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景忙道:“当年端木一族受摩尼教围攻屠戮,是苏逸飞大侠凭手中无影风,以一己之力冒死救了端木一族……族长为报苏逸飞大侠大恩,将代表族长身份的令符——神木令送给了苏大侠,并立下誓言,无论是谁持神木令前来,端木一族都要尽合族之力,报答当年苏大侠的大恩……”

苏梦兴满意地点点头,“晚辈今日前来,正是要端木宗主履行先人的诺言……”

端木景面色微变,却毫不犹豫地道:“苏公子但有差遣,端木世家集合族之力,都要为你办到……请苏公子明示……”

苏梦兴没有回答,却意味深长地笑道:“晚辈所说之事,将是千难万难,端木宗主可要三思……”

端木景正色道:“无论有多艰难,端木景也决不会退缩……苏公子请讲!”

苏梦兴面色一正,淡淡道:“我要你打碎摩尼教的琉璃塔!”

端木景神情大变,脸色陡然变得血色全无,半晌木然无语……苏梦兴嘴角泛起一丝讥笑,“怎么?你怕了?后悔了?众所周知,端木世家与摩尼教有不共戴天之仇……当年端木一族被摩尼教从中原武林除名,不得不躲到滇西这边远蛮荒之地,至今不敢踏足中原……我要你打碎摩尼教的琉璃塔,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不过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就是现在就夺回神木令,然后杀了我和雪儿灭口……这样就没人知道你背信弃义,背叛先人诺言了……如果我是你,一定会这样干……”

“好!我答应你!”端木景终于涩声道……“答应什么?”苏梦兴冷冷追问……“打碎摩尼教的琉璃塔!”端木景一脸绝决坦然……苏梦兴闻言露齿一笑,“很好!只要你做到了这点,我就将神木令还给端木世家,你们欠我苏家的恩情,从此也就一笔勾销……”

苏梦兴与慕容雪已经离开了许久,端木景尤跪在地上没有起身……端木云松从屏风后出来,默默扶起伯父,小声问:“大伯,你真答应了他?”见伯父点了点头,端木云松急道,“摩尼教势力之大,实力之强,决非我端木一族可以抗衡……咱们真要照姓苏的所说去做,就是要牺牲合族性命,伯父三思!”

端木景面色一沉,“人在江湖,无信不立……当年若非苏逸飞大侠冒死相救,咱们端木一族早已灭族,怎能有今天的成就?咱们已安享了百年的太平日子,就算把合族性命赔给苏家,也已不亏,怎么能有背誓之心?更何况摩尼教与我族还有不共戴天之仇,打碎摩尼教的琉璃塔,也是我族最大的心愿……此事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言……”

端木云松无奈叹了口气,“只怕伯父的忠义之举,未必能打碎摩尼教的琉璃塔,却成全了别有用心者的野心……”

端木景没有理会侄儿的抱怨,转而问:“有云枫的消息吗?”

端木云松点点头,“前日有商贾从江南回来,听他们的描述,那个在江南声名鹤起的少年木云枫,九成九就是云枫……”

端木景立刻道:“你明日就去江南,将云枫找回……既然要与摩尼教决一死战,他作为我端木子弟,怎能不为此出力,还想流浪到几时?”

端木云松无奈点头道:“小侄明日一早就动身,定要将云枫尽快带回来!”

江南春光,秀丽无限,一叶小舟荡漾在水乡那蜿蜒的小河中……小船之上,一个衣衫锦绣的富家公子,与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临水对饮,相谈正欢……两个出身不同阶层的少年,竟能相处得如此融洽,令旁人连连侧目……小乞丐已有六、七分醉意,尤在举杯豪饮:“木大少侠,我龙小虾敬你!”话音未落,他就已经先干了……富家少年不好意思地扫了抿嘴偷笑的艄公一眼,低声警告道:“别乱叫,没的让人笑话……”

“切,做人就要往高调、彪悍里做,谦虚谨慎有什么意思?”龙小虾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要向我龙小虾学习,一亮相就露出最彪悍的一面,旁人谁还敢轻看你一眼?”

木云枫哑然失笑,调侃道:“是要我也像你这般厚颜无耻,做个小无赖?”

“无赖怎么了?这世上做君子实在太累,还是做个无赖比较滋润……”龙小虾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就比如这段时间我吃你的,喝你的,花你的,放到别人身上早受不了,就你这君子心里虽然肉痛,但面子上还得维持君子的风度不是?所以说君子有时候就是傻瓜的尊称……”

“你奶奶个熊猫,又绕着弯骂我!”木云枫笑骂着给了龙小虾一脚,相处日久,他也学到了龙小虾的口头禅,说得比龙小虾还溜……龙小虾躲开木云枫的脚,笑道:“我夸你呢,这都听不出来,果然是君子,比那君子还要君子!”

“好小子,又在绕着弯骂我是傻瓜!”木云枫做势要打,龙小虾立刻抢先还击……二人正在打闹,突听岸上有人高呼:“船上是木少侠和龙少侠么?盐帮巴一刀有礼了……”

二人循声望去,就见岸上有个粗豪的汉子追着小船在挥手高喊,一脸的惊喜和兴奋……二人依稀认得是陆地神龙向千里手下的兄弟,在叶清风屠戮向千里一干兄弟时,曾为木云枫所救,难怪如此热情……木云枫低下头正欲回避,龙小虾已高兴地挥手答应:“正是咱们兄弟,巴大哥有何指教?”

“真是木少侠和龙少侠!”巴一刀惊喜莫名,“既然到了咱们盐帮的地头,怎么也得让巴某一尽地主之谊!艄公,快快将船靠过来!”

自从上次木云枫舍命相救江南黑道一干汉子,早已被众人视为恩人和朋友,二人的大名更是在江南黑道中名传遐迩……每到一地,二人一旦被人认出,免不了要被强邀去做客,不豪饮十天半月不让走……这些汉子都是粗豪之人,除了喝酒,送盘缠,陪着二人四处游玩,也不知道该如何表示感激和敬仰……木云枫一向为人低调,两三次后就大为头痛,避之唯恐不及;龙小虾却是个喜欢热闹之人,难得被人前呼后拥地奉承,又有酒喝有钱收怎会推辞?二人一路行来,不仅将江南各地名胜玩了个遍,还没少白吃白喝四处沾光……木云枫虽然十分勉强,龙小虾却是乐此不疲……艄公依言将船靠上岸,那巴一刀连忙跳上船,一手一个挽起二人,“既然来了我盐帮的地头,巴某怎么也得与两位兄弟大醉三天!如今太湖的鲈鱼正肥,两位兄弟就随我去前边的太白楼,容巴某好好敬两位兄弟几杯……”

木云枫还想推辞,龙小虾已是欢呼雀跃,“巴大哥太客气了,我听说太白楼的糖醋鱼和绍兴老酒为江南一绝,正想去尝尝……难得与巴大哥巧遇,正好同去!”

木云枫见龙小虾一脸殷切,推辞的话再说不出来,只得随二人弃船登岸,随巴一刀而去……太白楼是本地最大一家酒店,十分奢华……巴一刀领着木云枫与龙小虾来此,已有不少盐帮弟子闻讯赶来……众人少不了对二人一阵恭维,认识的不认识的,满满当当坐了几大桌……太白楼的掌柜赶紧亲自招呼伺候,生怕得罪了这些地头蛇……少时酒菜上来,盐帮众人纷纷举杯向木云枫敬酒……正混乱间,突听角落有人一拍桌子,厉声喝骂:“他妈的!咱们来了半天,怎么酒菜还没上来?”

这喝声如厉枭般刺耳,盖过了盐帮众人的喧嚣……木云枫循声望去,就见角落一个披头散发的恶汉,与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相对而坐……那汉子满面虬髯,浑身肌肉虬结,相貌如恶虎般充满霸气,令人望而生畏,尤其他腰间系着的一对精钢虎爪,样式十分奇特;那少女面容微黑透红,模样俊俏冷艳,虽一言不发,却依旧透着股天生颐指气使的气派……木云枫虽不认识那少女,却认得那恶汉,不由暗自心惊,暗忖:怎么这么巧,又遇到这只疯虎?

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半个多月前曾向木云枫和龙小虾问过路的卜天霸……没想到江南如此之中,双方竟然再次重逢……听到客人喝骂,掌柜连忙过去小声解释:“客官,小店一时忙不过来,还请谅解……”

卜天霸往盐帮众人这边一指,“他们那几大桌都能忙过来,咱们不过几个小菜就忙不过来?你他妈再厚此薄彼,信不信老子将你这破店砸了?”

掌柜自知理亏,连忙赔罪道:“小老儿这就催厨下快做,立马就给客官送上来……”

“慢着!”卜天霸抬手往盐帮的酒桌一指,“老子就要他们桌上的菜……咱们先来,凭啥要等在他们后面?”

掌柜顿时有些为难……此时龙小虾也认出了卜天霸,上次就听木云枫说此人是横行西南地界的一大恶汉,旁人轻易不敢招惹……如今再次巧遇,以龙小虾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怎会放过眼前这机会?他立刻阴阳怪气地对巴一刀笑道:“巴大哥,咱们换一家再喝吧?”

巴一刀有些不解,“好好的干嘛要换?”

龙小虾笑道:“你没听别人说要咱们桌上的菜么?这人好像来头不小,咱们还是不要招惹,就换一家再喝也没关系……”

巴一刀不是没听到卜天霸方才的喝骂,也不是没看出对方不好惹……他原本不想生事,但被龙小虾这一挤兑,面子再也挂不住,不由一拍桌子,高声喝道:“谁他妈想要咱们桌上的菜?有本事自己来拿!”

酒店中顿时静了下来,盐帮众人手摸兵刃,皆对那恶汉冷眼相看……只见卜天霸一声冷笑拍案而起,就要大步过来,木云枫连忙往他面前一站,陪笑道:“不劳客官动手,我让小二送过去便是……”

“滚开!”卜天霸一声呵斥,伸手就来推木云枫……谁知触手处空空如也,竟像推在了空处,胸口顿如高空失足般难受……他心中一惊,慌忙后撤半步,惊讶地打量着木云枫,想不通如此少年,竟也身负高深的内功……木云枫若无其事地回头招呼掌柜,“先将这些菜给这位朋友送去吧,总得讲个先来后到……”

掌柜连忙答应,令小二将菜转桌……盐帮众人心有不甘,却被木云枫笑着劝坐下来……卜天霸猜不透木云枫深浅,却不甘心就此罢手,正犹豫是否继续出手,就听身后少女一声呵斥:“住手,回来!”

卜天霸悻悻地瞪了木云枫一眼,乖乖地回到自己座位……那少女起身缓步过来,盯着木云枫问:“你就是木云枫?”

木云枫已认出对方就是向自己问过路的少女,不由暖暖一笑,“不错,我就是木云枫……”

那少女仔细打量了木云枫几眼,脸颊突然微微泛红,她连忙垂下头,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自己座位,弄得木云枫反到有些莫名其妙……“木少侠,过来喝酒了!”听到巴一刀的招呼,木云枫只得回头应酬,被众人强拉到上位落座后,他一面应付着盐帮众人,一面留意着卜天霸的动静……他知道卜天霸的凶悍,一旦发起疯来实在有些可怕,盐帮这些汉子恐怕非死即伤,所以他方才才冒险挡住他,总算避免了双方的冲突……架不住众人的殷勤相劝,木云枫只得陪众人豪饮,很快就将卜天霸丢开……酒过半酣,当他再望向那个角落时,才发现卜天霸和那个少女已经走了……他不禁在心中暗问:那少女是谁?竟能让卜天霸这凶人也对她服服帖帖……众人喝到散场之时,都已醺醺然有七八分醉意……木云枫坚辞好久,总算推却了盐帮众人的挽留……扶着醉醺醺的龙小虾离开太白楼,木云枫正待找间客栈暂时住下,突见一个白衣男子拦住去路,听他喝道:“木少侠,你找得我好苦!”

木云枫定睛一看,神情微变,正待低头躲开,却被那人一把抓住,“还逃,我看你能逃到几时?”

木云枫尴尬地笑道:“原来是云松大哥,你怎么也来了江南?”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从滇西找到这里的端木云松……他拉住木云枫连连抱怨,“原来那名动江南的木少侠果然就是你,幸亏你声名在外,不然我还真不知到哪里去找呢……”

“云松大哥找我做甚?”木云枫明知故问……端木云松黯然叹道:“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说……”

二人来到一处僻静的茶楼,将昏昏欲睡的龙小虾放到躺椅上,待茶博士送上茶退下后,端木云松才道:“兄弟,你还有心到处游玩,咱们家大难临头了!”

木云枫吓了一跳,“是苗王上门问罪,与咱们家翻脸了?”

端木云松哑然失笑,“看你紧张的,虽然你逃婚令苗王恼怒,不过苗王却还不至于为这就与咱们家翻脸……这次咱们遇到的凶险,可比苗王麻烦百倍千倍……”

木云枫忙问:“究竟怎么回事?”

端木云松草草将苏梦兴找上门,持神木令要端木世家打碎摩尼教的琉璃塔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他叹道:“摩尼教的实力众所周知……据他们教中口口相传,九重琉璃塔是接引天火的神器,谁敢打琉璃宝塔的主意,即是摩尼教死敌,必集合教之力除之……”

木云枫疑惑地问:“摩尼教不是传自古波斯么?那琉璃塔怎么会出现在昆仑山中?”

端木云松笑道:“兄弟有所不知,摩尼教每传一个分支,都要从波斯总坛请来一个特制的琉璃宝塔,并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将琉璃塔装满特殊的燃料,置于阳光之下以接天火……说来也怪,那琉璃塔中的燃料居然能无火自燃,确如天火临凡……每年六、七月间,摩尼教还要举行圣火节,在新入教的教徒面前搞一次接天火的盛大仪式,让新教徒见证那圣火乃是天界所授……现在避处昆仑天极峰这一支,就是百年前由摩尼教大教长厉行天从波斯传过来,那接引圣火的琉璃宝塔也是请自波斯总坛,是摩尼教的精神象征……摩尼教徒相信那圣火是来自上天所授,那座能够无火自燃的琉璃宝塔,就是接引天火的神器……若能揭开琉璃塔无火自燃的秘密,或者毁掉那座琉璃宝塔,使摩尼教再玩不出天火临凡的把戏,也就破掉了摩尼教天授神权的谎话,这对摩尼教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

摩尼教大教长厉行天,正是当年端木一族的仇敌,木云枫对这段往事也不陌生……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解,忙问道:“不就是一座琉璃塔么,打碎了重新再做一个就是,也不费多大功夫吧?”

端木云松摇头笑道:“若是如此容易,旁人也做一个可以无火自燃的琉璃塔,摩尼教圣火天授的谎话也就不攻自破了,还用得着咱们费心?那琉璃塔乃是传自波斯总坛,据说带有接引天火的神秘力量,旁人只能仿其形,却不能还其神……每年摩尼教圣火节,都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那座琉璃塔接引天火,曾有中原志士假扮成新教徒,欲揭开其中奥秘,不过他们最终都无功而返……也有勇士想在圣火节上当场打碎琉璃塔,但他们全都血溅当场,做了无谓的牺牲……”

木云枫迟疑道:“就算打碎了琉璃塔,摩尼教还可从波斯总坛再请一个回来啊……”

端木云松叹道:“据说那琉璃塔制造工艺极其复杂,至少要九年方成……再说从昆仑到波斯千山万水,沿途战乱不断,要想再从波斯总坛请来琉璃塔,恐怕是千难万难……所以打碎昆仑天极峰那座琉璃塔,会对它产生毁灭性的打击……不过仅凭咱们端木一族的力量,根本就没有这个可能……我真不明白,大伯怎么会答应苏梦兴如此荒唐的要求,这简直是要将端木一族至于死地……”

木云枫垂头沉默片刻,突然抬手点向端木云松胸膛……这一下变故突然,端木云松猝不及防,顿被点个正着,不由僵在当场,瞠目质问:“云枫你这是干什么?”

木云枫对端木云松歉然一拜,“云松大哥请恕罪,苏梦兴能持神木令去滇西,向父亲提出这天大的难题,小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既然如此,就由小弟独自去昆仑吧,我不希望端木一族为了这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白白牺牲族人性命……”

“你疯了!”端木云松面色大变,“端木一族做不到的事,你一个人又怎么能做到?”

木云枫淡然一笑,“什么事总得先试试,如果我做不到,至少可以为你们打探到一些有用的信息,避免族人白白牺牲……”

“云枫你要三思!”端木云松大急,只可惜浑身受制,无法动弹……却见木云枫抱起沉醉未醒的龙小虾,对端木云松从容道:“请云松大哥回去转告我父亲,如果他定要履行百年前先祖的诺言,就从他最疼爱的儿子开始吧……如果我不幸死在昆仑,他体会到丧子之痛后,或许会改变那个疯狂的决定……”

望着木云枫毅然离去的背影,端木云松眼里渐渐噙满了泪花,他终于明白木云枫这一去,并不是要逞能,更不是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而是要以自己的努力和牺牲,让父亲改变那个可能给端木一族带来灭族之灾的疯狂决定……他像一个勇士般勇担责任,哪怕这责任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担待的分量……却说木云枫抱着龙小虾来到河边,用河水将他浇醒……只见龙小虾抹着脸上的水珠,茫然四顾,疑惑地问:“下雨了?咱们怎么在这里?”

木云枫没有理会龙小虾的询问,只冷冷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咱们就在这里分手道别吧……”

“分手?道别?为什么?”龙小虾十分意外……“为什么?难道你要吃我一辈子?我早就厌烦了你的夸夸其谈,早就很讨厌你到处骗吃骗喝,早就鄙视你这没脸没皮的小无赖,这些理由够不够?”木云枫气冲冲地喝道……“好啊!原来你也瞧不起我!”龙小虾一跳而起,满脸涨得通红,“我是小无赖,我没脸没皮,我到处骗吃骗喝,你以为我想吗?我要是像你这样,生下来就衣食无忧,何至于此?我要不这样厚颜无耻地在江湖厮混,早就饿死了,哪还有今日的龙小虾?我就是江湖中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虾米,难道你现在才知道?”

木云枫心知龙小虾说的是实情,见他泪珠在眼中打转,木云枫心虚地躲开他的目光,言不由衷地道:“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龙小虾气得嘴角哆嗦,冷笑着调侃道:“是啊,跟我这无赖小乞丐做兄弟,实在有失你堂堂端木世家公子的身份,早点道别也是应该……多谢你这段时间的款待和照顾,小虾告辞,再见了,木大少侠!”说完龙小虾一脸愤懑,转身就走……木云枫目送着龙小虾骄傲的背影,心中既愧疚,又有一丝轻松……他在心里默默道:对不起,好兄弟!如果我端木云枫有命活着回来,定要向你磕头赔罪!

趁着天色未晚,木云枫来到车马行,挑了一辆简朴的马车坐上去……由于盘缠用尽,从家里骑来的坐骑已经被他卖给了骡马行,现在身上的银子也所剩无几,要赶想到数千里之外的昆仑,囊中实在有些羞涩,不过他已顾不得理会这些细节了……“公子爷要去哪里?”车夫甩开响鞭,讨好地问……“昆仑山……”木云枫淡淡道……车夫吓了一跳,“哎唷,小人这车最远只到安庆,再远可就不敢走了……”

“那就先到安庆吧……”木云枫大度地道……车夫连忙答应,甩开马鞭便驱车而行……马车刚动,就听车后有人高喊:“等等我!”

不等木云枫明白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已跳上了马车,不正是龙小虾是谁?木云枫不由瞠目结舌,失声问:“你来做什?”

“你想去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龙小虾嘻嘻一笑,毫不客气地在车中舒服地坐下来,对目瞪口呆的木云枫笑道,“你小子说谎的本事还是差了一点,下次记住,说谎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不要心虚……”

木云枫板起面孔还想继续说谎,不过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心知骗不过龙小虾这机灵鬼,他只得颓然道:“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不知道……”龙小虾不以为意地嘻嘻一笑,“不过我想那必定十分危险,所以你才不想连累兄弟……你那点花花肠子,我龙小虾早已数得清清楚楚……”

木云枫面无表情地淡淡道:“我要去昆仑,凭一己之力打碎摩尼教的琉璃塔……不过这到也谈不上什么危险,因为这根本就是去送死……”

龙小虾闻言顿时面色煞白,摩尼教一个商默名就将江南武林搅得天翻地覆,教中与他齐名的至少还有清净王,光明使和智慧师,而在摩尼教四大尊者之上,还有武林中人视为神魔般的神秘教长,人们并不知道他的姓名和模样,只能用一个恐惧的称呼来代替——魔尊!

而现在,木云枫竟要凭一己之力在摩尼教众高手严密守护之下,去打碎摩尼教的琉璃塔,说是送死一点也没夸张……龙小虾愣了半晌,突然失笑道:“既然如此,你更不该抛下我龙小虾,谁让咱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呢?”

木云枫心中一热,面上却依旧冷淡,“你要想清楚,这次可不比叶家庄……也许等待我的不是死,而是死得很惨……”

“你奶奶个熊猫,吓唬谁呢?”龙小虾脸上完全变色,却故作镇定地笑道,“你想要我放弃这扬名天下的大好机会?门儿都没有……不就是打碎摩尼教的琉璃塔?有我龙小虾出马,你就不必再担心没有可能,更不用一心想着是去寻死……”

听龙小虾又在大言不惭,木云枫一点也没感到不快,心中反而涌动着一种异样的温暖……不过他并没有将心中的感动流露出来,只淡然道:“留点力气慢慢吹,这一路还远得很呢……”

在离木云枫所乘马车数里之外,一辆舒适的马车也在稳稳跟着他们……赶车的正是恶汉卜天霸……跟了没多远,他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银凤姑娘,咱们为啥要跟着那个小子?”

“赶你的车,少废话!”银凤一声呵斥……卜天霸只得转回头,不满地嘟囔道:“现在天色将晚,天一入黑,要想继续跟踪他的马车,恐怕就非常困难了……”

“这个你勿需担心,本姑娘自有办法……”银凤言语中满是自信……方才在酒楼之时,她已经对木云枫下了“千里蛊”,现在,木云枫就算走出千里之外,也逃不过她的追踪了……从滇西来到江南后,她就没少听人说起木云枫的事迹,而木云枫乃是端木世家的弟子,这在江南黑道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银凤公子立刻就猜到,木云枫就是那个逃婚的端木云枫,所以她想看看,这个少年究竟有多自负,竟然无视自己的美貌和苗王的尊严而逃婚?

二、魔女

昆仑山延绵数千里,如一条巨龙横卧西域,将南北两片地域,分为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往南是寒冷荒凉的青藏高原,往北则是炎热干旱的柴达木盆地和塔里木盆地……这里人烟稀少,地势荒凉,除了那些依山靠水的绿洲,几乎千里无人,这对普通人来说,实在是生存的禁区……不过就在这禁区之中,却又镶嵌着无数美丽的明珠,那就是一个个自然形成的绿洲村镇,这其中,又以昆仑河与格尔木河交汇处的纳赤台最为繁华……这里是青藏高原之上的交通枢纽,常常能见到南北往来的驼队和商贾,使这小小的高原小镇,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南腔北调,以及打扮各异的各种民族……这日黄昏,小镇最热闹的街头,突然响起了一阵江南口音的吆喝:“瞧一瞧看一看呐,中原最正宗的少林、武当功夫表演,看我兄弟先来套少林罗汉拳,再玩套武当剑,最后再来手单掌劈砖、头顶碎石,定教大伙儿开开眼界……”

虽然这里已是最热闹的长街,但路人依旧寥寥,远不能与中原的繁华城镇相比……几个路人循声望去,才发现是两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在卖艺……一个十六七岁的乞丐卖力地吆喝,另一个稍大点的少年则拉开架式,拳声呼呼地练了起来……几个路人哑然失笑,脚下并不停留……能在外面行走的,大多是会几手的练家子,谁希罕看这个?只有几个本地人傻呵呵地看着两个少年忙出满身大汗,却没人掏一个子儿,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看这街头把戏还要掏钱……不用说,这二人就是从江南辗转来到这里的端木云枫和龙小虾……二人只知道摩尼教总坛是在昆仑天极峰,而昆仑是在西域蛮荒之地,却没有具体的路程概念,只凭着少年人特有的冲劲一路西来,谁知刚到长安就盘缠用尽……端木云枫将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典当,也仅坚持走到这座高原小镇……如今离昆仑山已经不远,二人自然不愿就此回头,只得出此下策,靠卖艺筹集盘缠,谁知这里远不像中原那般繁华,没有那么多闲人看热闹,二人忙活半天,除了几个分文不掏的本地牧民,没一个路人停步……龙小虾乞丐出身,对眼下这情形再习惯不过,到没怎么放在心上,端木云枫出身富贵,如何抹得开面子?勉强玩了套中原几乎人人会练的罗汉拳就收手,说什么也不练了……几个本地闲汉一看,正要离去,龙小虾连忙上前赔笑道:“几位大哥看了半天,好歹打发几个小钱吧?哪怕一个铜板也成!”

几个面色黑里透红的牧民怪道:“你先前不就说了,‘有钱帮个钱场,没钱帮个人场’……咱们都没钱,只好帮你们个人场了……”

龙小虾还想厚颜催讨,端木云枫忙拦住他道:“算了,不要强人所难……”

龙小虾见几个看客分文不掏就扬长而去,不由气乎乎地对端木云枫吼道:“就你是君子,都沦落到现在这地步还拉不下脸来……咱们现在连一个铜板都没了,还不知道下一顿该怎么办?我龙小虾无所谓,残羹剩水也能对付,就不知道你端木公子吃不吃得下?”

端木云枫愧然无语,心中隐隐为自己的莽撞懊悔,不过事已至此,也不可能再往回走……他低头默然半晌,终于咬牙摘下宝剑,决然道:“大不了我把剑当了!”

龙小虾一把抢过他的剑,怒道:“这剑要能当,也不用等到现在……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想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端木云枫没好气地问……“这个你就别管了……”龙小虾将剑塞还端木云枫,“我龙小虾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这点能耐都没有,还敢自称翻江倒海小奇丐?”

端木云枫心知自己在江湖上讨生活的本事,当然远不如龙小虾,只得任由他去想办法……而端木云枫则在街沿边坐了下来,看看街头路人看自己的眼神,肯定将自己也当成了乞丐……不过端木云枫并没有一丝羞愧,他突然感到,在一生中最潦倒的时候,还有个不离不弃的朋友,就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长街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喧嚣,端木云枫循声望去,隐隐听到有人在高喊,“给我打!往死里打!居然敢在咱们纳赤台偷东西,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端木云枫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连忙一跃而去起,飞也似地奔过去……就见一干恶汉将龙小虾围在中央,正挥舞棍棒死命殴打,端木云枫心中一痛,奋不顾身地扑到他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落下的棍棒拳脚……众汉子都有些意外,不由停下手,这时有人高叫道:“这小子跟他是同伙,方才他们还一起卖艺讨钱来着!继续打!”

众人的棍棒拳脚再次落下,端木云枫一动不动尽皆承受,血丝从从他嘴角渗出,他依旧咬牙一声不吭……直到众人打累停手后,他才无力软倒在龙小虾身上……“你傻呀!”龙小虾泪流满面地将他抱到街边,哽咽着骂道,“你就不会还手?你要还手,那些个混蛋哪是你的对手?你干嘛要硬扛?你是不是觉得我偷东西就该挨打?你帮我扛下来才是好兄弟?啊呸!小爷见过傻的,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你哪天要死了,也一定是笨死的!”

方才那顿殴打,龙小虾也没少捱,此刻也痛得呲牙咧嘴,没力气再骂,便挨着端木云枫躺下来……此时天色将晚,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二人长躺在街边,说不出的潦倒凄惨……不过二人在稍稍恢复元气后,却忍不住相视大笑……在最倒霉的时候还有朋友舍命相陪,也确实值得高兴和欣慰……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气温渐渐降低,二人又冷又饿,却因疲惫和伤痛,实在懒得一动……就在这时,就听长街上传来辚辚车马声,跟着马车上传出一个少女好听的声音,“这两个乞丐好可怜,今晚非得冻死不可……”

“唉,哪里都有可怜人……你就将咱们车上的暖被拿给他们吧,再打发他们些银两……”马车中传出另外一个女人略显沧桑的声音……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跳下马车,抱着张暖被来到端木云枫和龙小虾身边,轻轻盖在二人身上,然后又从怀中掏出几粒散碎银两,轻轻搁到地上,满是怜悯的目光在二人脸上停留了片刻,直到听得车中的妇人在喊:“阿馨,快走吧,咱们还要赶路呢!”她这才飘然离去……“神啊!我不是在做梦吧?”龙小虾揉揉自己的眼睛,躺在地上望着远去的少女,激动得难以持,“这世上竟有如此善良、如此美丽的女子,莫不是观音菩萨在显灵?”

端木云枫第一次被人当成乞丐,心中的羞愧无以言表,根本不敢看那少女一眼……待她离去后,他才偷偷望向少女的背影,发觉她背影袅娜,身形纤秀,令人遐想,再看马车之上,还有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临窗而望,看起来那妇人早已年过四旬,却依旧如怒放的牡丹一般端庄美丽……这让端木云枫也大为惊异,想不通这高原小镇上,怎么会有如此高贵的人物……既不像寻常贵妇,更不像风尘女子,莫非真是观音菩萨显灵?

马车已辚辚而去,二人犹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迟迟不愿收回目光……直到再看不见马车的影子,龙小虾才长舒了口气,将地上的银两抓在手中,激动连连,“发财了!发财了!银子虽不算多,但省着点花,也够咱们吃喝半个月了……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

端木云枫心中也满是感动,倒不是为了那微不足道的一点银子,而是为盖在身上这透着微香的鸭绒暖被……能将自己所用的东西施舍给素不相识的“乞丐”,这该有怎样的善心才能做到?

高原的夜晚比江南寒冷十倍,令滇西长大的端木云枫完全无法想象……幸亏有这张暖被,他与龙小虾挤在避雨背风的角落,总算捱过了这难熬的一夜……第二天一早,龙小虾便要将暖被拿去当了,换成两件皮袄御寒……端木云枫本待将暖被还给恩人,不过又一想,像那位夫人这般高贵的人物,既然将暖被施舍给了乞丐,肯定不会再收回,也就只得由着龙小虾……二人将暖被换成两件旧羊皮袄,总算不再惧怕高原的寒冷……从这小镇再往西走,就将进入昆仑山区……二人向无数商旅和本地人打听,却没人知道什么“天极峰”……端木云枫十分奇怪,在中原武林大名鼎鼎的魔教总坛,为何在这里反而没人知道?

二人在这里流连数日,眼看手中这点散碎银子又要告磬,客栈老板好心地指点他们,“我看这位小兄弟身佩长剑,想必是身怀武功……这两天镇上的桑巴庄主正在召集人手,要将贡品送往西边的阿尔善特神庙……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如果能受雇桑巴庄主成为随行护卫,一趟下来就能挣上二十两银子……”

二人连忙打听详情,原来本地牧民信奉红莲教,每年都要给神庙上贡……而那阿而善特神庙正好在西去昆仑的途中,离这里只有数百里远……因为沿途是人烟稀少的大草原,时有盗匪出没,所以桑巴庄主要雇佣刀客剑手作为护卫,以策安全……二人大喜过望,连忙问明桑巴庄主的庄园方向,立刻动身前往……按二人的心思,若能受雇随桑巴庄主西去,既有银子可赚,还不影响二人去昆仑的行程,自然是一举两得……桑巴庄主是本地豪绅,他的庄园十分好找……当二人找到这里时,也不禁为这高原小镇上竟有如此奢华的庄园而惊叹……见庄园外有两个庄丁把门,端木云枫忙正正衣冠,上前拱手道:“听说桑巴庄主在召集刀客剑手,不知可有此事?”

两个庄丁将端木云枫和龙小虾上下一打量,立刻不耐烦地喝道:“去去去,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居然敢到这里来捣乱!”说着二人挥舞鞭子就要将二人赶走……端木云枫心知不露两手,肯定连桑巴庄主的面都不能见到……他当下也不退缩,抬手抓住鞭梢,用巧劲一夺,两根鞭子就到了他手中……他笑着将鞭子捧到两个庄丁面前,“在下木云枫,从小习剑,勉强会几手家传剑法,还望二位大哥帮忙推荐……”

两个庄丁莫名其妙丢了鞭子,都有些莫名其妙,二人心有不甘抓起鞭子还想再抽,谁知鞭子尚未抡开,手上又是一空,仔细一看,两根鞭子又到了面前这毛头小子手中,对方依旧笑嘻嘻地将鞭子捧到二人面前……“怪事怪事!”二人连声惊呼,抢过鞭子还想再打,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呵斥:“住手……”

两个庄丁连忙停手,回头一看,就见一个年逾五旬的老者缓步而出,二人连忙单膝跪倒,“桑巴庄主,小人给您老请安了!”

老者没有理会两个庄丁,只将端木云枫和龙小虾上下一打量,“你们是来应征剑手?”

端木云枫见这老者虽然生得矮小瘦弱,却天生一股颐指气使的气派,必是桑巴庄主无疑……他连忙抱拳道:“咱们兄弟正是闻讯前来应征,还望桑巴庄主收留……”

桑巴庄主将信将疑地打量了半晌,突然拍拍手,就见一个身形魁梧、面庞黝黑的大汉应声而出,那汉子年逾四旬,看模样是个汉人……桑巴庄主向那大汉一指,“这是我府上武功最好的铁师父,你俩若能在他手下十招不败,我就留下你们……”

龙小虾忙笑道:“我看不必咱们兄弟齐上,就由我这兄弟出手就行了……”

端木云枫心知龙小虾不敢露底,也道:“是啊!咱们兄弟行走江湖,向来不会占人便宜……就由我向铁师父讨教几招好了……若在下不能在铁师父手上走上十招,我兄弟再出手不迟……”

桑巴庄主尚未回答,姓铁的汉子已是一声冷哼,“毛头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当铁爷是心慈手软的活菩萨,能让你在我手下走上十招?”

端木云枫抱拳笑道:“还请铁师父手下留情……”

姓铁的汉子也不客气,抬手就拍出一掌,势大力沉,颇有些火候……端木云枫虚接三掌,便知对方是练大开碑手的硬功,这要在中原也就是个二三流角色,不过在这高原小镇上,想必就是罕见的高手了……端木云枫只精通家传剑法,掌法上虽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不过应付十招还是绰绰有余……只是他并不想引人瞩目,所以故意装着勉强接下了对方十招……十招一过连忙退开几步,抱拳道:“铁师父大开碑手势大力沉,在下甘拜下风……”

姓铁的汉子拼尽全力也未能在十招内将端木云枫打倒,正有些恼羞成怒,见端木云枫主动认输,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微微点头笑道:“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也算不错,可以随我们同行……路上我还可以指点你几招,不过你若想拜我铁风云为师,恐怕还得多练几年……”

端木云枫忙道:“多谢铁师父提携,我一定好好苦练,但愿将来能入铁师父法眼……”

桑巴庄主见铁风云如此推崇这年轻人,忙对一个庄丁招招手,“带这两位新来的剑手进去,让管家安排他们的食宿……现在人手已差不多了,咱们明天就上路……”

随着两个庄丁进入庄园后,龙小虾忍不住拉拉端木云枫的衣袖,悄声问:“那姓铁的武功真的很高么?连你都想拜他为师?我可从未见过你如此夸赞一个对手……”

端木云枫哑然一笑,“咱们是来挣钱的,不是来跟人比武斗气……只要有饭吃有钱挣,输赢有什么关系?”

龙小虾意外地望着端木云枫,见他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顿时有些明白了,不禁连连点头笑道:“你小子,终于有点像个真正的江湖人了,总算没白跟我混这么久……”

第二天一大早,满载各种贡品的驮队就在晨曦中缓缓上路……驮队大约有五十多头牲口,其中驮贡品的牲口主要是牦牛,其余则是桑巴庄主和十几个刀客剑手的坐骑……除此之外,还有十多个奴隶,在桑巴庄主眼里,他们跟牲口也没多大区别……这驮队的规模在这高原小镇十分罕见,引得路人频频侧目……驮队浩浩荡荡向西而去,蜿蜒行进在荒凉寂静的茫茫高原……端木云枫意外地发现,驮队中除了武师、庄丁和奴隶,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她坐在驮队唯一的马车中,看打扮和庄丁们对她的恭敬,应该颇有身份,就连桑巴庄主对她也客客气气……不过看桑巴对她的态度,又不像是他的女儿或孙女……听别人都叫她“阿兰朵”,端木云枫问了一个庄丁,才知道那是高原上一种美丽的小花……驮队刚上路那天,阿兰朵像没出过远门的孩子,兴奋得几乎整天都在唱歌,给众人寂寞的旅途增添了不少欢乐,但三天过后,她却开始暗自垂泪,似乎思乡的情绪又占了上风……端木云枫和龙小虾都很喜欢这个花儿一样的小女孩,很想安慰她,可惜她不懂汉语,对端木云枫与龙小虾的安慰,只能报以茫然的微笑……不过双方语言虽然不通,但龙小虾会一些街头骗人的小把戏,常用这些小把戏将阿兰朵逗得咯咯直笑,所以她很快就与龙小虾熟络起来……驮队在出发三天后,来到了一处乱石嶙峋的峡谷,铁风云在驮队中纵马高呼,“前方就是鬼哭峡,常有盗匪出没,大家打起精神,千万别掉队……”

端木云枫打量那峡谷,只见两边悬崖高耸,中间峡口只容两匹马并排通过,峡谷内风声呼呼,经蜿蜒的峡道放大,隐隐如鬼哭狼嗥,端的是十分险恶……众人不由自主地收拢队形,在桑巴庄主和铁风云带领下,心惊肉跳地进入了峡口……进入峡谷没多久,就见前方峡道渐宽,地势也渐渐平坦……众人刚要舒口气,突见前方峡道中央,莫名其妙地燃着一堆篝火……篝火四周并无人迹,那跳跃的火焰在呼呼风声吹拂下,就如活物一般诡异……众人连忙四下散开,全神戒备,不过峡谷中除了那堆突兀燃烧的篝火,并无任何异常……铁风云示意众人警戒,然后独自走近篝火查看,他突然一声惊呼,嗓音发颤,“魔教!是魔教妖火!”

端木云枫一听与魔教有关,立刻过去细看……就见那堆篝火前画着个大大的骷髅头,正是摩尼教的独有标志……“果然是魔教妖火!”桑巴庄主也是一声惊呼,忧心忡忡地对铁风云道,“据说这魔教妖火出现的地方,任何商旅都得留下货物才能保命……怎么办?”

铁风云没有回答,却反问道:“桑巴庄主是否愿意留下所有贡品?”

“那怎么行?”桑巴庄主急道,“这是献给阿尔善特神庙巴颜大法师的贡品,决不容有失!”

“既然如此,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铁云风将胸脯拍得嘭嘭直响,“有我铁某人在此,那魔教妖人不来则罢,若是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都说魔教妖人如何神出鬼没,我铁风云正想见识见识呢……”

桑巴庄主见铁云风如此自信,心下稍安,忙对众庄丁下令:“所有人刀出鞘,箭上弦,继续上路!”

队伍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行,走出没多远,就见前方又出现了一堆篝火,篝火前也画有骷髅标志……桑巴庄主面色发白,对铁风云道:“我听说魔教妖火,是对商旅的严厉警告,若是见到三次还不留下货物离开,所有人必死无疑!”

铁风云一声冷笑,“这等荒诞不经的故事,定是魔教妖人编造出来恐吓商旅,以便他们能兵不血刃地抢劫……我看他们也就是些躲在暗处的跳梁小丑,没什么好害怕!”

桑巴庄主看看前方,心知峡谷出口已经不远,只得点头道:“那大家当心些,继续走!”

驮队继续前进,龙小虾看看峡谷中地形,对端木云枫小声道:“这里地势如此险要,万一峡谷中真有魔教伏兵,咱们可就糟糕之极……”

端木云枫坦然道:“既来之,则安之……我正想找个摩尼教徒带我去天极峰呢,若是没人指点,纵横万里的昆仑山区,咱们到哪里去找那天极峰?”

龙小虾忧心忡忡地嘟囔道:“只怕没找到什么天极峰,咱们就已经葬身这峡谷中了……”

说话间就见队伍突然停了下来,二人忙抬头望去,就见前方数丈外,出现了第三堆篝火……篝火后方,还有一辆华美的马车拦在峡谷中央,刚好堵住了去路……马车安静地停在那里,拉车的纯白骏马在静静地啃食着地上的草根……车辕上,一个老迈的车夫佝偻着身子,正抱着马鞭点着头打盹……马车旁,一个妙龄少女正兴致勃勃地编着个花环,对身外的一切俱充耳不闻……众人静静地望着她将手中那些杂草野花编成圆环,然后戴在自己头上,对众人笑意盈盈地问道:“怎样?好看吗?”

“是她!真是她!”龙小虾突然拉着端木云枫兴奋地小声道,“没想到咱们还能见到她!”

“谁啊?”端木云枫有些莫名其妙……只听龙小虾激动地道:“就是观音娘娘座前的玉女!”

端木云枫立刻就明白了,虽然当初只见过这少女的背影,不过现在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就是在自己最困难最潦倒的时候,施舍给自己银子和暖被的那个少女……只见她年方二八,面上不施脂粉,白皙的面庞并没有被高原的日光伤害,越发显得如雪莲般娇艳,扑闪闪的大眼睛满是调皮,微翘的小嘴如花瓣般鲜艳……雪白的衣裙在风中纤尘不染,简直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山中精灵——美丽而神秘的精灵!

只是这样一个精灵,突兀地出现在这荒凉的峡谷中,实在令人有些意外……打头的铁风云清了清嗓子,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拦住咱们去路?”

少女皱了皱眉头,嗔道:“人家问你花环好不好看,你这人咋那么没礼貌?”说着她向面前的篝火一指,“你都看到了本姑娘点燃的火焰,还问?”

铁风云面色一寒,“果然是魔教妖女!你想怎样?”

少女悠然一笑,“这已经是第三次圣火令,如果你们再往前走,我只好照本教的规矩行事了!”

桑巴庄主颤声问:“你、你要多少钱,才肯放咱们过去?”

少女往驮队中唯一那辆马车一指,“我不要钱,只要车上那个小女孩……”

“不行!这万万不行!”桑巴庄主面色大变,“除了她,你要什么我都可以考虑……”

少女笑着摇摇头,“别的我都不要,就只要那个小女孩……”

桑巴庄主脸色顿时十分难看,咬牙不语……铁风云一声冷笑,双掌一挫,“你想要人,先问问老子这双开碑手答不答应!”

少女秀眉微颦,嗔道:“我就知道你们不见棺材不落泪,也没打算跟你们罗嗦……”说着她手腕一翻,手中已多了柄小巧玲珑的短剑,长仅一尺出头,握在她手中就如玩具一般,并没有让人感到危险,不过铁风云依旧不敢大意,忙双掌半收,取了个守势,目光却在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在他想来,魔教这次行动,不可能用一个小丫头做主力……“看剑!”少女一声轻喝,也不见如何拿姿做势,已如蝴蝶般翩然而至……铁风云双掌一分,立刻迎了上去,以开碑手出手抢攻……铁风云开碑手势大力沉,掌声呼呼,让端木云枫与龙小虾都为拿少女捏一把汗……二人虽然已知这少女是魔教中人,但心中却反而有些为她担心……谁知那少女身形轻盈如燕,一味游斗,铁风云连她一片衣角也碰不到……数招一过,就听铁风云鼻息沉重,气喘如牛,那少女却依旧胜似闲庭信步般悠闲……桑巴庄主见铁风云占不到半点便宜,连忙对众庄丁和护卫喝道:“大伙儿一起上!杀了这妖女!”

众人一拥而上,齐齐向这少女围攻……龙小虾见状大急,忙问端木云枫:“怎么办?”

端木云枫心中也是十分矛盾……按说对方是魔教中人,又公然拦路抢劫;而自己受雇桑巴庄主,现在理应出力对付魔教劫匪……但那少女实在不像是穷凶极恶之辈,对自己又有大恩,端木云枫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对她拔剑,只得对龙小虾悄声道:“看看再说……”

说话间就见场中形势大变,那少女的身形陡然加快,令人眼花缭乱,手中短剑寒芒暴闪,恰如白日惊虹,又如夏夜闪电……场中不时传来庄丁和护卫的惨呼,就见众人陆续倒地,不是手腕就是大腿中剑,不得不退出战团……显然那少女已是手下留情,众人虽负伤失去战斗力,却无一人因伤毙命……场中只剩下铁风云在苦苦支撑,却已是步履迟缓,出手无力……桑巴庄主见那少女如此厉害,吓得连连后退,突见端木云枫和龙小虾还在一旁观战,不由对二人急喝道:“快上啊!我花钱雇你们,难道是要你们关键时候只看热闹?”

端木云枫闻言心中虽有不快,却还是缓缓拔出了长剑……龙小虾见他面色有异,忙拦住他问道:“你要做啥?”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此乃天经地义……”端木云枫一脸无奈,“那女子虽然对咱们有恩,但她既是魔教中人,又公然拦路抢劫,咱们岂能因私废公,让她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