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赌?多少?”

“一两雪花纹银!”龙小虾豪气万丈地把木云枫给的那两碎银掏出来,猛地拍在桌上大声道,“只要是我知道的问题你若不知道,就是你输……”

“一……一两?”虽然在气头上,慕容雪还是忍俊不住,掏出一个一两的银镙子放到桌上,咬着嘴唇道,“好!天下的武功你随便问……”

龙小虾歪头想了想问:“小李飞刀该知道吧?”

“小李飞刀,刀长二寸六,重一两一,当年李寻欢大侠的独门兵刃,从未失手,有‘小李飞刀,例不虚发’之称,其手法是不传之密,只有李大侠的传人才知道……”慕容雪说完,又补了一句,“若我也不知道,那天下除了李大侠的传人,大概也不会有人知道了,莫非你还是李大侠的传人不成?”

“乖乖,果然厉害,”龙小虾惊讶地张大了嘴,不理会慕容雪的挖苦,摇头笑道,“可惜这些都不是我要问的,我只是想问,你可知道李大侠当年发飞刀时,为什么从来不用这两根手指?”

说着龙小虾竖起右手食指和中指,边摇晃边用挑衅的目光乜视着慕容雪……慕容雪疑惑地睁大眼,伸手比划了半晌,喃喃自问:“这怎么可能?世上决没有什么飞刀是不用中指和食指的,李大侠好像也不是左撇子……”

木云枫也伸手比划了一下几种发飞刀的动作,最后摇头道:“小虾你别胡闹了,什么暗器手法会不用最灵活的食指和中指?再说世间决无外传的小李飞刀的手法,你难道还知道不成?”

龙小虾得意洋洋地笑道:“我的问题我当然知道,要不要我告诉你们,我说出来雪儿姑娘可就输了噢!”

慕容雪又比划半晌,最后颓然道:“好,我不知道,你说吧!”

龙小虾拼命忍住笑,郑重其事地道:“李大侠发飞刀自然是用他自己的手指,要我龙小虾的手指何用?”说完一把抢过桌上的银子,捂住肚子哈哈大笑……慕容雪呆呆地楞了半晌,脸色渐渐从雪白变成粉红,从粉红变成通红,最后拍案而起,哑着嗓子大叫:“你耍赖!”说完眼圈一红,眼中竟盈满了泪水……木云枫也笑着连连摇头:“小虾你是在取巧,这问题跟武功可没什么关系,不算不算!”

见慕容雪眼中的泪珠就要滚落出来,龙小虾也慌了手脚,忙把银子放回桌上,连连作揖赔罪:“好好好,不算不算,咱们重新来过,这回我一定问武功方面的问题!”

直到慕容雪渐渐止了悲色,龙小虾又道:“老是由我问这对雪儿姑娘不公平,我只要一直问下去,总会有问题要把雪儿问倒,不如这样,我们一人问一个武功方面的问题,谁要答不上来就输,如何?”

慕容雪想了想:“好吧,就让你先问……”

龙小虾涎着脸笑道:“雪儿姑娘是出生武林世家的千金小姐,武功上的见识自然比我龙小虾这出身乡下的小乞丐高明了不知多少倍,若比着问武功方面的问题,就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一定是我输,那也不用比了,为公平起见,最好这样,我若被姑娘问倒,就输一两银子,姑娘若被我这小乞丐问倒,就输二两银子,如何?”

慕容雪歪头想了想:“嗯,这样也算公道,好吧,就依你!”说着又掏出一两银子,和方才那锭银子一并放到桌上……木云枫见龙小虾一脸怀笑,忙提醒道:“你小子,该不是又在耍什么鬼心眼吧?”

龙小虾不理会木云枫,转头对慕容雪笑道:“天下有什么武功即可以接住李寻欢的刀,挡住西门吹雪的剑,夹住东方不败的针,还能受得起萧锋萧大侠降龙十八掌全力一击?”

慕容雪闻言不禁张大了嘴:“世上有如此厉害的武功吗?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你输了……”龙小虾说着一把抢过慕容雪面前那两锭银子,大度地挥挥手,“好,现在该你问了……”

慕容雪脸色绯红,咬着牙赌气道:“好!你说!方才你说的是什么武功?”

龙小虾遗憾地摇摇头,声音透着股子说不出的惋惜:“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也输了,给!输你一两银子,一比一平,还要不要继续赌下去?”

望着龙小虾把一个银镙子放回自己面前,看着面前的银镙子转眼间由两个变成了一个,慕容雪楞了半晌才突然明白过来,不禁一跳而起,追着龙小虾大叫:“好你个小无赖,又在骗我的银子!”

龙小虾此时早已躲到木云枫背后,拉木云枫挡住自己,边躲边叫:“喂喂喂,大家都是江湖中人,拿出点风度来行不行?咱们不过是个平手,没必要恼羞成怒嘛!”

木云枫也笑着劝道:“算了算了,这小子一肚子稀奇古怪的下三滥伎俩,以后跟他打交道可得多个心眼才行……”

慕容雪愤愤地重新坐下,却听身后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这位公子,在下也冒昧问个问题,不知黄山青松剑法的缺点在哪里?如何才能击败它?”

慕容雪头也不会,没好气地道:“黄山青松剑法,一味求险求奇,不注重剑法的基础和根本,只需要不为其奇幻的招式所惑,以正胜奇,以力敌巧,就能轻松获胜……”

“那长白派的风云刀呢?”身后那声音赶紧又问……慕容雪好奇地回过头,看清身后是两个胖乎乎的大汉,二人长得一模一样,都是肥头大耳,开衫短褂,脸上堆起的肥肉使他们看起来总像在笑,面容和蔼恭谦,倒也不太讨厌……慕容雪踌躇了一下便道,“风云刀师法关外朔风暴雪,刀势惊天动地,连绵不绝,破绽甚少,只是刀势太过暴烈,所以最耗功力……只要避其锋芒,击其力衰,也能最终胜出……”

说到这,慕容雪注意到木云枫的眼色,蓦地省起这些都是别派不传之密,自己怎能随便对陌生人谈起!忙摆手道:“你们问这些干什么?不要再问,问我也不会再说!”

那二人脸上的恭谦此时已变成惊讶和佩服,见慕容雪转回头,二人忙绕到慕容雪面前,连连拱手作揖:“这位小公子、小先生,我家主人最是好客,在这江南一带也颇有名望,人称陆地神龙,最好结交能人异士,以小先生的聪明和才干,我家主人定会刻意结交,望小先生能随我们前去,就在城外不远!”

“不去不去!”慕容雪不耐烦地摆摆手,“我才不要认识什么神龙神虎,再说我也没空!”

那二人脸上满是遗憾,却偏又不知趣,依旧殷切地道:“没空没关系,我们可以等,等到你有空再给你引荐也成……”

二人说完不再言语,只静静地侍立在慕容雪身后……酒席间有这二人侍立一侧,除了龙小虾,木云枫与慕容雪一下子都没了胃口,只好匆忙叫老板结账,逃一样出得宴宾楼,不想那二人仍然一路跟来,被木云枫和慕容雪呵斥无数回也只笑嘻嘻地毫不退缩,木云枫拿二人实在无可奈何,总不能因为别人跟着自己就要打杀别人吧?最后还是龙小虾眼珠骨碌一转,笑着地迎上去道:“好,我们跟你去见那个什么陆地神虫,你们走前边带路吧!”

“真的?”二人大喜过望,直望着慕容雪追问,见慕容雪也点了点头,二人忙殷勤地跑前带路……此时天已擦黑,街上行人渐渐稀少,二人便放开大步穿街过巷,龙小虾三人跟在那二人身后,路上趁二人不备,突然钻入一小巷拔腿就跑,直跑出几条街三人才停下来,边喘息着边笑骂那二人的愚蠢,气息稍定后,木云枫才笑道:“我的千里雪还寄放在宴宾楼,天快黑尽,得赶紧去取来……”

慕容雪也道:“方才出来怕马撞了路人,所以我的包裹马匹也还留在宴宾楼,咱们今夜干脆就到宴宾楼歇息一晚,明日再往杭州游玩如何?”

木云枫和龙小虾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自然立刻同意……三人慢慢顺着原路往回走,直到明月初升时,才看到宴宾楼高高的屋瓴,此时宴宾楼已关门打烊,龙小虾直擂了半天门,才有小二嘟嘟囔囔地来开门,龙小虾和木云枫进去后,自然对小二解释了几句,待二人回头招呼慕容雪时,才突然发现慕容雪根本没有跟着进来……木云枫冲出大门,只见四下一片混沌,哪里有个人影?龙小虾也跟着出来,嘴里嘟囔着:“进门前她都还在我们身后,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该不是内急去了茅厕,好歹也该先吱一声啊……”

木云枫手扶剑柄,面色凝重“恐怕是有人趁咱们跟小二说话那一刻,在门外把雪儿掠了去,不然这乌天黑地的,雪儿会去哪里?”

龙小虾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一定是今日那两个胖子,算着我们要回这儿,埋伏在门外暗中出手……他奶奶个熊猫,我早就知道他们不是好人!咱们赶紧去找他们那个主人,叫什么陆地神龙的要人!”

木云枫也点头道:“想不到那两个胖子外表憨厚,竟会如此卑鄙,更想不到他们居然能在我身后悄无声息地把人掠走,就这份潜行隐踪的功夫,我就看走了眼呢!”

说着,木云枫返身进门,一把抓住不明所以的小二,厉声喝问:“说,那个陆地神龙是什么人物,那孪生兄弟又叫什么名字?”

月光清亮如水洗,将前面那座庄园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白纱,初更的梆子远远传来,在夜幕下显得颇有些幽远……木云枫伏在庄外的草丛中,正盘算着怎么去探一探这陆地神龙的老巢,身旁却传来龙小虾心急如焚的声音:“咱们快些闯进去啊,直接找那神虫要人,若不交出雪儿,咱们就放火扫了他这潜虫庄!晚了雪儿不知要吃什么苦头呢……”

木云枫苦笑道:“方才小二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这陆地神龙是江南黑道数一数二的人物,像什么马帮、排帮、盐帮、五花堂等好几个黑道小帮派,都尊他为总舵主,是为一方枭霸,这潜龙庄更是个黑道的总坛,不说咱们没凭没据,就算知道雪儿在他潜龙庄里,恐怕也奈何不了他……”

“怕什么怕,他有叶清风牛么?叶清风都被我们弄得像丧家犬一样,咱们还会怕他?”龙小虾大话说完,跟着话锋一转,“不过你说得也是,他们人多势众,咱们猛虎难敌群狼,还是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木云枫轻叹道:“见识过叶清风的武功,我哪还敢小觑天下英雄,想这些独霸一方的武林大豪,没一个会是浪得虚名之辈,咱们在他们面前,简直就像是无知小儿……”

龙小虾苦着脸道:“那怎么办?难道就算了不成?要不咱们去找慕容玄大侠,让他跟陆地神龙向千里要人,他老向再牛,总不敢得罪慕容世家吧?”

木云枫摇头道:“远水救不了近火,雪儿一女儿家,落到这等黑道人物手里,不知会出什么意外,今夜我无论如何也要去探一探,能把她悄悄带出来最好,不然也只好拼一拼了……”

龙小虾还想劝阻,木云枫已长身而起,拍拍龙小虾的肩头:“你留在这里,若天亮前我还没出来,你就赶紧去找慕容家的人……”

望着木云枫的身形像狸猫般穿过旷野,轻巧地翻进潜龙庄的高墙,龙小虾在心中暗暗祷告:观音菩萨、土地公公、四海龙王、玉皇大帝他娘,你们可一定要保佑木小子和雪儿平安啊!不然不要怪小爷今后对你们不敬,见一个尿一个!

轻盈地落入院中,木云枫极目四顾,只见四处灰蒙蒙不见一点灯火,除了渐渐过来的梆子声,看不到任何守卫或巡逻,甚至连声狗吠都没有,实在不像黑道一方霸主的巢穴……正犹豫着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办,那更夫已敲着梆子来到近前,木云枫立刻从暗处闪身而出,由后一下子把他抄入手中……“说!今天被你们掠来的那个女孩儿在哪里?”木云枫说完小心放开更夫的嘴,把剑锋贴到他脖子上,被冰凉的剑锋一激,更夫猛地挺直了脖子:“好、好汉饶命,小人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木云枫把手中剑紧了紧,厉声问:“就是天黑时分,被两个双胞胎兄弟,外号大傻二傻的掠来的那个小姑娘!”

“我、我真不知道!”更夫可怜巴巴道,看那模样不似作伪,木云枫心中犹豫,正不知该不该用点逼供的手段时,突听身后传来一个悠然的声音,平和自然得就像在跟老熟人打招呼:“问我吧,潜龙庄大小事务都是由在下打理……”

木云枫浑身一震,缓缓放开更夫,慢慢转回头,就见身后不远处,一白衣秀士负手而立,只见他三十出头,面容白净丰颐,身形挺拔俊秀,在朦胧月色下有飘然出尘之感……木云枫心中暗叹,想不到陆地神龙竟是如此人物!见对方神色如常,不愠不火,木云枫忙抱拳道:“小子冒昧,夜闯宝庄,实在是因为担心伙伴,如今见向先生如此风采,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了,不过我与伙伴分别多时,心中难免挂念,还望向先生让我与之一见才是……”

白衣秀士哑然一笑:“小兄弟是初入江湖吧?没弄清楚别人底细就敢乱闯,在下不过是这儿的总管,虽然只是总管,在下也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那个什么伙伴,在下全不知情,庄内也肯定没有!”

木云枫闻言暗惊,想不到对方仅是向千里手下一个总管,一个总管都如此了得,那陆地神龙该是怎样一个人物?尤其对方随便一句话,就把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直让人无从反驳,毕竟没有亲眼见到雪儿被掠,自己完全是凭猜测行事……正迟疑不定间,四下里隐约有人影无声地围上来,却又在数丈外停住,大概是等候白衣秀士的命令……“你走吧,以后不要再在深夜拜访别人了!”白衣秀士说着挥了挥手,声音透着点萧索……四下的黑影随着他的手势无声地退开,像来时一样,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下大出木云枫预料,心中一动,他立刻道:“小子夜闯宝庄,先生就这样轻易让我离开,我想只有一种解释……”

“心里有鬼,是吧?”白衣秀士无声一笑,“在下不过是见小兄弟初闯江湖,既没经验又莽撞冒失,不该是我们的对头或仇家,所以不想追究罢了……”

“何以见得?”木云枫忍不住问……白衣秀士笑道:“你闯进庄来,触动了几处暗藏的机关也不自知,更可笑的是绑架更夫,就像在大声告诉所有人你来了……你若是我们的敌人,倒也不值一虑,所以我才让你走……”

木云枫脸上一红,立刻明白更夫梆子声一断,岂不是在大喊“有人闯入”吗?至于机关什么的,直到现在也不知是如何发动,又是如何暗中通知对方的……看来这种不让闯入者觉察的机关,才是最高明的机关……虽然如此,木云枫还是不想就这么空手而回,略一犹豫,转开话头问:“贵庄有两位孪生高手,叫大傻二傻的吧?”

白衣秀士哑然失笑:“是有两个孪生兄弟,绰号大傻二傻,高手到不见得……”

“那好,让他们出来,我想问问他们把强请的客人藏哪儿去了……”

白衣秀士拂然不悦:“在下不追究你夜闯本庄之罪,你却不知好歹,还真当本庄无人么?”

木云枫哈哈一笑:“总算露出了马脚,若不是心中有鬼,就把那两个家伙给我叫出来!”

“好啊,不过得把你绑着去见他们!”白衣秀士说着拍拍手,无数黑影像幽灵一样又从暗处闪了出来,无声地扑向木云枫……见黑影来势凶猛,木云枫突然向白衣秀士冲去,长剑随身而动,剑影直把对方完全笼罩……以寡击众之下,只有闪电般拿下白衣秀士,才有与潜龙庄众人周旋的本钱……剑光闪烁中,白衣秀士脸上露出一丝惊异,大概是吃惊于木云枫剑势的迅捷……虽然如此,在木云枫剑影笼罩下,他还是能从容不迫,空手把木云枫的招数一一化解,虽然被逼得连连倒退,但木云枫的剑也无法伤到他一分,更不用说生擒活捉了……转眼间无数人影便围了上来,把木云枫困在中央,木云枫抵挡着众人的围攻,心中暗暗叹息:想不到自己连陆地神龙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要栽在这潜龙庄了……“闪开!看我兄弟的手段!”木云枫正感吃力,陡听一声大吼,两个身材高大胖子突然冲入战团,却又蓦地停手,瞪着木云枫大叫:“是你?你把那个无所不知的小先生藏哪儿去了?快交出来!”

说着二人张开蒲扇大的手掌,径自向木云枫抓来,木云枫早已看清对方就是今日酒楼里遇到的那两个孪生兄弟,立刻躲开对方手掌厉声问:“大傻二傻!你们邀请不成,就强掠了我的朋友,还要在这儿装疯卖傻?”

二人面面相觑,一个问:“装疯我知道,卖傻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傻也是可以卖的?”

另一个答道:“若是如此,就把咱们的傻全卖给他好了,免得别人老子咱们兄弟傻!”

“好耶!好耶!如此高明的主意,也只有我兄弟这等高明的人才想得出来!”二人鼓掌叫着,一个立刻转向木云枫:“把你身上的钱随便给我们一点,我们就把这傻全卖你了!”

“不妥不妥!”另一个大摇其头,“须知这傻也不是人人都有,可不能贱卖,至少要卖他个十两,不!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是不是少了点?或许三十两更好!”

二人犹在争论不休,陡听远处一声大喝:“两个傻瓜给我闭嘴,把人给我拿下再说!”

这一喝立刻收到奇效,二人立刻闭了嘴,四掌齐出,直向木云枫袭来,看其身形步伐,竟是一套双人合击的掌法,更难得的是二人心意相通,完全配合得天衣无缝……木云枫还剑抢功,身形在二人中穿梭游走,虽然一时不能取胜,却也不至于落败,但四周有无数黑衣人虎视眈眈,还有白衣秀士在一旁负手而立,更有方才那大喝之人,其中气之充沛,只怕功力不在白衣秀士之下……单单这白衣秀士,木云枫自问就没有把握必胜,而大傻二傻联手竟也是十分难缠……心中焦急,难免心浮气躁,信心全无……“好剑法!”只听方才那大喝之人已缓步过来,声音中透着天生的粗犷和豪迈,“可惜剑法虽好,却落在一浮躁之徒手里,不能完全发挥这剑法的精妙,实在可惜!”

木云枫还是忍不住反讥相辱:“有本事你来试试这强敌环侍的滋味!”

那人朗声一笑:“若没了信心,不如弃剑投降,既然要打,就该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不然就是侮辱了手中的剑,更是侮辱了这绝世的剑法!”

木云枫心中一凛,暗道:不错不错,就算毫无胜算,也不能少了必胜的信心,就算是输,也不能输得窝窝囊囊!想到这,立刻收勒心神,灵台渐至空明,手中的剑也渐如活物般灵动起来,就像是自己的心灵已与手中的剑完全相通……这一来立刻收到奇效,渐渐把大傻二傻逼得手忙脚乱起来……“啊!”大傻二傻突然齐声惊呼,一个是因剑锋划破了胸衣,另一个则是因心意相通发出的惊叫,二人若不是被人猛地拉开,恐怕剑锋就不仅仅只划破衣衫了……“好剑法!”随着对面一声赞叹,木云枫收剑而立,只见对面一个身量高大、面色紫膛的彪形大汉正把大傻二傻放下来,大傻二傻身材已算高大肥壮了,可在那大汉手中就如小鸡般轻盈……“这等剑法必是出自名师之手,敢问小兄弟师承来历?”大汉盯着木云枫,眼中闪烁着逼人的厉芒……木云枫昂头迎着那大汉的眼光,二人眼光在空中一碰,木云枫立刻就知道,这才是陆地神龙,只有独霸一方的黑道枭雄,才有这等与生俱来的迫人气势……“向舵主客气了,”木云枫朗声道,“既然在下根本不在向舵主眼里,向舵主又何必把我的师承放在心上?”

向千里一愣,立刻明白自己只问对方师承而不问对方字号,那是无意间流露出自己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尊重的只是他的剑法而已……没想到对方有与年龄不相称的敏锐,立刻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他哈哈一笑:“小兄弟小小年纪,剑法竟如此了得,向某岂敢小觑,向某嗜武如命,在如此精湛的剑法面前难免手痒,就和小兄弟玩几招如何?”

只看向千里举重若轻地拉开大傻二傻的手法,木云枫就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对手,但在向千里迫人气势下,心中反燃起熊熊战意,竟像完全忘了到此的目的,迎着向千里炽人的目光昂然道:“好!能得向舵主的指点,那是晚辈的福气!”

向千里好像也忘了问木云枫到此的目的,甩开身上的披风,傲然道:“咱们就以十招为限,无论胜负,向某都会恭送小兄弟离开……”

木云枫心中一凛,没想到向千里居然狂言要在十招之内击败自己,这反激起了他心中熊熊斗志,长剑遥指向千里:“好!晚辈就向向舵主讨教十招!”

二人身形凝立,气势瞬间相撞,场中凭空生出一股肃杀之意,边上众人不禁慢慢后退,只有那白衣秀士上前两步,欲言又止,似乎想出言阻止,却又像不敢……“滚开!”向千里对白衣秀士冷喝一声……木云枫趁他吐气开声这一瞬突然出手了,只见场中蓦地闪出万道寒光,转眼既把向千里身形完全笼罩,剑光中心,向千里一声长笑,一掌横扫,万道剑光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见向千里一出手就破掉自己突然抢攻的一招,木云枫心中也忍不住暗赞一声好,身形顺着掌势滑开两步,跟着长剑斜挑,轻盈如乳燕归巢,闪烁不定地罩向向千里胸前数处致命要害,不想对方只横跨一步,一掌斜切,木云枫这一剑立刻就变成把自己的手往对方的掌上凑去……无奈收剑变招,向千里却也不趁势反击,木云枫才得以连攻九招,九招抢攻,也仅把向千里逼退三步,就在第九招巧巧使完那一瞬,向千里突然一声长啸,一掌迅如奔雷,径取木云枫胸膛,这一掌掌势笼罩丈旬空间,对木云枫来说竟是挡无可挡,闪无处闪,眼看败局已定,木云枫想也没想,一剑厉啸而出,义无返顾、一往无前地迎了上去,竟是同归之局……这一剑与木云枫剑法路数全然不同,大出向千里预料,百忙中唯有侧身闪避,不想这一剑不留任何后路与变化,无形间把这一剑的速度发挥到极至,任何人仓卒间也不能轻易躲开,也只有向千里,把全力直拍的掌硬生生改为横扫,总算把剑锋荡开了几寸,只见那剑锋贴着肌肤穿衣而过,冰凉的剑锋直把向千里惊出了一身冷汗……“你这是什么剑法?我若不变招早震碎你五脏六腑!”向千里气愤地问……木云枫傲然道:“那你也会被这一剑对穿而过!”

向千里一愣,哈哈笑道:“我没有你这股拼命的狠劲,十招之内竟只能是个平手,好!你走吧,不过希望走前把你的姓名相告,也让我能结识一位少年英雄……”

木云枫摇头道:“我不会就这么走,你若不交出雪儿姑娘,就算我木云枫奈何不了你,总有慕容世家的人要找你算账!”

“木云枫?你就是揭破叶清风嘴脸的木云枫?”向千里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微微点头道,“难怪难怪!那个什么姑娘是怎么回事?跟慕容家又有什么关系?”

木云枫见他的神情不似作伪,便把大傻二傻酒楼请客,被自己和雪儿甩掉后,雪儿在酒店外被劫走的经过详细道来,向千里越听脸色越沉,最后把眼光冷冷地转向大傻和二傻,大傻二傻忙连连摇头,却紧闭着嘴一言不发……“说!到底是这么回事?”向千里说完,大傻二傻才张开嘴,连喘了几大口气才道:“我们不过是看主人这几天为战胜对手茶饭不思,想帮你找个无所不知的军师罢了,只是那小公子不愿意来,偷偷跑掉了,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我们更没有劫他,况且他是个小公子,不是什么小姑娘,别什么小猫小狗不见了也都赖我们头上!”

“闭嘴!”向千里对大傻二傻一声厉喝,二人立刻乖乖地闭了嘴,向千里转头对木云枫道,“我这两个兄弟虽然说话颠三倒四,脑筋也不太灵光,却决不会说谎,他们说没有劫慕容姑娘,那就一定没有,我这么说不知你信也不信?”

木云枫望望大傻二傻,又望望向千里,最后颓然道:“我信!”

向千里哈哈一笑:“你我初次见面,你就这么相信我?”

木云枫叹道:“有时候相信一个人只需一眼就够了,我倒是真希望你在说谎,不然毫无线索,我到哪里去找雪儿?”

向千里笑着拍拍木云枫肩头:“小兄弟不必担心,既然慕容家的姑娘在我的地头失踪了,咱们自然要尽力把她找回来,倒不是怕慕容世家找我们的麻烦,只是这等抢男劫女的事,向某一向深恶痛绝,如今天色将明,不如就在我潜龙庄歇息片刻,跟向某详细谈谈当时的情形,咱们再从长计议!”

“总舵主……”白衣秀士正要插话,却已被向千里挥手打断,向千里也不理会欲言又止的白衣秀士,只对木云枫道:“白总管人称白衣诸葛,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婆婆妈妈的,不用理会!”

木云枫看看天色,突然道:“不好,我还有个兄弟在外面,如果我天明不出去,他恐怕要去找慕容家的人了!”

“是龙小虾吧?”向千里呵呵一笑,“你二人揭穿叶清风嘴脸,火烧叶家庄的事早已传遍了江南,我早就想认识呢,不过你们千万手下留情,别把我潜龙庄也给烧了!”

三、偷令

黎明时分,龙小虾被潜龙庄几个庄丁带进来时,心中一直忐忑不安,待见到木云枫和向千里据席对坐、把酒言欢时,那颗悬着的心才完全放了下来……由木云枫引见后,龙小虾忙笑嘻嘻地对向千里抱拳见礼,心中却在恼恨这厮害他在外面担心了半夜,心中恼恨,口中便道:“见过陆地神虫向舵主!向舵主这绰号可威风得紧呢!”

那“神虫”二字说得极为含混,向千里也没留意,只笑着招呼:“来来来,坐下说话!”

龙小虾受宠若惊地入席坐下,心中暗道:他奶奶个熊猫,做神虫也这般高兴?这神虫看起来也不是那么讨厌,可惜小爷叫神虫已经叫惯了,再改不过来……龙小虾刚坐定,木云枫接着方才的话问:“雪儿失踪的细节我已详告,不知向舵主心中可有什么线索?”

向千里微微叹道:“若在平时,我还能根据附近出没的江湖人物猜到点端逸,如今这江南地界鱼龙混杂,高手如云,就我所知,能从小兄弟身后悄没声息把人掠走的就不下五人,按理以这五人的身份,都不会干这等下作的勾当,不过现在却又不好说了?”

“哦?这是为何?”木云枫忍不住问……向千里摇头叹道:“还不都是因为神木令!”

“神木令?那是什么玩意儿?”木云枫皱眉问……龙小虾立刻强作解人:“一定是祠堂里供的先人板板!我以前就听人说那是神木,不能随便动的!”

向千里哑然失笑:"这事早在江南传了开去,却也不是什么秘密……要说神木令,就得先说雄霸滇西的端木世家,百年前端木世家也是中原大户,无意间得罪了当时势力最盛的天魔教,差点遭到灭族之灾……是当时的中原第一名侠苏逸飞仗义出手,才保得端木一族避祸滇西……当年苏三公子以一柄无影风威震天下,更兼出身江南第一世家,天魔教也不敢过分相逼……当时端木世家为感谢苏逸飞挽救端木合族之恩,便把代表宗主身份的传家之宝神木令送给了苏逸飞,并誓言,将来无论是谁,只要持神木令上端木世家,无论他有什么要求,端木世家都要竭尽合族之力为他办到!

“当时的端木一族自保尚且不及,以苏逸飞之能,自然不会把这神木令放在心上……不想百年之后,端木一族在滇西蛮夷之地,经百年经营,竟发展成联合苗、彝、侗、羌、土、傣、壮等蛮人的一大势力,各族土司皆奉端木世家为主,端木一族如今俨然是一方土皇帝,能轻易调集数万蛮族武士,势力直逼中原……而当年的江南第一世家,自苏逸飞过世后就一直衰落下来,人丁也日渐稀落,后人中也再无苏逸飞那样的人物,不仅如此,最近更传言要拍卖先人留下的神木令,因此引得各路黑道势力齐聚金华,若能得到神木令,就如得到端木世家这一大强援,就算想称霸江南也不是不可能……”

木云枫听得目瞪口呆,龙小虾却连连摇头:“神木令既然那么神奇,苏家的后人干嘛要卖?完全可以拿着神木令上云南去当土皇帝,甚至要端木家调集蛮兵到中原来为他打天下,当中原的皇帝……再说了,难道不可以伪造一个神木令上端木家,现在连官府的大印都能伪造出来,区区一个神木令算得了什么?”

向千里摇头解释道:“这神木令本身就是一宝,是万年乔木所生的树疙瘩,因天地翻覆被埋入数百丈深的地底,被地火烘烤烧焚,最后炼成黑黢黢一段木精,既能像木头一般入水不沉,又坚硬到刀剑不伤,所以才称神木……由于世上树疙瘩决无重样,所以世上也决没有一模一样的神木,因此神木令是伪造不来的……”至于苏家为何要卖神木令,我想一来是怕冒险,此去云南千山万水,谁敢保证路上不会出事?就算到了云南,端木家会不会把先人百年前的誓言放在心上也难说得很……打发些钱财银两还好,若翻脸无情,暗中夺回神木令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二来听说苏家后人就只剩下个寡母带着个十几岁大的孩子,并无什么江湖野心,只想求得一大笔钱财安渡余生,就近拍卖当然是最方便的办法……三来怕怀璧其罪,既然无实力保有神木令,那神木令在手中反而会引祸上身,神木令的典故原只有端木和苏家各自的宗主才知晓,但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不是?"

龙小虾大摇其头:“既然怕端木家不会信守当年誓言,这神木令争来又有何用?”

向千里笑道:“神木令在寻常人手里是没什么用,不过到了有实力的江湖人手里,那就价值无穷……就算端木世家不会无条件地履行先祖的诺言,只要用江湖信誉来挤兑,以武林世家对信誉的看重,仍可以逼它有条件地履行誓言,即便不向端木世家提任何要求,手握神木令,也像手握端木世家这个强援一样,没人敢轻易冒犯……”

向千里叹道:“原本是如此,只是除了金银之外,许多人拿出的也是无价之宝,比如漕帮龙舵主,拿来的是千年人形老参精;东海飞龙帮古帮主,拿来的是鹅蛋大的夜明珠;还有琅琊山的飞天灵狐秦旭,拿来的是大内失落多年的九龙杯……其价值都远超过苏家规定的十万两银子的起拍价,又无法估算其实际价值,想来诸人会各不相让,最后少不了要以武功高低决出胜负,除了财物外,谁能力压群雄,才能夺得神木令……”

龙小虾鼓掌笑道:“难怪你那两个手下要向雪儿打听别人的武功弱点,还强邀雪儿上潜龙庄做客,原来是想让雪儿助你力压群雄,夺神木令称霸江湖啊!”

向千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叹息道:“向某本无此意,更没妄想过称霸江湖……只是听江湖传言,参加角逐的江南黑道各路人马,想借神木令结盟,欲推举夺得神木令者为江南黑道总盟主……你们也知道,江南一些小帮派,像贩运私货的马帮,贩私盐的盐帮,水上讨生活的排帮,经营青楼赌寨的五花堂等,一向都尊我为总舵主……如果像漕帮、飞龙帮、琅琊寨这些江南黑道势力真结盟,再加有端木世家这个大靠山,我手下这帮兄弟就没法讨生活了……没奈何只好去博一博,能夺下神木令最好,不然也要让他们结盟不成……要知道江湖上生存,从来是靠实力说话,别人势力大增,咱们就要活不下去……”

木云枫若有所悟地微微颔首:“不知除了江南黑道,还有哪些势力参与?”

向千里想了想:“白道人物大多自重身份,也不屑于借重外人的帮助,多半不会参与,而拍卖神木令的消息刚传出不久,好像也只有江南各堂口才听说,大概就只有江南黑道势力参与吧……”

木云枫犹豫道:“我们可不可以设想,掠走雪儿的人也存了和大傻二傻一样的心思,想借雪儿之助力压群雄?”

向千里不以为然地摇头笑道:“那他就和大傻二傻一样了,我怎么都不相信一个小姑娘会有什么帮助,哪怕她对天下武功都有所了解,要知道武功可不是指点一下就能提高的,尤其对真正的高手来说……”

“向舵主这话说得不错,”龙小虾立刻鼓掌附和,“比如我龙小虾,再怎么指点大概也还是比不上向舵主……”

木云枫哑然失笑,转问向千里:“不知这神木令什么时候拍卖?在哪里拍卖?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雪儿如果没有别的线索,只好去那儿撞撞运气……”

“没问题!”向千里立刻点头,“我一面着手下打探慕容姑娘下落,一面准备神木拍卖,至于地点尚未确定,只等苏家的通知,到时你们可以扮作我的随从前往……”

“好!一言为定!”木云枫当即与向千里约定了汇合的时间和地点……从潜龙庄出来时,天色已是大亮,四野一片清明,看样子是个难得的艳阳天……二人顺着官道往回走,龙小虾心有不甘地问:“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就这么算了不成?”

木云枫想想道:“咱们先回宴宾楼,看看能不能再找到点线索,不然只有等向千里的消息,以向千里在本地的能耐,或许能给咱们一个惊喜……”

龙小虾回头望望远处巍峨的潜龙庄,突然问木云枫:“你随便就相信了那神虫的话?他要骗我们咋办?说不定雪儿就藏在他的庄子里……”

木云枫毫不迟疑地道:“他没必要骗我们,不然完全可以把我们扣起来,甚至杀了灭口,要知道对这等黑道人物来说,杀个把人实在不算什么……以我对他的印象,向千里虽出身黑道,仍不失为光明磊落的汉子,实在无法把他和暗里掠人的宵小联系起来……”

“那可不见得,”龙小虾不以为然地小声嘟囔道,“我看这神虫也没什么特别,也就比别的虫子个头大点罢了……”

江南的早晨通常被薄雾笼罩,今日却清亮如新浴的少女,馨香中带有天生的妩媚,这样的早晨顺着蜿蜒的官道漫步,本该神清气爽,一切烦恼忧愁都随风飘散才是,就像道上卖菜的老农、早起的小贩都挑着担子,推着小车,兴高采烈地往城里赶去,希望在日出前能把新鲜的蔬菜送到集市,卖个比较满意的价钱,幸福与烦恼于他们来说,或许仅仅是那毫厘之利,寥寥铜钿……相比他们的勃勃兴致,两个少年更显垂头丧气委靡不振,龙小虾忧心如焚毫无掩饰,木云枫则神情木然心事重重,以至那辚辚的马车声直到身后三尺才注意到……“让让!请让让!”马车在并不宽阔却又曲折蜿蜒的官道上中速行进,从木云枫与龙小虾身边一掠而过,车夫的马鞭灵动地调控着拉车的骏马,虽然路上小贩的担子推车不断,马车却在那车夫高超架技的调弄下,在人丛中轻快灵活地穿行,带起的尘土立刻惹来一片骂声……前面一个推车的小贩在马车辚辚的催逼声中像一下子失了神,摇摇晃晃地把独轮车歪到了官道中央,这下事出突然,车夫忙死命收勒缰绳,那马嘶叫着人立而起,躲开了摔倒的小贩,却踏坏了那辆独轮车……“撞人了!马车撞人了!”立刻有人鼓噪起来,透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兴奋……跟着不少人围上了马车,就连肩上的担子也顾不得了……“对不起对不起!”车夫连连道歉,看他模样已在六十开外,实不该再作车夫,只是枯萎的脸上并无一丝老年人固有的慵倦,尤其那双眼睛,更如鹰眸一般锐利……“对不起就算了?”小贩躺在马车前不依不饶,车夫见状颇有些不耐,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扔了过去,对小贩喝道:“拿上银子赶紧让开,别挡我们的道……”

银子大约一两以上,赔那小贩的推车是绰绰有余……小贩捡起银子,却并不立刻起身,仍拦在路中央愤愤地质问:“有钱就了不起么?就可以随便撞人?”

车夫枯萎的老脸上闪过一丝怒容,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那你想怎样?”

小贩望望车夫身后紧闭的车厢,不阴不阳地道:“至少你的主人该下车跟大爷道个歉才是啊!”

“混账!”呼喝声中,车夫神情一变,手一抖,手中长鞭打着圈便卷向小贩,那小贩突然一缩头,一个赖驴打滚躲过一旁,口中高叫:“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周围的小贩菜农也跟着鼓噪起来,车夫扬起长鞭,凭空甩出一声鞭啸,正想快马加鞭闯过去,只听车帘紧闭的车厢中传出一声软腻腻的甜音:“算了,多赔些银两就是,不必跟他一般见识……”话音刚落,窗帘就撩起一角,一只俏生生的手儿探了出来,状若兰花的指尖上托着一锭光灿灿的银子,看模样该在十两之数……车夫忙双手接过,远远扔给那小贩,跟着长鞭挥出,卷起拦在路中央的小车,轻轻一带便摔在了路旁……“谁要你的银子!”那小贩突然把银子猛地掷向那车夫,拦在路中央高叫,“车中的主儿不下来给我赔个罪,今天你们就别想从这儿过去!”

一旁有不少人也跟着鼓噪起来,有几个还扔下担子,操起了扁担,做出一副群殴的模样,一个瘦小的汉子趁这当儿悄悄溜到车后,探手就要去揭那车帘,不想一条鞭影无声飞来,精准地抽在那汉子的手腕上,直痛得他甩手跳脚退出老远……“他奶奶个熊猫!这帮家伙太欺负人了,咱们快上去帮忙!”龙小虾说着就上前,却见木云枫没有跟上的意思,他赶紧停步,瞪着木云枫问,“你怎么不上?你没看出他们那些人根本就不像是什么小贩吗?”

木云枫若有所思地望着那车夫:“这车夫的手法高明得很呢,用不着咱们帮忙……”

话音刚落,就见车夫的长鞭像飞天灵蛇,呼啸盘旋在马车周围,不仅完全护住了马车,还把那帮小贩抽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七八个冲在前头的小贩显然都不是真正的小贩,真正的小贩都护着自己的担子躲得远远的,没人敢走近一步……车夫还在挥鞭追着那几个小贩,却听车中那软腻腻的声音再次响起:“算了,咱们赶路要紧……”

车夫立刻摔出一个炸鞭,那马应声放开四蹄,转眼间便奔出数丈,就在此时,一道人影突然从人丛中飞射而出,身形迅疾如灵狐,几个起伏便追上马车,跟着一个凌空虚步登上车尾,打斜里闪电般掠来的长鞭竟被他一个小巧的空翻躲开,然后他伸手便去揭那车帘……车帘刚揭起一角,那人突然一声惊呼,猛地倒掠下马车,脸上神情惊骇莫名,低头望着自己的前胸发愣,只见胸前衣衫上,一道裂缝从脖子一直破到肚脐,却没有伤到一丝皮肉……木云枫眉梢一跳,望着远去的车夫那凌空挥鞭的手腕,情不自禁地赞道:“好精妙的鞭法!好精准的眼神!”

“你注意到没有?”龙小虾也若有所思地望着那远去的马车,“车中那个声音好像有些耳熟呢!”

木云枫方才只留意着那车夫神出鬼没的长鞭,经龙小虾这一提醒,不禁浑身一震……二人缓缓转头对望,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样的答案,不禁同声道:“是她!”

马车早已消失在官道尽头,远方,金华青灰色的城廓在明媚的朝阳下呈现出一抹淡淡的猩红……小小的金华城一下子热闹起来,漫步长街你会发觉多了许多携带各种兵刃的江湖人,如果仔细些你还会发现,这些江湖人凭着五颜六色的穿着分成泾渭分明的几大帮,让平静的金华城凭空生出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木云枫和龙小虾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午后的阳光更见明媚,二人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本希望一觉醒来能冷不丁生出个好主意找到雪儿,可来到大街上才发觉,心中还是像大街上的人流一样漫无头绪……“我到有个主意,”龙小虾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掠走雪儿的家伙还不就是想要神木令么?咱们何不想法在拍卖之前夺下神木令,然后用神木令去换雪儿回来……”

“这到真是个好主意,”木云枫没好气地道,“不说咱们根本不知道神木令在哪里,就算知道又如何?恐怕存了这种心思的黑道人物不在少数,若能轻易夺下,恐怕神木令也早被人夺走了,还轮得到咱们?再说了,别人孤儿寡母就靠这神木令换点钱,咱们怎忍心去巧取豪夺?”

龙小虾嘿嘿一笑:“这到不成问题,想那掠走雪儿的家伙也不在乎花点钱,只要咱们有神木令,除雪儿外,咱们可以多要一笔钱给苏家那孤儿寡母,反正不亏待他们就是……要这你都还觉得不好意思,咱们也可以找出雪儿后把神木令还给苏家人就是,至于神木令的下落,我到有点点线索?”

木云枫满脸疑惑地问:“你有线索?你会有什么线索?”

“你想啊!”龙小虾悠然道,“咱们那日在路上遇到的妇人夫家不也姓苏?刚好又死了丈夫,正合了孤儿寡母的条件,看她丈夫那坟的规模也该是一方大户,如今又在这当儿赶到金华,说不定她就是神木令的主儿……”

木云枫一怔:“你这联想也太丰富了吧?敢情所有的巧事都让咱们碰上了?就算那妇人是江南苏家遗孀,咱们也没办法证实……另外,这金华说大不大,可也够得咱们找,就算咱们撞大运找到了,凭那车夫的本事也不是咱们能对付得了,还不说那马车中尚隐有一个罕见的高手,只一招就逼退了那个轻功超绝的小贩……”

“我说大哥,你跟了我这么久怎么始终不能开窍?看来你姓得一点没错,真是个榆木疙瘩,”龙小虾连连摇头,“要证实其实很简单,我记得那妇人的丈夫叫苏桓,想苏家也是江南大户,只需找当地人打探一下就知道是不是正主……若正是我们要找的人,强抢不行咱们不能去偷?至于找那妇人完全可以包在我身上,咱们乞丐对有钱人最为留意了,那可关系到我们的生活,看那马车的精致豪华模样也不是日日都能见到,只需找我的同行打听打听,定能找到她……”

木云枫见龙小虾越说越有理,终于点头道:“好吧,死马当做活马医,我去了解刚去世的苏桓是不是苏家后人,你去找乞丐打探那妇人的下落!”

二人当即约定分头行动,天黑前会合,商量完毕,木云枫正要和龙小虾分手,龙小虾却笑嘻嘻地道:“我说大哥,打探消息可不能空手而去,要知道我那些同行可都是些认钱不认人的家伙呢……”

木云枫想想也是,便问:“需要多少?”

“怎么说也得二三十两吧……”龙小虾狡黠地笑道……“二三十两!那可是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啊!”木云枫忍不住惊呼,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把银子如数交给了龙小虾,望着他一溜烟跑远背影,木云枫连连摇头叹息,“真是个没救的小财迷!”

悦来客栈是金华一家比较偏僻的客栈,算不上多豪华,房价却一点不低,只有特别喜欢清静而又不怎么在乎钱财的客人,才会成为它不多的房客……隐在悦来客栈后面不远的那棵千年榆树上,正好把整个客栈尽收眼底,望着终于乌黑一片的客房,木云枫犹豫着小声道:“我总觉得咱们这样做太不地道,好像偷鸡摸狗的小毛贼一样……”

“不是好像,根本就是!”龙小虾没好气地道,“我说大哥,为了找到雪儿,咱们做回小毛贼又如何?反正也不是存心要她的神木令,找回雪儿后还她就是了……我费了老大的劲才打听到她住在这悦来客栈,包下了整个后院……你也费了偌大的功夫才查到她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可千万别说咱们什么也不干就这么回去啊……”

木云枫还是有些为难:“一想到她们孤儿寡母的我就不忍心下手,再说我也从来没作过贼,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偷,我看还是算了吧……”

“算了?”龙小虾定定地瞪着木云枫,直把木云枫瞪得颇不自在……龙小虾才大度地拍拍手,“算了就算了,你回去睡觉就是……只可惜雪儿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眼睁睁看着她在恶人手里受尽折磨,自己却还能心安理得去睡觉……反正我龙小虾是做不出来,怎么也要去试试,就算根本没一点机会,被人抓住打个半死那也没什么!”

木云枫的脸色蓦地变得通红,看着龙小虾磨磨蹭蹭地溜下榆树,慢慢向悦来客栈摸去,他终于忍不住从榆树上一跃而下,拦在龙小虾道:“你等在这儿,我去去就来!”说完,灵猫般向悦来客栈摸去……龙小虾望着木云枫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诡计得逞后的偷笑:“这榆木疙瘩这么好骗,真以为我龙小虾会去冒险啊?”

重新爬上榆树,望着悦来客栈黑黢黢如怪兽般的屋宇,龙小虾心中不禁又担忧起来:木小子从来没做过贼,只怕多半要失手,我用激将法将他诓了去,若有什么意外我怎能安心?嗨!不过是做回小毛贼,最多被人狠揍一顿,大不了再扭送到官府,关上十天八天也就出来了,却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我不再算计他就是……这么想着,心中略略平静了些……却说木云枫飞身上得客栈的后墙,望着朦朦胧胧的客栈后院踌躇片刻,掏出一方锦帕系在脸上,遮住口鼻,只留眉眼在外,收拾停当后才跃入院中……刚落足院内,陡听一声苍劲的厉喝:“什么人!报上名来!”

木云枫心中大骇,正欲返身翻墙逃走,突见一黑影从对面二楼窗口滚了出来,跟着又凌空弹起,刚要弹上高墙,却又狼狈地摔了下来,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拉住……“想走?没那么容易!”一条高瘦的黑影随声而出,从二楼飞身而下,威风凛凛立在院中,借着朦胧月光,依稀可见是一个花甲老人,正是日间见过的车夫,只见他手握一条和暗夜同色的长鞭,长鞭的鞭梢正缠在地上那黑影脚腕之上……“鞭神!”只听摔倒在地的黑衣人一声颤呼,跟着一个倒翻,刚脱出长鞭纠缠,正要跃上高墙,长鞭已追击而来,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黑衣人那黑巾紧裹的脸上蓦地显出一条血痕……“哼!既知是老夫,更是留你不得!”那老者一声冷哼,手腕一抖,长鞭打着旋直套向黑衣人的脖子……听到那黑衣人和老者的寥寥数言,缩在墙角阴暗处的木云枫浑身巨震,最近几十年被尊为刀神剑神的不可胜数,但被尊为鞭神的只有一人,鞭神风无痕!那是三十年前就名满天下的人物,只是十多年前就消失江湖,想不到竟隐身江南苏家,做了苏家一个毫不起眼的下人……木云枫隐在暗处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鞭神,只见月色下的他不怒自威,手中长鞭矫若云龙,直把那黑衣人逼得东躲西藏,毫无还手之力,仅凭巧妙的步伐身形四处躲闪……见二人激战正酣,木云枫心中一动,立刻沿着墙根阴影溜到对面楼下,趁二人不备翻进二楼窗口……刚落足屋里,一道凌厉无匹的寒光已当胸袭来,这寒光的速度气势乃木云枫平身仅见,不禁大骇,幸亏窗外朦胧月色反射了那一点反光,使木云枫能提前往旁躲闪,饶是如此,胸前衣襟仍为那寒光所破……屏息靠墙而立,木云枫只觉浑身冷汗淋漓,紧握曾经给予自己无穷信心的宝剑,还是感到没有一丝安全感……借着窗外月光,依稀可见对面一人仗剑闲闲而立,并不趁势出手,只冷冷盯着木云枫,那眼光在夜色中竟精光四射,让人不敢逼视……令人意外的是,那人也像木云枫一样,蒙有一方黑巾,完全遮住了面容口鼻,木云枫突然发觉,这人的眼睛竟有几分熟悉……见对方和自己一样见不得人,木云枫稍稍定下心来,勉强收勒心神,缓缓抬起长剑,摆出一个最严密的守势,以抵御对方那无形的压力……只听对方鼻子里轻哼一声,长剑突如漫天花雨向木云枫凌空罩过来,那绵密森寒的剑网,完全不是木云枫所能抵挡,几乎不经大脑,木云枫突然一剑电闪而出,完全不理会向自己笼罩过来的剑网,长剑径奔对方胸膛而去……那人“咦”了一声,猛然顿住身形,漫天剑雨立刻烟消云散,此时木云枫的剑离那人的胸膛已不足一尺,而对方的剑却撇在外门,根本来不及收剑抵挡,就算躲闪都已不及,不想他只微微移动剑柄,竟于决无可能的境地,以剑柄后的剑托无巧不巧地抵住了木云枫闪电流星般的剑尖……只听“丁”一声轻响,木云枫浑身巨震,胸口如遭重锤,心中气血翻滚,鲜血差点喷然而出……那人也颇不好受,不得不退开两步以化去那巨大的冲力,几乎毫无停顿,那人又电射而来,一剑斩向木云枫头顶,这一剑并不见如何迅猛精妙,但浑身几欲脱力的木云枫,只有眼睁睁看着那剑锋望自己头顶劈落,唯一能作的只是侧头躲开头顶要害,任那一剑斩在自己肩头……本以为再无幸免,不想那一剑落下后突然变成了拍,击得木云枫肩头一震,长剑差点拿捏不住,跟着耳边响起一个低哑的声音:“饶你一次,下回定斩不赦!”

木云枫倒退几步,呆呆地望着对方收剑而立,眼光烁烁地盯着自己……半晌木云枫才明白自己已从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回来,草草冲对方一拱手,不敢再作逗留,慌忙从窗口跃下,狼狈而逃……刚落入院中,陡听耳旁风声呼啸,一条无影长鞭已当头卷来,木云枫忙就地一滚,和身躲开,匆忙间发现,先前那黑衣人被长鞭缠住,完全脱身不得,正四处狼狈躲闪,刚好有木云枫突然落下来,正好替他分担了压力,赶忙向墙外掠去,不想刚跃上高墙,却又被长鞭生生逼了回来……木云枫打起精神,和那黑衣人一起挥剑抵挡长鞭如影如随的袭击,心中暗暗叫苦,想不到刚逃出鬼门关,又落入阎王殿……本来木云枫若与那黑衣人联手,也未必就落下风,但二人胆气早已被夺,都存着逃跑的心思,完全无心对敌,以至被长鞭逼得毫无还手之力,更难脱身……“不好了,神木令丢了!神木令丢了!”客栈前面突然有人大喊,跟着后院墙外又一个声音响起,“神木令在这里!神木令在这里!”

铺天盖地的鞭影突然消失,木云枫浑身一松,只见那老者并不去追赶外面的声音,却只飞身射向二楼,转眼消失在二楼的黑暗中……木云枫忙跃出墙外,刚落足实地,一个黑影突然从暗处闪了出来,木云枫一惊,想快步闪开都已无力,被那黑影一把抓住,跟着听到龙小虾惶急的声音:“快跑!”

二人逃出老远才敢停下来,此时木云枫才发现,自己浑身早已大汗淋漓如同水洗……“我不该让你去的!”龙小虾紧紧拉着木云枫的手,脸上满是愧疚……木云枫吃力地咧咧嘴道:“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真出不来,你怎么知道我危险?又是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