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云枫气得满脸通红,却没法跟一个小乞丐计较,只得鼓着腮帮一言不发……却听龙小虾又笑道:“我这就带你去叶家庄……不过在打架之前,咱们是不是先填饱肚子?”

听龙小虾这一说,木云枫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腹中早已饥肠咕噜……但附近不见人家,正不知该到哪里用饭……龙小虾已招手领路:“快跟我来,我知道前面有家店的烤鸡,那味道啧啧,真他奶奶个熊猫!”

跟着龙小虾转过一个山坳,路旁果然有家小酒店……木云枫将马缰交给小二后,就吩咐掌柜将拿手菜尽管上来……不一会儿掌柜将一只烤鸡和几个小菜摆上桌……木云枫擦擦筷子,刚要动手,却见龙小虾已快步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到对面,撕下一只鸡腿就啃……“喂!你干什么?”木云枫惊讶道……“干什么?吃饭啊!不要客气,这烤鸡得趁热,凉了可不好吃!”龙小虾说着将鸡腿塞入口中,腾出一只手来点着菜招呼木云枫……“我有请你吗?”木云枫气得瞪大双眼,“你就是要吃也该等我吃完才是啊!龙少侠!”

“喂喂喂,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拿出点风度来行不行?”龙小虾片刻间已解决了一只鸡腿,又伸手掰下第二只鸡腿,“江湖朋友不都是有饭同吃,有钱同花吗?”

“你也算是江湖中人?”木云枫满脸不屑,“半点武功不会,也就一骗吃骗喝的小无赖……”

“谁说我不会?”龙小虾像受到莫大的羞辱,立刻大声争辩,“我好歹会几招打狗棒!今天家伙没带身边,不然叫你好好见识见识!”

“丐帮的打狗棒法?”木云枫惊讶睁大眼,身子不禁往前倾了倾,“听说打狗棒最后一招‘天下无狗’,乃是所有棒法中最精妙的一招,不知龙兄弟可会?”

龙小虾突然停止咀嚼,惊讶地瞪着木云枫:“你叫我什么?”

“什么?”

“刚才,就刚才,你是不是叫我龙兄弟?”

“是啊,有什么问题?”木云枫莫名其妙……“哈哈,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能抵赖,以后你我就是兄弟了,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饭同吃,有酒同喝!”龙小虾得意洋洋地抹抹嘴,“实话告诉你吧,打狗棒我就会三招,‘舞棒吓狗’、‘打你个头’、‘打不赢就走’!”

木云枫呆呆地问:“这些招数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你要听过才怪!”龙小虾拼命忍住笑,“这三招乃是我翻江倒海小奇丐、风尘少侠龙小虾的独门绝技,江湖上独一无二,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哈哈哈……”

木云枫愣在当场,那俊脸上的颜色渐渐由白变红,从浅红、中红、大红、深红,最后变成青紫色……跟着猛一摔碗筷,起身就走:“不吃了!算账!”

“喂喂喂,我还没吃饱呢!等等我,大哥!”龙小虾话音刚落,突见木云枫猛回过身,怒视着龙小虾的眼睛:“不许叫我大哥,叫一次,我要你死一回!”

龙小虾骇然后退两步,望着木云枫像要喷火的双眼,不禁小声嘀咕:“不叫就不叫,小爷好稀罕么?”

见木云枫飞身上马,龙小虾慌忙将没吃完的烤鸡拿上,望他的背影追了上去……二人沿着官道走出数里,就见离官道不远的山脚下,一座巍峨的庄子如虎踞龙盘,静静蹲伏在山坳中……此时天已擦黑,庄门旁挑起了两个大红灯笼,恍眼一看,宛如猛虎睁开了双眼……龙小虾满是骄傲地遥遥一指:“看!那就是叶家庄,没见过如此宏伟的庄园吧?”

木云枫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却没有跟这没见过世面的小乞丐计较,只纵马缓缓来到庄前,从怀中掏出张帖子递给龙小虾:“麻烦你将我这拜贴递进去……”

“拜贴?是挑战书吧?”龙小虾一副唯恐天下不乱模样,接过帖子连声答应,“没问题没问题,看人打架我最喜欢了,不给钱我也帮你送去!”说着来到庄前,将门上铜环拍得砰砰直响,大门应声而开,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在门里问道:“何事?”

龙小虾指指身后的木云枫:“我这兄弟慕名前来拜见叶大侠,听说叶大侠剑法高明,要顺便跟他切磋切磋……”

“去去去,哪来的毛孩子!”那大汉将拜贴扔了出来,“等你们毛长齐了再来送死吧!”说着就要关门,却见木云枫已翻身下马,一掌抵在门上,那大汉使出浑身力气,却始终关不上大门……大汉怪眼一翻:“好小子,故意在我师父大喜的日子上门找茬,你他妈找死啊!”说着一掌拍向木云枫胸膛……木云枫见对方出手就击向自己要害,心中暗怒,侧身让开来掌,手上顺势一带……那大汉立刻跌了出去……大汉翻身而起,还想挥掌而上,却被木云枫一手压住了肩头,顿时动弹不得,木云枫将拜贴递到面前:“还烦好汉将这拜贴递给叶庄主……”

大汉心知自己武功与对方差得太远,只得恨恨接过拜贴:“我师父正在庄后与人切磋,你若不怕死就随我来!”

二人随着那大汉来到庄后的小树林中,只见林中有一凉亭,一个青衫文士在厅中肃然而坐,他的周围稀稀拉拉围着几个打扮各异的江湖汉子,几个人隐隐将那文士围在中央……其中一个彪悍的黑衣汉子正对那文士拱手道:“叶庄主,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我和几个朋友凑了点银子,数目远超过魏老头欠你的债……还望叶庄主看在咱们几个的薄面上,将魏老头的孙女放了吧……”

“笑话!”青衫文士一声冷哼,“当初白纸黑字写得明白,到期无法归还借款,魏老头就得将孙女抵债……如今期限已过,那丫头已被我请入府中,明日就要纳之为妾……此事天下皆知,就算告到官府也别想更改……如今你们三言两语就要我放了那丫头,你让我叶清风的面子往哪儿搁?”

几个汉子交换了一个眼神,领头那黑衣汉子肃然道:“如此说来,叶庄主是不给咱们几个面子了?”

青衫文士哈哈一笑,目光在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岐山双杰、中原四秀、江南一怪,几位都是江湖大名鼎鼎的好汉,我叶清风一直心存仰慕……你们若是前来喝杯喜酒,我叶清风欢迎之至,若你们是专程来驳叶某面子,叶某也只好奉陪!”

“如此说来,今日之事是不能善了了?”黑衣汉子一声长叹,“那咱们只好领教一下叶庄主的秋风落叶剑了……”

青衫文士一声冷笑,伸手一拍,桌上的剑呛然出鞘,顿如一股清泉横空而出……他轻轻一弹剑脊:“叶某久仰各位大名,今日正好一一切磋……”

黑衣汉子也拔出了背上弯刀:“今日咱们是为讨个公道,不是跟叶庄主讨教武功,所以不会与你单打独斗……”

青衫文士长身而起:“很好!江湖事江湖了,诸位既然有备而来,我叶清风敢不奉陪?不过我还是要好心提醒诸位,秋风落叶剑下从无活口,诸位若现在就走,我叶清风依旧当你们是朋友……”

几个人一声冷哼,不再说话,只缓缓围过去,将叶清风隐隐围在了中间……此刻木云枫与龙小虾早已在凉亭外旁观多时,看几个人就要动手,木云枫不禁全神贯注,紧盯着场中情形,龙小虾更是兴奋不已,连连道:“说了半天总算是要动手了,七个打一个,我看叶庄主今日恐怕要吃大亏……”

话音刚落就见场中陡然闪过几道寒芒,一声剑啸宛若龙吟,在寂静中萧然而起……当剑啸声渺渺消失时,只见叶清风已还剑入鞘,负手而立……而那七个围上去的汉子则僵在当场,片刻后才见七颗人头先后落地,七腔热血如喷泉般喷起数丈,七具无头的尸体先后倒地,喷出的热血溅了远处观战的龙小虾一身……被那滚烫腥咸的热血一激,龙小虾只觉腹中一阵翻滚,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伏在地上哇哇呕吐不已……“一剑断七首!师父真不愧是江南第一剑!”领路的汉子似乎对这等情形见怪不怪,高声恭维着走向青衫文士,并将手中的帖子递了过去,“这里又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要与师父切磋,想必师父也不在乎多解决一人……”

龙小虾心中大骇,忙转头望向身旁依旧稳稳站立的木云枫,只见他白皙的脸庞上,颜色渐渐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黄,由黄转灰,又灰转白,最后变成死人样的惨白,双腿更是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眼看那汉子就要将拜贴递到青衫文士手中,龙小虾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然从地上跳将起来,拉起木云枫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出数里,直到远离了叶家庄,龙小虾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此时木云枫也才愤然甩开龙小虾的手,厉声质问:“你干嘛要拉着我逃跑?”

龙小虾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我救了你一命耶,你知不知道啊?大哥!”

“谁要你救?谁说我就一定会输?”木云枫色厉内荏地喝道……“喂喂喂!”龙小虾生气地叫起来,“方才你那脸色白痴也看得出来,你该不会说是在玩变脸吧?”

“我就是输,就是死,也要死得像条汉子!像这样临阵退缩,落荒而逃,比杀了我还难受!”木云枫眼里已噙满了泪水……“想做好汉?我看作十八年后的好汉还差不多……杀过人没有?看你的脸色就是没有了,被人杀过没有?啐!当然是没有了!你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被人杀又是什么滋味?啐,当然是不知道了,还想跟别人拼命?你与那叶清风又没有不共戴天之仇,发现打不过就不打了,何必那么认真?”龙小虾一脸的不以为然……“你不懂的,你根本不懂!”木云枫的眼泪已经涌了出来,“我不该怪你,真不该怪你!根本就是我自己怕了,那一剑我根本挡不了!看到七个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好汉,一招之间就被叶清风斩杀,我就知道自己死定了……我只想逃,只想跑,根本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却还要把逃跑的责任推给你,我根本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孬种!卑鄙无耻的小人!”

龙小虾嘻嘻一笑:“贪生怕死也没什么啊,逃跑本就是我小虾武功中常用的一招,想不到被你偷了去……本少侠向来遵循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跑不掉就投降……要都像你这样,每次都跟人死磕,他奶奶个熊猫,小爷我就算有十八条命也早拼没了……再说你一个江湖无名之辈,叶清风根本就不认识你,你丢脸尿裤子的丑事也就你知我知,看在兄弟面上,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木云枫泪如泉涌,声嘶力竭地叫道:“我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自己,我这一逃,这辈子就休想在叶清风面前抬起头来,就算我武功练得再高,剑法学得再好,也不敢再面对叶清风!不敢再面对秋风落叶剑!”

龙小虾揽住木云枫肩头,笑着安慰道:“那也没什么关系啊,以后咱们躲着叶清风就是,反正江湖上总有许多武功不济的低手,以后咱们专门欺负他们得了……恃强凌弱,欺软怕硬,这正是我小虾武功的最高秘诀,看在兄弟面上我倾囊相授,你可要好好给我发扬光大啊……”

见木云枫停止了哭泣,龙小虾便拉着他来到一间荒废已久的破庙:“天色已晚,咱们就在这将就一宿吧……这次帮你送那拜贴,小爷可是得罪叶庄主了,明天我也不好意思再去喝他的喜酒,你可得赔我一顿好酒……”

将神情恍惚的木云枫拖到神龛背风处,龙小虾在他身边躺了下来:“睡吧睡吧,一觉起来就会将今晚的事忘个干净……唉,眼看就要到口的喜酒,可惜了……”

恍恍忽忽不知睡了多久,龙小虾被一点异响惊醒,睁眼一看,发现天色已是黎明,朦胧中有个人影挂在小庙横梁上飘荡,他悬空的脚下有一块翻倒的木桩,方才的响动显然就是木桩翻倒的声响……“啊呀我的祖宗诶!”龙小虾慌忙跳将起来,手忙脚乱地抱住投缳者的双腿,“多大个事儿值得寻短见啊?你的命咋那么不值钱?”

横梁有些高,龙小虾怎么也够不着绳索,只得托起他的身子减轻绳索的紧勒……正手足无措之际,陡听耳边响起一声剑啸,一道寒光掠过梁上的绳索,投缳者立刻落下来,被龙小虾轻轻放下……龙小虾转头正要对帮忙者道谢,却骇得又是一身惊叫……却见木云枫正还剑入鞘,一夜过去,他的神情已恢复了平静……“你……”龙小虾惊讶地指指木云枫,再望向地上的投缳者,才发现那是个须发皆白的瘦弱老者,看模样就知道是个辛勤劳作了一辈子的苦命人……二人慌忙解开老者颈项上的绳索,连连拍打,片刻后,老者总算悠悠然醒了过来……龙小虾松了口气,笑着调侃道:“老丈,你差点将本小虾吓死了知不知道?就冲这个你也得赔我一桌酒席,要不两个窝头也成……”

老者睁眼一看,见是两个半大孩子,其中一个还是个乞丐,不由怪眼一翻:“我自上我的吊,要你两个小屁孩多管闲事!”

木云枫没有计较老者的辱骂,耐着性子问道:“老丈,有什么想不开的?说出来,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

“是啊!是啊!”龙小虾也附和道,“今天你走运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当今江湖上最年轻有为、最出类拔萃的两位少年大侠,这位是木云枫木大侠!而小爷我,正是大名鼎鼎的风尘少侠龙小虾!”

“真的?”老者不理会龙小虾,只望着木云枫将信将疑地问……木云枫脸色一红,低头道:“大侠不敢当,但救人急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是知道的……”

“木大侠!”老者突然翻身跪倒,连连磕头,“你要为小老儿做主啊!”

木云枫吓了一跳,忙将老者扶起:“老丈慢慢说,你这岂不是要折我的寿么?”

老者泪流满面,抽泣半晌才道:“我那不孝子生性好赌,欠了赌坊几十两银子,无奈只得写下借据,将我那可怜的孙女抵给赌坊,言明按期不能还清本息,就永远不能赎回孙女……前日期限已到,那杀千刀的拿着借据,带人来将我孙女强抢了去,要强娶我那孙女为妾……我那不孝子无颜见人,已投河自尽……小老儿无用,救不了孙女,只好在菩萨面前上吊,希望变成厉鬼,索那杀千刀的狗命!”

木云枫难以置信地问:“怎会有这种事,难道官府就不管,难道就没有人管?”

“官府?”老者鼻子哼了一声,“小老儿去衙门告状,县太爷却说早有借据和协议在先,小老儿这是无理取闹……旁人惧怕那杀千刀的势力,谁敢过问……好不容易有几个江湖好汉愿替小老儿出头,但最后也不了了之……如今小老儿完全绝望,唯求早死!”

木云枫闻言愤怒以极:“人间自有公道在,此事若没人管,至少还有我木云枫!”

龙小虾也是义愤填膺,边捋起袖子边大声道:“那杀千刀的是谁,快告诉我,我风尘少侠龙小虾第一个不放过他!”

“还能有谁?”老者咬牙切齿地道,“这方圆百里,只有一个杀千刀的,只有一个叶清风!”

“是叶……叶大侠?”龙小虾神色一变,愣在当场,偷眼打量木云枫,只见他的脸色也立时变得煞白……“什么大侠?呸!根本就是一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横行无忌的王八蛋!”老者愤怒地大骂,猛然发现龙小虾二人神色有异,他不禁担忧地问,“该不是你们也不敢管,也怕他吧?”

“管!当然管!我们不管谁管?我风尘少侠龙小虾怕过谁来着?”龙小虾将自己胸脯拍得“嘭嘭”直响,跟着话锋一转,不好意思地笑道,“可惜我兄弟二人现在武功低劣,就算管也是白搭……不过你放心,我兄弟二人这就去遍访名师,苦练个十年八年,待练得一身好本领,再来为你老打抱不平!”

“十年八年?”老者失声惊呼,“那我祖孙二人岂不早到阎王殿团聚了?”

龙小虾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我们现在实在是没办法啊!你看我兄弟二人还年轻,顶多算少侠,像这种伸头挨板刀的买卖,大侠或许会做,咱们少侠年纪还小,在没活够没变成大侠之前,通常是不会做的……”

老者呆了半晌,突然跳起来指着二人鼻子破口大骂:“呸!什么大侠?我算看透了,自从小李飞刀李寻欢、襄阳大侠郭靖、一代名侠苏逸飞这些顶天立地的大侠去世后,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大侠?要说大侠我才是大瞎,瞎眼的瞎!白活了一大把年纪,居然信了你两个小兔崽子的鬼话,跟你白磕了那么些头!罢罢罢!死一次是死,死两次还是死,大不了本大瞎再死一回,滚开!”

老者挣扎着爬起来,将割断的绳索重新打了个活结……龙小虾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无奈望向木云枫,只见他脸色也是红一阵白一阵,呆立半晌,猛然一把夺过老者手中的绳索,一字一顿地道:“老丈,我不是什么大侠,但此事,我管定了!”

“真的?”老者有些将信将疑……木云枫一把扯下腰间玉佩,猛地摔在斑驳腐朽的佛像面前,指着碎玉大声道:“我对佛主发誓,我若不管,便如此玉!”

待老者千恩万谢地离去后,龙小虾长长地舒了口气,对木云枫笑道:“看不出你还有些小聪明,装得挺像,老丈这一回去,说不定就不想死了,咱们好歹也算做了回善事……”

木云枫没有理会龙小虾,从容地整了整衣衫,掸掉昨夜沾上的野草,头也不回,大步出庙而去……“喂,你要去哪里?”见他神色有异,龙小虾忙追了出去……“叶家庄!”木云枫淡淡道……龙小虾大惊失色:“去干啥?”

木云枫木然道:“我已答应了那老丈,自然要替他出头,自然要管到底……”

“你怎么管?”龙小虾脸色已经完全白了……“我要当面质问叶清风,问他可有强抢民女这回事?”木云枫一脸肃然……“那还用问吗?昨晚那七个替魏老丈出头的好汉,不都已经死在叶清风剑下?你又能怎样?”龙小虾追问道,“难道你敢要他放了魏老丈的孙女?”

“没错……”木云枫平静地道……“什么没错?”龙小虾突然挡在木云枫面前,“我现在就替叶清风回答你----没门儿!你又能怎样?”

木云枫手扶剑柄,冷冷地道:“江湖上的事,最终总要靠刀剑来解决……”

“我说大哥!你以为自己是谁?苏逸飞还是步天歌?你能挡得了他那个什么秋风落叶剑?”

“挡不了……”

“挡不了还要去送死,你是不是疯了?”

木云枫紧握剑柄,昂然一笑:“大丈夫处世,当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有些事只要不记成败得失尽心去做了,也就心安了……”

“你若有那能力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就是大侠,你若没那能力却白白去送死,那不叫大侠叫大傻!”龙小虾恨恨补充了一句,“就像昨晚死在叶清风剑下那七个倒霉蛋一样,谁会当他们是大侠?”

木云枫冷冷地望着激动的龙小虾,平静地道:“你我本就是不同的人,在你看来是愚不可及的蠢行,于我来说却是处身立世的根本……你不要试着说服我,我也不打算影响你,咱们各走各的道,你请让开!”

“他奶奶个熊猫!这是什么处身立世的根本?”龙小虾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抱着这样的根本活到现在居然还没死,也算是奇迹!”

“不要侮辱我做人的原则!你若再口吐秽言我就先斩了你!”木云枫愤然推开挡路的龙小虾,头也不回,扬长而去……望着木云枫孤独而骄傲的背影,龙小虾直在心里大骂:真他妈是个不开窍的烂木头!算了,我也算仁至义尽,跟他认识不过一天,也就拿了他一两银子吃了顿饭,没必要陪他去送死!

想着便转身望相反方向而行,却又忍不住频频回头张望,只见木云枫孤单的背影渐渐远去,渐渐接近叶家庄的大门……此时天已大亮,叶家庄早已张灯结彩,大门旁高高挑起两盏血红的灯笼,就像猛虎睁开的双眼,而披红挂绿的大门,就像猛虎张开的血盆大口……木云枫瘦削单薄的背影就这样直直地走进那张大口,消失在门后的阴影中……龙小虾望着望着,只觉眼眶突然一热,心中猛地一痛,忍不住转身就望那大门跑去,边跑边在心中大骂:龙小虾呀龙小虾,人家有吃有喝的时候就是兄弟,送死的时候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他妈还是人吗?

急急跑到庄门口,正好路旁有根木棍,龙小虾顺手抄在手中,长短正合适……他这才拄着木棍,大步走向叶家庄大门……此时虽是清晨,叶家庄早已热闹起来,门外几个叶家弟子衣着光鲜,正忙着做最后的准备,一时有些混乱……龙小虾刚到门外,一个老家人就在挥手驱赶:“去去去!现在离开席还早,先给我滚远点……”

“我要找我兄弟!快放我兄弟出来!”龙小虾说着就要往里闯,老家人忙伸手去拦,不想龙小虾一低头便冲他腋下钻了过去,老家人一把没抓住,就被龙小虾冲进了大门……由于大门外有些混乱,竟没人阻拦龙小虾……刚冲进大门进入二门,就见木云枫正与昨晚那个青衫文士相对而立……听到身后的动静,木云枫回头一看,见龙小虾正气喘吁吁地跑来,不禁十分意外:“你来做什?”

龙小虾站到他身旁,喘息道:“我来帮你助拳!”

听到这个回答,若是往日木云枫一定会笑掉大牙,但现在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默默点点头,他轻轻说了声:“多谢!”

“佩服!”对面的叶清风一声冷笑,“昨晚在我面前落荒而逃,今天就敢上门挑衅,不知你们是勇敢呢还是傻?趁着现在宾客未至,咱们干脆早做了断,免得误了老夫吉时……”说完一拍手,立刻有弟子捧剑而上……就在这时,突听门外的迎宾弟子高唱:“姑苏慕容世家慕容玄大侠率弟子来贺,献上千年人参一枝为礼,请上座……”

叶清风神色一变,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宾客上门,尤其对方还是自己不能怠慢的人物……他只得丢下木云枫与龙小虾,率弟子迎了出去……刚出二门,便见一身材敦实的锦袍汉子带着一个明目皓齿的小姑娘、以及几个精壮汉子大步而来,叶清风忙拱手笑道:“稀客稀客,多年不见慕容兄,不想风采更胜从前!”

“哪里哪里,怎及叶庄主老当益壮,枯木逢春!”慕容玄还礼道,“我正有杂事路过附近,接到大哥千里传书,说今日是叶庄主寿辰……大家都是江南武林一脉,嘱我无论如何也要来讨杯寿酒,不想前来一看,寿酒变成了喜酒!哈哈……”

叶清风脸上尴尬一闪而没,忙赔笑道:“叶某些许小事,原本不敢惊动慕容兄,没想到慕容兄竟专程前来,叶某真是感激不尽!”

慕容玄挥手道:“叶兄不必客气,七姑娘,快来拜见叶伯伯!”说着把身后那小姑娘拉了出来,那小姑娘也就十四、五年纪,却一点也不怯场,只是脸上颇有些不乐意,马马虎虎福了福,低低叫了声“叶伯伯”,便躲到了慕容玄身后……叶清风双眼一亮,忙还礼道:“是雪儿姑娘吧?多年不见,想不到都这般大了!”

正说话间,只听门外迎宾的弟子又在高唱,原来又有宾客上门……慕容玄忙拱手道:“叶兄招呼其他客人吧,不用管我!”说着率众人往中堂而去……陆续又有宾客上门,叶清风忙着招呼,只得丢下了木云枫与龙小虾……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龙小虾悄声道:“兄弟,咱们快闪吧……来的可都是叶清风的朋友,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咱们淹死……”

木云枫没有回答,却在一旁的酒席前坐了下来……龙小虾忙问:“你还想干啥?”

“我在等吉时,我不信这个江湖真的就没有公道!”木云枫说着,有意无意地望向对面的慕容玄,却没发现慕容玄身旁那肌肤如雪的少女,也在偷眼打量着他……正午时分,宾客陆续到齐,满满当当坐了几十桌……司仪一声高喊:“吉时到!”就听鞭炮齐鸣,鼓乐阵阵,叶清风披红挂绿,喜气洋洋地来到堂前……众人齐声道贺,一时热闹非凡,有人高声起哄:“怎么不见新娘子出来?”

叶清风尴尬地笑笑,拱手道:“新人今日略有小恙,不便见客,叶某先自罚三杯,算是赔罪……”

由于只是娶妾,拜堂成亲的大礼不像娶妻那般严格,所以众人也没有计较,只是要叶清风多罚几杯……叶清风到也不推辞,让人将杯子换成大碗,一个弟子立刻用托盘端了三大碗酒上来……叶清风端起酒碗正要一饮而尽,突听有人一声冷喝:“等等!”

这冷峭的喝声与厅中的喜气格格不入,众人不由好奇地循声望去,却见一个白衣少年缓缓来到中央,对叶清风冷冷道:“叶庄主,在这大喜的日子,新人岂能不出来见客?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是啊是啊!”许多不明底细的宾客也齐声附和,“叶庄主还不快让新娘子出来敬大伙儿一杯?”

叶清风见是方才那个上门挑衅的少年,面色不由沉了下来……先前根本没将这少年看在眼里,宾客一多竟忘了解决他……原本以为他不敢跟自己过不去,没想到他偏偏在这个时候故意刁难……那抢来的丫头死活不从,此刻正捆在新房中,哪能出来见客?叶清风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只得哈哈一笑:“贱内确有小恙,实在不便见客,最多叶某多罚几碗,是为赔罪!”

“是因为新人死活不从吧?”木云枫冷冷问……叶清风面色一沉:“小子,你今日是故意上门找茬?”

木云枫昂然迎上叶清风几欲杀人的目光:“不敢,我只是不忍看着一个弱质女子受你欺凌!”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众宾客窃窃私语起来……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小乞丐也来到场中,对众人团团一揖:“叶清风强抢民女,逼死人命,我兄弟二人激于义愤,今天要为民除害,行侠仗义,大家尽管袖手旁观,看我兄弟的手段!”

“找死!”叶清风突然一声暴喝,呛然拔出身旁弟子的佩剑,挥剑直斩龙小虾……他身形方动,就听一声清越的剑吟,一道电闪的寒光,如流星赶月,如惊雷乍起,凭空拦在了他的身前……双剑相击,场中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两道人影交错而过,只见叶清风仗剑傲然而立,而木云枫则踉踉跄跄退出数步,唇边隐有血丝渗出……虽然一个照面就伤在叶清风剑下,但方才他那义无反顾、同归于尽的一剑,其气势也让叶清风心中暗惊……但此刻他已骑虎难下,若不尽快将二人斩于剑下,只怕更会让人误解……一声长啸,叶清风一个倒翻,长剑如一篷烟花,凌空向木云枫当头罩去,只听一阵丁丁当当的乱响,木云枫就地一滚,已脱出了叶清风的剑网,虽然如此,长发也已飘散开来,身上衣衫也被那凛冽的剑风划破数处……“好!”众人忍不住爆出一声喝彩,能在秋风落叶剑下逃得性命的,江湖上实在罕见,尤其是这么一个文弱少年……其实木云枫出身名门,武功并不算差,昨夜在叶清风面前落荒而逃,是由于从未见过那般血腥的场面……如今激于义愤决然而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反而激发出了他最大的潜能……叶清风回身,剑横扫,大厅之中凭空生出一股寒意,直把众人的叫好声又逼了回去……木云枫竖剑格挡,“当”地一声巨响,已被震退三步……“杀!”叶清风迸出一声厉喝,以声助势,不给对手丝毫喘息,凛冽剑气如万道寒光迸溅,把木云枫笼罩在层层剑光之中,只见木云枫在剑光中拼死抵抗,长衫为剑气所割,时有碎片如蝶飞舞,身上更是渗出丝丝血迹,已为剑气所伤……“打!”一旁的龙小虾突然挺棍冲上前,望叶清风打去,棍方出手,只感到手中一轻,木屑纷飞中,那木棍已被剑气绞为粉碎,那寒光更向他迎面扑来……木云枫一声大吼,奋不顾身地挡在龙小虾身前,一阵如雨打芭蕉的绵密“丁当”声中,木云枫胸前鲜血飞溅,剑锋破衣的呼啸声不断传来……若非叶清风顾忌他同归于尽的悍勇,早已把他斩于剑下……突然,一条人影飞射入场,抓住龙小虾与木云枫后心往后一带,脱出了叶清风的剑势,剑光追击而来,那人迎将上去,只听“丁丁当当”一阵脆响,把迎面而来的剑光尽数挡下……叶清风收剑后退,沉声质问:“慕容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玄收剑入鞘,笑道:“叶兄,今日大喜,这儿又是喜堂,若是在此杀人,岂不大煞风景?”

叶清风涩声道:“大伙儿都看到了,这两个小子成心挑衅,若不把这两个小兔崽子毙于剑下,我叶清风以后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说着作势又要上前……却听慕容玄笑道:“叶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何不让这两个小子把话说完……当着这么多江湖豪杰,谅他们也不敢乱说……”

“是啊!”众人齐声附和,“究竟是怎么回事,让他们把话说完!”

有慕容玄阻拦,叶清风只得寒着脸一言不发……木云枫与龙小虾这才你一言我一语说明原委,最后木云枫愤然道:“昨夜已有岐山双杰、中原四秀、江南一怪七位好汉,为此事死在叶清风剑下,今日叶清风不交出那位女子,我兄弟二人愿追随那七位好汉,血溅叶家庄!”

众人听完木云枫与龙小虾所说,堂中顿时像炸开了锅……虽然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以欠债者之女为妾抵债,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叶清风为此事枉杀岐山双杰、中原四秀和江南一怪七人,却令不少人义愤填膺……这七个人武功虽不高,但在江湖上却广有人缘,立刻就有人起身质问:“叶庄主,你真杀了岐山双杰?”

事已至此,叶清风也不再隐瞒,傲然道:“不错!”

“叶庄主,在下乃岐山双杰的朋友,此事定要向叶庄主讨个说法……”那人话音刚落,又有人高声道:“在下乃江南一怪的同门师弟,这等血债,咱们定要向叶庄主讨还!”

片刻之间,已有十几个人将叶清风围在了中央……木云枫想要仗剑上前,被众人挤在了圈外……只听身旁有人轻声道:“叶清风的剑法出自岭南,讲究迅、急、快、狠,要想胜他须用绵、软、拖、缠,若像你方才那般以快对快,以狠对狠,最终是个两败之局……不过以你的年纪,剑法能练到这样,世间也是罕见了!”

木云枫回头一看,原来是方才慕容玄身旁那个小姑娘……木云枫正要多谢她的指点,却见慕容玄对小姑娘招招手:“走吧!叶清风完了!为娶一个小妾,竟然枉杀七个武林豪杰,他现在已是身败名裂!”

小姑娘转身随慕容玄离开,在出门前突然回头对木云枫悄声道:“我叫雪儿!”说完,欺粉赛雪的俏脸上蓦地飞起一抹红霞,忙转回头,像小鹿一样轻盈地逃了出去!木云枫回过头,就见身旁的龙小虾正目送着小姑娘的背影,嘴里啧啧称奇:“啧啧,这小丫头的模样,真他奶奶个熊猫!”

此时厅中已“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木云枫还想上前帮忙,却被龙小虾拉住道:“这儿咱们插不上手,赶紧将魏老丈的孙女救出来要紧!”

木云枫一想也是,便趁着混乱来到后面的新房,找到被绑的新娘,忙解开绳索将她带出了叶家庄……当二人将她送到魏老丈手中时,祖孙二人抱头痛哭,对木云枫与龙小虾更是感激不尽……“老丈,你们快离开这儿吧,以免叶清风还来找你们的麻烦……”木云枫说着拿出几锭银子塞给他们……却听一旁的龙小虾突然道:“你们或许不用离开了……”

见几个人都露出不解的神情,龙小虾抬手一指:“看!”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巍峨宏大的叶家庄,已燃起了熊熊大火……

二、神龙

夕阳西悬,林木染黄,官道上,两个少年并驾而骑,白衣少年频频回望,只见远处那曾经虎踞雄盘的叶家庄已被大火吞没,火光直把西天照得通红,盖过了落日的辉煌……“唉,真是可惜!”龙小虾遗憾地摇头,“听说叶色鬼最后还是跑掉了,那帮好汉我看都是一群笨蛋!”

木云枫摇头道:“不用遗憾,叶清风已经彻底完了……几十年的名声、家业,江湖上的地位、尊严一旦失去,以后只能像老鼠一样到处躲藏,这恐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龙小虾笑道:“经过这一战,江南数一数二的叶家庄在我兄弟手里灰飞烟灭,我兄弟二人想不做大侠都不行了!”

“大侠?”木云枫没好气地道,“咱们这次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若非这个江湖还有那么多热血汉子,也许我们早死在叶清风剑下了……”

龙小虾笑道:“虽然咱们比起当年的苏逸飞、步天歌这样的大侠来,似乎差了那么一点点,但至少可以算个少侠吧?以后咱们兄弟双侠联手,纵横江湖,那些江湖败类恐怕就有难了……”

说话间叶家庄已被抛在身后,大路前方是个大转弯,依稀有凄惨的哭声传来,木云枫忙一拍马股:“咱们快去看看!”

高头大马驮着两少年,卷起一路风尘,片刻间即转过大转弯,只见路边的山坳中,一个素衣妇人跪地而泣,背影楚楚可怜,身旁还侍立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白衣少年,另有两个丫鬟在一旁烧着香烛纸钱,那妇人的哭声哀怨凄切,令人肝肠寸断……那妇人面前是一座新坟,坟墓用敦实的花岗岩新砌而成,坟前立有一块墓碑,上书几个遒劲的大字——先夫苏桓之墓……看到这,木云枫不禁摇了摇头,悄声道:“咱们不要打搅别人吊唁亡夫,走吧!”

“也不一定啊!”龙小虾小声道,“你看这位夫人年纪尚轻,哭得又如此伤心,想来她丈夫年纪也不大,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说不定就有什么冤屈……咱们双侠既然遇上,岂能袖手不管?”说着,龙小虾转头冲那妇人高喊,“这位夫人,你可有什么冤情,你丈夫可是被人害死的?不用害怕,遇到我们可是你的福气,我俩乃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少侠木云枫和龙小虾!”

那妇人神情似有些恍惚,听得人喊,半晌才反应过来,慢慢回转身,那洁白的面庞一点点转过来,就如一轮新月缓缓升上夜空,龙小虾和木云枫似感眼前忽地一亮,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二人不禁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心底一样的惊异和赞叹:好美!

那妇人不施脂粉,面色却比任何脂粉都要清丽,娥眉淡扫,却不觉有一丝修饰的痕迹,带泪的双眼似秋潭落雾,与精巧的五官完美地搭配在一起,直让人怀疑这不该是人间凡品,尤其神情中那一丝凄苦和悲戚,更让人心生怜惜,虽然年纪大得足以作两个少年的母亲,二人却还是无法忽视她那逼人的美丽……妇人看清远处立马而望的两个少年,不禁怔了怔,缓缓垂下头,止住悲戚道:“我倒真有冤屈,可惜没人能帮我一把……”

“谁说的?我们最喜欢行侠仗义、打抱不平!”龙小虾立刻涨红了脸,“叶家庄那么牛的地界都被我们兄弟闹得灰飞烟灭,还有什么是我们不敢做的?尽管说,是谁欺负了你?”

那妇人抬起头,带泪的凤眼中透出一丝冷芒:“贱妾只想找人问问阎罗王,正当壮年就把先夫收了去,却把千钧重担压到我孤儿寡母身上,我这命就该这么苦?”

龙小虾闻言一呆:“这个我们恐怕帮不上什么忙,阎王爷我们也惹不起!”

那妇人面露一丝嘲讽,转回头不再理会二人……木云枫轻拍马股,边驱马缓缓而走边在龙小虾耳旁悄声道:“我看那夫人伤心过度,神志有些失常,咱们不要招惹她了……”

木云枫话音刚落,那妇人身后的少年突然有意无意地转回头,阴阴地扫了二人一眼,那眼光竟让龙小虾一阵心惊肉跳,身后的木云枫没有注意到那少年的眼光,却感到了龙小虾的异状,不由小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冷……”龙小虾随口敷衍道,心中暗想:木小子若要知道我龙小虾居然被一个比自己还小些的孩子吓了一跳,定会笑掉大牙……宴宾楼是金华名楼,接待的大都是达官富贾,除了偶尔打发门外乞讨的叫化子几个馒头,还从来没有招待过乞丐,所以当一个小乞儿大摇大摆地登上二楼雅座时,自然惹得众食客连连侧目……店小二脸上也是无可奈何的神情,只因那乞儿是跟一个富家公子一路,那公子虽然年纪不大,神情谦和,但阅人无数的小二从那公子眼中,看到了只有出身世家旺族才有的从容和自信……对这种人,就算他带个猪上楼吃饭,小二也不敢过问……“嘿嘿,还是衣着光鲜好啊!”忐忑不安地登上二楼,龙小虾连连叹息,“我要独自往里闯,就是兜里有钱也会被打了出去,跟着你昂首挺胸地进来,一向牛哄哄的小二屁也不敢放一个……”

木云枫找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笑道:“那你别作乞丐了,干脆作我的伴当或长随吧……”

“不行不行……”龙小虾头摇得像拨浪鼓,“你我本是兄弟,只能平等论交,再说我从懂事起就是乞丐,早已经惯了,突然要我改行我还真受不了……”

木云枫笑着正要答话,突见龙小虾盯着木云枫身后,蓦地睁大了双眼,神情即吃惊又欣喜,木云枫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身后一个锦衣少年独坐一桌,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眼中也有像龙小虾一样的惊喜和兴奋,雪白的脸颊一抹潮红艳如红霞,晶莹的眼珠似泛着粼粼波光……“怎么?你认识?”冲那锦衣少年礼貌地点点头,木云枫疑惑地转问龙小虾,心中暗自奇怪,那少年面熟得紧,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看他那打扮,好像也不该和龙小虾有多熟络……“认识,当然认识,你也认识!”龙小虾兴奋地应着,眼睛却不望木云枫,只冲那少年连连招手喊,“过来,快过来坐!”

那少年竟无视龙小虾的无礼,整整衣冠缓步过来,抱拳对木云枫和龙小虾笑道:“木家哥哥和龙家哥哥也在这里,真巧!”

声音如新莺出巢,说不出的悦耳动听,木云枫顿时恍然大悟,拍着脑门失声叫道:“原来是慕容姑娘,失礼失礼!请坐请坐!”

“我叫雪儿,”锦衣公子眼中闪过一丝嗔怪,转而又笑颜如花,调皮地笑道,“现在叫雪公子,大名雪容……”

锦衣公子竟然是在叶家庄见过的慕容雪,大出木云枫意料,也难怪龙小虾那么兴奋,刚坐下就连连追问:“你怎么会一个人出来?还这副打扮?”

慕容雪躲开龙小虾的眼光,只望着木云枫小声道:“我整天在家里关着,闷都闷死啦,好不容易有机会跟二叔出来办事,却又前呼后拥,跟家里实在没什么两样,所以就躲开二叔,一个人偷偷溜出来游玩一番,不想这么巧,竟在这儿和两位重逢,真是有缘呢……”

木云枫有些担心地搔搔头,小心地问:“你不怕家里着急吗?说不定慕容家已为你传下江湖贴,到处在找你了!”

慕容雪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调皮地笑道:“不会的,我留了信给二叔,二叔最疼我了,自然会替我隐瞒,不会告诉我爹爹,只要我赶在二叔回家前回去就成……”

酒菜陆续上来,龙小虾忙为三人斟上酒,举杯对慕容雪殷勤地笑道:“雪儿姑娘放心跟咱们一路游玩,咱们到时一定平平安安把你送回家……”

“那就、那就谢谢你们了……”慕容雪嘴里答应着,却没有理会举着杯的龙小虾,只瞟了木云枫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龙小虾尴尬地放下酒杯,心中突然泛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酸酸的让人难受,却又不知到底为什么难受……就在此时,楼下突然传来争吵声,渐渐由小变大,接着是桌椅翻覆、碗盏碎裂的声音,一个粗犷的嗓音盖过所有争吵透过楼板传来:“大家都是冲着那玩意儿来,分什么先来后到,塞外江南,肖老爷子,你马帮要瞧着俺不顺眼,就在这儿见过高低也成!”

跟着嘈杂声再起,一干人已冲出宴宾楼,就在楼前的空地上拔刀相向,只见十几个黑衣人把三个穿粗褂子的大汉围在中央,其中一个大汉豹头环眼,落腮胡根根如刺,砍刀舞得如一片雪团,大声呼喝的嗓音粗犷低沉,想来方才发话的就是他了……“嘿嘿,成老大,你在关外威风也就罢了,到了我们的地盘还如此嚣张,真不把我肖某人瞧在眼里!”一个黑衣老者阴阴地说着,把手中长鞭抖的如灵蛇乱舞,直卷向那落腮胡的大汉,和十几个黑衣人一齐围攻场中那三个北方口音的汉子……“好啊,使劲打!”临窗的龙小虾兴奋得直跺脚,“难得有这等精彩的武戏,一定要打出点水平来才行,只是十几个人打三个,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啊?最好一对一单挑才好……”

木云枫见黑衣人攻势如潮,也为那三个大汉捏了一把汗,却听慕容雪在身旁小声道:“那三人的刀法是比较罕见的长白风云刀,看领头那大汉的刀势,几乎已达到风云刀的最高境界,黑衣人人数虽众,只有那使逍遥鞭的老头还有几分火候,其他人武功繁杂,却无一精湛,大概不出百招,那大汉就能把黑衣人杀得七零八落……”

“是么,我却不信!”龙小虾突见慕容雪在木云枫身旁低语,心中那种酸酸的感觉又泛了起来,忍不住出言抬杠,“我看那三个大汉刀子舞得虽然好看,却敌不过黑衣人的车轮大战,这叫恶虎难敌群狼……”

木云枫望着场中的剧斗,见三个大汉虽暂不落败,却明显处于劣势,逃命自保或许不成问题,要说百招之内就能击败那马帮老者和众黑衣人,恐怕是不太可能,不禁点头附和道:“我看也是,恶虎难敌群狼……”

话音刚落,只见三个大汉身形突然一分,凶悍如虎入羊群,转瞬间就砍倒数人,那成老大更是把黑衣老者逼得连连倒退,手中鞭子已完全不成章法,眼看就要落败时,成老大却突然收刀后退,待那老者喘息数息才拱手道:“肖老爷子,你马帮跟咱们虽然没什么往来,却都是武林一脉,俺可不想因这没影子的事跟你们结仇,尤其你们向舵主俺老成也是仰慕得紧,看在他老人家的面上俺已手下留情,希望到此为止,你们也不要逼人太甚……”说完,大汉一挥手,带着两个同伴扬长而去,马帮众人只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竟不敢阻拦……木云枫惊异地望着慕容雪,忍不住赞道:“雪儿好犀利的眼光,竟能看出那大汉一直在示敌以弱,还能看出黑衣人跟他们的差距!”

慕容雪谦虚地笑笑道:“这没什么,天下的武功我基本上都识得,任何人只要一出手,我就能看出他武功的路数和修为的深浅……”

“这怎么可能?”木云枫一脸惊讶……要知道天下的武功成千上万,光名字恐怕就能写下几大本,寻常人若记下几百千个名字就足已惊世骇俗,若要对所有武功都熟悉到能看出深浅的程度,那该需要多大的精力和修为?更不用说每种武功都是各派的不传之谜,轻易不会示人……见木云枫不信,慕容雪略一犹豫才小声道:“我家有个琅琊阁,里面收罗了天下几乎所有的武功秘笈抄本和与武功有关的典故,每隔几年,那些抄本就要重新抄录一遍以防霉烂和虫蛀,这事一直是我在做,以我天生过目不忘的本领,早就把所有抄本都记在了心中,所以一见别人出手,多半能看出他的武功家数,修为深浅,甚至能看出他的优势和缺憾……虽然我武功并不高,但论武功上的见识,恐怕还没有人能和我相比,就连我爹爹也经常问我一些武功方面的问题……”

“吹牛!”见慕容雪和木云枫只顾低声交谈,把自己完全晾到一边,龙小虾忍不住出言讥讽……明知这样会惹人讨厌,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见龙小虾撇着嘴,脸上尽是不以为然的神色,慕容雪不禁涨红了脸:“好,你随便考问,我若答不上来,就承认我方才是在吹牛!”

龙小虾和解地笑道:“算了吧,要你亲口承认自己在吹牛,那多没面子……”

“不行!你若不考我,就要为方才的话道歉!”慕容雪红着脸不依不饶……龙小虾眼珠骨碌一转:“你承不承认吹牛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不如咱们豪赌一把,那还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