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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施小絮的选择(中)

(中)

然而,这几年社会生活的历练,她慢慢也明白一些事情,那就是,很多事情一旦过去了就不可能回头。罗哲明好像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隐隐的明白,直觉现在他们两个人在不在一起,已经不是他们两个的事情了。

左袆会来找她,也是她意料中的事情,只是早晚罢了,所以如今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施小絮内心不安。中间的小桌几上放着无花果,瓜子,水果拼盘,还有绿茶,只是两个人都无心吃这些点心水果,各自静默的坐着,都在等着对方开口,谁也不想先开口。

施小絮觉得应该把主动权让给左袆,左袆沉默到后来,看到她好像会一直沉默到地老天荒去,便只得费力的抿了抿嘴唇,艰难张口说道:“罗哲明要和我离婚。”施小絮没有说什么,想着他们夫妻如果不是吵到这份上,心高气傲的左袆肯定不会来找她,左袆见她仍然低着头,只得沙着嗓子继续说道:“我们离婚是因为你。”说完这句话,她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施小絮身上,小絮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西装,里面是白色的休闲T,简洁黑亮的直长发在脑后松松的束成一个马尾,几缕长发垂在前面来,她微微颦着眉坐在那里,仿佛很不安的样子。左袆在心里想着,怪不得罗哲明对她忘不了,她的确是长得比她漂亮的。其实罗哲明之所以不爱左袆,是因为他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她知道他所有不堪的过往,他和她在一起,总是不自觉的回想起从前,所以就算左袆长得比施小絮漂亮,他也不会爱上她。只可惜左袆并不明白。罗哲明像淹没在过去时光河流的溺死鬼,如今好不容易上岸来,左袆却成了他身上滴之不尽的水滴,让人害怕痛苦。

左袆突然有了说话的欲望,她直直的看向施小絮,对她淡淡一笑,用一种自嘲的声音说道:“我和罗哲明的故事,他跟你讲过没有,我们是一个村的,生下来就认识了,我比他小三岁。他们家的事我都知道,我小的时候,他们家是我们那个村最有钱的人家——”

她开始诉说,把从前的事全部一股脑说出来,二十多年时间的厚度让她有了几分自信和优越感,想她施小絮算什么呢,他们只不过是大学才认识,而她,认识罗哲明二十多年了。她极其详细的把罗哲明下雨天撑着伞送她上学的情景反复述说,说她为什么爱他,说她是怎样为他们罗家付出的。说到后来,她突然就哭了,眼泪缓缓流了下来,止了声音,呆呆的看向施小絮。

施小絮一直在那里低头听着,听到后来突然一切安静下来,没了声音,只得抬起头。刚抬起头就看到左袆泪流满面的一张脸,她呆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左袆抹了一下眼泪,吸了吸鼻子,用哽咽的声音对她说道:“小絮,我不能没有他,我爱他爱了那么多年,没认识你之前,我们很幸福,他对我很好,我不能失去他。”她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只觉得自已的不易,很多夫妻结婚多年才会进入平淡期,而他们呢,从小就认识,之所以刚结婚罗哲明就想离婚,或者说之所以他从来对她没有热情过,就是因为他们有二十多年在一起的光阴啊。从小到大,再到老去,要想让一个男人陪在身边一辈子,不背叛她,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她自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施小絮看向她,她的脑海中却浮现出另外一张脸,那是易改成的。高大的苍黑脸的男人,她努力回想着上周他离开临安去上海的时候,神情有没有发生变化,原本刚回来就说好周一早上才走的,他却临时改变主意周日就离开了,难道他也在道她内心的动摇了吗?改成伤心了,就像面前的女人一样,像左袆那么伤心?

两个人坐到后来,施小絮一直没有表态。左袆也就只能作罢,含着泪低头离去。施小絮一个人回到公司宿舍,内心却再也无法平静。眼看着就要到周五了,罗哲明期间给她打过几次电话,问她考虑得怎么样了?施小絮都说没有想好,还要再想想。她感觉自已像和情人约好了私奔的坏女人,商量着不顾一切,丢下一个烂摊子就走人了。

周四的晚边,她的电话突然响了,从手袋里拿出一看发现是改成打来的。她征了征,接起电话,轻轻放在耳边,一时间却不知说什么好。改成也在那边沉默,这一个星期他几乎是度日如年,害怕突然接到施小絮的电话,并被告知:“改成我们离婚吧,因为我不爱你。我忘不了从前——”他就真不知怎么办好了。索性施小絮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然而到了周四,想着明天就是周末了,他却又不安起来,想着是不是她已经下了决心和他离婚,只等他回去和他摊开来讲呢,考虑到这里,他就没有勇气从上海回临安了。这几年来,他一直在努力着,从来不敢相信施小絮会真的嫁给他,这半年来,两个人的婚后生活过得温情又幸福,他几乎从来不曾这么快乐过。以前一个人过的时候,人生没什么想法,就是得过且过,认识小絮之后,想着为了有一天能和她平起平坐,与她结婚,他努力上进,可是在这努力上进的过程中因为不笃定和无望,有时候也会懈怠,可是和小絮结婚后,他就真的不一样了。因为她已经嫁给他了,他们领了结婚证,这是铁的事实。这个事实让他全身心的积极上进,在心里发誓要让她过上平安喜乐的生活。这成了他人生的目标,而且这个目标非常的执着和热烈。他现在算是不顾一切全身心的去爱她了,正是因为这么一个缘故,反倒非常害怕受伤害。他想着他真可怜呢,结了婚,对于自家的老婆也是患得患失,谁让她比他优秀,谁让他们生活在一个彼此不信任的时代呢?

第十八章 施小絮的选择(下)

(下)

所以他思量许久,打算投石问路。因此打个电话给小絮。施小絮在电话这头等着他说话,见他许久不吭声,便出声道:“怎么不说话?”想他隔着这么远打个电话来,为什么又不说话呢。改成当时走在长街上,站在路灯下面,心里紧张不安,上海的夜市繁华,两边的栏杆上倚人成对,他勉强笑了笑,把手机换一只手拿着,才沙着声音说道:“明天要不要我回来?”这话也是久费思量才问出来的,他想着如果她让他回来,可能他有四分之一的希望,如果她不让,可能就没希望了。如果她用热切欢乐的声音让他回去,可能他有两分之一的希望。问完这句话后,改成在那里紧张的等待着,施小絮征了征,突然意识到改成很可能上周就知道罗哲明找过她了,否则他不会用这样试探性的语气问出这种话。尽管他显得语气轻松,就像平常说话一样,可是她却感觉到他的焦虑和慌张。她不由心酸,只觉对不住他,对他笑道:“当然要回来,回来吧,我想你。”改成立马猛点头,笑着说道:“好,我一定回来。”

周五回去的路上,坐在长途汽车上,他仍旧在回想着小絮昨天电话里说的话,她是笑着要他回来的,但是呢,语气并不像从前那样热烈欢快充满依恋的,所以改成的心里仍然有些不笃定,然而,他又安慰自已,想着现在这种结果已经很不错,他应该对自已有信心,他们毕竟是夫妻,没有那么容易分开和失去。

周日是小絮的生日。他自然记得,在临安的花店里订了花,十九朵玫瑰,两只百合,爱情和长久,但愿他们的婚姻也如这花语一样。又去蛋糕店里买了蛋糕,选蛋糕的时候,想着只有两个人可能吃不下太多奶油,小絮又不喜欢吃奶油,所以选了一个很大的水果蛋糕。

施小絮是周五四点钟的时候收到花店送的花的,上面有卡片“祝小絮生日快乐。”她才猛然想起周日是她的生日。同事都很羡慕她,见她手捧着那么一大束鲜花,就对她说道:“谁送的?”小絮就笑,告诉她们是老公送的,同事就更加羡慕,对她说道:“还是你们年轻夫妻好,结了婚还送花,不像我们,唉,老了老了。”小絮的两个同事都比她年纪大许多,都是结了婚十多年的,可是女人任何年纪都是渴望被人爱被人疼的。曾经有个同事为了引起老公注意,就把外面公司送给他们采购经理的花拿回了家,让她老公误会是别的男人送的花,这样的事一年总是要发生两三次的,好在采购部经常收到外面公司送的花,所以也乐得大方。如今施小絮是真的收到改成送的花,自然让她们非常的羡慕。

下班后,她跑到公司外面去接改成,改成提着一个大蛋糕,拎着几只大闸蟹,快步向她走过来。施小絮在那一刻,原本一直动摇的心突然就做了决定。与罗哲明已经成为过去,她现在很幸福,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不想伤害左袆,更不想伤害改成。她结婚了,对于改成她有义务和责任不让他伤心难过。

第十九章 丈母娘看女婿(上)

(十九)

(上)

晚边的时候,施小絮依在改成宽广温暖的怀抱里,笑着对他道:“我下个星期请婚假好不好?”改成一愣,然后就是巨大的欣喜。刚开始他还有着不笃定,如今迎上小絮明媚征询的笑脸,就知道她是回来了,她原本摇摇摆摆的心如今又回来了。改成坐起来,把小絮抱在胸口,握着她的手,含笑着看着她,一时间因为太过高兴反倒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小絮问出这句话,就表明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他易改成胜了,施小絮选择了他。

小絮见改成不说话,只知一壁握紧了她的手,便笑着催促他道:“你好歹说个话呀,我们商量好我就向单位去请假,等婚假请下来,我就打电话回家告诉我爸妈。”改成还能说什么,自然是说好,两个人商量好了一起请下周三的假,这样从周三到周日,一共有五天,够他们从浙江回湖南的来回时间了。

第二天,施小絮就给罗哲明打了电话,表明了她的态度,罗哲明简直难以置信,附带着还有许多不甘心,他一直深信施小絮是深爱他的,所以等于是猝不及防,只差没一迭声的问为什么了。施小絮说完之后,就很快挂了电话,罗哲明再打过去的时候,她只说一切都过去了,她不会后悔。罗哲明纠缠着再打她手机时,她就索性关了机。施小絮和罗哲明等于是暂时性的彻底结束了。而罗哲明呢,如果不能和施小絮结婚,那么和其它任何女人结婚都无所谓,和左袆在一起,至少左袆是开心的,所以对于离婚的热力也瞬间冰冷下去,他和左袆重新和好,不咸不淡的过着,可是在他的内心,就像一只飞进了屋子的鸟,在房间里面四处飞撞着,总想寻找突破口飞出去,重新获得幸福和自由。他想着总有一天,他会再次爆发的,无法再沉默下去,只是早晚罢了。

第二个星期,小絮和改成顺利的请到了婚假,两个人一个在浙江,一个在上海,通话电话和网络联系,互相告知请了假之后,小絮又订了从临安回湖南长沙的火车卧铺,到了周三的下午,改成就从上海匆匆赶回来了。两个人简单收拾了行李,就匆匆往火车站奔去,那天,是阳春四月,小絮穿着一件油菜花黄的开衫,里面是一件桃红的短袖T,撞色撞得很成功,越发的显得她一身皮肤赛雪,原本清秀的五官更加显得水灵好看。撞色是一个技术活,与一个人的气质关系很大,稍微出错,穿在身上就是灾难,不过小絮这一次着装很成功,她这样一身打扮,下面穿着仔裤和与上衣同色系的百丽靴子从人群中向改成走过去的时候,在人海里清丽的小絮特别的眨眼,那一刻,改成站在那里,微微的笑着,看着走向他的美丽女子,想着他们一起去坐火车,是回她老家结婚,那一刻,他特别的心满意足,因为她这一次是真的选了他,如果他们领证是小絮太过伤心寂寞,迫于现实的压力,比如房子,可是这一次,她却是甘心情愿没有任何外力的选了他,改成如何能不高兴呢。

施小絮却并不知道他的内心所想,她拿着手袋,笑着走向这个高瘦个子苍黑脸的男人面前,改成笑了笑,温柔的把她拉到面前,让她的身子拢在他的胳膊下面,在人海中两个人并肩着去拦出租车,在那一刻,改成的内心特别的幸福。他想着人一生,有一个爱的女子作伴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为了这种生活能够永远过下去,他真的是吃再多的苦也愿意,这个世上,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有没有家真的非常重要。

湖南有很多特殊的风俗,其实中国每一个地方都如此,只能说中国太大了,很多省份都有着自已的特殊性,语言,风俗,习惯,饮食等等许多方面。易改成是山东人,他曾经在长沙打过工,但是之后去了广州深圳,离开长沙也好几年了,而且虽说几年前在长沙打过几年工,但是他是外地人,在长沙并没有湖南本地的朋友,外地人想融入本地的圈子,一般需要付出三代人的努力,所以易改成到了现在,也可以说对湖南这个省并不了解。去施小絮家,可以说是他第一次去湖南人的家里。因此坐在火车上的就很多不安。在他小的时候,他的心气就很高,想着肯定会娶一个外地的女孩子。但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娶一个南方省城的女孩子,而且还是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娶了施小絮这样的女孩子做老婆,在他还乡的时候,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但是此时此刻,想着他要去她家里,看看老丈人和丈母娘,改成虽然将近三十岁了,在社会上也历练了多年,却仍然有些不安。

施小絮呢,倒是因为好几年没有回家,坐在火车上的时候,整个人就开始兴奋起来,她在卧铺上睡不着,翻来覆去,坐了一晚上的火,天空刚刚发亮的时候,她就起来了,坐在卧铺车厢的坐椅上拉开了窗帘往外望着,火车已经穿越了整个江西省,进入了湖南省,铁道两边的风景是如此熟悉,一种亲切感迎面扑来,小絮含着笑傻傻看着外面,想着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故土的观念好像永远在那里,原想着出外飘泊那么多年,可能故乡会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直到完全忘记,现在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它一直在那里,清晰的,深刻的,一旦再出现在你面前,便全部记起来,一点也不会忘记。

下火车的时候,小絮就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话,她在火车站外面拉出租车,和司机自然是用长沙话的,她是本地人,不用本地话的话,也许会被当作外地人,到哪里的本地人都有点欺生的,改成在一旁看着她快乐的样子,心里也是感动的,想着她这女孩子其实也不容易,一个人跑那么远,现在难得回一趟家,竟然高兴成这样。

第十九章 丈母娘看女婿(中)

(中)

结婚的前后几天,发生了许多搞笑的事情。因为地区差异,改成简直就是手忙脚乱。幸好有小絮在他身边,他只要听她话照做就可。可是有时候仍然会出错。

这是易改成第一次到小絮家。她们家离市区很近,坐火车到省会再坐几分钟的汽车就到了,离汽车站不到两分钟的路,从家出外走几步就是市中心广场,百货大楼,华联超市等。住在城西新月街8号,一排小洋楼,靠西的一栋,银色的防盗窗,黑色的雕花铁围栏,楼上楼下并排各三间房,小絮指着那洋楼有点神气道:“那是我家!”改成瞅了一眼,想着嘿!老丈人家真阔气!再想到他山东的乡下老家,那两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不免有些自卑和不安,小絮却不知改成内心所想,早就冲上前,用南方难懂的方言嚷着“爸!妈!我回来啦。”冲在前面闯进家门,改成紧张不安的拎着两大包行李跟在后面。

她母亲闻到声音喜气洋洋赶了出来,之前早就接到电话,听说宝贝女儿要回来结婚,两老就激动得一直没合过眼,想着这女婿啥样?外省人,对女儿好不好?家里有没有钱?工作怎么样?无数个问题气泡一样的涌出来,盘旋在两人的脑海。小絮冲到她母亲面前捉着老人的手又是笑又是跳,一时间都忘了改成。她母亲却惦念着这从来没有谋过面的女婿,一边握着小絮的手一边就往后面扫视,这一看不打紧,差点晕过去!想着怎么这么老!女儿说只大三岁,估计大了三十岁!心情立马一落千丈,松了小絮的手,闷闷不乐的转身折进了后面的厨房。改成是高大的苍黑脸的北方男人,南方人论到个子不能和北方人比,在南方人的眼里,他的个头简直高得吓人,高得难看。此外,皮肤黑粗,气质内敛,就显得比较老相。曾经他陪着小絮一起逛街的时候,在外面等着她,那卖衣服的小姑娘对小絮说:“外面站的是你爸爸吧。”小絮曾因此笑话了他很久。小絮感到了母亲的不高兴,便要改成把行李放下,坐在客厅沙发上休息,自己也转身进了厨房。她父亲给改成递烟,改成礼貌的摇手,用很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叔叔,谢谢,我不吸烟的。”她父亲一辈子从来没机会讲过普通话,又是老一辈人,不会讲,所以对着第一次上门的外地女婿也只能呵呵的笑着,一边沉默点个头,一边感叹这孩子不错!有素质!你看普通话讲得多好,跟电视里一样!他和小絮的母亲不一样,改成长得老相,在他眼里就是老实沉稳,一看就是能保护他家闺女的,所以对改成印象不错,改成不抽烟,小絮父亲虽然一辈子抽烟抽得很凶,成天往外喷着烟雾,就像个移动的大烟斗,对于不抽烟的人印象却极好,所以又在原来的基础上给改成加了分。小絮还有一个弟弟,二十出头,年轻人毕竟好一些,用带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叫了一声“姐夫。”和改成坐在沙发上聊起来,平时没啥机会讲普通话,如今得了机会,又被一堆邻居围观着,她弟弟不免有在舞台表演的感觉,说话都是一字一顿的,十分慎重“姐夫,你们是坐飞机飞回来的吗?”。改成有一米七八,只有一米七的小絮弟弟对这个初见面的高个姐夫,立马肃然起敬,又有机会讲普通话,所以倒是很快活。另外,他家的邻居大概都知道她带了新姑爷回来了,所以都挤在他家门口脸上带着笑往里探看着,改成匆匆扫了一眼,只惊异他们这边的人怎么这么矮?男的通常都只是一米七左右。他纳闷的同时,别人也在啧啧称奇呢,用着他们那边的方言在交头接耳,“则索哪里的任,则么蒿啊。(这是哪里的人,这么高)”“哦仔蒿了不好看,小絮人才比他强太多咧(男人太高不好看,小絮外表比他好看)”幸好改成听不懂,听本地的方言比英语还难懂,他们估摸着改成也听不懂,所以更加议论得肆无忌惮。

她母亲在厨房里心事重重的折空心菜。小絮走上前,从后面抱住她妈妈,像小时候一样撒着娇,抱着她妈妈胖而温暖的腰身慢慢摇着,在她母亲肩膀上吹着气,幸福的轻声道:“妈,你觉得他怎么样?”她母亲正难过着哩,对她一肚子埋怨的话,头也不抬的低声道:“怎么找个这样难看的?”手上择的空心菜也用了力,继续急声道:“当初大学毕业要你留在家偏不肯,找个本地男的多好,知根知底,你年纪小不知道怎么挑人,爸妈给你把着关,一辈子才能幸福,现在倒好,刚带回来就要结婚!这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小絮知道她母亲是担心她,心里不由暖暖的,对她母亲娇娇道:“妈,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我就是看他对我好,我长得好看就行了。”她母亲心情总算好受一点,想了想,停了手中择菜的动作,对她问道:“他真只比你大三岁吗,你有没看他的身份证,我看不止!”小絮就立马说道:“妈,我看了,真只大三岁,他是长得老,别人见了他都说老,妈,你不知道,有一次我和他逛街——”她又把卖衣服小姑娘把她当成改成闺女的事说了一遍,这事她跟人说了无数遍了,别人总是惊奇的笑,她母亲也笑了一声,嗔怪道:“乱讲!”小絮呵呵的笑了笑,扶在她母亲肥厚温暖的背上不肯动,她母亲很胖,不过胖得匀称,不难看,飘在上海的这些年,施小絮总是想念她母亲胖而温暖的怀抱。在浙江几年,忙于工作,过年她都没回来,好几年没见爸妈,如今终于回来了,思念就如开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母亲却心里想着事,一会又问道:“你说他家哪的,他爸妈是做什么的?他真的和你一样是大学毕业?他在上海找的是什么工作?”连珠炮的问出来,可怜天下父母心,女儿大学毕业到外地工作,不在身边,老人想操心她的婚事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用点力,小絮心内感动,立马天花乱坠的夸着改成,安慰老人,“妈,改成家是山东的,他爸爸是当官的,可有钱啦,退休工资比我还要高!”改成父亲是公务员,但小絮估摸着说公务员她在小城生活了一辈子的爸妈听不明白,她爸是水管工,给人修水管,装水管,活计也是有一天没一天,她妈做了一辈子家庭主妇,她读高中大学那些年,家里没钱,为了给她凑学费,甚至像农村一样在家里养过猪!在他们眼里,做官的就是高人一等,所以说改成爹是当官的他们能明白。老人的眉眼果然舒展了一下,择了一下菜,对她道:“就是,找男人就要找个家里条件好的!”小絮笑了笑,怕她母亲承载着她的身体重量累,便从老人背上滑下来,和老人并肩站着,一起择菜,其实,对于改成爸妈,他的老家她也只限于改成之前对她讲的话“山东的,我爸是公务员。拿退休工资,他们两个不用我们操心。”为了让老人彻底放心,小絮私自改编改成的背景,把大专文凭说成重本,乡下说成城市户口,国企合同工说成铁饭碗。想着反正老人又不会真的要看改成的学历证书。再说,她爸妈一辈子没出过长沙,难不成还会跑到临安去调查他小两口的真实情况吗,所以能骗的就骗,尽量说好话,目的就是为了让老人放心。她对老人说道:“妈,你放心,改成和我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他在上海一家国企工作,拿的工资比我高,对我又好,他家只有他一个儿子——”她母亲果然眉花眼笑起来,对她道:“国企好啊,铁饭碗!行,你喜欢就行,我去给他泡茶去!”匆匆忙忙丢了菜起身,刚走几步又折回来,笑着问闺女:“絮啊,他姓什么?”小絮就眉眼弯弯的笑,对她妈妈说道:“姓易。”老人就默默记下了“小易小易”,点点头,跑出去给改成泡茶。

一大杯冒着热气的不明液体端到易改成面前。改成呆了,坐在那里,寻找施小絮,老人还在往他手里塞,滚烫的开水,差点泼到他胸口,用方言对改成热情说道:“小易,你吃(念七)茶!七茶!”易改成正不知如何应对,小絮跟在她母亲后面,对他笑道“接着吧,这是我们本地的茶,你在别的地方喝不到的。”他便立马欠身接过,对她母亲说谢。老人笑眯眯的看他一眼,在心里忖道,看第一眼挺吓人的,现在看,长得也不错。改成虽然皮肤有点黑,可是浓眉大眼,国字脸,五官不算难看。小絮笑着走到改成面前坐下,她父亲和弟弟便站出来,两个人转到厨房去,给他们留下空间。她弟弟还体贴的给邻居发了烟,让他们先回去,小絮也对他们笑道:“明天发喜糖喜烟。”邻居们笑呵呵的走了。改成手捧着那杯“茶”想着这还叫茶吗,水是黑乎乎的热开水,里面浮满了茶叶姜沫芝麻黑豆子,一股又热又甜的香味钻进鼻孔。他的老家是从小不喝茶的,来客人了就是留客人吃饭喝酒,到了上海,有时候在客户那能喝到绿茶。他所能理解的“茶”仅限于那种放几片茶叶用开水泡的。不像手中的这碗,里面浮满了不明物体,他可喝不下去。把杯子往小絮面前一送,对她笑道:“这是茶吗,我不敢喝,你喝吧。”小絮白了他一眼,对他道:“说了是我们这边的特产!喝吧。很好喝的。”她手中正捧着一碗,正在那大口大口的喝着,热气都喷到她脸上来,一张脸蛋红扑扑的特别妩媚,好像那茶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改成见她喝得开心,想着味道应该不错,便也低头尝了一口,立马就皱了眉头,又辣又咸,还带着一种甜味!他往她手上一推,对她道:“你喜欢喝你喝吧。”小絮却认为他暴殓天物,不知道有多么宝贝,对他热心的道:“喝吧,我们这边长年湿寒,这种姜茶可怯寒的,你喝点就不会感冒了。你知道吗,这个茶自古就有之,你知道做成这种茶要多少道工序吗?”她像个匠人,给他细心的介绍泡茶的过程,她说:“讲究的人家,还会在里面放花生,再不济的也会放黄豆,我们这里待客就是这样的,不管认不认得,进家门了就人人一杯这种茶!”

改成有个姐姐叫易大改,比他大了十岁。他父母生他也算是晚年得子,特别的宝贝。他姐姐在他读中学时就出嫁了。按他们山东的风俗,闺女出嫁娘家是要办丰厚嫁妆的,所以他们那边重男轻女的观念很严重,许多乡下砸锅卖铁也要生个带把的!至于原因,就是因为闺女是赔钱货。有的人家爱女心切,为了让女儿嫁过去有面子,会倾家荡产的办嫁妆,改成记得他姐出嫁的时候,光嫁妆就用东风牌汽车拉了一上午,光马桶,他妈就给他姐置了六个!所以改成想着小絮老家应该和他家那边差不多,婚前男方买一些电器家具拉到女方,到结婚那天,再和着女方的嫁妆一起拉回来。他娶小絮,两人又都在外地工作,不可能办电器家具,只能给钱,不过他想着事先下了聘礼,之后能够还回来,就像他老家,之后女方家返回来的嫁妆要比男方送过来的多十倍百倍,如果没填进去,会被别人戳脊梁骨骂一辈子!

PS:从今天起,每天更三千字以上~~~

第十九章 丈母娘看女婿(下)

(下)

所以施小絮在那里喝家乡茶时,改成见四下无人,就和她商量道:“小絮,咱结婚的钱,一会给谁,你爸还是你妈?”他也不知道是老丈人当家还是丈母娘当家,像他家,就是他妈当了一辈子的家。小絮想了想,对他笑道:“一会你给我爸吧。”“给多少,三万够不够?”这个数字改成在心里计算过,想着只是办酒席,他们在外地工作,又不要小絮爸妈办嫁妆,三万块办酒席绝对够了,小絮征了征,在心里迅速的算了一下,三万是不够的。改成静静看着她,还在等她的答复,小絮把杯中的茶喝完,杯底粘着一些豆子芝麻,她把杯子盖在脸上,用手掌心敲打着杯底,这样可以把豆子芝麻茶叶拍下来吃掉,动作很小孩,改成止不住笑,刮了一下她的脸,替她拈掉茶叶子,温柔道:“这么好喝啊。”小絮鼓着嘴咀嚼,一嘴的豆子茶叶,一边点头一边笑道:“给五万吧。”改成征了征,原本愉快的心情瞬间不悦,他看了一下小絮,想着有些事情她是不是不明白呢,他轻声对她道:“小絮,钱倒是有的,但我们结完婚还得想办法买房是不是,否则以后有孩子了,孩子生下来在哪里养,户口又怎么办?”他不能不为接下来的生活打算,所以结婚的时候能少用钱就少用钱。小絮也明白,对他道:“改成,那给四万吧。”她原想着“四”这个数字不吉利,她爸妈好不容易把她养大,这么容易就嫁了。本地嫁女儿,一般至少要五万的,有钱的就更不只这个数。小絮不能让自己父母太委屈,在亲戚面前太没面子。改成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小絮对他道:“改成,每个省的规矩都不一样,我们这边就这样,亲戚邻居,喜烟喜糖,酒席——”她细心的给他解释他们这边的风俗规矩,改成也就点头了,想着这聘礼反正到时候又会以红包的形式还到他手里,没必要多计较,所以也就笑道:“那行,我一会给你爸爸。”小絮轻轻捶他一下,对他嗔怪道:“都要结婚了,还叫你爸爸,也不能叫叔叔阿姨,你要叫爸,叫妈了。”改成征了征,他们山东的女婿不这样的,他姐夫到他家来,看到他爸妈也从不叫爸妈的。不是自个生的,叫这个称呼别扭得慌。不过改成想着入乡随俗,人家养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被你外省的男人骗到手,他现在没钱没势,小絮重点大学毕业,长得又漂亮,和他在一起又是初恋,他还计较什么?

他们在家里休息了一会,就出去了一趟,去银行取了钱,小絮把她存的一万块也给了改成,改成把五万现金一起放在一个袋子里。回到小絮家,看到小絮爸爸,就走过去,把钱全部塞到老人手里,对老人说道:“爸爸,湖南这边的规矩我也不懂,这是我和小絮回来结婚的钱,你做安排吧。”小絮爸爸早就笑开了花,推托着不肯接,嘴上连说道:“我有钱,我有钱,不要你们的钱。”改成还是把钱塞到老人的口袋里,闪身走远了,老人还想把钱还回去,小絮就在一旁帮腔道:“爸,你就收着吧,是他的一片诚意。”老人才笑着收下了。

接下来几天就是办婚宴,因为来回只有五天,这些天很是忙碌,小絮的弟弟一旁帮忙,他得帮他姐姐分发喜糖和喜烟,父亲从超市里买了许多喜糖和喜糖盒子回来,那是一种纸叠的盒子,小絮不会叠,在一旁直嚷着改成过来帮忙,改成应着过来,先自己研究会了,然后手把手教她怎么学,几千袋喜糖就是小絮,改成以及小絮爸爸三个人装完的,小絮爸爸有时候要忙着采购她办婚宴的材料,没有时间,小絮又不肯装,所以大部分喜糖都是改成一个人装完的,老人有时候忙完得空看这边一眼,小絮这丫头回到家就成了不懂事的小孩,任改成一个人在那忙着,她在一旁看电视,改成也没一句怨言,老人把这些看在眼里,心里也就安稳了,想着虽然这女婿长得老相,不过人老实,想着这丫头还是会挑人,他也就放心了一些了。

有一天,小絮发现指甲长了,就让改成给她剪指甲,她的指甲都是他剪的,因为她笨笨的,不会用左手去剪右手的指甲,有一次这样剪出了血,从此就不敢了。和改成在一起后,就一直是改成帮她剪的。改成不在身边时,指甲长了她也蓄着,直等到改成回来。改成拿出小剪子细心的给她剪的,两个人凑得很近,改成的动作很温柔。怕伤到她的手指头,小絮坐在改成身边,欠着身子,十指纤纤的伸在那里,脸上带着微微的笑看着神情专注的改成,径自在那里发着呆。她母亲偶然撞进来,看到他们小两口那么恩爱的样子,立马喜上眉梢,识趣的又折回到后院,原本要拿东西也不拿了,笑着对小絮爸爸说道:“这改成是个好孩子,对我们家小絮真好,连指甲都给她剪!这丫头平时看起来傻傻的,眼光倒还不错。”老人一脸喜气,她老伴看她一眼,也在一旁笑道:“我看这孩子也不错,看起来就很老诚稳重,小絮跟了他我看会过得好。“老两口终究不再担心这担心那,对于这个第一次上门的女婿,彻底的越看越中意。

在湖南,闺女出嫁之前,是要带着新姑爷去走亲访友的。每家亲戚都要去拜访一次。施小絮和改成就在她弟弟的带领下,坐着车去走亲戚。一路上,小絮交代改成,“坐着的时候不要翘二朗腿,因为不礼貌。”改成点头,认真记在心里。他第一次出现在小絮的亲戚面前,自然不想出错。小絮又道:“到亲戚家,他们给你什么,你都接着,在我们这里,不接东西是不礼貌的。”改成说好,小絮又道:“看到亲戚了,你要拿烟请他们抽。”改成抬头道:“可我自己也不抽烟的呀。”小絮塞了一包芙蓉王给他,对他道:“拿着吧,你不抽也要给他们递烟,这是规矩,你不抽别人要抽烟的呀,我们湖南男人抽烟的居多。”改成只得把那包烟放在衬衣口袋里,一一应承下来。

在去亲戚家的路上,改成看着身边的小絮,小絮回家的这几天仿佛特别高兴。当时已经是四月份了,阳光特别明媚,路边的广玉兰树也开满了白色的花朵,那花朵很大,一片花瓣就像一只白色的小船,小絮和他就走在这样的长街上,身边市声喧嚣,改成的眼里也只有她,其它的也就看不见了。小絮一边走路一边在检点着手袋中的糖果和喜糖,糖果是红色的纸盒子,改成一个个用手折的,小絮就伸着手在里面点着数,喜糖盒红艳艳的光映称着她白晳细嫩的脸庞,黑亮的青丝发垂下来几缕,有一缕垂在她白晳欣长的脖颈间,天气到了中午时分慢慢有些热了,小絮脱了外面的外套,只穿着一件玫瑰红的短袖T恤,下面是一条修身的长仔裤,显得她两条腿细瘦笔直,很是欣长,这样的休闲装扮却越发的显得她的洁白和清丽。那一刻,改成看着她,就特别的有冲动。自从他们回到长沙要办结婚后,施小絮家里就不停的来人,他们晚上都不敢有什么想法,因为人太多了。改成想到这里微微笑了笑,想转移想法,看到小絮仍旧在那里神情专注的数着,不由笑道:“小絮,不要数了,小心看路。”他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心满意足地走在长街的一侧,因为娶了这样娇妻的缘故。小絮抬头看向他,眼里带着笑意,对他道:“不行啊,要数清的,我看红包带够了没有,万一不够可以打电话叫我爸送过来。”改成就笑,看着她手中那些红包,这红包也是他和她一个个包起来的,每家亲戚都是崭新的五百块,对于他们湖南嫁女儿的风俗都是不解的。他们山东,就从来没有这种规矩,你说娶人家女儿,给女方家下聘礼办嫁妆还可以理解,但是女方家拿了钱挨家亲戚去送红包倒是从来没听过。想这风俗还真是离奇,他一边拢着小絮的胳膊往前走着,一边含笑对她说道:“你们这里嫁女儿好奇怪,每家都要给红包,为什么呀?”小絮知道他是外地人,肯定不懂这边的规矩的,虽然她也不是很懂,可是做为本地人,觉得还是有必要向他解释清楚,她笑道:“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呀,大概意思是闺女大了出嫁了,亲戚们辛苦了,所以给他们一个红包感谢一下。”改成就道:“还有这种说法呀,抚养你长大的是爸妈,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小絮也弄不清楚了,她把红包重新放回到袋子里,眼看着快要到亲戚家了,她便说道:“唉呀,你不要问我了,我也糊涂了,马上要到亲戚家了,我叮嘱你的你都要记得。”改成便笑笑,点着头说好。

虽然事先再三交代,到了亲戚家改成还是闹了很多笑话。小絮的乡下姑妈想拿一些土鸡蛋要小絮带回去吃,她站在小絮面前问小絮要不要的时候,和小絮并肩站在一起的改成听不懂他们长沙话,以为姑妈是对他说的话,他立马伸出手,对姑妈说道:“谢谢姑妈。”小絮一时间也没有注意。姑娘看到新姑爷他自己伸手了,自然不好意思不给,只得把手中的土鸡蛋全部给了改成,改成两只手握着,征询的看向小絮,小絮才明白过来,立马哭笑不得,一边从他手中拿过那些生的土鸡蛋,一边对她姑妈解释道:“我来之前跟他说,亲戚给你东西都得接着,他听不懂我们这边的话。”姑妈就在那边笑,用长沙话说道:“我说呢,我拿着生鸡蛋,他也吃啊,想他们那地方是不是吃生鸡蛋哩。”小絮就更是笑得花枝乱颤。改成听不懂他们的方言,就很是无辜的站在那里,小絮回头抹他一眼,就越发的笑得厉害。改成估摸着是自己刚才出了糗,不由也好笑,暗地里握着小絮的手重重的捏了一下,用眼神告诉她,我都听你的呀。

走了几家亲戚,每家亲戚招待他们都是一杯姜盐豆子芝麻茶。小絮叮嘱过他,所以亲戚递过来他就全接下来了。自然想着接了人家的不吃肯定不行吧,所以虽然觉得很难喝,喝不习惯,他也全喝掉了。到了第四家亲戚的时候,他感觉整个人都成了一个水桶,满溢了茶水,走路都有听到里面的水响,再接第四杯茶的时候,他就对小絮轻声说道:“能不能不要喝?小絮,我实在是喝不下了。”小絮才恍然大悟,对他道:“谁说一定要喝吧,你不想喝就可以不喝。”改成就有点委屈了,对她道:“我接了亲戚的,又不喝,不是浪费吗?”小絮就笑道:“你接过来就是,放在那,不想喝就不要喝,又没人逼着你。”“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我都快要被茶水涨死了。”“其实,不接也可以的。”小絮想起她当初对他的交代,就“吃吃”的笑起来,觉得改成这样子很好玩。改成就佯装生气,伸出手来捉她的手,小絮一边躲闪着,一边含笑解释道:“因为你不接他们的茶,你得跟他们解释,你听不懂这边的话,他们有的又听不懂普通话,言语交流不通,所以想你索性接下来不是更好一点。”改成就捉着她的两只手,对她感叹道:“唉,你们这边规矩真多。”小絮就晲他一眼,对他道:“娶了我后悔啦?”改成就笑,紧紧的捏着她的手,不出声。

他们回来办喜事已经是暮春,上海浙江已经很热了,穿两件夹衣就可,到了小絮老家,这两天却淅淅沥沥下起雨倒起春寒来,小絮家里有电炉子,一家人围着烤火,小絮自从回了家,坐在沙发上挨着电炉子就形影不离了,改成觉得太可笑,都春天啦,还烤火。小絮有时劝他几句。“你来烤烤火,我们这边倒春寒很厉害的,小心感冒。”改成就笑,走过去坐她身边,他们这边烤火还有一个四方的木架子,上面放着棉被,人可以把手和脚放在棉被下取暖,客厅里人来人往,他们是新人,不用做事。改成有时就借着棉被的掩护在下面捏她的手,或者碰触她的胸,小絮胆子小,对他道:“不要啦,人来人往的,让人看见了多不好!”改成就坏笑,对她道:“还别说,你们这烤火还真方便!”小絮道:“我们这边是冷,一个冬天不烤火受不了”改成就笑道:“奇怪了,你在上海冬天都不烤火不也照过。”小絮道:“你没见我冬天就嚷冷啊。”改成便看着她笑道:“那今年冬天给你买一个电炉子。”小絮心内温暖,含笑道:“去年我偷偷去超市找了很多趟,没找到,可能上海不流行烤火,所以没有。”改成道:“那就淘宝网上买一个,你从小到大冬天烤火烤习惯了,跟了我不能让你冻着。”小絮就没说话,改成在棉被下面捏她的手,她也不挣扎了,像只温柔的小绵羊,径自幸福的微笑。不过这样的温情时刻不多。施家不好意思让新姑爷做事,小絮有时却忙的。所以很多时候,改成就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或者来了亲戚发烟。因为他不懂本地方言,陪亲戚坐,发完烟后也只能相对傻笑,所以改成只能把全部注意力放在电视上。小絮家毕竟是城里的,有线电视多年前就普及了,可以看很多台,不至于太无聊。

不过小地方人很多时候说的话做的事很搞笑。这一天,小絮一个远房的姨妈带着她读中学的女儿也在客厅烤火看电视,改成坐在一旁。姨妈突然伸出手上的表,对改成说道:“这是名牌的呢。”改成愣了愣,看着四十岁阿姨手头上的塑料电子表,想这什么牌子?姨妈笑了笑,看他好像不知道这个牌子,便对他道:“以纯的呢!”姨妈读中学的女儿快嘴说道:“我妈给我买了一件衣服送的手表!”改成拼命忍住笑,不停点头,姨妈对他笑道:“新姑爷,你在外面跑得多,在大城市见惯了世面,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好不容易买个牌子货,可不能被骗了呀。”改成只得说:“是真的,是真的。”心里拼命憋住笑,差点没内伤。晚边看电视的时候,亲戚家人邻居坐了一大屋子,改成在和同事发短信打发无聊时光,原本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电视剧的男女对话,突然就响起了啜泣声,改成惊呆了,想谁在哭,哭什么?抬头一看,一屋子的大婶大妈几乎都在默默掉眼泪,看一眼电视,发现是《流星花园》!已经快雷倒了,一个亲戚看到外省姑爷抬头了,便凑过身,泪流满面的方言夹杂普通话解释道:“杉(音三)菜好可怜。她和道明寺(音四)分开咧。”改成几乎没笑疯。

喜宴安排在第三天,他们结完婚,当天就要坐火车回临安回上海上班。只请了五天假,火车上要呆一个晚上,回那边还有半天休息,一切都计算得刚好,没有多余时间。到家的第二天,家里亲戚基本上到齐了,楼上楼下,到处都是人。改成到小絮家也有几天了,慢慢就估摸明白了,小絮家的房子,听小絮说,她生下来这地就是她家的,她读小学时她家就推掉了老房子盖上这新房啦,她有点得意的对改成道:“我可生下来就是城里的哦。”改成就笑,他是乡下来的,对于这一点,也还是高兴的,算是高攀了她。和着小絮爸爸在一起聊天时,有小絮在一旁做翻译,改成基本上能和老人交流,“爸,你这房子大,这放上海北京大城市就是别墅!好几百万哪!”老人就笑,被普通话流利的外省大学生女婿夸着心里跟着也得意几分。和这外省女婿也越来越投缘,老人点根烟,吸了一口,吐出来瞅了宝贝女儿一眼,对他们大气道:“以后回来,房子够住了,现在大城市的房子贵,不要买!听说首都要搬到我们这来啦。”小絮照普通话翻过去,改成没说话,只一个劲的瞅着小絮笑,小絮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改成用眼神对她说:“还是你爹强!会意淫!我真想问问你爹,首都要搬你们这来,老人家哪得的消息?!”

一整天忙着发完喜糖喜烟,到了晚边,几乎所有的前后左右的邻居全到他家来看新姑爷了,小絮的母亲就非常高兴,她父亲也笑眯眯的静静坐在一旁,给邻居招待了茶和水果之后,她母亲就开始逢人介绍新姑爷,有节奏的大声的对大家说道:“我女婿!国企的!在上海!大城市!铁饭碗!”邻人就啧啧称奇,改成慢慢的,对于他们本地的方言也有点听懂了,知道丈母娘在炫耀他,便有点不好意思,他虽然在上海一家国企做销售,但是合同工,远算不上铁饭碗。可当着很多人的面来不及解释。丈母娘又指着他道:“他爸,是当官的!工资贼高!现在退了休,在家也能拿钱!山东的,家里特有钱,就他一个儿子!”邻居就十分的羡慕,说小絮会挑,她母亲就更得意,拍手道:“那是,我闺女也是重点大学生,当然也要找个大学生,有本事的,我女婿也是大学生,不是大学生能进上海国企吗?”有个邻居就说道:“他爹当官的,现在退了休,当初小伙子怎么不顶他爹的位子?”她母亲就有点手足无措,求助的看向小絮,小絮便立马用方言解释道:“他不喜欢当官,想做生意。”那邻居一拍大腿,叹息道:“那真是傻得被猪X了!”小絮哭笑不得,心里暗自庆幸改成听不懂。末了邻居散后,还要对改成解释道:“我们这里地方小,说话都带脏字,没具体意思,嘴巴上过过瘾,表示感叹,就是口头禅,不要往心里去。”改成就笑话她,对她们这里的方言匪夷所思,脏话也标新立异,听了几天,有些就记下来了,他拣了几个问她,学着他们那说话的方式,“X得你妈立起来。”“被X了九十九道。”啥意思,小絮就红着脸给他用普通话小声解释,改成听得在那里哈哈笑,想着还是老百姓有文化!会想象,骂人特毒,特形象!

第二十章 各地的结婚习俗(上)

(二十)(上)

晚上改成先睡了,小絮在客厅围着火炉和她家的亲戚在那里聊天,她家人个个都像用扩音喇叭在说话,改成不想听墙角也非听不可了。她爸爸对她道:“他爹娘年纪多大了?”小絮记得改成说过,便道:“年纪挺大的,他爹七十多了,他娘六十多。”她爸爸便点了点头,对她道:“那等他那边爸妈过世后,你们回老家来,不要去他家那边买房子,回老家,这边房子不用买,你在我们身边,也能照顾。”她母亲也接腔道:“就是(四)!年纪这么大,活不了(音劳)几年。”想了想,又凑近来问道:“怎么年纪这么大才生他?”小絮从来没有过回老家的想法,在临安呆了几年,受了那边一心发家致富的氛围一影响,回来几天一切就都陌生和不习惯了。她最大的梦想是在浙江买栋房子安下家,而不是在外面混得不济回老家。所以也只是解释她母亲的疑问,“听说他爸是当官的,当官的不许生两个,原只生了他姐就算了,后来听说被人骂绝户,便又生了改成。”她母亲哦了一声,又不无担心道:“他们老家肯定重男轻女厉海(害)。”对于这一点,小絮也不知道,只说:“不会。”糊弄她老娘道:“他们家城里的,城里不兴这一套,和我们这边一样。”她母亲才表示放心。小絮觉得好笑,她只对改成了解,对于他老家也知之甚少,可家里人却追着她刨根问底。她父亲又问,“今天小易给我的钱都是他的吧,絮啊,这结婚的钱可不能你出啊,这是他该出的。”小絮和改成两个人的钱都一起花的,这结婚施小絮也拿了一万出来,可她不能这样和爸妈说,否则老人会伤心,便说道:“哪能啊,爸,妈,他本事大着呢,这结婚的钱都是他出的。”想了想,又对她爸妈说道:“钱够不够?”她母亲皱了皱眉,说道:“不算多,本想再办得风光一点的。”小絮就没吱声,想着这亲生爹娘果然是把女婿当外人,亲闺女才当自己人,幸好改成到隔壁房里睡了,否则听到这些话不知多伤心,她弟也在一旁帮腔道:“姐,你要教教他,今天妈给他递茶,他还翘着二郎腿接妈的茶,如果不是看你份上,我早就打上去了。”小絮心里征了征,只得解释道:“我会和他说的,他是外省的,不懂我们这里的规矩,每个地方的人情物理不一样。”她妈不悦道:“到哪都脱不了礼字,我好歹也是你妈。”声音很大,小絮道,“他在睡觉,小点声说话。”她弟道:“我们老家话他又听不懂,这话不会当他面说的。”声音也是响锣一样,她爸爸想起白天别人说的事,对小絮问道:“他爹当官退下来,他当年怎么不顶上老爷子的位子?”小絮哭笑不得,想着她父母老一辈的人,无法理解现在公务员要考要找关系,而且也不是考了找了关系就能当上的,改成当初他爹退下来他还在读大学,再说了总以为读个重点大学要到大城市去,他爹在他们乡下镇政府,他还入不了法眼,谁想到后来公务员那么吃香,连他爹一个乡下旮旯的也隔几年就涨一次工资,越涨越高,便只得说道:“他现在上班也很好的。”她父亲也学着邻居骂了一句:“被猪X了九十九道!上班哪有当官好,一辈子不用愁!”语气很惋惜。改成出社会也将近十年,走南闯北这么多地方,小絮老家的方言熏陶了两天,也能听个大概意思了,所以隔墙听了几个小时,心内又好笑又感动,好笑是因为他们家人说的话,感动是小絮在她家人面前处处对他的维护。

亲戚来了人多,就吵,再加上他们这边爱打麻将,几乎楼上楼下,每间房都一桌麻将。麻将是国粹,改成自然是会打的,不过他对于赌博不感冒,没兴趣。小絮就对他道:“你要打呀,我们这里新姑爷上门要坐庄推牌九的,你不坐庄,你陪我姑爷爷打打麻将嘛。”改成就笑,想着她老家还有这种规矩,又不是澳门拉斯维加斯这样的赌城,再说就是赌城,也没新姑爷首次上门必面坐庄推牌九的吧。事实却证明小絮说的是对的,改成坐在那和小絮聊天的时候,便总有人进来问。“新姑爷会打牌吗?”“新姑爷来打牌吧。”后来几个亲戚想打麻将,三缺一,改成只得勉为其难,小絮在一旁陪他坐着,其它三个人都知道外省的新姑爷有钱,打牌打得全神贯注,眉飞色舞,一心一意想赢改成的钱。改成不懂本地麻将的打法,又无心打牌,无聊之余,朝小絮笑笑,或者看其它打牌的三个人,对面是小絮的大表哥,摸到一张好牌,两条眉毛就差没飞出来了,喜道:“我X,好牌!”别人放炮了,连累他,两条眉条就搭下来,骂道:“蠢猪X的!”当然改成他是不敢骂的,改成听得很有意思,在心里研究他们这边骂人的话,他们这边认为被愚蠢的动物那个了,就更显其人愚蠢,或者那个的次数多了,就更见其差劲,所以有“X了九十九道”之说。因为三心二意,到了末了,竟输了几百块钱!才知道小地方人也不能小看。晚边,他们两个人睡在小絮的房里,这是她从前的闺房,隔壁有人仍然在打麻将。搓麻将的声音不绝入耳,吵得他们睡不着。改成睁开眼在黑暗中看了一下手机时间,已经凌晨四五点了,他不由在心里感叹,想湖南这边对麻将的热衷真是匪夷所思,打麻将又不产生价值,无非就是你输我赢,原先的一些钱在绕来绕去,从长远来看,一个人打一辈子麻将,基本上是收入为零的。因为有个平均概率的缘故。所以改成对于赌博是从来不感兴趣的。他觉得无聊,也因为这么一个缘故,湖南人这么热衷于叉麻将,通宵达旦呀,他觉得难以理解。小絮也醒了,她在外多年,对于老家的许多风俗习惯也不能理解了。看到改成半坐在床上,拿着手机看时间,不由侧过身,对他轻声道:“睡不着?”改成听到她的声音,便转过身来,伸出手替她把裸露在外面的一条腿塞进被子里去,他做这些是非常自然熟练的,仿佛那是他份内的事一样。小絮瞅在眼里,却十分的感动,女人嘛,总是会因为一些细小的事情特别感动的,所以当下对改成也特别的温柔,改成替她拢好被子,身体滑下来,和她一起缩在被子里,对她笑道:“我刚醒。”小絮和他面对面睡着,近距离的看到他红肿的眼睛,知道他肯定一夜没睡。隔壁洗牌的声音“哗啦啦”传过来,她都没睡好,更何况是改成。当下心里便有一些歉意,对他轻声道:“结完婚就回去了。”改成就笑。在暗黑的光影里看着小絮,小絮穿着白色的棉质睡裙,黑亮笔直的长发遮住她半边脸,虽然结了婚,可仍然神奇般的保持着处子般的纯洁清丽。她伸出一只手,轻抚在改成的胸口,在那里有意无意的游走着。改成胸口就发热了,又因为是陌生的环境,这几天一直不敢有念头,此时此刻,欲望就特别强烈,伏在小絮的耳朵边,对她说道:“我们做爱好不好?”小絮赶紧缩回了手,压低声音对他轻道:“外面好多人打麻将呀,你知道我的,我怕别人听到。”改成就坏坏的笑,开始动手动脚。小絮有时候受不了刺激,会止不住呻吟,他当然知道她害羞和担心,可是顾不得了。外面麻将声震天,有时能听到打麻将人说话的声音,小絮紧张的睁大眼睛,把被子攥得紧紧的。改成就笑,对她轻声道:“他们又不会进来。这么大的麻将声!”小絮就说道:“万一听到总不好。”整个过程,她居然奇迹般的没吭一声。事后改成拥着她睡过去,对她笑道:“害羞了吧。”小絮那时候倦倦的,倚在他怀里要睡觉,都不回答他的问话了。

结婚的前一夜,小絮和她妈妈在一起准备晚饭的菜,她母亲含笑对她道:“丫头,刚看到改成我都快晕过去了,想他那么老那么难看,你怎么会看上的?不过看顺眼了,发现改成这孩子长得也不差。你爸还说他老实稳重,你跟了他我们两老也放心。”小絮就笑,感动妈妈的爱,她说道:“妈,你放心吧,我会挑人的,改成对我很好。”老人笑着点点头,却又叹口气,仍然不无牵挂的道:“只可惜他是外省的,你不在妈妈身边,以后你生孩子妈妈都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老人说到这里就有几分心酸,小絮说道:“妈,那我以后回来生孩子,生了你给我带好不好。”老人就笑,想了想,仍然说道:“改成又是长沙人就好了,丫头,你是不懂事啊,这娘家太远了,万一小两口吵个架,你都没地方去。”小絮就笑道:“妈,我和他感情好得很,不会吵架呢。”老人看她一眼,怪她的不懂事,对她说道:“两个人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哪能不磕磕碰碰?”小絮就没话了,想着她母亲倒想得远,天长地久,她可从来不敢想。为了安慰老人的心,她对她母亲说道:“妈,我们从没吵过架,他比我大几岁,什么都顺着我,你放心好了。”老人才笑笑,没有再吭声。

第二十章 各地的结婚习俗(下)

(下)

结婚当天,阴雨天又变得艳阳天,温度很高,天气很热。婚宴是在酒店办的,城里现在流行这一套。长沙是出了名的大火炉,虽然只是暮春,可是来吃喜酒的人都只穿着一件衣服。改成原本穿着夹衣的,到中午的时候已经只穿着一件白衬衫了。小絮的爸爸告诉他,新姑爷必须站在酒店门口,来了一个亲戚就要打招呼发烟,请他们进来。小絮又将她爸爸的嘱托更加具体化:“要微笑,要点头,男女都要发烟,要站着,不能坐着。”改成一一说好。所以整个婚宴过程,他就站在那里,不停的发烟微笑,热汗涔涔的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汗水打湿了衣服,有时候公司那边来了电话,他怕公司有事,马上接起,可是鞭炮声音乐声太大了,他根本听不进,正想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接电话,这边又来亲戚了,小絮跑到他面前,红着脸催促他快点招呼客人,他只得匆忙中把手机关了,开始招待亲戚,足足从上午十点站到下午一点,他想着可以歇口气了。坐在一边的长板凳上,在那里用大手拭着汗,穿着红裙子的小絮跑过来,问他渴不渴,他刚想喝杯水,小絮爸爸又走过来,对改成说道:“孩子,有亲戚吃完饭要走了,你去送送,再发一遍烟。”改成只得站起来,小絮对他道:“像刚才那样,所有亲戚再发一次烟。”改成真是又累不饿,连着三个小时滴水未进滴米未尝,可知道规矩就是规矩,谁叫你娶了湖南的媳妇呢,所以也只能坚持着,这样又折腾了两个小时,直到所有的亲戚都笑着离开了,他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散了架,重新坐下来时,全身的衣服几乎被汗水浸透了。小絮看到他这么辛苦,有点过意不去,嗫嚅着解释道:“幸好只回来结一次婚啊。”改成就伸出手,拍拍她的小手,对她道“小絮,给你老公弄杯水来喝喝。”小絮就立马说好,小跑着去给他倒水,看着她红裙子飞扬的裙角,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婚宴结束后,改成和小絮吃了饭,从酒店回到家就准备走人了,他们得去车站坐回上海的火车,火车是傍晚五点,也差不多该动身了。小絮和她母亲说着什么,改成看到她父亲拿了一个红包给她,心里想着应该是彩礼钱了。他收拾了行李,刚抬起头就看到小絮手上提着一串腊肉,对他道:“我大舅要和你谈话。”改成莫名其妙,想着大舅谈话?就看到一个中等个子胖胖的中年男人走向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唐装式的布衫,有点像黑社会老大,改成心里有点发怵,想施小絮还有这样人物的大舅,跟在小絮后面和大舅一起进了一个安静的房间,大舅沉默着示意他坐在旁边,又拿出烟示意他抽,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改成心内越发紧张,想着小絮这大舅好大的派头,看向小絮,小絮朝他挤眼笑笑,她大舅终于开口说话,“色衣啊,恩要对饿们家色系好,饿们这里娘亲不日舅亲,娘舅四最亲滴。”(小易啊,你要对我们家小絮好,我们这里娘亲不如舅亲,娘舅是最亲的)改成基本明白,她大舅抹一把汗,小絮快嘴用方言夸一句,“大舅,你去的地方多。普通话讲得真是好.”改成顿悟,估摸着大舅这么久没说话,原来是在酝酿这句有深度的普通话,大舅又说道:“色衣,饿打散买车。(小易,我打算买车)”改成点头,想这大舅真有钱,能买小车的能没钱吗?立马肃然起敬,回道:“大舅想买什么车?”“饿就像买个色车,手上有一外(万)。”改成差点晕倒.后来这大舅更有离奇行为,影响他们夫妻关系.

结束大舅的谈话,改成瞅着小絮手上的腊肉,对她道:“这个不用带了吧。”小絮把那腊肉递给他,对他道:“这是我们这里的特产,带回去给同事领导尝尝。”改成接过去,一提不要紧,起码有六七斤。想着这特产看上去不重,到手却沉甸甸的。

因为只请了五天假,所以结婚的下午他们就匆匆走了。当时家里一片凌乱,到处都是喜宴过后的狼藉,小絮和改成没有时间收拾,匆匆吃完饭就要去车站坐车,小絮的爸妈和着一些亲戚送他们,临走的时候,小絮没有勇气看爸爸妈妈,自然知道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低着头站在一壁,只听到改成用低沉温和的声音说道:“爸爸妈妈,我和小絮就走了,要回去上班。”听到她妈妈哽咽的声音:“改成啊,小絮以后你就多照顾,可惜我不在她身边——”她妈妈说到后来,已经哽咽不成声。小絮想着妈妈哭什么,她欢天喜地的回来嫁人,这几天一家人和和乐乐,喜气洋洋,妈妈哭什么呀。她迷惑不解的抬起头来,她母亲已经走到她父亲身后去了,早就泪流满面,用手捧着脸在那哭。一旁的亲戚走在小絮面前,亲声劝她道:“走吧,没事的,嫁女儿当娘的都要哭的。”小絮听到这句话,想起妈妈昨晚说的话,突然眼泪又要下来了。可是她不想让一家人哭成一团,所以强行忍了泪,匆匆的和改成走了。她弟弟把他们送到车站,小絮想着改成是第一次见她弟弟,按这边规矩,应该给见面礼的,便在车站候车的时候,对改成低声道:“你给我弟弟一个红包吧,我只有一个弟弟。”改成愣了愣,知道又是他们这边规矩,便说道:“给多少?”小絮想起弟弟前阵子说想去学开车,将来打算做出租车司机,好像考驾照要三千块,便对改成说道:“三千吧。”改成点了点头,身上没这么多钱,看向小絮,小絮好像要他拿钱的样子,他想着她父亲给她的红包可能比较大,她不想动整钱,所以也就起了身,到附近的取款机上取了钱,回来把钱塞给弟弟,施小絮弟弟施小伟不肯接,改成塞到他袋子里,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道:“姐夫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没买什么礼物给你,你自己去买吧。”她弟弟自然是十分高兴,对这姐夫又高看了几分,普通话也说得比先前流利自然。

她弟弟想一直送他们上车,小絮坚持着要让他回去,她弟弟只得走了。两个人到排队进站的时候,在拥挤的人海里,小絮突然握住改成的手,倚在他的怀抱里,对他说道:“我以后就只能靠你了,你不要欺负我。”改成内心感动,把她抱得紧了点。他想着,这一次意义非常重要。她愿意带着他回她老家,认识她爸妈,和他办婚宴,说明她是真心实意的要嫁他的。他在她所有亲人家人面前,已经是她的老公了,这一种亲戚的认证,比起那两个结婚证要有意义得多。因为他们八十年代生的人就是这样,长常飘泊在外面,有时候在外面领证结了婚,只要不把另一半带回老家,谁也不相信的。以前听到一个故事,讲两个人领证结了婚,事后两个人把证件很一个地方一丢,又各自分道扬镳,再也没有联系。八十后是比较异类的一代人,很多人抱着独身主义,或者做丁克家族,大家我行我素,传统的男婚女嫁因为长常飘泊在外,家长管不到,所以也就不那么看重了。很多人在外面结了婚生了崽家人也不知道,也有人在外面结婚又离婚,家里人还当他未结婚呢。小絮其实也知道这次意义的重大性。她知道,以后她就是和改成有什么争吵,或者要离婚,哪怕已经办了离婚证,她不回来,不和家里人说起,她的爸妈肯定认为他们还在和和美美过日子。因为不在身边,互相看不到,没了家长的督促,他们的婚姻就如同儿戏,因为比任何一代人更加动荡。当然,小絮自然是不想和改成有任何变故的。因为如果最后分开了,她一个人回娘家的话,别人肯定会问起:“改成呢,你老公怎么没和你回来。”回娘家办喜宴,比起在异地领结婚证可重要得多。小絮这次是真的确定自已结婚嫁人了。

改成和小絮从长沙回临安。火车上度过了十八个小时,在长沙火车站上的车,列车途经湖南、跨越整个江西省到达浙江境内,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小絮呆在火车卧铺车厢,听着外面列车“轰隆隆”向前急驰而过的声音,才知道自己离家有多远。如果不是生老病死这样的大事,隔了这么遥远的距离,谁没事会回来?她嫁人了,而且嫁得远远的,从湖南嫁到了山东。不像她小时候的闺蜜,嫁的人家和娘家只隔着两条街,分属于长沙城不同的两个小区罢了,一辈子呆在自己的父母身旁,小絮的爸妈对她们家艳羡不已,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老人是只要孩子开开心心,就知足了。尽管他们非常希望小絮能够留在身边,可是也知道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车子晃晃荡荡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了临安,两个人下了车,又坐了公交,才回到他们租房子的地方。小絮一个人走在前面,改成提着行李走在后面,临安比起小絮老家就更热了,改成只差没热得晕过去。那腊肉也变得像石头一样,特别的沉。

“小絮,你爸给了我们多少红包?”女方给闺女压箱底的钱天经地义,就像他之前给聘礼一样,浙江广东还有他老家山东都是如此。改成想着小絮老家也脱不了这个理。

第二十一章 又是钱的问题(上)

(二十一)

(上)

没想到,小絮却回过头来,一脸茫然,对他道:“什么红包?”改成征住了,停下脚步,对她道:“我们给了你爸五万,你爸妈没回你一个红包?”小絮愣了愣,知道他说话的意思,说道:“没给。”“我走时看你爸往你手里塞一个红包?”改成有点难以置信,还有点不死心,想着小絮是不是逗他哩,小絮“哦”了一声,对他说道:“那是我姑妈给我的,只有两百块,我爸要我拿着,我没拿。”当时小絮想着爸妈养大他不容易,平时人情往来她不在家,都是她爹娘出的钱,所以自然不好要。改成就有点生气,心内刹时落空,负气的把手中的腊肉“砰”的丢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想着她怎么有这样不懂事理的爹娘,他每天为了他们两个人的生活都快急疯了,五万块回她老家结了婚,等于是打了水漂。他有钱也无所谓。现在不是没钱吗,改成的头立马就大了起来,他闷闷的站在那里抹汗,一时间只想着她老家怎么这么可笑。外省女婿给了五万块,却好意思不回过来一点钱,这哪里嫁女儿,等于是卖女儿!想她娘家外表华丽的房子,原来是银样蜡枪头,空有个架子,骨子里实则穷得叮当响。

小絮也知道改成生了气,看了他一眼,走过来,把地上的腊肉拾起来,抖掉上面的灰土,对他细声缓语的道:“改成,你要体谅,我们老家嫁女儿的规矩就是这样。你拿回我家的钱,我爸妈也没私吞,喜糖喜烟酒席红包全用掉了,四万不算多。”改成听末一句,不由气闷,心想,是,四万不算多,江浙嫁女人,男方给八万。女方还二十八万!这是他同事的亲身经历,小絮老家真是荒诞离奇,他温声温气道:“你们那哪是嫁女儿,简直就是卖掉分赃。”他想着不是分赃是什么,女婿给聘礼,嫁妆不办,却每家亲戚一千块的红包喜糖喜烟这样分掉,简直无法理喻,他说道:“江浙山东广东,嫁女儿都是送楼送车倒贴的,你们那倒好,拿女儿赚钱。”想着看到网上一个说小絮老家的,一家有六七个闺女,老人一辈子吃穿不用愁了,一个闺女嫁人时拿四万,总共就有二三十万!小絮睁了睁眼睛,她不像改成,她是从小在老家长大的人,再不合理的风俗在她眼里也是有道理的,她继续温柔的说道:“改成,我现在出嫁了,我们家亲戚拿个红包也是应该的,毕竟都是一家子人,我小时候也常在他们家住,带大我不容易,我现在成家。感谢他们一下,不也应该的吗?”改成就笑,对她道:“你结婚,亲戚送礼才是,哪有要你红包的,给你红包才是!”小絮就无话可说了,嘟着嘴道:“我老家就这规矩,你娶了我,就得照我们那边规矩行事,我爸妈又没拿你的钱,再说了结婚收的礼金,平时人情往来都是他们出的钱,礼金给他们也是应该的,去你家结婚,我不也没向你妈要礼金吗。”改成只是心疼那花出去的房子首付的钱,对她道:“我们山东的风俗可不是这样,结婚当天,女方家办喜宴,男方家也会办,女方家收的礼金会全部给闺女带走,我姐当初出嫁就是这样,除了丰厚的嫁妆,还要给一笔压箱底的钱,父母这么做就是为了闺女嫁过去有面子,不知你们那地方怎么想的,这样刻薄女婿,也不怕女儿嫁过去受气!”小絮就生气了,怒道:“你后悔了?那不算数好了,你想离婚随时都可以!”她背过身不去理他,改成看着她的背影,叹口气,想着当初她为了帮他竟然答应和他在老家假结婚,他老家那么穷那么偏,这样对比起来,几万块又算得了什么呢。每个地方不一样,再说木已成舟,花出去的钱泼出去的水,便走到小絮身边,接过小絮手中的腊肉,对她温和道:“小絮,只是我们要买房子啊,我也是为我们着想。”他心内想着,小絮有这样的娘家,结婚女婿红包都没一个,以后买房恐怕指望不上了,自己只有加倍努力了。小絮心里也明白过来,低声对他道:“改成,结婚是大事,就这么一次,房子我也会想办法的。我们一步一步来吧。”改成就想着她不嫌弃他,愿意嫁给他,他再有什么好计较的,所以也就笑笑,没再吭声。当下也就言归于好。因为相爱,所以对于生活要面对的一切琐事,两个人最多当时吵吵,事后又很恩爱了。

两个人到了浙江,刚回到小絮的公司宿舍,小絮就拿起手机拨通了老家的电话。爸爸妈妈应该是守在座机旁边,电话刚响了一下,那边就接通了,是爸爸的声音,小絮笑道:“爸,我们到浙江了,嗯,你放心吧。”老人就在那边说好,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老人在那边对她说道:“你昨天走后,你妈妈哭了很久。”小絮心里就有些难过,可是故意轻松笑道:“爸,妈也真是的,哭什么呢,我不好好的吗?”她爸爸在那边叹口气,对小絮问道:“改成的爸爸妈妈年纪大了吧。”小絮就说:“是的,是的。”她爸爸便在那边道:“那等改成的爸妈百年之后,你和他回长沙吧,在长沙买栋房子,好不好?”小絮征了征,看向改成,想着这种打算可能是她爸妈在他们走后商量了许久的,是老人的一片心愿,古话说“父母在,不远行。”可是他们这一代人,真正做到的基本没有。为了生计,为了梦想,大部分人都选择离家在外。改成正在那里收拾行李,身上的脏衣服都要换下来洗,火车上人多就脏,出门一次,简直从里到外都要沾一层灰。小絮笑了笑,想着怎么可能,她爸爸还在那边说道:“好不好啊,长沙是我们湖南的省会,哪里有长沙好啊。”小絮就只能说:“好,以后再说吧。”后来她妈妈又来接电话,小絮就嗔怪着说:“妈,你哭什么,我嫁人了你高兴才是,闺女嫁不出去也不是什么好事。”老人就在那边又笑又骂。

接完电话,小絮就笑着走到改成面前,改成把从她老家带的一些干辣椒腊鱼腊肉拿出来,拿着那个行李袋看了看,思量着就这样直接收到柜子里下次用,还是先洗了再收起来,小絮看着他在那里做家务,笑道:“我爸啊,说要我们以后回长沙安家。”改成征了征,小絮刚才接电话,和她家里人说的都是长沙话,他山东人,自然听不懂方言,小絮笑着看向他,改成对她道:“那不太可能吧。”小絮笑道:“我也是,在外面呆久了,再回长沙我反倒过不习惯了,以前从小到大,天天看着家里人打麻将,不觉得奇怪,现在回去了,看到他们从早赌到晚,就想着怎么这样呢,我也不想回长沙安家。”改成就点点头,末了对她说道:“我倒是无所谓,你喜欢哪里我们就在哪安家吧。”小絮就笑,说道:“现在又一分钱都没了,安家还早着呢,连房子首付在哪都不知道。”

改成就愣了一下,想着是啊,这一趟回她娘家结婚,把他们这半年来两个人共同存下来的钱全部花个精光,如今回来,除了余下的几百块生活费,他们已经一穷二白了。他又要开始从头打天下了,想着那遥远的房子首付,那仿佛坐了火箭的房价,改成内心就一片焦虑。他想着他得好好努力了,否则的话,这房子是越来越买不起了,如果他连一个房子都买不起,他总有一天会失去施小絮的,领了结婚证也没有保障,她带着他回老家结了婚也没有用,因为生存实在太残酷了,再说了感情是会变的,你不能指望着一个人能够天长地久的爱你,在你身边,更何况,施小絮对他,远没有他爱她那么多。这一点,自始至终,都是像镜子一样明晳的。

晚上两个人睡在床上的时候,就把这五天回去结婚的账核了一下,给小絮爸爸的钱,来回路费,两个人合计下来将近五万多块。对于他们小两口来说,五万块不是小数字,改成现在变得一无所有,难免有一些纳闷,想起摊上这样的丈人家,以后日子估计有得受。不过,他也不是成天到晚絮絮叨叨的男人,他想着如果他很有钱,又哪会心疼这五万块钱。所以虽然心里不好受,也没有吭声。只想着明天要一大早出发回上海上班了。小絮看到他算完账后沉默,反倒又解释了一通,说她父亲其实是想给她红包的,她想着爸妈养大她不容易,所以没要。她不想自己的爹娘在改成心中留下一个坏印象。其实事实不是这样的,小絮家里也算不上有钱人,顶多算普通家庭,湖南不比浙江,毕竟不是沿海省份,浙江家里动辄就几百万。在湖南一般的人家里,能够一下子拿出几万块钱也算不错了。改成听完小絮说的话,心内不由有几丝苦笑冒了上来,知道这所有的钱现在是一分也没有了,他看着小絮,听着她解释性的说了那么多,也没有多说什么话。想着这湖南的规矩真是离奇,这些钱想想也是差不多了,几万块钱每家亲戚都要吃要拿,还能余多少?想这省与省之间风俗怎么差别这么大呢。他想着现在一无所有了,为了两个人的将来,能够尽快买到房子,他到了上海又要马上投入工作中去了。

第二十一章 又是钱的问题(下)

(下)

第二天早上改成一大早就去了上海,小絮六点钟就跟着他起来了,送他上车,在车站等车开动的时候,小絮看到改成好像有点不放心的样子。他苍黑着一张脸,皱着眉毛,小絮想着可有是改成还在记挂着她和罗哲明的事情,担心她和他会旧情复燃,在他不在临安的时候约会在一起,便笑了笑,对他道:“改成,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要是想要我去上海,我就和你去上海,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改成愣了愣,看向小絮的脸,便明白过来,他其实在想着怎么赚钱的事情,现在呆着的这个国企适合混日子的人,不适合他这样拼命想赚钱的,所以他想着要不要寻找新的机会,再这样下去,买房真会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人生嘛,结婚买房生娃,三件大事也就差不多了,现在结完婚,他就一心想着赚钱买房了。至于孩子,没有房子他哪有勇气当爹啊。他知道他现在快三十了,男人到了三十就有了紧迫感,古话说男人三十而立,又有人说,如果一个男人三十了都无所作为,那么这一生也不可怕了。他很不安,很害怕自已一生失败,所以心中有紧迫和焦虑感,在社会上这么多年,自然明白,一个男人如果一事无成,身边自然是留不住任何人和事的。

他笑了笑,说道:“你想去上海吗?”小絮低声道:“不想,不过你想要我过去,我就过去吧,你在哪家在哪。”改成想着小絮未免也太小看他,他是那种要把老婆随时拴在裤腰带上才放心的男人吗,一个女人真要背叛你,时时刻刻盯着也没有用。小絮和他在一起之后,一直就反复说过她喜欢江南小镇的生活,大城市生活节奏太快,交通拥挤,空气混浊,她不喜欢。他末了说道:“你不喜欢就不用去了,我也不喜欢上海,你还是在这里上班吧,我每周都回来。”小絮就点着头没有说话。心里也感叹改成的风度。改成心里却想到,为什么他做了销售经理,这半年却每周都能回来,这么悠闲啊?因为这个国企实在太安逸了,如果在外面的公司,跑销售的简直一天到晚在全国各地跑,哪能像他现在这样,一天没事在办公室上网玩?改成想到这里,不由更加焦虑。

车子开动起来,在回上海的路上,改成就一直在皱着眉头想这个问题。为了前程,他好像必须要考虑换工作了。人生难得几回博,现在三十岁,转眼十年就过去了,四十岁如果再一事无成,一辈子就真完了。他出身贫穷,没有背景没有学历,只靠着一身拼劲,如果再不珍惜时光,寻找机会,可能真的出不了头了。

改成急匆匆赶到公司的时候,办公室稀稀落落的,有一部分同事还没有到。他心内诧异,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九点过十分了。五月的阳光从外面射进来,金灿灿,明晃晃的,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已经迟到了,可是有些同事仍然姗姗来迟。改成笑了笑,想起他从临安摸黑起床,一大早就赶过来上班,实在是没必要,也许在这个国企,迟到根本就没有人追究的。在这种单位,所有的员工大概都抱着一种混的思想,没有压力自然也没有动力。明白了这个真相,他的心情不由更加不好。

在自已的阁子间坐了十多分钟,因为无所事事,便想着上次领导交代要他写的销售计划他还没交上去呢,便从文档里调出来,对着电脑进一步修改完善。忙到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总算是满意了,抬起头来,同事倒是都大了,不过一个个无所事事,男同事在那里玩电脑游戏,女同事有几个伸长了脖颈在那里聊天,还有一个甚至在打毛衣,这哪里像工作啊。

改成苦笑不已。想了想,这份计划书,距离上次领导的交代时间,已经快半个月了,他当时一个上午就搞定了,好心的同事劝他一个月再交上去,他想着一个月交上去实在不像话,太耽误事情了,太没效率了,所以估摸着现在半个月了,再也交上去倒显得他没责任心和本事了,所以便站起来,把计划书打印出来,拿着去了领导办公室。

他们销售部门的总监坐在办公室,一个人仰躺在办公椅上,在那里眯着眼睛,阳光温暖的晒在他身上,他仿佛睡着了。改成站在门口探进头来,一时间倒不方便进去,到后来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领导才醒了过来,用手擦了擦睡得有些发红的眼睛,对他招呼道:“易经理啊,你找我有事吗,啊,有事,来,快请进快请进。”改成走到他面前,对领导讲了原由,然后把计划书交了上去,总监好像很吃惊,一边手忙脚乱的接过,一边笑道:“这么快啊。”听到这话改成呆了一呆,想着不就一份计划书吗,他一个上午就搞定了,如果不是担心给他印象不好,听了同事的建议,他当天下午就交上来了,如今耽了半个月再交上去,总监竟然还说快?改成只觉得匪夷所思,他在社会上也有了十年了,不同的公司出出进进,做销售也将近十年,深圳杭州长沙如今在上海,走了这么多城市,自问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公司,碰到过这种领导。

改成说道:“总监,你看看,有什么地方不好我再改改。”总监点点头,说道:“嗯,你再修改一下,好好想,慢点没关系,下个月再交给我吧,这个不急。”他把计划书还给了改成。改成心内大笑,想着果然被同事言中了,无奈之下,他只得接过计划书,点着头出了领导办公室。刚走出来,上次给他建议的同事走过来,抹了他一眼,一副被他言中的神情,对他说道:“早就跟你说了,现在怎么样,他是不是教你再改改”改成就点头笑着说是,无奈的把手上的计划书拍了拍,想着做销售要看绩效,他们整个销售部门几乎所有的员工成天呆在办公室上网聊天,不出去,像什么话,这种计划书他在别的公司不知道做过多少份,自信没任何问题,他们公司总监这样要求,只是因为没事情做,大把空闲时间,所以也就不急了。

改成回到自已的阁子间,一个女同事走到茶水间倒水喝,走到他身边时,对他笑了笑,说道:“易经理,不要这么认真,这种单位啊,这是混日子的。”改成呆了一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心内发急,他不能混日子啊,他的前程,他和小絮未来的生活,都等着他去奋斗打拼,公司这样的工作效率,他们做销售的像搞行政,做助理的一样,每天坐办公室,每个月拿固定工资,一个月三千多块,什么时候才能够存够房子首付,现在回了小絮家办了婚宴,他可是一穷二白,身无分文了。那女同事没有走,站在他身边,对他笑道:“我们这种公司根本没事做,每年销售分额都有相应的高校主动联络我们,不用出去找业务的,国企就是有这种好处啊,再说了,没业绩,产品卖不出去,公司亏了钱,也有国家扛着呢,上头不着急,我们下面的只能跟着混。”改成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想着他们总监每天上班一副很悠然的样子,肯定是早就过惯了这种生活了。他笑了笑,对那个女同事说道:“你家在上海吗?在上海买房没有?”女同事笑了笑,说道:“我外地的,大学毕业到上海来了,老公也是外地的,研究生过来的,他现在在一家外企做工程师,年薪三十万吧,已经在上海买了房,至于我,这种单位很适合我,我打算生孩子了,你想,在这里养胎多好啊。”她冲他挤了挤眼睛,对他说道:“易经理把老婆也介绍到我们公司吧,最适合老婆太太们工作了。”改成就只得笑笑,女同事想着在这说话太多了,也就笑笑走回到她的阁子间了。

改成一颗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其实自从进入这个公司,作为一个销售经理却每天坐办公室,他就一直很不安。经历了这几个月,如今就更是不安到极点,生了非要辞职不可的心了。这种公司是活水煮青蛙,他如果年轻的时候不到好的企业去打拼赚钱,在这里混日子的话,以后人到中年可能会很难过。清贫就像一条皮鞭时刻都在他身后抽打着,如果他不努力往前跑,就会被打中,他必须为了他和小絮两个人的生活去拼命赚钱,而这种公司,很明显,是没有什么希望的。整个公司,这一年,就只有他跑出去一次,做成了一笔单子,拿了一份提成。但是这种氛围太压抑了,而且业务也不好做,他这几个月后来也尝试了几次,只做成了那一笔,因为这个公司好像已经固定有几个高校每年会主动买他们的产品,所以要另辟新的渠道一时间也不太可能,再说了,他个人力量毕竟微小,其它同事如此懒散,上司也不上心,他个人也扭转不了局面,最重要的一个人的工作其实也在一个大环境下,大环境怎么样,其实直接影响个人收入的。改成到现在,算是彻底明白如果想赚钱在大城市买房子的话,他如果继续在这种公司呆下去,是完全没有可能的,如果想实现他的人生目标,给小絮平安喜乐的生活,他就必须辞职,非辞职不可,同事说得不错,这种单位,只适合生孩子养胎的女人,或者是家在上海,家里条件不错,不用拼命赚钱的男人,而他易改成,都不是,所以他必须走。

第二十二章 改成的想法(上)

(二十二)

(上)

改成心意一动,就开始着手找其它的工作,幸好上海是一线城市,压力大竞争强的同时,机会也像桶里露出的豆芽菜,挤挤挨挨的很多。改成第一天发出去简历,第二天就有许多公司给了他回复,其中甚至有外企的面试通知。因为吃了国企的亏,这一次找工作,他就只找大的私企还有外企,外企刚开始他是没有胆子发简历的,因为他的英语水平实在太差了,除了说几个“HI,FUCK”之外,基本上什么都不会。但是他是一个有胆量的人,看到几家外企在招销售经理,要求能常长驻上海,销售经验丰富,大专以上学历,他基本上都符合,也就鼓起勇气投了简历。改成是一个有勇气的男人,而且自信乐观,这也是当年他辞去流水线工厂的工作,成为一名业务员继而做到销售经理的缘故,现在对于他来说,进外企也不是什么不太可能的事情。有些人可能不自信,事先就给自己设一个门槛,这样的话,可能一辈子就跨越不了,改成这一点上,是有优于许多同龄人的,这也是他比许多同龄人走得更远的原因所在。

周四的下午,他所在的国企像往常一样组织员工去打高尔夫球,改成找借口就没去了,抽空去面试了几家公司。面试过程感觉很顺利,对方好像对他也很满意,微笑着要他回去等电话。晚边走在上海街头的时候,改成就给小絮打了一个电话。他打算换工作了,小絮现在是他老婆,他想着应该和她商量一下,告知她一声。结了婚之后,改成在某些方面有了改变,比如以前一个人就是独来独往,做什么事自己拿决定就行了,但现在,他做什么事都会事先考虑到施小絮,心眼里也是把她当成家人亲人的。

他在人海里一边走着,一边对小絮说起他不想在国企干下去,打算辞职的事情,大街上人声沸腾,像无数只喇叭在耳朵边叫喊,小絮听不清,改成反复说了好几遍,又和她讲了现在已经面试了其它几家公司,跳槽应该会很顺利。施小絮却很惊异,在那边没有做声,她是有点无法理解的,想着他现在的公司不是做得好好的吗,每个月有三四千的入账,工作又闲,每个星期都能回来,比他在临安八百块一个月的工作强多了,为什么还不满意?现在找个工作多么不容易,再说跳来跳去给人印象也不好。她说道:“改成,不要辞职,我觉得你现在的公司很好,钱赚得多,又安逸。”改成就苦笑,心想一个月三四千就算钱赚得多?小絮真是没见过世面。据他的了解,在上海月工资上万才算白领!他一时间也无法和小絮说清楚,电话里声音断断续续的,也讲不清。改成是男人,男人想问题的角度自然和女人不一样。女人容易满足,想着基本上不错就可以了,可是男人不一样,特别像易改成这种,没有学历,凭借着一身的拼劲从大山村走出来,非常想出人头地,在城市立足的年轻男人。给小絮平安喜乐的生活是他人生最首要的目标,除此之外,经过了十年的历练,他已经充分明白了这个社会的现实,可以说,他是从社会的最底层起步的,他不想回到从前的生活里去,难道销售不做了,回到原先的厂子里去做流水线的工作,怎么可能?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做工人最辛苦拿得又最少,还处处被人看不起,在任何一个城市都是边缘人,他可不想重复从前的生活。他得成为一个有钱人,一个自信的从容的有钱人,不再随时担心小絮被有钱男人抢了去,不必担心活到晚年一无所有,不必担心被房东随时赶出来,他得在城市里安下家,不会为钱所苦,有房有车,努力在城市里扎下根。他的梦并不特殊,等于是所有八零后打工一族的梦想。同年龄的男人,几乎都经历着与他同样的惶恐不不安,渴望着同样的飞黄腾达的机会。再说远一点,他也是有雄心的,做销售久了,见惯了自己创业成功的大老板,他也想创业的。他得趁年轻的时候努力赚钱,赚到人生创业的第一桶金,然后在四十岁左右要开始自己创业了,男人到了四十岁的时候,就进入了中年了,会面临中年危机,如果不早做打算,那时候年纪大了,跑不动了,你能和刚出大学刚进社会,眼睛亮晶晶的年轻人竞争,和他们没日没夜不知疲倦飞机火车全国各地去跑市场?再说了,就算你愿意,公司领导会要你吗,一个老得跑不动,有心无力,一个工资要求低,愿意学习,有浑身力气的年轻人,公司愿意要哪一个?做销售的,如果不趁年轻时多赚点钱,到了中年自己创业,会过得很惨。所以改成是非辞职不可。

小絮还在那边絮絮叨叨,反复劝他不要辞职,她在异乡飘泊累了,以前的生活动荡得厉害,她希望生活能一成不变,按部就班,或者稳中求变,一板一眼的脚踏实地,慢慢来。改成现在太不沉稳了,刚结婚半年,他已经打算换第三份工作。她直觉会有事情发生。所以苦口婆心的劝说他。改成想着她女人不懂事,告知她就行了,在这一方面,他是有一点大男子主人的。作为山东人,生在孔孟之乡,男人的责任就是修身齐家,大一点说开处就是治国平天下。责任感很强烈的同时,大男子主义也很重。他是不可能听她的,所以就胡乱说道:“我有事要挂了,小絮。”施小絮无奈,只得问他周末回不回来,改成想着以后不在国企上班了,进了私企或者外企,肯定不能像从前一样每周末准时回去,现在能回去就尽量回去吧,所以说道:“回来的。”趁着现在工作还没有交接,周末就回去看她。小絮便心满意足的笑了笑,说:“好,我等你回来。”

周末到临安,两个人在一起,晚边睡在床上,改成又和她说起打算辞职的事情,还对小絮说道:“我在外企投了简历,人家通知我面试,好像对我很满意。”小絮就很惊讶,睁大着眼看看向改成,眼里有着不可思议的神色,改成看到了,便笑了笑,说道:“为什么这样的一副表情?”小絮也不隐瞒,对他说道:“你进外企?能进去吗?”她想着改成大学都没成,就一个大专毕业证,说起他那个大专,据他以前说的,就是胡乱在某个三流高职院校混了两年,听说学的是机械专业,还没有学好。这样的学历能进外企吗?小絮从来没有因为改成不是大学生就看不起他过,她自个是重点大学毕业,知道现在的大学生是怎么回事,比如她,懂得的还不如改成多呢?改成比她社会经验丰富,阅历深,知识比她渊博,品味比她高。但是在进外企这件事上,她仍然是难以相信的,据她的了解,进外企至少要英语过了六级的,像改成,英语三级都没过,只会几个简单的单词,怎么进外企?改成看到她那样的神情,不由有些受伤,笑了笑,伸出手抚了抚她细嫩的脸蛋,对她笑道:“怎么,不相信?”小絮老实说道:“嗯,进外企不是要英语很厉害吗,他们和老外打交道都是说外语的,我读大学时,最羡慕那些在外企找到工作的学姐了。”改成哈哈笑,对她说道:“什么逻辑,谁说进外企一定要外语好,他们在中国做生意,想赚中国人的钱,只要你能帮他们赚钱,他们帮你请翻译都行的。”小絮仍然不相信,改成就对她道:“那我进一个外企给你看看。”小絮就笑,对他道:“我还是不想你辞职,国企挺好的,虽然不是正式员工,可是多轻闲啊,而且福利又好,工资又高,改成我们知足吧。”

改成就不在说话,想着她不懂事,他不能跟着她糊涂,这工作是辞定了,不管是为她想,还是为他想,或者为了他们两个人想,他必须这么做。因为心里已经拿了决定,所以也就不把小絮的劝说当回事,只想着下周到了上海就立马递辞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