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群雄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听到呼喊以为彭归山已遭毒手，顿时群情激愤，举起兵刃就向就近的教徒身上招呼……双方本就势同水火，剑拔弩张，一点火星就引发爆炸，一场混战就这样开始了……在离玉皇顶不远的山腰处，端木云枫在遥遥注视着双方的激战……中原群雄人数上占有绝对优势，又是有备而来，很快就掌握了战场主动，格日勒和他的手下不禁连连败退，不住跌倒，人数越来越少……但格日勒异常凶悍，在人丛中往来冲杀，纵横来去，每一个来回都有无数对手应声倒下……明阳真人与宏光大师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却连他衣角都没碰到……看看山顶的战斗渐渐进入尾声，端木云枫身旁的柳夫人突然向空中比了个手势，一群群像影子一样的黑衣人，在光明使傅悠远的带领下，趁着夜幕的掩护悄悄摸到山顶，跟着就听见一朵信炮在高空炸开，这一群黑衣黑裤、黑巾蒙面的生力军立刻如狼群般跃起，突然杀入战场，激战中的双方早已精疲力竭，哪里抵得住如此突然的袭击，顿时纷纷扑倒，战场很快就成为一边倒的屠杀……看看双方人马几乎死伤殆尽，只有格日勒法王和明阳真人等少数高手还在苦苦支撑，柳夫人对身旁的端木云枫道：“云枫，现在是该你出手，在众教徒面前立威信的时候了，别让我失望……”
端木云枫点点头，身形凌空拔起，几个起伏便登上玉皇顶，正在苦苦支撑的格日勒和明阳真人等人见他赶到，都是一喜，齐齐高声向他呼救……谁知端木云枫一言不发扑入战场，手起剑落直刺格日勒，这一下大出格日勒预料，虽然他在教中武功数一数二，但如今连番恶战，武功大打折扣，哪里能防备端木云枫猝然而发的一剑，顿时被刺了个对穿……他不禁惊讶地瞪着端木云枫，迟迟不愿倒下……明阳真人见端木云枫击杀格日勒，连忙道：“盟主来得正是时候，快助兄弟们突围！”
话音刚落，就见端木云枫的剑突然刺向了自己……这一下明阳真人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端木云枫的长剑穿过了自己的胸膛……心有不忍地收起长剑，端木云枫环目四顾，只见玉皇顶尸骸遍地，已分不清哪是中原武林群雄，哪是格日勒法王的手下，哪些又是柳夫人的伏兵……凡目光所及皆是无尽的血腥，端木云枫心有不忍地闭上眼，就听身后响起柳夫人从容镇定的声音：“要为天下人求得大光明，一时的征战杀伐总是免不了……这点血腥与整个江湖每日都在发生的流血冲突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作为大教长，你要坦然面对……”
端木云枫回过头，就见柳夫人缓步来到自己身后，对他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款款道：“经此一战，你已经证明了自己，是大教长当之无愧的继承者……明日咱们就赶回天极峰，召集所有长老，为你举行继位大典！”端木云枫木然点点头，脸上殊无喜色……柳夫人以为他是不相信，忙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笑道：“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端木云枫凝目望去，见柳夫人掌中是一块黑黢黢毫不起眼的铁牌，虽然是第一次看到，他也立刻猜是圣火令！他心中一紧，急忙抢过圣火令问道：“你……你从何得来？”柳夫人不以为然地笑道：“它被龙小虾藏了起来，我当然是从他手中找回……”
“小虾死活不愿给我，为何却把圣火令交给了你？你对他做了什么？”端木云枫不由逼迫一步，目光咄咄地紧盯着柳夫人……只见柳夫人若无其事地笑道：“你放心，小虾一直都叫我干娘，而他又是你的生死兄弟，我怎么会对他严刑逼供？”
“你对他究竟做了什么，他才会心甘情愿地将圣火令交给你？”端木云枫不依不饶地厉声追问……在他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下，柳夫人无奈叹道：“我只是让他看着阿馨受两个粗鲁一般的男人欺负，我告诉他，要不交出圣火令，我就将阿馨交给那两个野兽一般的男人糟蹋……他最后终于屈服了……”
“……”端木云枫双眼圆瞪，神情直欲择人而噬……柳夫人见状失笑道：“我只是吓唬他而已，馨儿从小就跟着我，我视馨儿如同已出，怎么会真干出这种事？”
端木云枫神情稍缓，低下头借着月色细看手中这圣教最神圣的信物……只见那是个三角形的玄铁牌，上面雕刻着火焰的图案和一些弯弯曲曲的波斯文字，除此之外似乎并无特异之处……突然，端木云枫发现铁牌最锋利的一角有黯淡的血迹，虽已干透，却依旧清晰可辩……他心中一紧，忙问：“小虾呢？他在哪儿？他现在在哪儿？”见柳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异色，端木云枫不由厉声质问：“快告诉我！小虾怎么了？”
柳夫人迟疑良久，无奈叹道：“小虾答应我去取出藏起来的圣火令，当他从一个老鼠洞中掏出圣火令后，我们根本没有想到，他、他竟用圣火令割断了自己咽喉……当时傅先生也在场，我们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做，完全来不及阻止……”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哽咽道：“我不知道小虾怎么会自杀，早知如此，我说什么也不会逼他……”
端木云枫浑身如坠冰窟，两眼呆呆地望着虚空，只感到心中的梦想和信念，在这一瞬间终于彻底坍塌！他立刻就明白了龙小虾为什么会如此决绝，如此疯狂……他是在用性命告诉自己，不自由、勿宁死！他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天下人向魔教抗争！这一瞬间，端木云枫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天道，终于明白了道圣临死前说过的那句话--天道无敌……只可惜自己明白得太迟，他不禁遥望苍穹，发出了狼一般的哀号……震耳欲聋的号叫充盈天地，震撼山峦，使天地间充斥了无尽的悲怆和哀伤……魔教众人骇然捂住双耳，人人尽皆变色……
十一、尾 声
天极峰光明殿，新教长的继位大典在如期举行……九重琉璃塔被小心翼翼地抬到殿中，七彩的光华在幽暗的光明殿中流转，令人目醉神迷……光明使傅悠远亲自主持大典，他读完禀明光明神的祷文后，将祷文投入了圣火，随着烟火的升腾，祷文将送到光明神那里，新一任大教长将得到光明神的庇佑和祝福……“请端木云枫上殿，接受波斯教尊册封，接任中原光明教大教长，并向光明神和众教徒宣誓继位！”随着司仪的高喊，一身素白衣衫的端木云枫缓步来到殿中，在众长老和无数教徒的注视下，缓缓登上了前方的台阶，俯身接过傅悠远手中的圣火令，然后低下头让柳夫人为自己戴上代表大教长之职的玉冠……在众教徒的轰然呼声中，端木云枫缓缓站起身来，环顾无数热泪盈眶的教徒，平静而从容地道：“在下很荣幸成为中原光明教大教长，为了今天的荣耀和梦想中的光明世界，我杀过很多人，其中有很多是无辜，这一刻我心里充满了忏悔和内疚，充满了绝望和哀伤……尤其是我唯一的兄弟也因此而死之后，此刻的荣耀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嘲讽，我踏着无辜者的鲜血登上这权力的巅峰，能给天下人带来幸福和安宁吗？我视他人生命如草芥，能为天下人带来光明吗？”
众教徒鸦雀无声，惊讶地望着新上任的大教长，他们从未听到过这样的继位致词……新教长不是在感激光明神的眷顾，不是在向光明神誓言效忠，竟然是在检讨自己的罪责，这完全出乎所有人预料……端木云枫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继续道：“我知道我不能，如果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那这天下就再没有任何公理和底线，又何谈什么公平公正的大光明世界？再说我是人，不是神，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判定天下人的善恶生死，更不能将自己心目中的光明世界用武力强加给他们……这世上的一切，无论光明与黑暗，善良与狠毒，忠厚与奸诈，聪明与愚昧等等，都是自然演变的结果，都蕴含着不可违逆的天道……路遇不平，拔刀相助，这是侠义，欲除天下所有不平事，这是将自己当成神的狂妄……若没有约束，我们的狂妄不仅不能消除天下之不平，还会带来新的更多的不平……古人说得好，道法自然，自然最大！一切反自然反人性的信仰，都是邪魔外道，都是在逆天行道！”
说到这端木云枫略略一顿，对着满殿惊讶震骇的教徒一字一顿地道：“很感激众位长老和几位天尊推举我继任大教长，很感激无数教徒对我的支持和信任……现在，我宣布我端木云枫继任大教长后的第一个教令——解散光明教！”
众教徒顿时哗然，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纷纷询问：“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在乱哄哄的嘈杂声中，突然响起柳夫人惶急的声音：“大家不要乱！端木教长练功走火，已神志不清，近乎疯狂，他的任何教令俱不作数！”端木云枫坦然望向柳夫人，款款道：“你知道我没有疯，相反，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现在，我不光要解散光明教，还要熄灭这所谓的圣火！”
话音未落，端木云枫已拔剑而出，一剑斩向九重琉璃塔……只听“砰”一声脆响，琉璃塔在他那强大的剑气打击下，顿时轰然碎裂，炸开成琉璃碎片，七彩的火焰顿时飞溅而出，像火山喷发般洒向四周……光明殿中响起众教徒惊恐的呼叫，他们最神圣的法器在这一瞬间被摧毁，同时被摧毁的还有他们的信心和梦想……在巨大的变故和打击之下，众教徒竟忘了救火和逃生，皆呆呆地望着圣火在光明殿中四下蔓延……火光中，端木云枫白衣如雪，衣袂飘飘，从容仗剑而立，脸上出奇的平静和安详……许多年过去，依旧没人知道那一夜天极峰上发生了什么，魔教在最鼎盛的时候，在选定新一任大教长的同时，一夜间烟消云散，至此从中原武林销声匿迹，几个首脑人物更是不知所终……中原武林也在鼎盛之时，失去了他们如日中天的盟主……自那以后，江湖又恢复了原来的混沌、凌乱和自由……早春三月，雪融冰消，江南烟雨如旧，一条小船飘飘荡荡，顺小河飘然而下，小船船头，一个面目清秀、衣衫飘飘的年轻男子负手而立，遥望江南蒙蒙烟雨，如痴如醉……一个少妇从船舱中低头钻出，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撑着油伞，柔柔道：“兴弟，外面雨大，小心着凉……”男子连忙回身扶住少妇，半埋怨半心痛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少妇没有挪步，遥望四周痴痴道：“许久没有回江南，我想仔细看看……前面就快到你苏家的旧宅了，要不要去看看？”男子略一迟疑，摇头道：“不用了，我无颜去见母亲……”少妇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兴弟，你是不是又……”
男子爽朗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再重入江湖了……”说着他抱过婴儿，满是怜爱地望着他道，“我得感谢端木盟主，若不是他逼我不得不丢下江南盟远走他乡，怎么能体会到生活中真正的快乐和幸福……我不会再去争霸江湖，我要给你和孩子一个幸福安全的家……”
少妇舒了口气，眼中盈满浓浓的春色，不由与丈夫紧紧相拥，二人身影在烟雨蒙蒙中，渐渐融为一体……荒山之上，孤坟寂寂……刚发芽的小草从坟头冒出浅浅一点绿意，给这座新坟增添了一丝生气……一个少女提着个瓦罐来到坟前，轻轻抹去墓碑上的尘土，露出上面那几个篆刻的大字--亡夫龙小虾之墓，未亡人盛文馨泣立……“小虾，我又来看你了……”少女将手中的瓦罐捧到坟前，笑吟吟地问，“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笨！这都猜不出来，当然是你最喜欢的百家饭了……我可是走了许多人家才要到……”
少女絮絮叨叨地说着，驱散了荒山野岭的荒凉和寂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