜮……突然有人“哇”地一声呕吐起来,这像是会传染,客栈中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呕吐声,人人面色惨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却……有人悄悄地往屋外溜去,但更多的人则本能地聚到一起,好像大家靠得近一些,就能相互壮胆一般……“牡丹花,花牡丹,洛阳牡丹真娇艳,讨上几个零花钱,洛阳城去看牡丹……”客栈外突然有人打着竹板唱起了莲花落,声音如公鸭一般刺耳难听……跟着就见两个乞丐蹦蹦跳跳地打着竹板进来,二人身形俱矮若孩童,但脸上却鸡皮葛发,显然年岁不轻……二人一手打着竹板,一手却各提一颗人头,那人头还在滴血,却是方才偷偷溜出客栈想逃的那两人……“要命乞丐!”有人在颤声惊呼,众人不由自主地靠得更紧……却见二人收起竹板丢下人头,堆起笑脸把手伸到众人面前:“各位爷,赏俩小钱,让咱们兄弟二人有口饭吃吧……”

有人慌忙掏钱,有人则色厉内荏地喝道:“要命乞丐,你……你们到底想怎样?”

“就要俩钱活命啊!”二人脸上顿时诚惶诚恐……一个江湖客战战兢兢地把几锭银子往二人手中放,谁知就在银子入手的瞬间,二人小手一让,那银子就尽数落到地上,二人依旧伸着空手,脸上依旧堆着讨好的笑容……“你……你们究竟要什么?”有人颤声问道……“你猜呢?”一个乞丐笑嘻嘻地反问道……众人面面相觑,额上尽皆冒出豆大的汗珠,有人偷偷往后缩,有人则偷偷地握住了剑柄……就在这时,只听客栈门外响起一个恹恹的声音:“乞丐,别吓唬大伙儿了,要什么就跟大伙儿直说吧……”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容貌秀美的中年男子背负双手施施然进来,那男子虽年过四旬,却依旧生得秀眉凤目,面白如玉,加上那一袭如水白袍,顿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只是他背上负着的那柄超级长刀,完全破坏了他身形外貌上的美感……他的身后,还紧跟着几个面相凶恶的汉子……“咚、咚!”几声闷响,来得十分突兀……却是有人两腿发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更多的人则神色惨然,两股战栗,大气也不敢乱出……“真他妈的没出息!”一个乞丐抬脚就向跪倒在地的人踢去,边踢边愤愤不平地骂道,“你他妈见了我兄弟不跪,见了花老大就跪,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兄弟啊?”

被踢的人不敢还手,只战战兢兢地分辩道:“只……只是腿软,不敢轻视二位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