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信使

唐门的府第并不如苏逸飞想象中那么巍峨,甚至比不上自己家一处别院,其外观看起来跟唐家镇上的普通民居没什么两样,都是千篇一律的四合小院,不过当苏逸飞随着唐魁进入大门后,才发觉院内别有洞天,其陈设虽然看起来并不张扬,但也绝非寻常土财主可比……就是堂屋中那一套不起眼的檀木桌椅,也抵得上大户人家一座奢华的庄园……在唐魁的示意下二人分宾主入座,立刻有丫鬟捧上香茗……唐魁轻嘬了一口,然后搁下茶杯对苏逸飞愧然道:“不知苏公子突然驾临,唐魁未曾远迎,望苏公子恕罪……”

“大公子客气了!”苏逸飞忙道,“是我突然造访,但愿没有打搅公子……就不知方才那两位是何许人物?差点与在下发生误会……”

唐魁摇头叹道:“真是不好意思,那位赌鬼是我七叔,一向嗜赌如命,但凡有外人来此,他总要拉着别人赌上几把……七叔一向疯疯癫癫,但愿没有惊扰苏公子……”

苏逸飞笑着摆摆手:“他老人家十分风趣,在下很是羡慕,就不知那位年轻人是谁?”

唐魁默然半晌,无奈叹道:“说来不怕苏公子笑话,他便是我的三弟唐勉……”

苏逸飞一愣,忙问道:“听说唐门三公子唐勉一向风流倜傥,在江湖上颇有名望,不知怎么成了现在这模样?”

“唉!一言难尽啊!”唐魁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不愿多说,岔开话题问道,“苏公子今日来到唐门,不知有何贵干?”

苏逸飞忙把收到请柬,发觉其中有些奇怪,这才先来拜会唐门的原由说了一遍,并把怀中端木小姐的信掏了出来,笑道:“端木小姐还让不才给唐小姐送上一封书信,不知唐小姐现在何处,小弟好当面交给她……”

唐魁一愣,面色羞愤地连连摇头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那孽障与人私奔,至今未回,我也听说近日有人广发请柬,要大家到锦官城观礼,这不是往我脸上抹黑吗?三弟当初带人追到嘉峪关外,谁知竟遭人暗算,变成了今日这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苏逸飞忙问……唐魁默然半晌,低声道:“三弟一个多月前带着十多名本门好手,一路追踪那孽障到了关外戈壁,谁知数日后我带人赶到时,三弟所率十几名弟子尽数失踪,而他也变成了今日这模样,谁要在他面前提到火,就能把他吓个半死……他的人也变得肮脏污秽不堪,再不像原来的模样……”说完连连摇头……二人又闲聊了片刻,最后唐魁建议道:“既然苏公子不远千里而来,又是我侄女的未婚夫婿,也不是外人,这几日就在我这儿暂歇……过几日便与我一路,去成都望月楼看看是谁在往我脸上抹黑……”

苏逸飞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咱们就在贵府叨唠几日……”

巴蜀的夜像白日一样闷热,苏逸飞在唐魁的安排下住进了小院的厢房,从苏函口中他才知道,唐家的府第看起来跟其它民居没什么两样,但其布局绝对是别出匠心……它是以唐门宗主所居的小院为中心,依照血缘的亲疏向四方发散,并故意打乱了街道小巷的布局,使之如迷宫一般,若非唐门弟子带路,外人肯定会迷路……唐魁所居的小院接近这片迷宫的中心,可见他对苏逸飞的信任……连日劳顿,苏逸飞与苏函早早便歇下,三更时分,二人突然被一阵喧嚣惊醒,出门一看,但见四处亮起了火把,有不少唐门弟子在四下搜寻什么,二人还想细看,就听伺候他们起居的一名唐门弟子客气地告诫道:“蔽门偶有变故,惊扰了贵客,实在抱歉……为防引起其他的弟子误会,二位公子最好不要离开客房……”

苏逸飞忙问究竟发生了何事,那弟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直到天快亮时,唐魁突然差人来请苏逸飞……当苏逸飞随着那弟子经过无数迷宫一般的小巷来到一处小院时,便觉出气氛不同寻常……只见堂屋中环坐着的几个老者,只看举止气度便知是唐门举足轻重的人物……“苏公子来得正好!”神情凝重的唐魁忙迎了出来,把苏逸飞领入房中,对居中而坐的老者禀报道,“父亲,苏公子到了……”

苏逸飞心中一凛,这才知道居中而坐、面有病容的老者,便是唐门宗主唐孤凡!苏逸飞忙与之见礼后,这才抬头细看,只见唐孤凡六旬出头,须发俱有些花白,身材有些矮小,却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不过现在他面有病容,虽然竭力掩饰,依旧掩不住他眉宇间的疲惫和虚弱……接着唐魁又向他介绍了其他几个人,除了二公子唐彪,其他人大多是唐孤凡的叔伯兄弟,俱是唐门举重轻重的人物……苏逸飞正在打量众人,就听唐孤凡轻轻咳嗽道,“咳咳,苏公子!听说当初星月教月神用幻月邪功杀害大德禅师时,你也在场?”

苏逸飞一怔:“不错!”

“那你一定认得幻月邪功留下的伤痕了?”唐孤凡说着轻轻挥了挥手,立刻有两名弟子抬着一具担架进来,担架上罩着白布,白布下是一件奇形怪状的东西……在唐孤凡的示意下,唐魁亲自上前揭开白布,露出一具浑身布满白霜的僵尸,僵尸向上伸着的手已经折断,断口处有晶莹的冰凌……苏逸飞在心中暗自叹息,仔细看了看僵尸上的白霜,点头道:“看起来确是死于幻月邪功之下……”

唐孤凡挥手让人把僵尸抬了下去,这才面有戚色地轻叹道:“这真是唐门奇耻大辱,被人摸到内院才有所察觉,结果让人连杀数人后安然逃脱,三弟暗器尚未出手便被冻成了僵尸,如此邪功非星月教月神莫属,看来星月教是要欺到咱们头上来了……”

苏逸飞又想起了那个天真清纯的哑少女,至今他也无法把她与邪教月神联系起来,沉吟片刻,他问道:“不知道那月神为何要偷入唐门?”

唐孤凡面色犹豫,没有立刻回答,一旁的唐魁低声对他道:“父亲,苏公子不是外人,告诉他实情吧,也许他能帮到咱们……”

唐孤凡叹了口气,终于道:“星月教月神被发现的地点,是在唐门最隐秘的暗器制造处,如果我猜得不错,她是想盗窃唐门暗器……”

苏逸飞脸上露出一丝疑惑,虽然唐门暗器闻名天下,可也不至于令月神动心啊!众多唐门高手在她面前尚不堪一击,她有什么理由要去偷他们的暗器?

唐孤凡看出了苏逸飞心中的疑惑,忙解释道:“她不是要偷一般的暗器,而是想要咱们积数代人之功研制出的最新暗器——黑暗!”

“黑暗?”苏逸飞皱起眉头,他从未听说过这种暗器,从这名字上也想象不出它的特征,不由问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暗器?”

唐孤凡眼里露出一种莫名的骄傲,喃喃道:“这一种前无古人的必杀绝器,没人见过它的威力,当它出手的时候,对敌人来说就是黑暗,来自地狱的黑暗!”

苏逸飞想象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暗器,不过关系到别人的机密他也不好细问,只道:“宗主应该知道它的威力吧?至少制造它的人该知道它的威力吧?”

唐孤凡摇摇头,“它的制造者在制造它之前,为了免于被它所伤,都要先刺瞎自己的眼睛,只有使自己完全陷于黑暗,才能不怕‘黑暗’……只可惜它在刚完成的时候就失踪了,所以连我这个宗主都没见过它的模样,更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大的威力……”

“失踪了?”苏逸飞一惊,“那星月教月神……”

唐孤凡有些幸灾乐祸地淡淡一笑,“她就算把唐门翻个遍也别想找到‘黑暗’,我看她多半也是被人所愚……”

“也不一定!”苏逸飞道,“它虽然失踪,不过很可能还在唐门,只是宗主不知道而已……”

唐孤凡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和愤懑:“说起来是家门大不幸,它是被唐小小拿走的,很可能她是受那位来路不明的浪子所迷惑,拿走‘黑暗’与之私奔……”

苏逸飞没想到唐门小姐的私奔还牵涉到如此一件绝密暗器,从星月教月神都不惜偷入唐门寻找它来看,它或许真有旁人无法想象的威力……可唐孤凡为何要把如此隐秘的家事告诉外人呢?苏逸飞百思不得其解……正在胡思乱想,却听唐孤凡又道:“苏公子,小小跟你未婚妻端木小姐交情甚笃,你又执有端木小姐的亲笔书信,或许只有你才能见到她……我希望你见到她后帮我带一句话,告诉她只要交还‘黑暗’,我不仅不责罚她与人私奔,还将为她置办一份丰盛的嫁妆,把她风风光光地嫁出门……”

苏逸飞没想到唐孤凡说出这样的话,看来“黑暗”在他的心目中的价值远超过宠爱的孙女,不过苏逸飞想不通为何要自己去带这话,难道唐门中人找不到唐小小?他们找不到自己又怎么能找到?苏逸飞不禁把疑惑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唐魁,只见他尴尬地搓着手解释道:“不瞒苏公子说,小小已经到了成都,只是被天魔教高手严密守护着,旁人根本见不到她……”

“天魔教?”苏逸飞一惊,“这事怎么会跟天魔教有关系?”

唐魁偷看了父亲一眼,见他没有阻止,这才苦笑道:“当年我妹妹唐岚与魔教少主厉怀宗私奔,被我与父亲追了回来,那厉怀宗也因此身负重伤,后来又死在端木桦手里,从此唐门便与魔教结下了梁子……这次小小的私奔,从种种迹象看是出于魔教的阴谋,以报当年魔教少主之仇……很可能那个勾引小小的浪子就是魔教中人,所以他们要大张旗鼓地在唐门地界为这对不知廉耻的孽障操办婚事,在天下人面前削我唐门的面子,以报当年之仇……”

苏逸飞渐渐感到事态的严重,从唐门的立场来说,除非能拿回“黑暗”,不然它决不能容忍魔教在家门口的挑衅,如此一来唐门与魔教一战在所难免……苏逸飞不禁把目光转向唐孤凡,对方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微微颔首道:“你估计得不错,唐门若拿不回‘黑暗’,必拼合族之力与魔教一战!在这之前,我想请你去见小小,把我的话带给她,这是避免冲突的唯一机会……”

苏逸飞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受唐门如此器重,原来自己已成为唐孤凡心目中最好的信使……虽然对唐门明目张胆的利用有些不快,不过无论出于道义还是出于端木小姐的交待,他都只有做好这个信使……“我天一亮就动身去成都,希望不辱使命!”苏逸飞对唐孤凡一拱手,答应了他的请求……只见唐孤凡兴奋地一击掌:“太好了,我会安排成都的弟子配合你,让你尽快见到小小!”

成都地处巴蜀盆地的中心,如果说巴蜀盆地可称为“天府之国”的话,那成都就堪称天府之国的都城,其繁华富足堪比江南的扬州和金陵……三天后,当苏逸飞在唐门弟子的陪同下赶到这里时,也为其繁华和美丽叹服,尤其城中遍种芙蓉,因此城中处处花团锦绣,难怪前人也称它为锦官城……早有唐门弟子把苏逸飞迎入客栈,待他稍事歇息后,便把他领到城中一处僻静的客栈,一个弟子遥指那客栈对苏逸飞小声道:“咱们有眼线看到小姐在这客栈中出入,并发现它被一外地客完全包了起来,旁人根本进不去,所以我们相信小姐就是住在这里……”

苏逸飞点点头:“好的,我去试试,但愿能顺利见到唐小姐……”

与几名唐门弟子道别后,苏逸飞独自一人施施然来到客栈外,只见门楣上“祥丰楼”几个字遒劲挺拔,似是出自名家手笔,看来这客栈虽然不太起眼,却也有点来头……苏逸飞见客栈大门大白天也紧紧关闭着,透着几分古怪,便上前敲门试探……大门应声而开,一个神色冷厉的黑衣汉子隐在门后打量了苏逸飞一眼,不耐烦地喝道:“咱们已包下整个客栈,祥丰楼现在不对外营业!”

苏逸飞忙道:“我不住店,只是想见唐小姐……麻烦兄弟替我通报一声,我见她一面就走……”

“什么唐小姐?这里没这个人!”那汉子神色微变,把苏逸飞往外一推就要关门,谁知却被苏逸飞顶住了大门……那汉子见状干脆打开大门叫道,“你小子看来又是找麻烦来了?”

说着那汉子一手扣向苏逸飞肩胛,气势骇然,脚下却悄然一记膝顶,诡异莫测,可惜面对的是苏逸飞……只见苏逸飞侧身让过那记阴狠的膝顶的同时,右手已扣住对方的手腕,一个顺手牵羊把那汉子摔出了客栈,跟着便一步跨进客栈,正要表明身份,却听左侧风声倏然,有人一掌拍向自己腰胁,苏逸飞忙竖掌抵挡,双掌相接的瞬间,苏逸飞只感到一股寒流瞬间浸透全身,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苏逸飞心中一惊,无影风脱袖而出,逼得那人慌忙撤掌后退,不敢再近身,苏逸飞正要松口气,突听右侧一物带着呼呼风声袭来,苏逸飞不敢硬接,身形陡然跃起一丈,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谁知身在半空才发觉三支劲箭迎面倏然而至,迅捷无匹……苏逸飞一声轻喝,无影风一挥而出,拦腰斩断了三支劲箭,谁知劲箭箭镞虽断,但箭杆余势不绝,其中一支撞在了苏逸飞胸口,令他一阵气血翻滚,踉跄落地……苏逸飞暗恼对方不问青红皂白就连下杀手,正欲挥动无影风出手还击,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急喝:“住手!”

客栈中涌动的暗流顿时停了下来,苏逸飞环目四顾,这才看清发才向自己出手的三人,竟都是见过面的熟人……左边那个须发皆白的精瘦老者,骇然就是天魔教长老白冥,方才他的“阴风掌”令苏逸飞吃了点暗亏;右侧那位手拄龙头拐的老妪,就是当年见过数面的莫嬷嬷,方才她的龙头拐似乎留了几分劲,才让苏逸飞轻易躲过;而对面楼上那位弯弓搭箭的魁梧汉子,竟然是前不久才见过的后弈神箭魏猛!

不过所有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如见到对面那个红衣少女令苏逸飞震惊,刹那间苏逸飞像中了定身法般一动不动,对面那位红衣少女也痴痴地望着苏逸飞,片刻后才强笑道:“苏大哥别来无恙?”

“阿岚!”苏逸飞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正欲上前见礼,却又停步不前,欲言又止……对面那少女见状突然哈哈一笑,一扫方才的小女儿神态,豪迈地对身后一名黑衣汉子一挥手:“快摆酒!难得与故友巧遇,我定要一尽地主之谊!”

酒菜很快就摆了上来,厉想岚把苏逸飞让到上座,自己对面相陪,莫嬷嬷与魏猛因与苏逸飞相熟,也分坐左右相陪……只有白冥面色不豫,恨恨告退……酒过三巡,苏逸飞环顾左右两位天魔教长老,疑惑地问:“两位俱是江湖罕见的绝世高手,为何方才一出手就不留余地,差点要了在下的性命?”

“苏公子别多心,咱们完全不是针对你!”莫嬷嬷忙道……“不是针对我?那又是针对谁?谁又能让天魔教三个长老同时出手暗算?”苏逸飞越发疑惑了……就见魏猛与莫嬷嬷神情俱有些尴尬,却低头不语……只有厉想岚叹道:“说来不怕苏大哥笑话,昨夜这客栈中,咱们有两名长老被人暗算身亡,凶手竟没有惊动其他人,只此一点就足以惊世骇俗,也难怪咱们有点草木皆兵……”

天魔教九大长老苏逸飞大半见过,俱不是泛泛之辈,任谁一人都有一身绝技,任谁一人也不弱于中原七大门派的掌门,谁知竟会遭人暗算,悄莫声息就送了性命……苏逸飞暗惊,忙问道:“不知凶手是谁?可留下什么线索?”

一旁的魏猛苦笑道:“凶手没有刻意隐瞒身份,咱们一看石长老与木长老的尸体,就猜到凶手是谁了……”

见苏逸飞露出探询的神色,魏猛便对里屋拍拍手,立刻有四名黑衣汉子抬了两副担架进来,担架蒙着白布,看不清白布下的尸体……待黑衣汉子揭开白布后,苏逸飞才发觉尸体像两具冰人,浑身布满白霜与冰凌……苏逸飞不禁脱口轻呼:“幻月神功!凶手是星月教月神!”

“没错!正是星月教月神!”魏猛叹道,“看来我们低估了月神的实力,也低估了星月教的力量……”

“为什么?”苏逸飞突然问,“月神为何要偷入你们包下的客栈,暗杀贵教两名长老?”

魏猛与莫嬷嬷没有回答,厉想岚也欲言又止,苏逸飞见状微微颔首道:“是为了唐门的‘黑暗’?”

莫、魏二人对望一眼没有说话,不过表情上俱已默认……苏逸飞见状又问道:“为什么你们要插足此事?要替唐小小与那个浪子在唐门眼皮底下举办婚礼?”

见三人依旧没有回答,苏逸飞点头道:“是你们教主想报复唐门吧?报复他们当年没有把唐岚嫁给他的儿子,所以他这次不仅要帮唐小小与那浪子举行大礼,还要在天下英雄面前让唐门抬不起头来……是这样吧?”说到这苏逸飞顿了顿,“我要见唐小姐!”

“唐小姐没有在这里!”厉想岚叹道,“她于昨夜失踪了!”

“失踪了?”苏逸飞一惊,“怎么会这样?”

厉想岚苦笑道:“如果我估计得不错,她是被月神掠走了,显然是为了‘黑暗’……”

苏逸飞皱起眉头问:“这‘黑暗’究竟有多大的威力?能让星月教月神亲自出手?”

“不知道!”厉想岚摇了摇头,“没人见过‘黑暗’的力量……”

“你们也没见过?它不是在你们手上吗?”苏逸飞有些不信……“它现在确实在我们手上,不过我们还没真正掌握‘黑暗’的力量……”厉想岚的话似乎有些矛盾,不过苏逸飞却有些明白了……想必“黑暗”比较复杂,需要专门的操作手法,而天魔教尚未完全掌握,所以还不清楚它的威力……苏逸飞心中不禁对“黑暗”充满了好奇,不知道它究竟是怎样一种暗器,竟能令天魔教也如此重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莫嬷嬷与魏猛不知何时已悄然告退,席间就只剩苏逸飞与厉想岚无言对坐……二人俱有了几分酒意,却都不愿就此散席分手……“一别数月,苏大哥还好吧?”厉想岚突然醉眼朦胧地望着苏逸飞问……“好,我很好!”苏逸飞勉强一笑……“你撒谎!”厉想岚乘着酒意指着苏逸飞喝道,“你在撒谎!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其实一点也不快乐!”

苏逸飞心神一颤,不知是醉酒还是意外,手中的酒杯失手落地,一声脆响摔得粉碎……厉想岚的话像暮鼓晨钟,一下子敲中了苏逸飞心中最隐秘的那个角落……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不快乐,那是因为他已经忘不掉眼前这位刁蛮任性的魔教少女……“苏大哥,你真的喜欢我妹妹吗?”厉想岚突然举起酒杯盯着苏逸飞……妹妹?苏逸飞一愣,这才想起厉想岚也是端木夫人唐岚的女儿,与端木小姐正是同母异父的姐妹……苏逸飞不禁垂下头来,心中顿起波澜……不过他依旧强装平静地对厉想岚强笑道:“阿岚,你喝多了,别再喝了!”说着就去夺她的酒杯……“别管我!”厉想岚推开苏逸飞的手,大声道,“你让我喝,喝醉了我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苏大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乎一个人的快乐与痛苦……当初我与你长亭道别,原本是下决心不再见你,谁知今天机缘巧合让我又见到了你……如果我见到的是一个快乐幸福的你,我会很开心很快乐,与你喝一杯酒然后就悄悄离开……但我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忧悒痛苦的你,一个并不快乐的你,在见到你那一瞬间,我的心都碎了……苏大哥,你骗不了我,我知道你真正喜欢的是谁,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阿岚……”苏逸飞只觉泪水模糊了双眼,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幸福与快乐,在眼前这傻女孩的眼里,已经超过了她自己的幸福与快乐,这一瞬间,他心中那根隐藏极深的情弦,与这女孩的心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缓缓伸出手,紧紧捉住对方的小手,柔声念叨着这个魂牵梦缭的名字,“阿岚!”

“苏大哥!”阿岚的脸在烈酒与幸福的双重蒸熏下显得异常红艳,带着羞涩与期待,她微微闭上双眼,等待着梦想中那双强健的胳膊,把自己温柔地拥入怀中,就像许多年前那样……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暗器破空声,一支袖箭“啪”一声钉在桌上……“什么人?”苏逸飞猛然警醒过来,忙把厉想岚挡在身后,就听窗外传来一声轻呵:“不要脸!”

这时莫嬷嬷与魏猛也被暗器破空声惊动,从客栈里面冲了出来,苏逸飞忙把醉得厉害的厉想岚交给二人道:“你们照顾阿岚,我去追!”

不等二人反对,苏逸飞已飞身扑出窗外,凭着方才听到的衣袂破空声,向远方追了上去,转眼便消失在沉沉夜幕深处……追出数十丈,苏逸飞依稀看到前方有一条隐约的背影,翩若惊鸿,迅若飞燕……苏逸飞轻功也算极高的了,不过对方聪明地突然变向,借助房檐屋宇躲避追踪,苏逸飞一时间竟追之不上……二人一追一逃转眼便奔出数里,渐渐来到郊外空旷之处,这一下对方再无掩护,二人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近……眼看再逃不脱,那人突然停住身形,回头问道:“你追我做甚?”

苏逸飞在离那人数丈外也停了下来,为防对方使诈没有过分逼近……仔细打量那人,却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公子,身材略显瘦弱,举止翩然若仙,颇有几分文人雅士的风采,看其眉眼依稀有几分熟悉,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苏逸飞被他这一问,心中暗恼,立刻反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暗算我和阿岚?”

“暗算你们?”年轻公子一声嗤笑,满脸不屑地负手乜视着苏逸飞,“我若是要暗算你二人中任何一个,你们又岂能躲开?”

苏逸飞脸上一红,回想方才情形,自己与阿岚俱心旌摇曳,那时若有人出手暗算,还真不一定能躲得过去,而那支袖箭却没有射向任何人,只钉在二人身前的酒桌上,看来对方并没有伤人之心……想通这一点后苏逸飞忙拱手道:“多谢手下留情,不知公子怎么称呼?为何要出手引我出来?”

那眉目清秀的年轻公子淡淡一笑道:“小生文悦,江湖无名之辈,想必苏公子也没听说过……引你出来,那是不想看你陷入魔教的温柔陷井……”

苏逸飞脸上一红,正要分辩,却听远处突然传来衣袂破空声,他忙转望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黑影正由远处飞奔而来,轻功异常高明,转眼就来到近前,却是一个年逾四旬的道士,看其服饰竟是崆峒派长老……只见他气喘如牛,满脸赤红,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依旧在没命地奔逃,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惊慌和恐惧……苏逸飞见他身后并无任何人追踪,正要动问,却听他突然高喊道:“救命!快救命!”

“道长为何惊慌失措?”苏逸飞忙问……谁知对方并不回答,却直奔自己而来,苏逸飞见他就要脱力,正欲伸手拦住他,却听他突然改口喊道:“杀了我!求你快杀了我!”

“道长有伤在身?”苏逸飞皱眉问道……看对方模样不像神智不清,却拼命求一个陌生人杀了自己,这令苏逸飞大为奇怪,正欲扣住他的肩胛把他拦下来,却见眼前红光一闪,那道士身体上竟腾起了熊熊火苗,一窜三尺高,转眼便把那道士的身体完全吞没……火光中传来道士凄厉的呼号,惊天动地不绝于耳……“啊!”一旁那眉目清秀的年轻公子文悦一声惊呼,吓得连连后退,苏逸飞也陡然变色,手足无措地望着道士那燃烧的身体,想要出手相救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那道士转眼变成了一个火人,呼号、挣扎着扑到在地,半晌才寂然不动……火势渐渐弱了下来,那道士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地上只是一具形若黑炭的残骸……“怎……怎么会这样?”一旁的文悦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哆嗦,全然没有方才的镇定……苏逸飞心中也满是疑问和震骇,他从未听说过一个人的身体竟然会莫名其妙地无火自燃!

小心翼翼地拔出残骸腰间已经变形的佩剑,苏逸飞抹去护手处的烟尘,只见那里铭有“丹松”二字……苏逸飞扔掉剑轻轻叹息道:“是崆峒丹松子……”

“丹松子?崆峒掌门丹阳子的师弟?”文悦一脸震骇,“听说他的武功不在其掌门师兄之下,怎么会……”

苏逸飞摇摇头,遥望丹松子所来的方向淡淡道:“顺着他来的方向找过去,也许就能知道其中的原因了……”

“别!”文悦吓了一跳,胆颤心惊地道,“咱们别去,也许会有不可预料的凶险……”

苏逸飞扫了文悦一眼,心中奇怪他怎么如此胆小,与方才的镇定完全判若两人……不过眼前这情形实在太过诡异,一般人也确实会被吓破胆……但苏逸飞不想就此放弃,他遥望远方那沉沉夜幕对文悦淡淡道:“你不用去冒险,这事跟你完全就没什么关系……”

“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啊!你为何要去?”见苏逸飞沿着丹松子的来路大步而去,文悦不由高声质问道……却听苏逸飞的声音远远传来:“谁让我天生好奇,不弄明白我会睡不着觉!”

文悦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一跺脚,望苏逸飞的背影全力追了上去……

四、妖火

二人一前一后奔出数里,突然发现前方有火光闪烁,同时传来凄厉呼号……那火光明亮不似鬼火,但此刻在二人心中,却比鬼火更恐怖……不过苏逸飞并没有停步,照着火光的方向加速奔去……穿过一片树林,苏逸飞终于来到方才火光和呼号声发出的地方,却见坟茔林立的荒山野岭间,有几个黑黢黢的人影盘膝而坐,人人呼吸沉重,一言不发,对突然出现的苏逸飞和文悦二人俱视而不见,那情形显得十分诡异……苏逸飞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几人,这才发觉几个人中既有七大门派中人,也有黑道高手,其中两个苏逸飞甚至还见过,一个是漕帮帮主龙伏海的亲兄弟,漕帮龙三龙源兴;另一个则是在洛阳被自己削断了四根手指的武当碧云道长……只见二人气喘如牛,面红耳赤,对近在眼前的苏逸飞视而不见,似乎正在运功疗伤……苏逸飞正在打量,突见旁边盘膝而坐的一名中年汉子浑身突然冒出篮幽幽的火光,转眼便燃成熊熊烈火,把他的身体完全吞没……那汉子跳将起来,在火光中手舞足蹈地凄声惨叫,令人惨不忍睹……苏逸飞忙脱下衣衫想帮他扑灭身上的火焰,谁知那烈火像是从他体内烧出来一般,完全无法扑灭,苏逸飞只得无奈放弃,眼睁睁看着那汉子仆倒在地,渐渐燃成一堆黑黢黢的焦炭……这过程中众人依旧盘膝而坐,无一人出手帮忙,苏逸飞见状再顾不得许多,忙对碧云道长高声喝问:“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就见一旁又有一人跳将起来,带着满身火焰和凄厉呼号向远处跑去,苏逸飞这下总算明白方才那丹松子是从何而来,不过却依旧不明白这些人的身体为何会无火自燃……眼看众人一个个陆续烧成残骸灰烬,苏逸飞顾不得再问,忙一掌贴在碧云道长后心,运功帮他疗伤……手按在碧云道长后心苏逸飞才发觉,碧云身体火烫炽热,几乎令人不敢触摸……苏逸飞忙把自己内力渡过去,这才感觉热度稍稍低了一点……陆续有人自燃而亡,最后连漕帮龙三也一跳三尺高,变成一条火龙向远处逃开……苏逸飞感觉碧云内力越来越弱,身体越来越烫,皮肤开始干枯开裂……只听他突然吃力地道:“苏公子,求你……求你一刀杀了我,别让我受那妖火焚身之苦!”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我要怎样才能帮你?”苏逸飞气急败坏地问,同时加速催动内力……却见碧云吃力地摇摇头:“没用的!谁也压不住这妖火,除了让我死得轻松一点,你帮不了我!”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苏逸飞拼命催动内力,不愿就此放弃……一旁的文悦见状,也出掌贴上他的后心,全力出手相助……有二人同时出手,碧云稍稍轻松了一点,却见他惨然一笑道:“都怪咱们心存贪念,居然想从魔教手中谋夺‘黑暗’,谁知……”

篮幽幽的火苗开始从碧云的肌肤下冒了出来,他尤在拼命苦忍,同时厉声喝道:“快帮帮我,我宁愿兵解也不愿死于妖火!”

碧云的头发衣衫已经燃了起来,身体更是热得无法触摸,苏逸飞无奈缩手退开,望着渐渐被火焰吞没的碧云不知如何是好,只听碧云在火光中厉声喝道:“快动手!求你了!”

眼看碧云的身体在烈火中痛苦扭曲颤抖,苏逸飞无奈握住袖中刀柄,随着他一声无奈的叹息,无影风脱袖而出,轻快地扫过碧云咽喉……就见碧云浑身一颤,慢慢扑倒在地,不再挣扎动弹……直到他的身体完全燃尽,苏逸飞才黯然收刀入袖,望着地上的残骸默然无语……一旁的文悦一脸惨白地靠过来,心惊胆颤地紧挨着他低声问:“怎么会这样?什么是妖火?”

苏逸飞摇摇头,遥望远方颤声道:“我也不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事跟魔教有关,跟唐门‘黑暗’也有关……这些人因为觊觎‘黑暗’,才被魔教以诡异的手段杀害……”

“这事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文悦惊魂稍定,胆怯地打量着荒凉四野,低声道……苏逸飞对他的话置若未闻,却在不远处蹲了下来,仔细地在地上搜寻着什么,半晌后他直起身,对着远方自语道:“这里停过一乘小轿,地上还留有轿杆留下的痕迹……这轿子是从这个方向离开,它与这些人的惨死肯定有莫大干系!”

说着苏逸飞便顺着轿夫留下的脚印追了上去,文悦本想劝阻,不过一看苏逸飞表情就知道根本没有回头的可能,他只得咬咬牙,跟着苏逸飞追了上去……二人沿途仔细寻找着脚印,一路走走停停,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二人来到郊外一处僻静的农庄……只见农庄黑压压不见一丝灯火,也听不到半点声息,苏逸飞伏在地上打量半晌,对身旁的文悦示意道:“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我跟你去!”文悦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苏逸飞按住了肩头,只听他低声道:“这里透着古怪,两个人一起去目标太大,容易暴露,还是我一个人去比较好……”

文悦有些不甘心,不过一看苏逸飞神色严厉,他只得无奈地点点头……苏逸飞示意他藏好身形后,这才借着草木的掩护,悄然接近了那座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农庄……紧贴在庄墙外,听听里面并无动静,苏逸飞这才从不高的庄墙上翻了进去,试着向不同的方向投出几枚小小的问路石,见四下并无异状,苏逸飞这才借着蒙蒙月光,慢慢摸向农庄内院……一路上出奇顺利,没有惊动庄中任何人,甚至听不到半声鸡鸣狗吠,好像整个庄园空无一人般寂静……来到内院苏逸飞才发觉,一处厢房透出一点淡淡灯光,隐约还有两人在争论着什么,二人声音虽低,但在寂静异常的黑夜,依旧显得十分清晰……苏逸飞不敢过分靠近,只伏在窗外的草丛中侧耳细听,只听屋里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说:“师父,小小危在旦夕,若再不答应星月教的条件,恐怕小小性命难保!”

只听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一声冷哼:“星月教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唐小小是他们手中唯一的牌,在没有得到‘黑暗’之前,他们决不会轻易撕毁……现在咱们是在跟他们比耐心,若轻易就答应他们的要求,只会失去主动,小小反而更危险……”

“可咱们也不能无所作为啊!”年轻的声音有些着急……“你放心!”苍老的声音显得从容笃定,“俗话说谋定而后动,在未曾谋定之前,最好的策略就是不动,等对方出招……”

“可咱们还要等多久?”

“不用再等,对方已经出招了……”苍老的声音顿了顿,突然放声高喊,“天魔教教主厉行天,向星月教月神问好……月神大驾既已至此,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就见农庄四面的庄墙上,突然亮起了数十盏宫灯,宫灯处传来一个女子柔媚的娇笑:“厉教长果然厉害,咱们尚未接近内院就已被你察觉,佩服佩服!”

只听屋里老者一声冷喝:“除了门外的月神,旁人最好不好插话!能悄没声息击毙十多名暗桩接近内院,恐怕也只有星月教月神才能做到……如果我猜得不错,西南方向十二名暗哨,已经尽数死在幻月神功之下了……”

老者的声音并不如何严厉,但却有一种不容辩驳的威仪,方才那说话的女子果然住了口……四下里顿时静了下来,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听房门外响起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星月教圣女龙珠,拜见厉教长……”

苏逸飞一听这声音近在咫尺,不由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觉门前有一个白衣少女背向自己悄然而立,离自己藏身处不过数尺之遥,方才也不知她隐身何处,自己竟全然未觉……同时也才明白自己方才进来为何这般顺利,原来月神已先一步进来,悄没声息地做掉了沿途的暗桩岗哨……更令苏逸飞吃惊的是,方才庄外说话的女子,听声音竟然就是星月教长老玉衡,没想到自己无意之间,居然巧逢两大邪教首脑的秘密会面……“星月教月神大驾光临,我厉行天不得不见!”随着厉行天一声长笑,房门应声而开,月色下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负手而立,老者须发皆白,眉目儒雅,双眼冷厉如鹰,一尘不染的白袍,更增添几分飘然出尘之态……苏逸飞在偷偷打量着老者,老者也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的白衣少女,半晌方微微叹息道,“看你年纪也不过跟我孙女一般大,却已是名动天下的月神,看来星月教果然有些能耐,居然培育出你这样一个神话般的人物!”

“教主过奖了!”白衣少女微微一福,淡淡道,“贵教有教主这样智计百出的领袖,也是贵教之幸……”

“小姑娘别给老夫灌迷汤,老夫一向性直,直说吧,你为何而来?”

“唐门‘黑暗’!”

厉行天傲然一笑:“你以为凭幻月神功,老夫就一定会双手奉上?凡觊觎‘黑暗’者会有什么下场,小姑娘不会不知道吧?”

白衣少女淡淡道:“我知道,不过是像先前那些武林名宿一样,无火自焚罢了……可惜我是七世玄阴之体,不惧烈焰……”

厉行天点点头:“难怪敢杀我教中长老,掠走我弟子娇妻,果然是有所仗恃……如此说来今日你我该有生死一决,看谁更有资格拥有‘黑暗’?”

少女摇摇头:“也不一定,我还有个更好的提议,供教主参考……”

“讲!”

“我愿身为人质,借教主手中的‘黑暗’三日,三日后本教不仅奉还‘黑暗’,也把唐小姐平安送还,并与贵教订立盟约,共图江湖霸业!”

“就这么简单?”厉行天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只见月神指着自己道:“有我作为担保,教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厉行天还在犹豫,却见屋里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冲了出来,对厉行天拜道:“师父快答应她吧,只要能救回小小,把‘黑暗’借给她几天又何妨?”

厉行天没有理会那男子的哀求,眼里却露出深思的神色,若有所思地道:“听说当年的‘巧手王’童欢心,也是贵教的长老之一,以他的能耐,‘黑暗’在他手中三天,多半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不过‘黑暗’乃唐门穷三代人智慧研制的绝杀神器,听说它的几个主要制造者唐运傲、唐孤舟等人,在它成功之时就已经心力交瘁而亡,现在就算汇集唐门众多高手也再做不出第二个‘黑暗’……你就自信童欢心能在三天之内堪破它的奥秘,复制出又一个‘黑暗’?”

“我没把握……”少女漠然道,“不过我愿意赌上一赌……”

厉行天垂头沉吟片刻,犹豫道:“此事关系重大,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厉教长尽管考虑,我三天后再来听准信……星月教与贵教是友是敌,全在厉教长一念之间……”少女子着盈盈一拜,转身便走,不再停留……就在她转身那一瞬,厉行天突然手腕一翻,一掌悄然拍出,直袭少女后心……这一下出手隐秘,那少女似乎并未察觉,尤在往前而行……就在这时,突听一旁的草丛中有人一声惊呼:“小心!”跟着就见一条人影飞射而出,闪身拦在了白衣少女身后,以掌迎上厉行天偷袭的一掌……二人双掌相接,却没有半点声息,二人双掌一沾即分,厉行天已飘然后退了两步,收掌负手而立……“是你!”白衣少女回头看清苏逸飞模样,顿时呆了一呆,眼里闪过一丝惊喜,跟着又露出惊慌的表情,突然并指如戟,闪电般点向苏逸飞胸膛……苏逸飞几乎毫无反应,被她连点胸前数处大穴,顿时软倒在地……倒地前他已看清,白衣少女正是在洛阳见过的那名哑女,也就是猎头杀神步天歌一直在寻找的女儿!

“真是扫兴!”厉行天悻悻地收回手,扫了倒地的苏逸飞一眼,抬头对白衣少女拱手笑道,“原本是想试试月神的七世玄阴之体,是否真的不惧烈焰,谁知这小子竟不顾性命替你挡这一掌,看来老夫只好留待以后再试了……”

“我迟早让你如愿!”白衣少女子着弯腰把苏逸飞挟于腋下,不再理会旁人,挟着苏逸飞飘然而退,转眼便越过庄墙……此刻苏逸飞只感到浑身躁热,头目晕眩,很快便晕了过去……幽幽黑暗不知过了有多久,苏逸飞渐渐恢复了一点知觉,立刻感到浑身发烫,五脏六腑内似乎有一股邪火就要窜将出来……苏逸飞忙以内力尽力压制,谁知却没多大效果,心中正在惊慌,突感头顶百汇穴有一股寒流透入体内,护住了心脉和任督二脉,顿时令自己轻松了许多……不过那股寒流异常阴冷,所过之处顿时冷到极至,这一瞬间苏逸飞终于体会到冰火两重天的味道,直令人浑身发颤,如遭刑惩,在一冷一热的两股力量的作用下,他不多时便又重新陷入了昏迷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苏逸飞被一阵悠扬的洞箫声唤醒,只听洞箫声如倾如诉,滞涩幽咽,却又婉转转折,宛若小鸟依人……苏逸飞迷迷糊糊正听得出神,突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圣女,玉衡长老求见……”

洞箫声停了下来,就听一个清冷淡泊的声音懒懒道:“让她进来……”

珠帘响动的同时,有人带着环佩的叮当声进来,不及寒暄便道:“圣女,你不能把他留在这里,更不能救他,别忘了他乃是本教的仇敌,天权长老更是因他而死!”

“长老不必担心,本宫自有分寸……”方才那吹奏洞箫的女子似乎对提醒并没有放在心上……“圣女,你千万莫忘了自己身份!”玉衡的声音越发严厉起来……“放肆!”近处突然传来器皿落地碎裂声,圣女陡然提高了声音,“我是什么身份不用你提醒,如果你觉得我不适合做这个月神,你尽可将我废黜……”

“属下不敢!”玉衡心有不甘地回了一句,然后悻悻地退了下去……此刻苏逸飞已彻底清醒过来,挣扎正要坐起,肩头却被人轻轻按住……“别乱动,你现在还很危险!”这清冷淡泊的声音令苏逸飞心中一动,他已听出,这就是星月教月神那独一无二的声音,以前他只见过蒙着面纱的月神,还未见过其真面目,现在他终于可以面对面看清这位名震天下的邪教之主了……循声望去,只见床边一个年纪只有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女正用手中的洞箫压住了自己肩头,少女年纪不大,但眼眸中却有与年龄不相称的淡泊从容,虽美若天仙,但气质中却有一种令人不敢接近的清冷……“是你!”苏逸飞一眼就认出,她就是当初自己误以为的哑巴丫头,没想到她果然就是星月教月神!苏逸飞只感到如在梦中,完全无法把当初那个楚楚可怜的哑巴丫头,与眼前这身怀幻月邪功、杀人不眨眼的星月教月神联系起来……“你不要乱动……”月神用洞箫压着苏逸飞肩头,使他完全无法动弹……她望向苏逸飞的目光有一丝期待,似乎为对方认出自己感到欣慰……“你中了厉行天的‘烈焰刀’,虽被暂时压制,却还没有化去体内的火种,它随时都有变成烈焰的危险……”

“烈焰刀?”苏逸飞皱起眉头,“那是什么?”

“那是一种至阳至烈的奇功,也是天魔教镇教之宝……”月神轻叹道,“据天魔教历代教长口口相传,‘烈焰刀’乃是来自火神的传授,大成之后会拥有火神的力量……以前原本以为不过是传说,今日见厉行天以‘烈焰刀’连伤数人,中刀者先后无火自燃,方知传言不虚……厉行天也是唯一达到这等境界的旷世天才,令人佩服……我诱他出手,原本是想一试其威力,谁知……”

“是我打乱了你的计划?”苏逸飞顿时有些羞赧,原本以为自己替月神挡了一掌,谁知却是帮了倒忙……月神的解释令他多少有些明白碧云道长等人为何会无火自焚,却又好像完全不明白……这种武功不要说亲眼一见,就是听都没有听说过……回想方才迷朦中浑身躁热的情形,他不禁疑惑地问,“这么说来我也中了‘烈焰刀’?可我为何没有自焚?”

月神眼中闪过一丝忧色,淡然道:“是我以七世相传的玄阴真气压住了你体内的烈焰,不过却还无法化去你体内的火种……”

苏逸飞对月神所说不是太懂,不过回想先前看到的那些武林中人,一个个无火自焚烧成残骸灰烬的情形,苏逸飞心中对月神也充满了感激,不由问道:“为何要救我?”

月神咬着嘴唇没有说话,眼底有隐隐的伤感和失落,缓缓收回了压在苏逸飞肩头的洞箫……苏逸飞突然注意到那洞箫做工样式均十分粗糙,像是一件孩童的玩具,完全与月神飘逸出尘的举止神态不符,更与其穿着打扮完全不配……心中正在奇怪,就见月神把那洞箫递到自己面前,用一种奇怪的口吻颤声问:“你不记得这根洞箫了?”

苏逸飞结果洞箫仔细看了看,然后遗憾地摇了摇头:“它做得实在太粗糙,简直不能称为一件乐器,我很奇怪你怎么能用它吹奏出如此悠扬悦耳的音乐……”

月神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失落,收回洞箫淡淡道:“很简单,我已经用它吹奏了许多年,它已经完全融入了我的灵魂……”

“原来如此!”苏逸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算是一块木头,把玩多年也会变成了一件得心应手的乐器了……”

“你安心养伤吧,我会尽一切办法除去你体内的邪火……”月神说着转身便走,像幽灵般轻盈地出门而去……直到此刻苏逸飞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四周环境,只见房中布置淡雅素洁,陈设简单雅致,决不是普通的客房……苏逸飞有些奇怪,不知这星月教月神对自己为何会如此照顾,更不知她为何要救自己……回想与星月教的恩怨,她应该把自己当仇敌才对……苏逸飞突然又想起那位自称文悦的年轻公子,莫名其妙地跟着自己冒险,却不知现在又在哪里?但愿不要遇到危险才好……由于浑身发软,无力下床,苏逸飞只得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没多久便又在阵阵晕眩中沉沉睡去……睡梦中恍若置身炼狱,浑身炽热难当,人也时而糊涂时而清醒,几乎忘了置身何处……也不知过了多久,苏逸飞隐约听到一阵争论断断续续传来,似乎与自己有关,只听一个声色严厉的女子几乎在尖叫:“……你疯了!要自损功力救那害死天权长老的仇敌,在目前与天魔教敌友未分的关键时刻,在尚未拿到‘黑暗’之前,你怎么能如此冒险?要知道杀人容易救人难,杀人只需一分力,救人却要十分劲,厉行天的妖火岂是轻易能除去的?你幻月神功稍有减损,恐怕未必再能震住厉行天,到那时本教极有可能被天魔教吞并!”

“我已经长大,要做什么自有分寸,不再需要经过你同意!”

“你……你居然这样跟我说话?”那女人似乎还想争辩,声音却嘎然而止,跟着便听到重物坠地声,四周顿时静了下来……片刻后苏逸飞只感到有股寒流从后心透入体内,浑身的炽热感顿时轻松了许多……不过那股寒流冷冽异常,所过之处令血迹几欲凝固,身体更是忽冷忽热,如受酷刑一般……如此过了不知有多久,才感到身体渐渐平和,浑身也舒泰起来,交织在体内的寒流烈焰渐渐消散……苏逸飞精神一松,渐渐沉入最深的甜梦……

——第三部·黑暗·完——

【第四部·寒冰】

楔子

皓月当空,碧波微澜,一叶小舟无声滑行在洞庭湖万亩碧绿之中……随风微荡的绿叶红花,将船头那位身形伟岸的汉子,妆点得如在画中……“鲁爷,咱们还要划多久?”摇撸的艄公突然问……虽然收下了十两银子的船资,可像这样半夜三更深入湖中荷花塘,令整日在湖上讨生活的艄公也有些心虚……那些在白日里看起来翠绿如油的莲叶、红白妖娆的荷花,在月色下像蒙上了一层朦胧鬼气,让人看不真切……“你照我所指方向尽管划就是……”那位被称做“鲁爷”的汉子,似乎对荷花塘的地形非常熟悉,不住指点着艄公向前划行……艄公偷眼打量着这位豪客的背影,发现他的背上负着一件沉甸甸的物事,用皮囊罩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艄公虽然有些好奇,却不敢多问,他知道这些行踪神秘的江湖豪客,脾气往往都不是很好……一丝幽怨的萧声顺风飘了过来,像是少女怀春的叹息,又像是怨女的款款低语……那汉子不由将目光转向萧声传来的方向,却见雾蒙蒙看不真切……虽然这萧声深夜出现在离岸数里的荷花塘中,显得有些突兀诡异,但那汉子却不为所动,依旧指点着艄公继续向前……随着小舟的滑行,萧声渐渐近了,那种孤傲矜持与幽怨凄切交织的情愫越发清晰……姓鲁的汉子凝目望去,只见雾蒙蒙的湖面上,渐渐现出了一个白茫茫的身影,孤零零立在万亩碧叶之中……待船再近些,姓鲁的汉子蓦地睁大了双眼……他终于彻底看清了对方的身影,这反而令他生出一种如在梦中的虚幻感……他使劲揉揉自己的眼睛,似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情形……本以为对方也像自己一样,在湖上深夜泛舟,谁知此刻才发觉,眼前这个轻衫如梦的纤弱女子,竟单足俏立于一支弱不禁风的荷花花蕾之上,身形像蜻蜓一般随风微微起伏……一阵和风吹来,卷动着她的黑发长袖,使她的身形恍若就要乘风而起……一方轻纱遮住了她大半面容,仅留淡淡娥眉和微阖的凤目在外,使她看起来越发神秘诡异……妖魅!一定是妖魅!姓鲁的汉子在心中对自己说……见对方正瞑目沉浸在自己的萧声中,对周围的世界似乎全然无觉……他不敢打搅对方的宁静,正要示意艄公绕过去,谁知萧声嘎然而止……诡异如妖的女子缓缓睁开双眼,一双妙若晨星的眼眸,闪烁着一缕清冷的寒芒,倏然落在了姓鲁的汉子身上……姓鲁的汉子见对方冷冷望着自己,不好再悄然避开,只得清清嗓子,抱拳道:“江南鲁千秋,不小心惊扰了姑娘雅兴,还望姑娘恕罪……”虽然看不清对方面容,但从那女子略显柔弱的身形和眼眸中的清纯看,他肯定对方只是一个少女,一个年轻得令人怀疑的少女……更令他奇怪的是,少女手中的洞箫粗鄙简陋,就像是出自顽童之手,他实不敢相信方才那如泣如诉的萧声,竟是出自这管陋萧……见对方缓缓将洞萧收入袖中,然后向自己伸出了一只手,姓鲁的汉子忙问:“姑娘要什么?”

“我要看看你的伞……”少女款款道,声音不大,听在姓鲁的汉子耳中却如夏日惊雷……他面色一寒,厉声呵斥:“你可知在下背上这是什么伞?”

“难道不是阎王伞么?”少女奇怪地问……鲁千秋闻言面色大变,江南鲁家阎王伞,江湖上闻名丧胆,不知有多少凶人被这柄伞收去了性命,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奇门兵刃……曾经也有不少人想看看这柄伞,不过他们都为自己的好奇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最近十年,已经没人再有这种好奇心了……“你既知它是阎王伞,就该听说过它出必收命的规矩!”鲁千秋语中已隐含杀意……“规矩是由强者来定……”少女语音中没有一丝厉色,却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意味,“再说这世上的任何规矩,都是用来打破的……”

“那我就看看你如何打破我的规矩?”鲁千秋哈哈一笑,从背上解下皮囊,从中抖出一柄黑沉沉的巨伞,当胸一横,“阎王伞下,不死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少女略显惋惜地摇摇头:“将死的人,没必要知道神的名字……”

听少女自称为神,鲁千秋没有感到一丝荒谬……任谁俏立于花蕾之上,还能气定神闲地侃侃而谈,在寻常人眼中就堪比神灵……鲁千秋联想到不久前收到的仇家挑战帖,立刻想到这少女定是仇家请来对付自己高人,不然不可能刚好在自己赴约途中截住自己……心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鲁千秋不由将阎王伞一抖,头也不回地招呼艄公:“把船靠过去!让我仔细看看神的模样……”

小舟没有依言划行,鲁千秋回头一看,才发觉艄公不知何时已经悄没声息地弃舟逃走了……鲁千秋祖籍江南,常年与舟楫打交道,此刻虽孤身困在一叶小舟之上,却一点也不惊慌……只见他一手执伞,一手摇撸,由于内力充盈,小舟与方才艄公操持完全不同……顿如脱弦利箭,径直向数丈外的少女撞过去……鲁千秋始终不相信对方身形轻盈如鸟,真能单足立于花蕾之上……他怀疑对方用障眼法故弄玄虚,因此想用小舟撞破对方的鬼把戏……小舟直直地冲向少女脚下那支荷花,少女见状单腿微微一屈,却见花茎受力向下一弯,跟着立刻向上弹直,与此同时,少女的脚尖也离开了花蕾,身子冉冉升了起来,缓缓落在后方一片荷叶之上,微微随风摇摆……鲁千秋惊讶地看到方才少女立足的那支花茎,被小船一撞而断,与普通的花茎没有任何区别……“妖孽!”鲁千秋一声大吼,用怒吼来强压心中的恐惧……行走江湖多年,见过的高人多不胜数,他依然无法相信一个人的轻功可以达到这等程度,所以他只能将对方当成妖孽……对付妖孽,他也没必要讲仁慈,手中阎王伞一抖,只见伞尖蓦地射出一蓬银针,一出手他就将阎王伞最隐秘最霸道的暗器射了出去……只见轻衫少女长袖轻舞,身形曼妙恍若月宫仙子,数十枚银针就像点点繁星,似为长袖飘飘凌空飞舞的仙子伴舞,尽皆从她身侧一划而过,像一阵晶莹闪烁的流星雨倏然划过天际,最后没入黑沉沉的夜空……鲁千秋见一招落空,立刻摇动船橹靠过去,阎王伞一张,如旋转的车轮般卷向对方……只见少女凌空跃起,足尖在伞尖轻盈一点,顿如惊鸟般轻盈逃开,斜斜飞出数丈,落在一朵盛开的莲花之上……莲花花瓣洁白如玉,其上有一位袅娜的少女俏然而立,身形微微随风摇摆……这本该是一幅美到极致的图画,但落在鲁千秋眼中,却有说不出的诡异……他一声大吼,猛然凌空跃起,一脚将小船踢向少女落脚之处,同时身形也跟踪而去,人未至,阎王伞已凌空罩向少女头顶……就算对方是燕雀,也逃不过这招“天罗地网”!

“阎王伞,原来也不过如此……”少女的眼中闪出一丝惋惜,身子顺着伞势向后便倒,直到平平横躺在几片荷叶之上……眼看在阎王伞“天罗地网”之下再无处可逃,她突然将手探入水中,从水下捞起一件晶莹剔透、长逾七尺的奇怪兵刃,向上指向鲁千秋的胸膛……鲁千秋蓦地睁大双眼,像看到天底下最不可思议之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一瞬的惊诧,那柄奇怪的兵刃已突破阎王伞的天罗地网,直直地插入了鲁千秋的胸膛……“你……你怎么会有……流金镗?”即便垂死之际,鲁千秋依旧在吃力地问,只可惜他已听不见任何回答……只看到少女将自己抖落在小船上,然后把那柄罕见的奇门兵刃,毫不在意地抛入了水中……湖上又响起幽怨的萧声,缥缈恍惚,如泣如诉,像微风一般缓缓飘向远方……虽然已是三更,洞庭湖边的飞鱼庄依旧灯火通明……庄子后门正对湖面,一名青衫白袜的老者负手立于湖边,凝望着雾气腾腾不见边际湖面,一脸的凝重肃然……湖面上缓缓飘来一丝幽怨凄切的萧声,像夜风一般无迹可寻……青衫老者面色一凛,突然放声喝道:“鲁千秋,你来就来吧,还闹什么玄虚?”

萧音并没有受到老者的呵斥影响,依旧在湖中回荡……老者不由再次喝道:“鲁千秋,我顾临水早已恭候多时,堂堂阎王伞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婆婆妈妈,藏头露尾?”

幽怨的萧声陡然一变,从缓慢悠然的曲调变成了轻快活泼的节奏,隐约透出一种嘲讽的味道……青衫老者面色一沉,回头对两名躬立身后的弟子一招手:“取我的流金镗!”

两名弟子应声从门内捧出一柄长逾七尺、流光溢彩的奇门兵刃,老者举重若轻地操入手中,“备船!老夫就在湖上会会阎王伞!”

“师父,小心有诈!”一名弟子忙道……“嘁!为师从小就在洞庭湖边长大,还怕谁在水上使诈?”老者一声冷笑,一脸自负……小船很快就备好,老者也不要旁人操桨,独自跳上小船,流金镗在岸边乱石上一点,小船顿如脱弦之箭,向黑沉沉雾蒙蒙的湖中悄然射去……两名弟子不敢违背师命跟上去,只得在岸边侧耳细听……只听萧声突然断了,跟着就响起流金镗沉闷的呼啸和师父隐约的怒吼,跟着是一声惊恐万状的惨呼,然后一切声响就都归于平静,湖面上就只剩下波涛微澜的单调声音……“走!去看看!”两名弟子再顾不得理会师父的命令,挑起一盏灯笼,跳上一艘小船就向湖中划去……深入湖中数十丈远,就见一艘小船孤零零飘在湖面上,正随着湖水的起伏在微微荡漾……二人认得是方才师父的小船,忙划船靠过去,就见师父已经倒在小船中,胸口血肉模糊,像是被带齿的车轮碾过一般……“师父……师父被阎王伞杀了!”二人失声痛哭,虽然从未见过阎王伞,但他们也听说过,天底下也只有阎王伞,才会留下这样血腥恐怖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