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罗哲明商量之后,洛水回到公司,刚好公司晚上要她去陪客户,那客户吃她豆腐,拉着她手粘粘稠稠的就不放了。洛水一生气,第二天就递了辞呈,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是不肯,要三思而后行的,可是现在有罗哲明给她壮胆,她想着他那么有钱,在他身边,她不用工作也没关系的,所以这样果断坚决的辞职了。公司也很快的准了她的辞呈,这样洛水就出来了。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去男友那里。心里也是在迟疑的,想着毕竟和男友大学时就在一起,现在和他说分手真的开不了口,毕竟男友对她是很好的。那天只是星期四,还没有到星期天,洛水到了男友的学校,给他打电话,男友匆匆的跑出来接她,人还到面前,话就到了,“洛水,你怎么现在到我这来了,我课多,没时间陪你。”洛水不说话,心里悲凉,想着你再忙又怎么样,穷忙穷忙,一节课你能拿多少钱,每个月一两千的薪水,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买房安家,过一点轻松的生活。男友走到她面前,又问道:“今天你不用上班了,怎么到我这边来了?”洛水就缓缓的无事人一样的说道:“我辞职不干了。”她扬了扬眉毛,好像很不屑的样子,男友听到这个消息却仿佛是恶耗,马上劈头盖脸的责备她,对她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怎么就辞职了,你找到接收单位了吗?”“没有,刚辞的职。”“你看现在怎么办,我跟你讲临安是小城,可能你很久都找不到工作了!”“找不到我就在家休息,我给你做饭,你养我好不好?”“洛水啊,你还年轻,再说了,年纪轻轻的,外面太阳那么大,你天天呆在家里,久了也无聊啊,人啊还是要出去工作,这样才不会空虚。”洛水就很不愉快,鼓起了嘴,对他说道:“你以前不是反复说我不工作你养我的吗,怎么现在不作数了。”男友就只得把烦恼和担心按捺下去,尽管它们又浮木一样的冒出来,男友仿佛按捺着,可总是顾此失彼,心事重重的情况下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洛水一颗心也就更加结了冰了。男友拿过她的行李包,对她说道:“那只是说说,你也能当真,再说了,不工作真的很无聊。”洛水就生气了,对他道:“我很累,我不想工作,你知不知道,我昨天被客户吃豆腐,这种公司我还要继续做下去吗?”她声音都哽咽了,有委屈,潜意识里也一直在给她开口提分手找理由做准备。男友总算没吭声了。

男友带着洛水到了他的宿舍,交待她几句,又匆匆上班去了。洛水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她先睡了一觉,醒来后,天还没黑,又对着镜子开始梳洗打扮。她高大漂亮,特别好看的女人总是多被人注意,别人多打量的目光,还有那种惊讶和惋惜的神情,久而久之,女孩子本身也觉得自己应该比长相一般的女孩要命运不同,不倾城倾国至少也要过更优渥的生活才对得起这样的天生丽质,她们论理要少付出多享爱的。洛水有几分爱怜的看着镜子里的镜像,想着她这一生真的就这样过吗,一辈子买不起房,晚上不知道睡哪里,男友连买个几千块的小礼物给她都没钱?她长得那么漂亮,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吗?洛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征征出神,心里充满了落寞。

晚边男友回来了,发愁的对她道:“洛水,晚上你住哪里啊?”洛水不吭声,两个人沉默了一会,男友又起身,对她道:“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们到外面住宾馆去吧,我晚上还有课,晚点我再回来,你自己到外面买点吃的,不要饿肚子。”洛水就沉默点点头。

罗哲明劝说老婆不成功,又担心他神通广大的老婆找到洛水,对洛水不利,所以想着要联系洛水。洛水也正在发愁,手机却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发现是罗哲明打过来的,立马笑着接起。罗哲明对她道:“洛水,现在在做什么。”洛水就把辞职的事说了,罗哲明说道:“辞了就辞了吧,你先好好休息,平时没时间做的事情现在可以慢慢做了。”这话洛水爱听,想着罗哲明就是不一样,比她男友强太多了。她想了想,笑道:“我想学开车,我老早就想开驾照了,一直没时间学。”罗哲明就大气的说道:“那就去考吧,你考过了,我以后给你买车。”自从他和左袆结婚后,和富人生活了一阵子,就感觉自己也是富人了,出手很大方,说话也大气。他没有想到离开左袆他身无分文后哪有钱给洛水去买车,富人的从容大气是有深厚的底子的,枳句才来巢,空穴才来风,都是有根有据,有因有果,有始有终的。洛水就很高兴,几乎蹦跳起来了,说道:“行,那我就去学开车,哲明,你说我是在这里学开车好呢,还是回老家去学好。”这正合罗哲明的意思,他笑道:“洛水,你回老家去学吧,大概一两个月就好了,这样,我和我老婆的手续基本上也办好了。好不好?你学开车的钱我出吧,明天我给你六千块。”洛水就同意了,她笑道:“好,我也想爸妈了。”两个人通完电话,洛水一阵轻松,她想着好,明天就回老家,反正工作也辞了,男友这里又没地方住,她也需要一段时间休养,冷静想一想,和男友的事,现在要她开口说分手她也没那胆量,不如先冷处理。所以第二天,她和男友退了宾馆的房间,两个人站在长街上,洛水就对男友说道:“我想回老家,我想我爸妈了。”男友也在愁着今天晚上住哪里,宾馆几百块一个晚上,总不能天天住宾馆,听到洛水这么说,也就答应了,他道:“好,你现在不用工作,就回去吧,到时回来,你告诉我,我去接你。”洛水看着男友,嘴唇动了动,没有吭声。她想着她学会开车回来再说吧,不管是谁,都需要时间,现在开口太艰难了,先冷一冷,让他自己明白也好。所以对于回家学开车的事也就没有提起。男友要送她去火车站,她连说不用了。男友也没起疑心,再加上工作忙,就让她一个人去了。

罗哲明开车把她送到车站,给了她六千块现金,厚厚的一叠,洛水有一些感动,之前从来没有男人给过她那么多钱,罗哲明握着她的手,对她说道:“你学好了车就回来,到时我们就结婚,我爱你。”洛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表示她也爱他。罗哲明心情愉快,他拉着她的手在面前摇了摇,对她笑道:“洛水,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罗哲明是爱洛水的,对于和她结婚也是真心实意的,他也一厢情愿的认为洛水是爱他这个人,为他这个人,真心实意愿意嫁给他的。对于爱情,罗哲明还在大学时代的光阴里走不出来,他不知道出社会工作几年的女孩早变了质,心有了灰尘,再也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对她好,说爱她就愿意嫁了,社会上的女孩,变得现实功利,爱情也跟着变味了。

他一直把洛水送上火车,看着那车呼啸着远去,他还像个痴心尾生一样站立了许久,脸上现出久违的幸福笑容,好半天才回过神,满心甜蜜的回去。他和左袆离婚的心变得十分坚定,他把洛水当成了施小絮,施小絮拒绝了他继续的爱,所以他就自觉的找了一个替身,他总想着和洛水在一起,他大学那几年的幸福时光又能重新回到他身边了。他却不知道,洛水爱上的罗哲明根本不是真实的罗哲明,她爱上的罗哲明是左袆包装出来的罗哲明,必须有左袆在后面做支撑,一旦左袆与罗哲明分离,洛水就不会爱他了,可是罗哲明不明白,他一心一意的想摆脱左袆和她划清界限。

在老家学车的一个月时间里,男友像从前一样,一天给她一个电话。洛水却变了态度,男友打电话过来,她故意不接,男友发短信,她也不回。让她主动开口说分手,她做不到。她想着慢慢让他明白就好了。可是男人在这方面总是粗心眼的,虽然满肚子的迷惑不解,却不曾想到这一点去。

一个月时间很快就要过去,洛水冷了男友一个月,快回浙江的时候,男友打电话过来,洛水想着再不能拖了,干脆把事情说清楚吧,男友总算接通了她的电话,对她说道:“洛水,你老家电话信号不好吗,你怎么不接我电话,短信发给你你也不回,你是不是没收到?”洛水就在那边用缓慢的声音说道:“我们分手吧。”“啊,为什么?”“因为我爸妈不同意。”“他们为什么不同意?”“我爸妈说你没有房子,他们不同意,我也没办法。”这是洛水苦思冥想一个月想出来的理由,她虽然想和男友分手,可是不能太伤他自尊,总不能说你没钱,有钱男人在追我,我看上他了,我要和你分手,和他在一起。所以她想到爸妈反对这个理由。男友却信以为真,对她说道:“你先回浙江吧,我会说服你爸爸妈妈的,洛水,你要相信我,这些年我一直在努力工作,我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我会努力工作的,将来有一天我一定会买上房子。”洛水就不好再说什么,想着将来是哪天,永远有多远?男友对她道:“你什么时候回临安你告诉我,我去车站接你。”

第四十三章 左袆的手腕

(四十三)

洛水还是没有把到临安的时间告诉男友,她告诉了罗哲明,罗哲明亲自开车去车站接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似的相思,在车站,洛水就小鸟一样扑到罗哲明怀里,罗哲明抱着她的时候,脸上挂着幸福却又有点难堪的笑。然后他把她安排在宾馆里。罗哲明和左袆的离婚手续没办好,左袆这些天也一直找熟人在调查谁是小三,所以一直在拖着。她不肯放手。罗哲明虽然天天提离婚,左袆不松口也是没办法。而洛水呢,她也只能一步步来,所以两个人也只能心照不宣的各自努力。

晚边洛水一个人在宾馆,男友的电话打进来,男友对洛水道:“洛水,你到临安没有,告诉我到临安的时候,我到车站来接你。”洛水在这边说道:“我早到了。”“啊,那你怎么不告诉我。”男友仍然是后知后觉的迟钝和困惑,两个人从大学就在一起,那么多年的感情,给了他很安全的幻象,好像两个人就这样也能一辈子似的。洛水慢慢道:“告诉你有什么用,你又没地方让我住。”男友就沉默了,洛水对他道:“我在外面住下了,你不要担心我,我爸妈不同意,我们还是算了吧。”男友说道:“洛水,你给我时间,我会说服你爸妈的,好不好,我打电话到你家去,向你爸妈表表心意你看怎么样?”洛水吓一跳,立马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爸妈会更生气。”男友说道:“我会很懂礼貌的。”洛水说道:“你知道我这个月回老家做什么了吗?”男友说不知,洛水缓缓道:“我去学开车了。我考到了驾照。”男友呆了呆,好半天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洛水说道:“我不想一辈子过得太可怜,我想过上有房有车的生活,我很早就想学开车了,现在终于学会了,你明白了吗,我不想去看自己的男朋友,晚上却要担心没地方睡,我不想买一个MP3都要被男友拒绝,我爸妈说你没房子,我们不合适,我们分手吧。”男友就沉默了。

第二天,洛水一个人在临安街上闲逛的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是男友打过来的电话,他对她道:“我们见一面吧,好好聊一聊。”洛水也想着电话里说分手肯定分不了,不如见一面,便也答应了。两个人约定了在公园见面。男友焦急烦恼的等在那里,洛水低着头走过去。男友看到她,便对她道:“洛水,你变了?”洛水笑了笑,轻声道:“谁都会变的,没什么好奇怪,我只是累了,不想再过以前的生活。”男友说道:“洛水,我们大学就在一起,那时候我们很相爱,我们工作都找在同一个城市。”洛水说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人总要面对现实的生活。”男友继续说道:“洛水,我知道我现在没有钱,可是我对你很好,我以后会有钱的,你要相信我,我是爱你的,不要再闹了好不好?”洛水说道:“一个男人对女人好是最靠不住的,我们真的不适合。”男友也就不作声了,他认真的看着洛水。洛水不敢迎视他的心碎眼神,惊惶的低下头去。男友想着她突然辞职,回到老家去学开车,又突然说她爸妈因为他没房反对他们在一起,他突然明白过来,他的同事张姐曾经劝过他,“你要好好努力啊,女孩子,特别是漂亮的女孩子在外面做销售,很容易受影响的。”他当时想着洛水怎么会,他们当初那么好的感情,现在看来张姐说中了。他看了洛水很久,洛水一直低着头站在他面前,男友说道:“洛水,是不是有男人追你,他很有钱吗?”洛水却咬定不说真相,只是对他道:“没有的事,是我爸妈不同意,真的,你不要多想,我知道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会有更好的女孩子和你在一起的。”男友说道:“洛水,有一点你要明白有钱的男人有钱给你可他们不会对你真心的,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这些年,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让你过得开心幸福,你不要再胡思乱想行吗?”洛水却依然低声说道:“真的,是我爸妈不同意。我们家也比较穷,爸妈不想我再受苦。”男友说道:“洛水,有钱男人通常都上了年纪,有老婆了,你和他们在一起,会有苦头吃的,第三者不是你这种性格的女孩能做的,做小三要阴险要强悍要精明,这边的大老婆一般很厉害,再说,大老婆有两家的亲戚支持,你名不正言不顺的,会过得很惨。”洛水就低了头远远走开,男友的一席话说得她也是心内惶然的。男友悲凉的站在原地,无可奈何的看着她远去。他长长的叹口气,只觉得年轻没钱的男人好可怜,原来他从大学到现在,一直在给别人疼女人养女人。

尽管男友做了很多努力,洛水对他的情意却仿佛东逝的流水,一去不回来。男友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她说道:“你不要劝我了,我已经和他住在一起了。”男友就很快的挂了电话。

临安城很小,左家在这个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富之家,她哥哥在这边有钱有势,左袆想调查一件事情,不用通过她哥哥,通过她自己的朋友也很容易。很快就摸清了洛水的底,知道只是一个外地的女大学生,在这边做一份销售的工作,曾经与罗哲明所在的公司合作,两个人因为业务上的来往慢慢走到了一起。知道了这个真实情况后,左袆也就不怕了,她与罗哲明的婚姻,她想着如果她不放手,没有人能够让她放手,要放弃也是她抛弃他,而不是他罗哲明有外遇抛弃她。有朋友建议她去找小三,抓破她的脸,让她滚出临安,左袆才不去,她觉得这是一件很失身份的事情。她根本没有必要去见洛水。

罗哲明又向左袆提出离婚的时候,左袆看着他,对他冷冷道:“我知道那个女孩,外地女孩啊,洛水。”她淡淡的说出来,仿佛这件事与她没有半点干系一样。她淡淡的道:“罗哲明,我替她可惜,我也替你可惜。”罗哲明没有作声,左袆继续说道:“我替她可怜,是因为她年纪轻轻的不本分的做事,却学着做第三者。我替你可惜是人家小姑娘看重你的钱,你还一心一意想娶她做老婆。”罗哲明便有一点不服,对她冷笑一声道:“那你错了,洛水这姑娘性子简单。我和她是相爱的。我都问过她,我是穷光蛋她也愿意嫁我。左袆,我们是相爱的,请你成全我们吧,把字签了。”左袆睁大了眼睛看着罗哲明,很吃惊的样子,她对他道:“既然你这么想离婚,那我不成全你也不太好。这样吧,罗哲明,如果那个女孩知道你一无所有,她仍然愿意嫁给你,我就和你离婚,成全你们。如果她只是看重你的钱,离婚的事你就不用提了。怎么样?”罗哲明就想笑,心里还有一些难过,想着左袆对他也是一片痴心,他说:“你要怎么办?”左袆对他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我去找她,我不想你为难,一直也没去找。但是呢,为了做一个验证,我和你必须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罗哲明止不住笑,只觉得特别好笑,他说:“你想做什么验证,证明洛水对我是假心假意,看重我的钱,你放心好了,我一直知道我和你结婚用的是你的钱,所以我和她在一起时我就告诉她我会是一个穷光蛋,她对我一样好。”左袆摇了摇头,对他说道:“你亲嘴说的没有用,她会以为是你考验她的情话,让别人去说,她就信了。”罗哲明就迷惑不解的看着左袆,左袆对他道:“我都答应你和你办离婚手续了,你也答应我一下吧,要你的时间也不多,把你小情人约出来,你我都不用出面,我请一个朋友和她说出真实情况好了。”罗哲明同意了,对于洛水对他的感情,他十分的自信。

这样,罗哲明就把洛水约了出来,洛水到了约定的地方,左袆请了一个朋友过去找她,他们两夫妻躲在暗处。左袆的朋友向前,对她道:“你是洛水吧,我替罗哲明来的。他有些话说了怕你不相信,所以请我来说一下。”洛水就彻底糊涂了,朋友说道:“罗哲明是一个穷光蛋,他的母亲一直是疯子,每年都要药养着,他们老家是临安乡下的,为了治母亲的病他欠了一屁股债。他开的车子是他老婆的,他住的房子也是他老婆名下的,这是他们的车主证还有房产证,这是他们两夫妻的结婚证,这里是他母亲的病历本,这些是医院的收据,这是他们家的户口本,你不相信你可以看看。对于他家以前的情况,你也可以找这边的朋友打听一下。”洛水呆了,朋友把几个证件推过去,罗哲明也没有想到左袆会有这么一出,他有点恼怒的看向左袆,左袆不吭声,罗哲明愤怒之下冲了出去。

“洛水?”他站在洛水面前,洛水已经看过那几个证件,病历和医院票据厚厚的一叠也没看了,病历本上的照片依稀能看出到罗哲明的样子,不用想也知道生病老太太和他的关系。户口本她没看,房产证和车主证结婚证她还是不作声的拿来看了,除了结婚证上有罗的名字外,其它证件上面只有左袆的名字。她的心一片灰暗,白纸黑字大红盖章的证件在她面前晃,心里喷涌着被骗的愤怒和委屈,她对罗哲明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吗?”罗哲明看到洛水神情大变的样子,也有些害怕和怀疑,他为之离婚的是真心爱他的女子,可不会为了一个爱财的女人离婚。他索性说道:“是,我早就和你说过,我是穷光蛋。”洛水低下头,对他道:“我以为你开玩笑说的。”“洛水,你什么意思?”罗哲明迷惑不解的看着她,洛水抬起头来,看都不看他一眼,低着头走了出去。

左袆完胜。罗哲明又去找洛水,洛水对他道:“你走吧,就当是一场闹剧,你为什么要装有钱人?”罗哲明就有些冤枉,对她道:“我没说我是有钱人啊,是你认为我是有钱人啊。”洛水就苦笑,对他道:“你走吧——你想得真好,凭什么?你老家的情况我也查清楚了,只怪我太天真。你真是一个骗子。”很多话洛水没有直接说出来,但言下之意非常明白“你没有钱,一个有夫之妇的穷光蛋还想玩我小姑娘,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罗哲明也听明白了,从她突然冷漠憎恶的神情动作当中,罗哲明就气愤至极寒心至极,对洛水道:“我才是走了眼,我以为你是一个清纯的女生。”洛水就哈哈的笑,对他道:“你怪我不清纯,罗哲明,到底是谁有阴谋,你想骗我,你一个有妇之夫,没本事还想玩小姑娘。”洛水大步离去,罗哲明心灰意冷。这场外遇以荒唐收场。

洛水重新回头去找男友,她知道自己错了,当意识到宣称要和她结婚的钻石男其实只是一个吃软饭的男人后,她又想起初恋男友的好了,她跑到他学校,向他表白她的爱,她的一时糊涂,男友却对她道:“心里有疙瘩,一辈子也忘不掉。”覆水能收吗?他看都不看她,很快就走了。

罗哲明和左袆重新回复到从前的生活。他成天低着头,无精打采。他以为左袆肯定会嘲笑他,但是左袆好像忘了这件事。她依然对他一如从前,有说有笑。有时罗哲明甚至想着,他和洛水的这一部分,是不是只是发生在他的梦里,实际上并没有洛水这样一个功利明显的女孩出现?

罗哲明和左袆的婚姻生活继续着,因为中间出现了洛水这样一个女孩,罗哲明对左袆内疚,自然也不会再提离婚的事了。再说了,真要离婚,他又娶谁去。左袆呢,虽然知道罗哲明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一直心痛,但是她仍然舍不下这二十多年的感情,她一厢情愿的认为罗哲明曾经是爱她的,哪怕不爱,但是他给她的温暖是不争的事实,她舍不得放手。所以两个人继续生活着。

罗哲明因为内心没有感情,再加上不安和自责,所以越来越少话。而左袆呢,她也受到伤害,自家男人背叛,但凡是女人都会很受伤的。有的女人甚至无法承受这种痛苦,和男人离婚的。所以她虽然不想离婚,可是并没有和罗哲明说话的打算。两个人更沉默了,家里就像废弃多年的古井,沉闷静悄,仿佛根本没有活物。有时候家里的保姆说一句话,那话语就像玻璃珠子一样落在地上,又弹跳起来,惊起静寂的灰尘,保姆也不怎么敢说话了。

只是在生活上,左袆仍然照顾罗哲明。每天保姆要出门买菜的时候,她知道罗哲明喜欢吃什么菜式,所以早上上班之前总是叮嘱张妈一定要记得买什么菜回来。有一次早上,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门上班,罗哲明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准备出去。自从出了洛水的事情,他也不好意思再主动等她一起去上班,两夫妻一前一后的,走得互无关系。在出门的那一刹那,他却听到了左袆吩咐张妈的声音:“张妈,记得买五花肉,晚边做一个回锅肉,记得放红萝卜,哲明喜欢吃。”罗哲明听到这句话,就呆了一呆,整个人定格在那里了。久远的回忆涌上前来,往事就像浸润干涸大地的雨水,一点一点到他心头。他想着从小到大,左袆对他多好啊。就是现在,他背叛了她,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她那么伤心生气,可仍然记挂着他现在爱吃什么?罗哲明情不自禁的想起左袆在得知洛水存在的时候,愤怒对他说出的话“这个世上没有女人比我更爱你!”罗哲明禁不住自问,真的吗,她那么爱他。他自然也知道这世界不是围着某一个人转的,不可能人人都会爱上他,如果有一个人那么真心的爱他,他应该知足珍惜才对,可是他为什么和左袆在一起时只有痛苦哩。他想不通了,浓眉紧紧的锁在一起,低着头,站在门口发呆。后面响起“蹬蹬蹬”高跟鞋紧扣地面的声音,左袆走到他附近来了,罗哲明慢慢抬起头,看了左袆一眼,左袆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束腰大衣,头发剪成短发,烫得很蓬松,下面是黑色的打底裤,和黑色的长靴,背着一个红色的手袋,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罗哲明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他的心里有迷惑不解,也有些微的感动。左褂一直走到罗哲明面前,才发现罗哲明的视线像口香糖一样粘在她身上,她愣了愣,两个人站在那里,可是谁也不说话,彼此的伤害都无法做到忘却,左袆在等着,她做不到主动开口和他说话,她爱他已经够犯贱了,如果这一次,出了洛水的事情,她仍然对他笑脸相迎,主动招呼他,未免太过份。所以她等在那里,罗哲明带着一种好奇和研究的神光看着她,到了末了,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出口。感动不等于爱,他对于左袆仍然没有爱情。

第四十四章 美国的姑姑(上)

(四十四)(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门,各自上班。左袆开着车走了,罗哲明一个人拎着公文包去挤公交车。他站在公交车内,一只手拉着吊环,在公交车行驶的过程中,身子摇摇摆摆。他的脑海里有如一团乱麻,他想理清楚却无从下手,因而心情抑郁,愁怀郁结于心,肠子打结一般。坐在公交车上的,有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打扮时尚却朴素,就是看起来很时尚,实质上服装质地却是地摊货,这些女孩子?罗哲明瞄了一眼,这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起洛水。他的脑海里像图片一样浮现最后见到洛水的情景。她低着头,长头发垂在眼前来,几乎完全遮住了她整个脸部,让她看起来有几分像日本恐怖片《午夜凶铃》里面的贞子,他在那里质问解释,她明明说了他是穷光蛋也爱的,为什么得知真相后会是这样的神态。洛水轮流着用两只脚踢着路面的上石子,就是不吭声。不耐烦和受欺骗的态度昭然若揭。罗哲明想到这里,只觉得一颗心突然被丢入了狼群中,被尖牙利嘴撕成了碎片。他想着人生未免也太讽刺了,他老了五六年,现在三十了,大学时候,那些大学女生多么纯洁啊,个个都是施小絮。他工作了几年,现在的大学女生变得这么功利现实了吗?自从和左袆结婚后,他曾经的幸福和快乐,憧憬和梦想就变成了一个颜色炫丽的汽球,慢慢的飘浮在空中,成了他仰望的目标。可是洛水的出现呢,就像一根针,轻轻的一刺,他的那个梦想的气球就“啪”的炸成了碎片,灰飞烟灭了。罗哲明变得很厌世。

周末的时候,他一个人去乡下看望母亲。他母亲一个人在院子里种了一些菜,又喂了一些鸡鸭,因此家前后都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地。平时和隔壁邻居聊聊天,精神看上去比在城里呆着要好。看到儿子到乡下来看她,自然十分的高兴。拉着儿子的手到院子中,让他坐下,对他说道:“今天有空?”罗哲明不作声的点点头,点上一根烟吸起来。他以前不抽烟了,婚后的烦恼太多,他慢慢也学会吸烟了,一吸了烟就上瘾了,抽得很厉害,一天两包烟,指甲都熏得焦黄一片,可是却再也改不了。他母亲从房里给他倒了茶水来,罗哲明接过来,看他妈妈精神还好,也就放了心,想起什么,对老人道:“妈,家里米还有吗,油呢,没有我去买。”老人笑道:“都有,前天左袆来看我了,给我在大超市买了两大袋泰国香米,又提了三大桶色拉油,妈都说太多了,你媳妇真了一个孝顺好媳妇。”罗哲明心内跳了跳,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左袆竟然还记得他乡下的老娘,他愣道:“妈,你是说左袆前两天来看你了?”“是啊,你等着。”老人说着立马站起来,起身急步去了房间,一会提出一大桶色拉油出来,对他说道:“哲明,你这桶提回家吧,我老太太一个人吃不完,这油我害怕过期,你提回去,叫左袆家里也不用买油,这个再有钱,家里也要省着花啊。”罗哲明笑了笑,对老人道:“妈,家里油也多得吃不完,我提回去多麻烦。”他没有提礼物回来看老人,也是因为嫌麻烦的缘故,想着乡下虽然没有大商场大超市,但是小卖部还是很多的,他一个人两手空空的就来看老人了,想着临走时给老人一千块钱,她需要什么,自已拿钱去买。老人却执意要他带回去,又去菜园子里摘了大把的新鲜蔬菜,精心的用细麻绳全部扎好,对他说道:“儿啊,这个带回去给左袆吃吧,她说喜欢吃我种的菜,这个菜吃了好,比菜市场超市买的要好,自家种的菜,没有农药。左袆常来这边,每次都要带一把菜回去,你不知道吗?你啊,做儿子还不如做儿媳妇的,妈有时候很想你啊,可你看看,自从我回乡下后,你这还是第二次来看我。”老人语气都是责怪,脸上却带着微微的笑,天下的父母都是如此,真要责怪儿女也是没有的。罗哲明就开始自责,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老人却自己转了话题,抬起头来,笑眯眯的对他道:“哲明,你们什么时候生孩子,要左袆快点生,趁着妈现在身体好,给你们带大,行吗?”罗哲明就彻底呆了,在老人的催问下,他才不耐烦的说道:“妈,我们还早着呢,这么早就要小孩做什么?”老人就一副很嗔怪的神情,把捆好的蔬菜往他面前一放,又去鸡圈里拾了土鸡蛋,又从房子里拿了十几个出来,给他装在一个袋子里,怕鸡蛋摔坏,还给套了两个厚厚的塑料袋子,老人说道:“你和左袆现在过得怎么样?”罗哲明就有点做贼心虚,答非所问的对老人道:“妈,左袆没对你说什么吧?”老人就好奇了,对她道:“没啊,你和她吵架了?”脸上都是关心和担心,罗哲明便立马说没有,老人叹口气,把鸡蛋也放在他面前,对他说道:“儿啊,妈知道你一开始不喜欢左袆,妈也想过要是过得不开心就离婚,但是儿子,妈现在想了想,人家左袆对你真是再好不过,她对你多好啊,连你发疯的老娘都照顾得那么好,这世上有几个女人对自家男人的妈这么好的,她如果不是真心对你,不会做到这一步啊。这人啊,一辈子赚钱容易,找个真心实意的对自己的人太难了,儿子,你要惜福。这感情也是慢慢培养的。和左袆好好过日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好好过以后的日子。至于妈,妈一个人在乡下,过得不知多开心,你和左袆快点生个孩子,妈就更高兴了。”

罗哲明最后是心事重重地回去的,他想拿一千块钱给老人,老人给他塞回去了,对他说道:“妈有钱,左袆上次给我的钱没用完,你啊,赚的少每个月钱也要交给你老婆,这是一个男人的态度,钱多钱少不是个人能决定的,但是顾家的态度要摆出来,她会高兴的。”罗哲明就看了他母亲一眼,低了头走出去了。他回想着从前,回味着他母亲说的话,想着左袆对他老娘真的比他这个做儿子的还要尽职尽责。他想着他是不是错了,他低着头胡思乱想的回到家,左袆周末没有出去,一个人在家里看电视,看到罗哲明提着蔬菜鸡蛋回来了,便也愣了愣,不过她仍然没吭声。罗哲明把这些物什送到厨房,走回客厅,对着她说道:“今天回乡下了,蔬菜和土鸡蛋是妈要我带给你吃的。”左袆也就明白过来,不过仍然没吭声。

晚上两夫妻睡过去,虽然在闹别扭,可是没有分床睡。只是那张床特别大,两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也是各自背对着背睡过去,中间仿佛隔着海角天涯的距离。这些天,左袆总是缩在她那边的角落,娇小的身子蜷得紧紧的,和罗哲明保持着距离。往日,对于左袆这样的态度,罗哲明也没有表示,想着更好,落得清静。但是今天,他有点不一样。两个人关了各自的床头灯不作一声的睡下去,罗哲明却睡不着,在静寂的黑夜里,他回想着从前,他想着为什么一定要想着逃离,人的前半生真的能逃离的吗?人生也许是一件从出生就开始编织的毛线衣,不可能割裂开来还完整的,人生的价值也许是一个花瓶,欣赏花瓶看的也是整体,不是碎片。他想也许从内心全盘接受才是正确的说法,他总是把左袆等同于他的过去,所以对她无法产生感情,特别是爱情,所以才会有婚姻内的冷漠出轨。可是他老娘的话现在又在他耳朵边响起,他想着是啊,这世上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对你的,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一定要对她好。这样一想,他的心里就活络了。他在黑暗中扭头看了看左袆,左袆背对着他睡过去,蓬松的短发有点凌乱的堆在枕头上,看上去像一只孤独的小动物。罗哲明鼓起勇气把他的一只手臂伸过去,这样左袆只一转身,身子往上面稍微一提,就能枕在他的臂间睡觉了。现在天气慢慢变冷了,左袆好像特别怕冷,他以前老听到她嚷冷,平时在办公室上班,也是抱着一个热水袋,时刻不离手。他想着他们这样冷战,互相背对着睡过去,左袆肯定从里到外都是冷的吧,所以他想着这是一个机会。他要对她好一点。可是他伸长着胳膊在黑暗里睁着眼睛躺了半个多小时,左袆却并没有反应。罗哲明整只手臂也麻了,他在那里伸展了不知道多久,最后自己困倦睡过去,缩回了那只示好的手。左褂半夜醒过来,看他背对着她面向着外躺着,像一座山一样冷漠生硬,心里也是很难过和无望的。

因为母亲的责备,罗哲明下个周末又去了乡下,这次受了教训,在市里就买了很多礼物回去,给老人买了棉衣、买了棉鞋、还买了老年人的补品,大包小包的提回家。他刚到乡下的家门口,就看到外面停着一辆宝马的车,心里一惊,想着他家这么穷,哪里来这么好的车啊,而且左袆开的是丰田霸道,这辆车明明是宝马啊,罗哲明心里纳闷了,提着礼物走过去,绕着那车走了两圈,也没看出所以然,却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他母亲的声音,还有陌生男女的说话声,罗哲明心内更加糊涂,便推开院门大声走进去,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叫着他母亲:“妈,妈,我回来了。”老人笑眯眯的在里面应,却没有出来迎接他。罗哲明更加奇怪,这要是在从前,老人早就迎出来了。他带着迷惑不解走进去,就看到房子内坐着一个五十开外的女人,想着原来是家里有客人,那女人打扮得很洋气,笑眯眯的看着他。罗哲明觉得有些眼熟,可是却想不起来她是谁,在哪里见过。

这时候他母亲从另外一间房走出来,看到罗哲明,便拉着他的手走到那个洋气的女人面前,对他笑道:“哲明,这是你姑姑啊,你爸的妹妹!”罗哲明就吃了一惊,仔细瞅了一眼,发现面前女人跟他父亲果然有几分相像,那女人笑眯眯的也打量着罗哲明,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闪着光,她说道:“我出国的时候,哲明还只有这么高,现在都是大小伙了。”她带着回忆的神情比划了一下,罗哲明就依稀想起那个久远的人,他的姑姑,那时候他们家还很有钱,他父亲成了临安首富,不但置了房产车子,而且把疼爱的妹妹送到美国去深造。当时他姑姑还只是十八九的小姑娘,现在都老成这样了。罗哲明想不明白,他父亲破产玩失踪后,他也想办法找过这个国外的姑姑,姑姑帮过两次忙,就断了来往。没想到,她现在又主动来找他们了。

罗哲明回想起往事有迷惑和不屑。他母亲的疯病长年发作,慢慢的亲戚就怕他们家了,不肯借钱给他们,通常他母亲神经病发作,亲朋们都是望风而逃,连面都不肯见的。罗哲明找不到人想办法,只能想到美国的姑姑,按着姑姑曾经留下的电话找过去,姑姑得知消息,第一次回国了,带她母亲去治病,后来第二次发作的时候,姑姑没有回国,却给他们寄了钱来,第三次,他母亲的疯病再发作时,电话打不通,她姑姑换了电话号码,后来再也联系不到了。对于这个国外的姑姑,罗哲明一直认为肯定是不想被他家麻烦,所以选择换电话号码失踪了,他想着他们兄妹倒真是像,一样的冷血,一样的会玩失踪。他对这个姑姑说不上多大的恨,可是说到多大的想念也没有的,就像一个陌生人,就像其它的亲戚,因为曾经帮过他,所以不能太恨,因为后来拒绝过他,所以不能太亲切,心里也还是多少有怨的。所以罗哲明现在见到这个姑姑,一时间前尘往事全部想起,倒是不知说什么,只一壁难堪的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他母亲却喜气洋洋的,拉了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对他说道:“哲明啊,你姑姑这次回来,是专程来找我们的,她说想帮忙找到你爸爸,她会在国内呆很长时间。”罗哲明低着头,没有吭声。多年的苦难生活,已经让他没有了感恩的心,相反的,尝尽人间白眼后,他反倒觉得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是欠着他的。因为他们的帮助不有始有终,总是帮几次就撒手不管了,所以对于所有的亲朋,他都是像一个债主一样,带着一种索债的味道。只有左袆除外,因为她不欠他的,她从头到尾都在他身边,但是他却把她看成他身上的烙印,耻辱贫穷困苦的印记,他拼了命的想洗净想摆脱。

“利娟,你好好休息,我现在做饭去。”罗哲明母亲高兴的站起来,罗利娟笑了笑,说道:“好的,嫂子,你多做几个家乡菜,有霉干菜吗,这些年我在国外,作梦都想吃家乡的霉干菜。”“有的,有的,我中午做一个霉干菜扣肉。”老人高兴的到厨房去了。屋里只有罗哲明和他姑姑,旁边坐着的中年男人,多半是司机,他姑姑也不可能刚回国就置办了车。罗利娟看着罗哲明,见他不说话,便也有几分自责,那时候她换了电话号码,的确是故意的,因为她那时候在国外也混得不好,所以只能暂时抛开他们,当时罗哲明还只是一个读小学的孩子,这些年,也不知道他怎么过来怎么长大的。她想到这里,不自觉的叹口气,脸上都是自责。哲明竟然长这么大了,小时候那个大眼睛汪着泪水,厚嘴唇紧抿着故装老成和镇定的苦难小男孩变了,如今的哲明站在她面前,对一切仿佛都已木然,一副银边眼镜就像面具一样,她审视着他,可是根本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罗利娟终于说话了,她对他道:“哲明,这些年,你爸爸一直没回来吗?”罗哲明吭了一声:“没有。”罗利娟心酸,长兄如父,她哥哥一直对她很好,当初有点钱,当别人还不知道出国为何物的时候,他一个农民却先知先觉的把她送到美国去了,这些年,她在美国完成了博士学位,现在在一个研究所,生活过得很不错,这与她哥哥当年对她的疼爱有关。一个人自家过得轻松富裕了,自然想着那些还在苦难中挣扎的亲人,特别是她哥哥一家。所以当她事业有了起色,国外的生活稳定下来后,她立马回国了,她喝了一口茶水,对罗哲明道:“哲明,我回国后就立马过来了,当时生怕你们搬了家,我找不到你们,没想到,你妈妈还在家,家里还是老样子,一切都没变。”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回忆和感慨,罗哲明却是有怨气的,他淡淡道:“想变也变不了啊,没钱!我妈的病,一年要花掉好几万,所有钱都给她治病了。”罗利娟就俯下身子,关心道:“你妈妈的病现在还是定期发作吗?”罗哲明没好气道:“一年发作一次,而且明显越来越厉害。”罗利娟就皱起了眉头,不过随即又笑了,她看了看罗哲明,对他说道:“哲明,姑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你们家的事,我想找到你爸爸,然后带着你们全家都到美国去,我现在在美国一家大研究所工作,认识很多医学方面很厉害的医生,我已经问过很多医生了,他们说你妈妈的病一定能治好,你看怎么样?”

第四十四章 美国的姑姑(下)

(下)

罗哲明呆了呆,难以相信耳朵听到的一切,他喃喃道:“出国?”“嗯。”罗利娟笑了笑,对他道:“哲明,当初,姑姑还没有完成学业,能力有限,所以后来没有帮上你们什么忙,这些年姑姑心里一直很难过,总觉得对不起你们,我也想念你爸爸,我哥,当年要是没有他,也没有我罗利娟的今天,所以我回来了,这次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你爸爸,然后带你们全家出国,你放心,我有熟人,你们几个人的绿卡我都能办好。你和你妹妹可以到美国的大学去上学,那边的大学比国内的大学容易考,你妹妹应该能考上。”罗哲明打断她的话,淡淡道:“我早就大学毕业,工作了。”“哦,你大学都毕业了,你哪有钱读的大学?”罗哲明低声道:“左袆帮忙的,我和她现在结了婚,大学学费都是她出的,这几年,妈妈治病的钱也是她出的。”罗利娟倒吃了一惊,好半天才说道:“时间过得真快,没想到你都结了婚,这样吧,我也把左袆办出国,你们全家都到美国去,你大学毕业了,你想读研究生吗,想的话,姑姑帮你想办法,不想的话,姑姑给你在美国找工作。”罗哲明没有吭声,心里却轻松了许多,仿佛累人的重担终于假手他人了,姑姑能够回来重新帮助他们家,这些年一直记挂着他妈妈的病,这说明姑姑还是好姑姑,只是每个人能力都有限,久病床前无孝子,他有时候都埋怨为什么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有一个这样的老娘呢,所以在与罗利娟的一席交谈中,罗哲明心中的怨气慢慢消除了。罗利娟笑了笑,对罗哲明道:“过两天,我去看看左袆,问问她的想法,找到你爸爸后,我们就去美国,等到把你妈妈的病治好后,你看你们想留在美国还是回国,到时看你们的想法。”“我想留在美国。”罗哲明脱口而出,他心意一下子明了,有什么能比出国逃避从前逃得更远更彻底呢,在一群外国人面前,谁知道他罗哲明是谁啊,他又欠了谁的,谁又欠了他的,没人清楚。罗哲明想到这点,几乎有些兴奋了,他反复道:“姑姑,我要去美国。”罗利娟也很高兴,点头道:“好好,这些年我一个人在美国也很孤独,身边没有家人亲人,你要是留在美国,我自然是最高兴的。”罗哲明就笑了笑,心里一下子敞亮起来。罗利娟说道:“只是不知道,左袆愿不愿意去?”罗哲明呆了一呆,他想着他去美国,他要带左袆去啊,他好不容易摆脱从前,他才不想带她去?

罗哲明低声道:“再说吧,姑姑,她可能不想去,再说,人去多了,你也不太方便,太麻烦了。”罗利娟连说不麻烦,年轻的小两口不分开最好。罗哲明听不进去了。

不一会,罗哲明母亲就走进来,招呼说开饭。罗哲明和他姑姑都去帮忙,老人做了很多家乡菜,都是罗利娟爱吃的,她吃得十分高兴,连说在外面就想吃这些菜,离乡久了的人通常都会这样的毛病。老人饭吃得不多,一直看着小姑子在笑,等到罗利娟快吃饱了,罗哲明母亲才笑笑说:“利娟,你打算怎样找你哥啊?”罗利娟笑道:“姐,托本地的熟人找吧,我在临安电视台有朋友,在电视报纸电台上我们登寻人启事吧,就说我们在找他,我想我哥肯定还在浙江这一块了,大不了我们到中央电视台也去登寻人启事,多登几个电视台,肯定能联系上的。”老太太就十分高兴,在一旁频繁点头,又使劲给小姑子夹菜,对罗利娟说道:“利娟啊,还是你有本事,这些年,我怎么没想到去电视台登寻人启事啊,你说是不是,你哥要是看到了,不立马回来了?利娟,你说这样肯定能让你哥看到吗?”老人欠过身来,利娟愣了愣,一会笑道:“能,肯定能的。”老人就笑眯眯的,心满意足坐回到位子上,静静地在那里笑,叹惜着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记挂你哥,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混得好不好,活着还是死了,我担心他啊,我真想告诉他,混得不好也回来吧,人一辈子,最重要是平安无事就好,钱再多也赚不完啊,再说破产就破了,有什么关系,可你哥和我想得不一样啊,我想着这些年,他肯定是在外面混得不好,所以啊,他就没有脸回来看我们,我真想告诉他,只要他人回来,我和孩子都欢迎他。”老人开始絮絮叨叨,呶呶不休,当年的事,罗利娟也是知道真相的,当时她哥一夜破产,后来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不肯再对罗哲明兄妹以及她嫂子负责,他嫂子是因为这件事成神经的。可是现在,时间过去了,老人好像选择性失忆,罗哲明父亲很有可能是在外面有了新的女人,乐不思蜀了,一个没有责任的坏男人,可是在罗哲明老娘心里,他是因为没有东山再起,所以不敢回来,宁愿在外面流浪着,受苦受累。罗利娟听着嫂子在那里不停的说着话,她的心里开始担心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罗哲明,罗哲明也看着她,脸上带着习以为常的神情,然后扯扯嘴角,苦笑一下,银色的镜片泛着冷光。

看到罗利娟吃完饭了,老人停止说话,站了起来,对她说道:“利娟,你慢点吃,锅里还有菜,嫂子给你盛去。”利娟立马说好,老太太又急步进了厨房,桌子上只有罗利娟和哲明两个人,司机在一旁沉默吃饭,罗利娟看向哲明,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哲明,你妈她?”她说不出话来,心里是难过和酸苦,罗哲明却习以为然,自己夹了菜吃了一口,淡淡道:“我妈早这样了,姑姑,你不知道吗,我说啊,你哥,你也别去找了,他是根本不想看到我们,我们是他的累赘,可我妈呢,还给他找理由,说到我妈疯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当时听到你哥在外面有女人,才变疯的,可是她疯了之后,就忘了这件事,这些年,再加上年纪大,就更加老糊涂了。”罗利娟对他道:“我哥他好歹也是你爸,你爸不叫,叫你哥?”罗哲明冷笑一声,把筷子一放,仰靠在椅子上,冷声道:“他也配?!我们那时候多小,我和我妹,姑姑,你不知道妹妹现在变成什么样,在一个职校读书,打扮得像个妓女,打架,当混混,我有时想着真是很痛苦,她又不听我劝,姑姑你来了好了,你至少也要带她走,她再这样下去,一辈子就完了。”罗利娟才想起他妹妹,说道:“对了,哲琳呢。”罗哲明嗡声道:“学校没放假,过两天我带你去看她吧。”罗利娟点点头,说道:“这些年,孩子,苦了你了。”罗哲明不吭声,心里倒是涌起委屈,最后低声道:“姑姑,我能力有限啊,原想着读个大学出来,能照顾好一家人的,结果现在大学毕业也没用,挣不了大钱,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最大的心愿就是妈妈的病真能治好,上次发病,医生说再恶化下去可能会越来越严重,我担心啊。”罗利娟立马安慰他,对他道:“我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了,没事了,你妈这病不严重,国内治不好,美国肯定能治好,你放心吧,过两天,你带我去看看哲琳,我会想办法的,一切有我,孩子,左袆对你不错啊,他们家现在怎么样,我记得以前他们家很穷的。”罗哲明脸上浮起讽刺的笑,对她道:“姑姑,你不知道,左家后来发了大财,他们家现在在临安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他爹现在开的都是劳斯来斯。”罗利娟感叹的道:“那左袆愿意嫁你,这孩子真是对你一片真心啊。”罗哲明不吭声了。左袆的爱,下嫁,给他的全是压力。罗利娟原本一脸的笑看向罗哲明,却看到他突然皱了眉头,她心里一呆,想着罗哲明和左袆的婚姻好像有问题。她摇了摇头,想着可能是她想多了。这时老人端着热菜从厨房出来,一家人又开始继续吃饭,事情也没有继续再谈了。

过了两天,罗利娟就到了临安城里,一边托电视台的朋友帮忙寻找她大哥,一边抽空看了左袆一面。罗利娟和罗哲明站在左袆面前时,左袆还是很吃惊的。时隔二十年,两个人已经互相认不出来了。罗利娟打扮得很欧美风,穿衣打扮注重舒适随意,身上一件驼色的大衣,戴着金边眼镜,下面是一条黑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短靴。而左袆呢,她们年轻一代的女人,喜欢走哈韩哈日路线,打扮可爱精致。穿着一件白色的短款外套,里面是红色的丝巾,脚上是红色的靴子,腿上穿着黑丝,手上拎着一个价值不菲的黑色小手袋,头上剪成精致蓬松的短发,神情淡淡的,衣服看上去也是淡淡的,可是仔细瞅几眼,却能看出悉心的打扮来。左袆站在罗哲明面前,看着四十几岁的女人打量自己,心里便有几分迷惑不解,想着这女人是谁?

罗利娟出声说话了,对她说道:“小袆,没想到你也长成大姑娘了,小时候你最爱往我家跑了,像一条小尾巴一样。”她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左袆,才发现她的衣服是PRADA的,手袋是GUCCI的。心里也有几分吃惊,想着如果是真货的话,那么左家看来的确是非常有钱了。这小袆通身的打扮估计要好几万了。她出国多年,对于国内的情形已经很不了解了,她想着江浙现在已经这么富有了吗?罗哲明看到左袆还一副迷惑的样子,便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对她低声道:“这是我姑姑啊,你小时候说你最喜欢我姑姑了。”左袆才猛的想起来,印象中模糊的人面慢慢清晰起来,与眼前这个女人的脸重叠在一起,可是总还是有着不笃定,因为实在时间过去,人面变异得太快了,当初那个在她心中,美得像仙女的姑姑如今却变成了一个中年妇人,神情憔悴,打扮过时,谈不上好看了。

左袆虽然心有感慨,还是低了头,礼貌的招呼了一声:“姑姑。”罗利娟很高兴,三个人在一家高级饭店吃饭。罗利娟对左袆好像很喜欢,对她感慨说道:“时间过得真快,岁月不饶人啊,你们都大了,我能不老吗?”她坐着的地方,可以直接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外面流光闪烁,汽车开着灯轻悄的从饭店外面开过,静悄悄的,远远看过去,就像一群萤火虫飞过去了。也像这时间,不知不觉的,明明灭灭的就全过去了。左袆也不知道罗利娟突然回国了,她和罗哲明坐在一起,打量了这个饭店,嫌这个饭店不够高档,便低声对坐在她身旁的老公罗哲明埋怨道:“你姑姑回来了,你怎么不事先通知我,我们请她吃饭,也要去一个上档次的饭店啊。”这是他们夫妻自从洛水那次事件之后,左袆第一次对罗哲明说话。罗哲明有点受宠若惊,又有点小心翼翼,脸上却是有笑容的,他飞快的看她一眼,对她说道:“我前天回乡下,我姑姑就回来了,我也是刚知道,姑姑说想看看你,就和我一起回城来了,姑姑说她请客,不要我们破费。”左袆仍然低声道:“姑姑远来是客,怎么好意思让她请,一会你拿我钱包提前去柜台埋单。”

罗利娟对面静静的听着,心内也温暖感动,听到这里,便笑道:“小袆,姑姑虽然混得不怎么样,一餐饭还是请得起的,你不要担心。”左袆立马摇头,说道:“哪能让姑姑出钱呢。”罗利娟摆摆手,对左袆说道:“小袆,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哲明妈妈的病,国外的医学比国内要发达,我想着国内治不好,我就把嫂子带出国去,可是我平时工作忙,整个治病的过程,我没有时间照顾嫂嫂,所以想着让哲明,哲琳,还有你一起到国外去,今天也是为了和你商量这件事。”“出国?”左袆呆了一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对于出国,她可从来没想过,她是富家之女,千金小姐,从小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着锦衣玉食人人羡慕的生活,她在老家过得不知多顺心多美呢,除了罗哲明不爱她。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国,别说出国,就是换个城市生活,她都没有想过。左袆看向罗哲明,罗哲明面上没有表情,眼里的神色却是喜气洋洋的,好像终于有了一个大的依靠,他可以摆脱临安的一切了。

“小袆,你不要急,回去慢慢想,想好了答复我,你要是出国,我就给你办绿卡,如果你不出国,那也由你作主。我带哲琳哲明出国去,这两天我在找我哥,也许找到他了,有他照顾我嫂子,哲明也不用出国了,我知道你们年轻,小两口舍不得分开。”罗利娟话音刚落,罗哲明就立马说道:“姑姑,我想出国。”罗利娟和左袆都呆了一呆,左袆看向罗哲明,罗哲明坚持说道:“姑姑,我想出国,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受尽了别人的嘲笑和白眼,我再也不想在这个小城呆下去了。”罗利娟是体谅的,她温和的笑着,说道:“行,没问题,只要你想出去,姑姑尽最大能力满足你。”这件事算是有了一个着落,罗利娟再问左袆的想法时,左袆便低了头,心里有如一团乱麻,她低声说道:“姑姑,我从来没想过出国,我再想想吧。”虽然事情还没有和罗哲明商量,但是她直觉这次会有大事情发生。凭心自问,她不想出国,但是看刚才罗哲明的态度,他急于摆脱这一切,他是一定会出国的。左袆心里焦虑,想着这个节骨眼里,姑姑怎么突然回来了哩,她以前不是鱼沉雁渺,二十多年没消息吗?罗利娟也通情达理,听到左袆这么说,她便笑道:“不急的,我还要找我哥,也就是哲明的爸爸,你们两个人回家好好商量一下,过一阵再给我答复。”左袆和罗哲明就立马说好,三个人继续吃饭。饭后,大家也就散了,左袆让罗哲明抢先去前台付了钱,罗利娟连说太客气了,左袆说道:“姑姑是贵客,晚上就到我们家去住吧。”罗利娟在国外呆了多年,受了国外作风的一影响,便坚持住宾馆,不想影响他们小两口的生活,这样左袆和哲明就在饭店门口把姑姑送上车,他们两个人和她说了再见,送走姑姑后,便找到她们停车的地方,左袆开上车,罗哲明坐在副驾驶上,两个人开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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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左家的态度(上)

(四十五)

(上)

左袆心事重重,罗哲明沉默着。虽然对于未来的安排,他也心里没数,但是有一点他却是非常明晰的,那就是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出国,他要摆脱眼前这一切,与左袆一直过着身近心远的生活,貌合神不合。就像一个人在阴冷的环境里呆久了,急着渴望到有太阳的地方去,一个人在阴冷的环境里呆久了,就会产生幻觉,以为其它地方肯定阳光明媚,十分温暖怡人的。左袆却不这么想,她一边慢慢开着车,一边想着心事。一会,她出声说道:“哲明,你怎么想的?”罗哲明低声道:‘这是一个机会,难得姑姑还记得我妈,要给我妈治好病,我妈在国内病情越来越恶化,我一直担心她,现在好了,总算松口气。”左袆就更加确定他是想出国了,她在那里想了想,低声道:“出国有什么好,人生地不熟的,家人亲人都不在身边。”罗哲明抬起头来,沙哑着声音道:“我,我姑姑,我妈,我妹不都是你的家人吗?”左袆听到这里,扭过头来看着他,她心道:罗哲明,假如你有一分心爱我,就像我爱你那样,那么,我肯定义无反顾的和你出国。罗哲明在她平静的注视下低下头去,因为自责。末了,他低声说道:“左袆,无论如何,为了治好我妈的病,我是一定会和我姑姑出国的,至于你,如果你实在不想出去,那你就留在国内吧。”左袆低着头想了想,把车子转个向,继续向前开去,对罗哲明说道:“你姑姑怎么打算的,今天刚见到她,事情来得太匆促,我也没好细问,你们是怎么打算的,我听说姑姑给我们办绿卡,哲明,治好了你妈妈的病,我们就回来对吗?”罗哲明没有吭声,他才不想回来,他答非所问的说道:“美国福利好,人家是发达国家,为什么要回来?”左袆便皱了皱眉,低声道:“你知道我的,我只是一个大专生,英语都没过级,我怕去了国外,我连语言交流都成问题。”罗哲明就不吭声。左袆对于出国充满了害怕,她根本不想走,她试着说道:“哲明,我们让你爸去照顾你妈好不好,你就不要出去了。”“我爸?嘿嘿。”罗哲明冷笑两声,对她道:“你不是开玩笑吧,你真以为我姑姑能找到我爸?我现在就可以和你打赌,她是找不到他的。一个人自己想玩失踪,别人千方百计也找不到。”罗哲明心里生寒,好像里外瞬间都结了冰,想他的父亲真是“伟大”。因为破产,所以有了理由抛妻弃子,在外面养女人,有理由不负责任,置亲生的儿女于不顾,真是自私。他低声道:“他要是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让他出国的——我会杀了他。”左袆呆了一呆,抬起头来,好半天,她说道:“其实你们父子挺像的。”罗哲明抬起头来,眼里有愤怒和生气,好像他很愤怒左袆和他和他的父亲并在一起,左袆却自顾自低声道:“碰到事情就想着逃离,你们都不知道面对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吗?”听到左袆这样的话语,她的语气很轻,可是却像鞭子抽在罗哲明身上,因为姑姑回国罗哲明的一点好心情刹时间烟消云散,他冷声道:“停车!”左袆呆了呆,看他一眼,没作声,一声不吭的开车。罗哲明继续冷声道:“停车!”这次声音比上一次大了一倍,左袆哭笑不得,只得把车停在路边,罗哲明看她一眼,对她道:“你不想出国,就不要出国!没人逼着你出国,我从小到大,就是为了治好我妈的病,这个国我是非出不可。”他说完就转身下车,左袆也怒了,洛水的事还有这次的事让她再也作不到细声细气,她尖声道:“罗哲明,你不要面上说得好听,你摸着良心问问,你真是为了你妈吗,你是为了你自己,你现在还不如小时候,小时候你还挺有责任感的,现在倒好了,老了反倒不济事了,就一心想着逃离。”左袆的话就像紧随其后的毒蛇,罗哲明下车来,听到左袆的话,就像被蛇蜇了一口,他呆立在原地,左袆已经愤怒的把车门“砰”的关上,开着车子扬长而去了。

罗哲明呆站在那里,深夜的冷风灌进他的脖子,一下子冷得好像下起了雪,他呼出一口气,抬头看着长街,长街上的路灯形成两排,就像发光的鱼,排成队伍,在深海里寂寞地游来游去。他低头往家里走去,想着左袆说的话,脸上浮起冷笑,她嫌他不济事,还不如小时候。她又能理解他吗?他小时候能够承担一切面对一切,那是因为他至少还有希望,他想着他父亲总有一天会良心发现,负起责任,回家来,他想着他会考上大学,考上大学那么机会也有了钱也有了,他也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但是现在他大学毕业工作了,也已年过三十,到了这份上,却只有不堪和现实的生活嘲笑他的失败,古话说男人三十而立,而现实的情况是无论如何他立不起来。他还能有勇气像小时候那样勇敢地承担所有的苦难吗?他想着逃离错了吗?他凭什么要从头坚强到尾,凭什么就不能躺下来歇一歇,他父亲的错凭什么他要负担一辈子,凭什么?罗哲明突然抬起头来,对着黑色的夜空大吼一声,发泻心中的抑郁,经过他身旁的路人吓了一跳,纷纷用诧异的眼光看向他,他苦笑两声,继续低头往家走去。

回到家里,他进卧室洗了澡,左袆没有睡,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今天姑姑约她见面,是罗哲明主动给她打的电话,两夫妻原本因为洛水的事还在赌气,罗哲明想着姑姑回来了,自然不能再赌气,再说前阵子,因为他母亲的劝说让他良心发现,想着和左袆和好,所以他主动给她打了电话。左袆今天也是高兴去赴约的,想着她既然不想离婚,那么日子总要过下去,两个人要和好,再说了,她已经两个星期还带罗哲明回娘家,她妈妈已经怀疑他们小两口吵架了,左袆想着这周末无论如何要带罗哲明回去,所以夫妻和好是必然的。因此在和姑姑坐在一起吃饭时,左袆主动对罗哲明说了话,只是夫妻的和好也是昙花一现,真是“难以结同心,烟花不堪翦”,一下子两个人又陷入冷战。

罗哲明走到床边,翻开被子上了床,拿起一本书就着床头灯看起来,左袆想着明天是周末,还要回娘家呢,也不想再赌气,她看他一眼,对他说道:“这样吧,哲明,明天我们一起回我家,我把去美国的事和我爸妈商量一下,如果他们同意,我就和你去好不好?”罗哲明没有吭声,其实对于左袆去不去美国他无所谓,他自己能去就行了。但是因为左袆是他的老婆,姑姑认为他去了她就一定要去,所以他也就这种思维,左袆却非常不喜欢去国外,一开始就排斥,所以这上面就好像显得左袆不想去罗哲明很生气一样。罗哲明没吭声,左袆把脸伏在他的肩头,对他幽幽说道:“能治好你妈妈的病,我也高兴。”罗哲明看到她态度好了,也不想再恶形恶状,便对她说道:“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你家。”左袆看到他这样说,就知道他是同意去她家了,不由也高兴,两个人笑着躺下去,左袆又躺在被窝里想一想,便对罗哲明说道:“哲明,我刚才想了想,就算你爸爸没找到,你妈妈去美国,哲琳也可以照顾啊,让她去照顾你妈妈吧,你可以不用去了,国外有什么好,我有朋友就在国外,他说中国人在美国的地位很低,排名第一是白种人,然后是黑种人,第三是黄种人,黄种人里面日本排在第一,中国排在最后面,连印度阿三都在我们前面。我们在自己国家活得好好的,我可不想出国受人歧视。”左袆嘟着嘴,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出国。罗哲明叹口气,翻过身来看着她,对她说道:“左袆,你指望我妹?我妹什么样你不知道,成天打扮得妖里妖气,带头打架,她啊,到了美国给我安心读书,不惹事我就知足了,你还指望着她照顾我妈?她从小到大,都是我照顾的,她会照顾人吗,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你说她会做任何家务吗,哪怕是做个饭,她会吗?”左袆也知道罗哲明说的是实话,便摇了摇手,握紧了他放在被面上的一只手,拿着塞到被子里面去,对他笑道:“好了,明天再说,明天听听我爸妈的意见,行吗,你让我再想想,我这不是刚听到消息,心里没作好准备吗?”罗哲明便不作声,两夫妻睡过去。因为洛水的事情,他便伸开怀抱,左袆笑着小猫一样钻进去,两夫妻难得的睡了一个恩爱的觉。

第二天,两夫妻就去了左家。左家今天很热闹,左袆爸爸左忠福,以前她哥哥左明都在,一家人正在客厅里说话,保姆在厨房里做饭,小两口并肩走进去,她妈妈看到女儿回来了,立马站了起来,说道:“你爸听说你今天回来,都没出去应酬。”左袆也很高兴,虽然她跟她的父亲感情一直很淡,可毕竟是亲生父女,再说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左忠福看到女儿也是很高兴,立马招呼着罗哲明坐。罗哲明心情却更紧张,他平时很不喜欢来左家,最怕的人就是左明,其次就是左忠福,如今两个人竟然都在家。罗哲明就有着如芒在背的感觉了。左袆却很高兴,坐在沙发上,对她父亲说道:“爸爸,我今天刚好有事情和你商量。”左忠福就看了女儿一眼,把视线从报纸上移开了,罗哲明也看了她爸爸一眼,左忠福也是一个大胖子,中等个子,宽度却和长度几乎一个样子,脸色红旺旺的,一脸横肉,光那身坯就给身旁的人压迫感。罗哲明心内不由一阵紧张。他拉了拉左袆的手,左袆看他一眼,心内正迷惑了。这时妈妈从厨房走出来,对他们招呼道:“开饭,开饭。”一家人便停止说话,一起去餐厅吃饭了。

餐厅在厨房的隔壁,大概有二十平方,很长的一张水晶桌,地板是大理石地板,暴发户的痕迹很重,据说他们家餐厅的坐椅是梨木的,光这十几把椅子就好几十万。罗哲明坐在那里,虽然左袆坐在他身边,他也仍然感觉十分的压抑。在他们家,他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自然是那冻死骨。大小菜碟摆了一大桌子,又是以各色海鲜居多。罗哲明不吭声。左明在那里瞅了罗哲明一眼,看他低着头,不由脸上笑了笑,看到罗哲明到他家来,他是止不住的生出优越感来。一家人吃饭,左袆不时的给罗哲明夹菜,每次夹菜,左明就瞅过来一眼,发出一声冷笑,好像他们罗家平时吃不到这些好菜,所以左袆要这样照顾着他,左袆就在那里顶嘴,对她哥道:“哥,你笑什么?”左明就笑道:“我还能笑什么,笑你疼老公啊,这女心果然是外向啊,嫁了人,就恨不得把娘家所有的东西都搬回去贴老公。”罗哲明听到耳朵里,就立马红了腮帮子,身上就像被刺扎了一样难受,左袆也怒了,急红白脸的对她哥道:“你哪只眼睛看我拿娘家的东西去贴夫家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左明就在那里哈哈地笑,罗哲明在下次左袆给他夹菜的时候,他就把那勺子菜放回到左袆的碗里。左袆知道他受了刺激,心里不好受,也就不好再照顾他。她想着饭也吃到一半了,应该把出国的事和家里商量一下,再说了,罗哲明受她哥哥奚落,心里不好受,刚好可以把他国外的姑姑拿出来镇镇场子,所以她说道:“爸,妈,哥,哲明她姑姑从美国回来了。”她爸爸和她哥哥没什么反应,她妈倒是愣了一下,说道:“你是说利娟,罗利娟吗?”左袆松了一口气,想着幸好,总算有个人作出反应,她说道:“是啊,妈,你不知道,利娟姑姑现在多厉害,人家现在是美国一个著名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了,是很厉害的教授!”她爸爸这时也抬起头来,一边慢腾腾的吃着饭,一边对她说道:“教授又怎么样?”罗哲明就呆了一呆,一时间吃惊得不知说什么。左袆只得难堪的笑了笑,说道:“爸,姑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治好她嫂子的病,找到哲明爸爸。”左忠福没有说话,罗哲明慢慢吃着饭,那饭粒就像石子一样,在他的喉咙口咯得慌,他真想对左袆大吼:“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但是他也知道左袆是非说不可的,所以他只能痛苦的等待下去。

左袆吃了一口饭,笑了笑,说道:“爸,利娟姑姑的意思是带我们也出国,我婆婆身体要治病,利娟阿姨天天忙工作,那边没人照顾婆婆,我呢,和哲明又不想分开,所以想着和他一起出国。”“你出国?”她大哥左明瞪了一下眼睛,两只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了,对她说道:“不要开玩笑了,你能出国,英语什么水平啊,还不如我好,算了吧。”左袆就瞪了她哥哥一眼,对他说道:“哲明的英语可是六级哦,他可以教我。”为了显示恩爱和亲蜜,她甚至和罗哲明靠近了一点。她父亲听到这里,不快地把饭碗放下了,对她道:“出国出多久?”左袆就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婆婆的病治好了就回来了,也许那边呆得舒服,就在那边办了绿卡,不回来了。”“那可不行。”她妈妈立马打断她的话,对她说道:“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我可不能让你出国,出国有什么好,出去购物旅游妈让你去,出国就不要了。”左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左明在那里用勺子慢慢盛汤,声音慢条斯理地说道:“小袆啊,你啊不要糊涂,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哥也不是没去过美国的人,国外什么样我也一清二楚,我跟你讲,美国除了几个特别大的城市,其它地方就是一农村,还不如我们江浙住的舒服。再说,你真以为出国就很了不起啊,出国的人都是在国内混得不行的人,所以才出去了。他们在国外被那些老外看不起,做孙子一样,回国了反倒装得很出息的样子,骗谁呢,那样子,也只能唬唬你这种没出过国的。”罗哲明脸上已经挂不住了,拉了下来。他想着这不是指桑骂槐吗,说他姑姑混得不好,是骗人的。

第四十五章 左家的态度(下)

(下)

罗哲明如坐针毡,身体在椅子上慢慢摇晃着。左明瞅他一眼,心里就像观火一样,他冷冷一笑,说道:“嫁过去是做老婆的,不是过去当用人的,小袆啊,你不要看轻了自己。”罗哲明就想站起来,大骂几声走人了,他和左袆婚姻不幸福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左家上上下下都看不起他,每次到左家来他都要受苦。左家属于暴发户,左明是富二代,有钱就自以为了不起,看不起穷人,说话也不讲究什么涵养,所以经常刺伤罗哲明异常多疑敏感的内心。左明还在那里慢悠悠地喝着汤,对她继续说道:“你哥我有一个篮球队,你知道的吧。就打篮球,养着他们。前不久,带他们到美国和那边一个球队比赛,美国人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要千金小姐不做,跑过去受人欺负。”左袆知道他哥哥话糙理不糙,一时间也不吭声了,本来她也不想出国的。但是为了罗哲明,想了一会,她还是说道:“哲明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我不怕。”左明冷哼一声,对她道:“你不要忘了,你娘家人都在浙江,你现在在临安,出了事受人欺负了,娘家人可以帮助你,如果你在美国受人欺负了,到时候你找谁去?一个女人啊,不要离家人太远,自己把自己抛到可怜的境地。”罗哲明一口血就涌了上来,想着左明你什么意思,你不在骂我吗,说我欺负你们家左袆了,好像当初是我哭着闹着要娶她一样。罗哲明虽然内心气得翻江倒海,可是左袆在桌子底下紧握着他的手,一时之间,他虽然涨红了脸,却没有发作。左袆妈妈却不识趣,一心烦恼着女儿要出国,哪还顾得了女婿的面子,觉得儿子说得很在底,附和她儿子道:“就是!娘家人是你的靠山,到国外了,受人欺负了,谁帮你,你在身边妈放心啊。”罗哲明就再也受不了,突然站了起来,看了他们全家人一眼,冷声道:“我是一定要去美国的,我妈的病不能再耽搁了,你们舍不得你们的女儿,她可以不去。”说完就丢下一桌子目瞪口呆的人,匆匆离去了。走出去还在骂:“一群暴发户,哪里都没胆去,出国都不敢!”

左家的餐厅好戏也在上演。左明瞅着罗哲明气冲冲的背影,头伸出去,直到罗哲明的身影消失了,他才回过头来,微微挑了挑眉,手里剥着一只螃蟹,懒洋洋地说道:“看到了吧,我说得没错吧,我就知道这小子当年是瞅着我们家的钱才娶你的,他对你不好,你虽然结婚后什么也没说,我看得一清二楚,还一门心思想着和他出国,到了国外,我们照顾不到你,到时他欺负你,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哩。”左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挂不住,好半天才低声道:“哥,你说话也太不顾人自尊了,哲明不是那样的人。”她母亲长叹口气,放下筷子,瞅了瞅一心说罗哲明好话的左袆,不无担心的道:“你们小两口吵架了,我今天看到哲明我就觉得他不对劲,他现在火气怎么这么大,说他几句竟然饭也不吃就这样走了,小袆,小罗当我们面都这样对你,你们两个人平时在家,他会对你好吗?你们这样,妈怎么放心让你到国外去,不许去,不能去,我不同意。”老人鼓着嘴看着女儿,浑浊的老眼内全是担心。她爸爸也瞅她一眼,对她说道:“男人靠不住,你不要一时糊涂,他姑姑带他母亲去治病,可以理解,他姑姑再忙,在国外也可以请保姆,你和他完全可以不用过去,在国内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跑到资本主义国家去,有什么好,我们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去了,我们看不到你,照顾不到你。”左袆看了她父亲一眼,她父亲今天的表现总算像个父亲了,她母亲听到她父亲这么说,好像在家事上大家难得意见一致,便越发的上了心,也坚持说道:“总之,不许去,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让你离开我。”左袆就不知说什么了,心事重重的吃完饭,然后回了家。

罗哲明一个人坐在家里,天已经黑了下来,可他却没有开灯。房间的黑暗像蛛丝一样罩了他一身,他伏在那里,整个人就像网在蛛丝中的飞蛾,逃脱无力的感觉。左袆走进家门,她径直走到他面前,僵僵地站在那里,心里仿佛是油盐醋瓶倒了一地,五味杂陈地看着他,罗哲明没有反应,左袆真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他就这么脆弱敏感,每次她带着他欢天喜地得回娘家,最后总是不欢而散。她对他道:“哲明,每次去我家,你就不会替我想想吗?”罗哲明不吭声,左袆说道:“我哥那张嘴,你又不是刚知道,你又何必在意,当听不见好了。”这句话就像点燃怒火的引线,罗哲明猛地抬起头来,他一直压抑的委屈愤怒如火山岩浆一样喷薄而出,他站了起来,对左袆冷声说道:“当作没听见?可我不是聋子。”左袆愣了愣,她看了看四周,确定保姆回家去了,不在房里,她便也尖细了声音说道:“罗哲明,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你和小三的事我都不计较了,不就是要和你把日子过下去吗,我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一点都不顾及我。”罗哲明看她一眼,低声道:“无理取闹,胡闹!”左袆呆了一呆,看向他。他站在那里,天花板上的灯光落下来,像水一样倾在他身上,暗黑的影子落在他脸上,他皱着的眉,他淡漠的眼,影子让他一张脸显得更加沉更加黑,左袆感觉自己不认得罗哲明了,他就像一个陌生人,与她没任何关系,这个男人,她值得为他放弃国内的一切,和他出国吗,他是这样不在乎她,不顾惜她,她有勇气和信心陪着他走到天涯海角吗,在临安他都可以背叛她,更何况到了美国,她可没有勇气再承受第二次背叛。她的心也是肉做的,不是石头做的。左袆声音也冷下来,她低声道:“罗哲明,结婚这么久,我有一丝一毫对不住你的地方吗,我们之间,到底是谁犯的错多一些?”罗哲明看着她,想她为什么不明白,这只对错无关,只与感情有关。他对她道:“左袆,我们刚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我每次看到你们左家的人,我的心里就难受,我在你哥的眼里,在你爸的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他们是怎么看我的,我一清二楚!”左袆对他道:“日子是我们两个人过的,你管我爸我哥怎么看你,我对你好不就行了。”罗哲明低下头去,好半天才缓缓道:“我做不到。”他绝望痛苦地看着她,轻声对她道:“假如你在我的位置,你就明白了,你试试,一个男人活着自尊都没有了,那是什么滋味?”左袆愣征了,两个人沉默下来。房间虽然亮着灯,可是感觉比从前更黑了。风从外面刮进来,窗帘吹得像水波一样动着,涟漪一般四散开去,左袆走过去,才发现窗帘外面的窗根本没有关,她有点冷,叹口气把窗关紧了,又抱紧了身子走回来。

“哲明,出国的事你再好好想想吧,我爸妈不同意,我也——”罗哲明却打断了左袆的话,“我一定要出国。”他的话就像石头就像铁一样坚硬,左袆半张着嘴站在那里,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对他说道:“我不想出国。”罗哲明脸上浮起一丝笑,对她道:“你可以留在国内。”他想着两夫妻不用天天在一起,天各一方,于他而言,也许解脱了。他太痛苦了,他急着摆脱临安,摆脱他们左家,摆脱一切的往事,一切的旧人。左袆呆在那里,不解的看着他,罗哲明继续说道:“这样,你爸妈也不会担心你了,我知道你到国外也生活不习惯,首先语言上就是一个问题,既然这样,那么,你就呆在国内吧,我带着我妹妹我妈去就好了。”左袆看着他淡漠轻松的表情,突然间明白过来,她低下头,脸上浮起自我嘲讽的苦笑,对他道:“我算是明白了,哈哈哈,可笑我,还一腔热血的想过去当佣人照顾你妈,原来别人根本不想要我去啊,估计当佣人都嫌碍眼啊。”她突然觉得无比苍凉,对与罗哲明的婚姻一下子信心全无,她又哈哈地苍凉地笑了两声,然后低下头,眼泪掉下来,用手捂住嘴,低头快速的进屋了。罗哲明也仿佛在电光石火间看清了他的潜意识,他想逃离从前的一切,左袆也是从前。他其实也是不想她去的,这也是他今天公然从她家愤怒离席,回家和她大吵的原因,他其实就是不想她和他一起去。那一晚,罗哲明睡在书房。

罗哲明的姑姑兄妹情深,一心要找到多年失去联系的亲哥哥,不但在临安电视台、报纸、电台上登了寻人启事,而且跑到其它省电视台去了。这样和罗哲琳商量出国的事就交给哲明去做。哲明和左袆又一直在冷战与吵架中,他一门心思的想出国,自然非常卖力这件事情。所以第二天,周日,他就直接去了妹妹的学校。

和左袆正在吵架,自然是坐长途汽车去了。一车子挤挤埃埃的人,就像蜜糖上密密麻麻的蚂蚁。罗哲明手搭在车顶的吊环上,整个人随着车身的摇晃飘来荡去,就像风中的一片叶子。他把头扭向窗外,看着转眼即过的村庄田野,江浙一带的风景都差不多,都是小家流水,柳暗桃红。温柔缱绻中透着小家子气,繁盛富裕中透出克勤克俭的风格。走出临安城,在路上,到了别的城市,罗哲明也觉得周边的风景仍然是临安城。他就想着出国好啊,只有出国才能彻底的摆脱一切,出国真是好。

他把妹妹约了出来,妹妹有课,所以他用短信说了地点和时间,就在一家饭馆里等着。学校里面没有什么高级的饭店,学生消费不起,都是卖快餐的地方,和外面的街边小店比起来,唯一的长处就是干净幽静。罗哲明坐在靠窗的位子,百无聊赖的等待着,时间快到中午了,他想着妹妹和他是不是一样的想法,会不会愿意出国。如果哲琳不愿意出国,对于他来说,倒是一件非常荆手的事情,如果她不愿意,他得用劲说服她愿意,如果她愿意,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一家人全出国,再也不用回来了,多好。现在唯一的担心就是妹妹不愿意。罗哲明不禁回想起小时候,当他忙于照顾生病的妈妈时,妹妹总是神出鬼没,选择消失。当妈妈的病情稳定下来,他有精神和余力去关注妹妹的时候,总是在学校的门口拦住妹妹,哲琳就淡淡的看着她,好像她母亲的病她一点也不关心,眼神里没有任何关切的表情。罗哲明那时候知道妹妹太小了,他不能责备她,他只是关心她,总是低下头,站在她面前,对她关切道:“这几天,我和妈不在家,你都在哪里住的?”他甚至都不想把妈妈发病的事情告知妹妹,想着他承担的如此痛苦,没必要让比他年纪更小的妹妹来承担一切。可是妹妹的眼神却像洞悉一切回避一切,她淡淡的道:“我放学回到家,看到你和妈妈都不在,我就到同学家去了,在她家吃和住的,今天能回家吗?”她的话就像小小的风,显得轻飘不在乎,淡然处之。罗哲明听到耳朵里,却像有锥子在扎他的耳朵,心里总是特别的难受。那时候他总是拉起妹妹的手,对她努力笑笑,说道:“今天我们回家,哥给你做好吃的。”两兄妹回家,妹妹对于突然不在的妈妈,也没有问为什么。罗哲明一直迷惑,多年后,当妹妹开始往堕落的路子上来,他们两兄妹大吵的时候,妹妹有一次就冲他大吼:“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从小到大,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和妈妈总是突然丢下我不管,我就以为你和妈像爸爸一样不要我了,只能到外面四处流浪,你以为我运气那么好,次次都有同学收留是不是?!”罗哲明震惊了,他根本不知道他妹妹承受了这样的恐慌,也因为这样的震惊,对于她的叛逆他也没有资格多加指责,他们两兄妹实在太惨了。

罗哲明陷在回忆里,电视里这时候却在播午间新闻,播音员在那里播寻人启事,刚好是寻他父亲的。播音员的嘴一张一合,罗哲明就像水里的鱼,和着那播音员隔水相望,根本听不到对方的声音。罗哲明两只手交叉的放在桌面上,嘴角不经意的浮起讽刺的笑,他几乎可以肯定他父亲不会出现,一个原因是他很久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至于现在,时间这么久,儿女长这么大了,他也没有脸面来见他们,混得好自然不想见,怕惹许多负担,混得不好要来投奔他们,自然没勇气,怕被扫地出门。罗哲明想姑姑真是痴心妄想啊。正在这时候,眼前光影一暗,就看到他妹妹罗哲琳站在他面前。罗哲明几乎没认出她妹妹来,两只眼睛陷下去,就像脸穿了洞变成了两个坑,整个人骨瘦如柴,两条腿就像豆芽一样,罗哲明唬得站了起来,瞅了她一眼,对她说道:“几个月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她妹妹却不以为意的坐了下来,对她哥说道:“你不懂,过时啦,现在流行以瘦为美,越瘦越好看。”她还有点沾沾自喜,拿出小镜子反复照看。罗哲明缓慢地坐下来,每次看到妹妹她总是让他震惊愤怒,可是他想指责批评她几句,到嘴的话就像涌出的江水,碰到海滩,又被挡了回去。他没有资格啊。罗哲琳这时也听到午间新闻播报的寻人启事,她歪着脑袋听了几句,突然哈哈的大笑起来,两只细瘦的手使劲的拍打着饭桌,整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喘不过气来,最后整个人伏在桌子上,罗哲明看不到她的脸,只看到她在那里两只瘦弱的肩膀上下耸动,大概笑得太厉害的缘故。她夸张的笑声和动作吸引了店内其它人的注意,很多人吃惊好奇的看着她,罗哲明有点不自在,小声对她说道:“不要这样好不好。别人都在看你。”罗哲明琳才抬起头来,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水,用细长干枯的手指指了指电视,对她哥哥道:“你要电视上播的?”她以为是他哥哥的行为,所以笑得夸张,罗哲明一声不吭,罗哲琳对他说道:“哥,你真是可笑死了,你以为他会看到会回来,他但凡有点责任心,就不会这些年对我们不理不睬,我敢打赌他八成是死了,否则他要是还活着,他就不是人,他敢出现在我面前,我绝对一刀杀了他!”罗哲明呆了呆,猛的抬起头看向妹妹,才发觉妹妹眼里有杀人的神光,恶狠狠的,仿佛能把他父亲生吞活剥,那一刻,他感觉他和妹妹是最亲的人,两个人互相懂得,有共同的爱和恨,共同的苦恼。

第四十六章 出国的决心(上)

(四十六)

他轻声说道:“寻人启事不是我登的。”“哦,那是谁?”他妹妹扭了扭身子,罗哲明看到她举着乌黑的十只手指,指甲油涂成这个颜色实在吓人,低头又看到她的脚趾头上也是涂着黑色的指甲油,天气已经很冷了,她竟然还露着脚趾头,腿上是一条薄薄的黑丝,上面不伦不类的套着一条九分短裤,上半身却是厚厚的红色短外套,眼睛四周化着蓝色的眼影,眼睛大得好像一张脸只看到两只眼睛了,罗哲明就不经意的皱起眉头,答非所问的对她道:“你怎么回事,这么冷,还露个脚趾头,这指甲油好看吗,就像女鬼刚从坟里刨土出来的,以后不要这么打扮行不行,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罗哲琳却好像没听到她哥的话,对她哥淡淡道:“你说这寻人启事不是你登的,是谁登的?”罗哲明笑了笑,脸上的神情阴转晴,他甚至眼里有了亮光,对他妹妹喜道:“你猜?”她妹妹有点不耐烦,对他道:“爱说不说,我没兴趣。”招手叫服务员过来,七七八八点了许多菜,甜点占了大多数,然后就在那里等菜上桌,嫌菜点得不够,上桌太慢,又跑到一旁的饮料柜台,拿了汽水过来,在那里慢悠悠地喝着,罗哲明看着妹妹,恍惚间才明白,他妹妹二十岁不到,还是一个孩子啊,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得趁早行动,不能让她像他一样,在这个烂泥糖完全毁掉,变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极快的说道:“是姑姑。”“姑姑?”妹妹瞪大了眼睛,罗哲明看着她,脸上浮现笑容,反复点头,补充道:“利娟姑姑从美国回来了,她要带妈去美国治病,问我们想出国吗,如果想,她就帮我们办绿卡,我今天就是来问你的,你想出国吗?哲琳,妈的病在国内只会越来越恶化,估计是治不好了,我想着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出国去治病,我也想出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都感觉我要腐烂在这里,死在这里了,我太想离开了,你呢,哲琳?”罗哲琳不吭声,好半天,她才把嘴里的吸管吐出来,对他说道:“是真的吗?”罗哲明笑道:“是真的,你看这寻人启事,姑姑很搞笑,她想找到姓罗的,说我们全家团圆然后一起出国,你以为我会干出这种傻事,我要见到他我会杀了他,哈哈。”“哈哈”两兄妹大声的笑起来,罗哲明喜气洋洋的看着妹妹,罗哲琳看着她哥,说道:“哥,我也想出国,我一直想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那里没有人认得我,没有人知道我有一个发神经病的妈,没有人知道我曾经打过架,没有人知道我没读过大学,没有人知道我们家欠了一屁股债,没有人知道我的爸爸不要我们和别的女人跑了,哥,我总算可以实现愿望了,太好了,哈哈。”罗哲琳有点激动起来,她猛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她哥的手,对她哥道:“到美国了,我就可以重新开始,我要去考大学,你知道我的,我小时候成绩很好,后来家里事情多,我不想学了,成绩才下去,我想当大学生,我太想读大学了,就像美剧里演的那样,哥,你说我能考上吗?”罗哲琳眼里都是期待欣喜的光,和之前颓废小太妹的样子大相径庭。罗哲明看着妹妹,猛然发现,这才是他真实的妹妹,他妹妹本质上和他一样,都是懂事认真生活积级向上的好孩子,现在她听到要出国了,才表现出了她的真实愿望。以前打扮妖气,玩世不恭那她是她抵抗苦难的面具,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内心和他罗哲明一样在乎,甚至更在乎。发现了妹妹这一点,罗哲明更加坚定了出国的愿望,他用劲的点点头,说道:“那好,事情就这么定了,姑姑听到你想出国肯定很高兴的,我回头和姑姑去说,然后等一切安排一下来,我过来接你,帮你办休学手续,你要听话,不要在学校再闹什么事,也不要再做这样的打扮,姑姑现在是美国知名的教授,她很朴素的,她肯定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还有啊,你要多吃点,长胖点,现在太瘦了,简直病态。”他妹妹听着罗哲明的话,立马把一杯水倒在手心,往脸上抹去,把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抹花了,洗出来的也是一张鲜嫩皮肤的脸,那么年轻,罗哲明感叹着,哲琳冲着她哥嘻嘻的幸福笑着。罗哲明也看着她笑,心里第一次有了幸福感,那种对新生活的憧憬和幸福。外面的阳光落过来,落在他们两兄妹的身上,两个人互相对望着,在那一刻,他们感觉他们已经摆脱了从前,开始了新生活。

罗哲明去看妹妹的这一天,左袆一个人呆在家里,保姆回她自己的家去了,她一个人在家,外面太阳光明晃晃的,她却没有拉开窗帘,厚厚的窗帘拉得紧紧的,她就坐在那里,整个房间白天就像黑夜,左袆也无所谓,一个人坐在那里,从上午坐到下午,再坐到晚边,罗哲明才慢慢回来了。左袆这一天没吃中饭,一直保持着那个坐姿没有动,她一直在想着昨天和罗哲明吵架的事情,这一次比上次他出轨闹离婚更可怕,上次洛水的事情,她可以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打败小三,让罗哲明重新留在她身边,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他是要出国,她有什么办法能够不让他出国呢。他连着他母亲都要带走了,这一次肯定就是发出的子弹不会绕个圈再飞回到枪膛里,左袆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所以她太清楚这一次的严重性了。她用双手捧着脸,垂着头坐在那里,短发从头上搭拉下来,遮住她大半张脸,左袆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两个人,明明上天注定的一辈子是要绑在一起的,为什么罗哲明总是不甘心和她在一起。他读大学的时候,是那么的兴奋激动,她反复劝他要他在浙江省内的高校读书,她方便去看他。罗哲明却不吭声,利用她的年少无知,撒谎骗她说填了省内的高校,结果通知下来后,才知道他考上的是一个千万里之外的外省高校,罗哲明临走的那天,她一个人去送他,他在家人面前兴高采烈,比谁都高兴,她都哭得要死要活,那是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感。第二次这样的感觉,这是他大学期间回到家,对她突然冷淡下来,要和一个大学结识的外省女子施小絮结婚,他对她不理不睬,甚至都不想和她见面,她原本以为他和她没有交集了,但是他母亲突然发病了,她像从前一样去照顾他母亲,感动了罗哲明,他答应和她结婚,第三次感觉到他的逃离,是上次的洛水事件,他有了外遇,而且傻傻的因为外遇想和她离婚,她当时心慌害怕,可是最后她也让他明白了第三者的真相,一旦明白他其实是一个穷光蛋之后,那女孩就逃之夭夭了。对于上次的洛水事件,虽然明知道两个人都要谈婚论嫁了,各自分头和从前的伴侣闹分手离婚了,所以左袆可以肯定罗哲明在肉体上早就背叛了她,但是那一次她赢得太漂亮了,以致于让她都不在乎他曾经是否真出过轨,因为她让他明白了,这世界上不顾穷富一样爱他如初的只有她左袆。她原想着这件事也许是他们夫妻关系的转折点,但是没想到他姑姑要回国了,竟然想到带他母亲去国外治病,还要把他们全家都带出国。这一次,她真是手足无措了,左袆心慌慌地独自冥思苦想了一天,没有想出一点办法。这时候罗哲明就回来了。

罗哲明是哼着歌吹着口哨回来的,他脚步轻快,下面就像踩了弹簧,整个人仿佛要弹跳起来,他走到房间内,看到房间内暗沉沉的,便自语道:“怎么没开灯?”他用手去摸墙壁,找到电灯关头,刹时间光线就像阴冷的月光铺满了房间,也同时落在左袆的身上,左袆低垂着头归缩在那里,看上去就是一团黑影,罗哲明有点惊吓,左袆这样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平时看到的她都是打扮得非常入时精致的一个女人。他愣在那里,停止吹口哨,脸上的笑容也已经敛去。左袆也知道他回来了,从他走在外面,一边哼歌一边用钥匙轻快开门就知道他回来了,罗哲明这是破天荒第一次这么高兴,她想着他为什么这么高兴,有这么高兴吗?是不是出国的事情已经办好了,他明天后天就要出国了,要离开她了?左袆心里就像起了大海啸,原先是乌云压城,现在简直就是倾盆大雨了,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两片薄嘴唇紧握着,尽量让自己不要失态不要害怕。

两个人在房间里对望着,灯光就像水一样冷,左袆的一颗心,就像寒天饮冻水,滴滴寒在心头。四周也静悄悄的,房间一下子变得无空大,大得就像野外,左袆直望到罗哲明的眼睛里去,罗哲明起先有些紧张,有些自责,可是望到后面来,他反倒无所顾忌了,他想着无论如何,这一次他是非走不可,不管谁,都无法阻拦他了。左袆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她有气无力的道:“你今天一天去哪了?”罗哲明愣了愣,后来决定实话实说,他装作轻松的道:“我去看妹妹了。”左袆继续看着他,对他道:“怎么突然想起去看她?”她其实内心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是感情上不想接受。罗哲明对她笑了笑,说道:“我姑姑不是想带我们出国吗,我问我妹妹想不想去,今天和她商量了一下,她和我一样,也是非常想出国的,事情算是定下来了,我也放心了。”罗哲明轻松的舒口气,两只手抄在裤子口袋里,从来没有感觉过的轻松。左袆的身子却像风中的叶子,在那里剧烈的抖得厉害,她说道:“你看,这样你妹妹愿意出国了,你就可以不用出国了。”也还是商量的语气,罗哲明却望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是一定要出国的,这是唯一的一次改变我命运的机会。”左袆就站了起来,向前一步,对他说道:“哲明,你就不能为我想想吗,我在你心中就这么无足轻重吗?这件事完全可以很简单的解决,你为什么要复杂化,不管你爸能不能找到,你妹妹愿意出国了,那么你妈妈治病的时候就有人照顾了,就算你妹妹要读书,照顾不了,我出钱给你妈请个保姆总行了吗,你为什么执意要出国?”罗哲明把脸别到一边去,就是不看她,对她道:“你不要劝我了,左袆,你根本不明白我,我就是要出国。”“哦,为什么一定要出国,临安不好吗?”罗哲明猛的抬起头来,直视着她,对她道:“临安当然不好,我做梦都想离开这个地方。我原想着我考大学出去,我可以离开她,永远不再回来,以后大学毕业把母亲接回来,但是后来发现我太天真了,我不可能了。我在外飘了四年,躲了四年,最后在生活在现实面前,我还是要回来。我一辈子都在努力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我一辈子都在围着它打转,我恨这个地方,恨这里的人,这里的事,这里所有的一切。”左袆呆了呆,好半天才说道:“也包括我吗?”罗哲明也一呆,好半天才说道:“不,左袆,我不恨你,但是你不明白,我不能和你在一起。”左袆对他道:“为什么?”罗哲明说道:“左袆,你是我的熟人,你知道一切。我和我妹妹一样,想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方去,那里没有人认识我们,没有人知道我们家曾经很富有后来一夜破产了,没有人知道我们的爸爸丢下我们不管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没有人知道我们罗家欠了一屁股债,没有人知道我母亲是一个女疯子,脱光了在大街上打滚,没有人知道。你明白吗?”左袆对他说道:“哲明,你不能这么无情,你忘了小时候,小时候你对我多好啊,下雨天你接我回家,你给我做饭吃,你带我玩游戏,我们一起当新郎新娘,你是新郎我是新娘,你忘了吗?你忘了我们在一起说好一辈子要在一起的,你小时候对我多好,为什么你长大后就变了?”罗哲明看着左袆,对她说道:“左袆,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我很想摆脱从前的一切,永远不再想起,可你却想牢牢抓住过去的一切,舍不得放下,你说我们这样的两个完合不同的人在一起怎么会幸福?”左袆对他说道:“哲明,这些年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你不能把我和普通的外人等同,当时你读大学时,是谁每个月把零花钱省下来给你做生活费的,是我啊。当年是谁不买奢侈品不买车,把省下来的钱给你寄去做大学学费的,是我啊,当年,你不在身边,你妈发病,是谁把你妈送到医院及时医治的,是我啊,当年,你妹妹在街上当混混,和人打架,吸毒滥交,是谁把她救出来,送她去学校读书的,是我啊。就是现在,你妈在乡下,每个月的生活费,你妹在学校,每个月的零花,都是我每个月按时送去的,罗哲明,这世上,我爱你胜过爱我父母,胜过一切!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是铁做的吗,你怎么就不会感动啊。当初你一穷二白,你们罗家为了给你妈治病,这些年来欠了一屁股债,你老婆都娶不起,是谁不顾所有亲人的反对,带着大量嫁妆嫁给你的,是我啊,罗哲明,我做错什么了,我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可是你却一心只想抛下我,逃离我,为什么?为什么?!”左袆情绪失控,她向前一步,对着罗哲明怒吼出声,罗哲明想到事已至此,索性摊开来讲个明白,他看向她,他想让她明白,他也并不好过,他对她道:“左袆,你要明白,爱一个人并不是占有,恨可以杀一个人,爱也可以杀一个人,你明白吗?就是因为你的固执,才让我们今天这么痛苦。如果不是你当初执意要嫁给我,我当初也不会娶你,我没有娶你,我就不会被人笑话小白脸,被人笑话吃软饭,你知道自从结婚后,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穿着你在商场给我买的名牌衣服出去,同事就会说这人娶了一个有钱老婆啊,全靠老婆了,我开着写着你名字的车去上班,别人就会凑上前来,对我说哲明啊,教教我们当初怎么追到左家大小姐的啊,多好啊,娶了富家女,少奋斗五十年,我不用买房子,同事要贷款买房了,别人就羡慕的看着我说没本事像我一样娶个富家女啊,我妈疯病发作了,我和你去送我妈上医院,熟人看到了就说还是罗哲明这小子聪明,娶了富家女,否则他妈这病真是一个无底洞啊,左袆,我告诉你,这些年,我受够了。我从小到大,受尽了白眼和苦难,受够了没钱过的日子,本来活着就只有自尊了,可是和你结婚后,我连一个男人最基本的自尊也没有了,你明白吗?”左袆对他大喊道:“你简直无理取闹,我有钱也是我的错?那些不相干的人怎么说,你管他们做什么?”罗哲明情绪也波动起来,他嘿嘿冷笑两声,把这一年多的压抑的痛苦全都发泻出来,他指着她,对她说道:“是不相干的人吗,左大小姐,你妈,你哥,你爸,他们也是不相干的人吗,我到你们家去,哪一次去了不是受你哥冷潮就是受你妈白眼,连你家的保姆都说姑爷啊你要对我们小姐好,我们小姐当初嫁给你我们都不放心的,你要多学做几个菜,我们小姐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你家的保姆都看不起我!”左袆呆了,好半天才对他道:“可是我对你好啊,毕竟过日子是我和你啊,我都不计较,我计较什么?”罗哲明声音小下去,对她道:“左袆,你不能用恩情来绑架我,你不能用爱来杀我,你不要因为你对我好,我们罗家欠你的,你就想着我应该爱你,对不起,我不爱你,我和你在一起只有痛苦。”左袆听到这里,再也受不了,这个真想就像一把利剑,刺得她全身鲜血淋淋。她大吼一声,扑了上去,纠着罗哲明拳头向他挥过去,罗哲明躲避着她,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罗哲明一直在往后退,左袆一直在向前,两个人退到一个橱柜那里,身子撞到柜子上,只听到“砰”的一声,一个古董花瓶摔了下来,摔得粉碎。两个人都呆了,互相看着,那花瓶先是落在罗哲明的头上,然后落在地上去的,罗哲明的头上有血流出来,像几条蜈蚣一样,瞬间爬满了他的脸。他也没有用手去碰,也没觉得痛,只觉得脸上突然有暖暖的水流流过。左袆看到血流披面的样子,倒是呆了,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罗哲明看她一眼,对她道:“今天事情也都说清了,我知道你在这里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不知道过得多开心,我知道你爸妈不想要你出国,我也不想带你走。我可能去美国就再也不回来了,就是回来,我也不会回临安,所以,左袆,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离婚。”左袆看着他,整个人仿佛被人瞬间丢到冰河里,她哆嗦着牙齿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六章 出国的决心(下)

(下)

鲜血从罗哲明的脸上滴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一直低着头的罗哲明看到了,才意识到刚才脸上的暖意是因为流血的关系。那鲜红的血渍子落在桔黄的木地板上,就在地上开出大朵的花来,那样鲜烈的,那样妩媚的,于罗哲明而言,他反倒不觉得痛,盯着那血色的花,反倒看出一片轻松。他苦笑一下,用手随意在脸上抹了一把,又看了看沾满鲜血的手,那只手简直成了血掌印,鲜红一片,可他不觉得可怖,反倒觉得痛快,这场累人的婚姻总算得以结束了,他看向左袆,对她道:“如果真要出事了,我进医院,或者死了,左袆,我也不会怪你,左袆,我知道这辈子我欠你的,我最对不住的人是你,下辈子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这辈子,如果你不嫌弃,我也会尽数把当初你帮我读大学的钱,治我妈妈病的钱,还有我妹妹读书的钱悉数还你的。我一定会努力,今生偿还。但是请你原谅我,我真的做不到,一辈子呆在你身边,我太想摆脱从前的一切了,可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总是想着从前,我很想改名换姓到陌生的地方重新来过,我不想我这一辈子白来世上一回,请你原谅我,离婚的事你好好考虑吧,我会给你电话的,对不起,从今以后,我不在家里住了。”左袆听到这里,心凉至极,不怒反笑,她咬牙说道:“罗哲明,你真是幼稚,你想摆脱从前的一切,你看到你妈,你妹你就不会想起从前吗,你不要骗我了,你就是对那个姓施的念念不忘,一切都是狡辨,我算是看透你了,还有,我跟你讲清楚,你以为这辈子你赚了几百万就能还清所有欠我的恩情,你以为赚钱这么容易,我爸那年代,努力摆个地摊都可以发家致富,这种年代,我们这个年代你试试,你真以为你出了国你就发达了,我们还活着,我会好好看着的,你想和我离婚,你一辈子都会欠我的,我不要你还,你也还不起,至于下辈子,下辈子我也不要你还。这辈子都过得不好,还说下辈子,真是可笑,还有,这个房子是我的,麻烦不要说是你家好吗,你既然想走,我也不难你,我受够你了,我就是太宠着你了,让你以为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争着抢着哭着闹着要嫁你,你滚吧,要多远滚多远,滚出我的房子!”罗哲明呆了,左袆最后的话,让他心里最后一丝柔情也没了。他点点头,大步走回房间,匆匆收拾行李,左袆快步跑在后面,冷声道:“我给你买的衣服不要带走啊,既然有骨气要自尊,那就做得漂亮点。”罗哲明听到这里,愣了一下,原先收到行李袋中的几件衣服又全部倒了出来,甚至把身上的外套都脱了,砸在床上,大步出门了。左袆冷笑着挂着一张面具呆了半响,确定罗哲明已经远离了家,而且远得不见了踪影,她才嚎啕大哭起来,不管她多么努力,她还是不能留他在身边。她该怎么办啊。

罗哲明愤怒走出去,他没穿大衣,身上就一件衬衫和一件黑色的男式背心,晚上走到街头,别人都是中长大衣,罗哲明这样就显得特别的冷。晚风吹过来,就像刀子一样,他的头发凌乱了,他跑到街边的商店里,花一百多块钱买了一件便宜的外套。这种地摊货和左袆买给他的衣服自然不能比。罗哲明用手摸了摸那质地,就知道那是天壤之别。他心里呆了一下,回想起刚才和左袆的争吵,想他对她是不是太过份了。左袆的确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啊,为什么他铁了心要离开她。左袆说他妈妈他姝妹也是过去的人,难道他也想逃离不成。罗哲明缓慢摇头,长叹一声,双手抄在廉价的大衣口袋里,走在大街上,他想着那不一样啊,妈妈和妹妹是家里人,家丑不外扬就没事了。可是想到这里,他内心猛然一惊,为什么他一直想逃离左袆,那是因为他从来没把她当过家人,他把她当作外人,所以才这样的急于摆脱她。罗哲明抬起头来,脸上都是迷惑不解的神情,作为妻子,那么到底应该是外人还是亲人呢。左袆最后的话在他耳边响起,“一切都是借口,你只是仍然对那个姓施的念念不忘。”罗哲明呆了,眼前电光石火的瞬间想起施小絮来,他的心里立马被刺了一样的疼,心上仿佛被人系了一根线,牵线的人就是施小絮,这么久了,他想起她,想起当初他负她,他的内心就像被牵扯一样的疼痛。罗哲明想着如果他出国,就再也不可能回国了,他猛然的想起读大学期间,施小絮对他说的话,“哲明,我最大的理想是出国,到美国去。”罗哲明停止脚步,一颗心狂跳起来。他想着是啊,小絮是想出国的。也许这是一个机会,和左袆也打算离婚了,也许施小絮知道可以出国,愿意跟着他出国,这样他所有的曾经破碎的梦想就全部能够实现了。罗哲明欢喜激动,脚步也轻快起来,他得去找施小絮,告知她这个好消息。

他把手机拿了出来,打开通讯录,开始寻找施小絮的电话号码,自从上次她拒绝了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在临安城,他也没有再在街头偶遇过她。人的缘份真是奇怪的事情,他想着后来没有遇上是不是因为他们没有了缘份的原因。电话拨过去,那边却没有人接电话,罗哲明想着施小絮还在临安吗,她是不是已经和她的老公换城市生活了。他明天去原先的单位能找到她吗,但愿能找到她,如果这辈子不能和小絮在一起,于他而言,内心永远有一个洞,就像被人轻轻咬了一口,总空在那里,百计千回也无计补的,有种茫然若失的痛苦。他想着他是最爱施小絮的,中间之所以爱上洛水,被洛水骗了,就是因为他把她当成施小絮,当成没有任何功利心勇敢温柔爱着他的施小絮啊,罗哲明对明天充满了期待。

改成回上海外企后,就像一滴水入了海洋,一粒尘埃入了空气,整个人又像失踪一样,和施小絮彻底断了联系。两个人在临安的时候,临走前,改成说好的:“一有空就打电话回来。”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给人打工的时间和精力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生命也不是自己的,整天匆匆忙忙,片刻不得停奔跑着的两只脚都不是他的,他又是那么目的明确地想赚钱买房,所以慢慢地又忘了给小絮打电话了。起初施小絮和改成在一起时感觉到改成的爱,还有勇气打电话过去,改成那边不是说几句话就说有事挂了,要不就根本打不通电话。慢慢的,施小絮又没有勇气给改成打电话了,两个人完全的断了联系。有一天晚上,施小絮肚子绞痛,活活痛醒,她拿起手机,才发现手机已经处于停机状态,她躺在床上,捂着肚子,冷汗就像黄豆那么大,一颗一颗滚落下来。她想着她过的是一种什么生活啊,住在异乡某个公司的员工宿舍里,前后左右的邻居从来不认得,不知道住的是谁,有时候回到家,打开房门,刚好看到隔壁或者对门进出,几个人碰了一下面,脸上都有惊讶神色,然后又各自的漠然的各忙各的了。时代变了,像她们父辈那一代,家里做点好吃的肉汤,都要盛一碗送到邻居的事情早就销声匿迹了。所以施小絮这个时候肚子痛,深更半夜的,她没有勇气挣扎着爬起来向隔壁或者对门求助,她根本没有这个意识,一个人疼得在那里翻来滚去,心里祈盼着这种疼痛能够尽快过去,一会就会好的,就会好的。可是肚子疼一直持续着,让她绝望,她又自己说:再坚强点,撑到天亮,天亮就马上去看医院。她一直撑着,到东方发白时,肚子总算不疼了,人才缓过来,又挣扎着爬起床去上班。

那一天上班,整个人因为晚上没睡好,就面色苍白,精神恍惚。刚好天气也凉了,公司里的小花园,有许多枫叶掉光了叶子,那些叶子在地面上飞舞着,一片枯黄,久了,便慢慢的像一只只老去的蝴蝶,缓缓地飞了下来,有的落在尘埃里,有的掉在冰冷的池水上,看了特别的增人凄凉。地面上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低头走在外面,看着那湿冷的路面,那寒意就仿佛长了脚,沿着她的两条腿从她的脚面上缓缓的爬了上来,钻到她的身体里面去了。她一个人呆在公司。到中午去食堂吃饭时,一个人无精打采的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却看到安康骑着自行动载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女孩手挽着他的腰,两个人好像都很幸福。安康和施小絮打招呼,笑眯眯的,仿佛他从前的暗恋他完全忘了,他现在很幸福。施小絮也只能回一个笑容,等到他们骑车过去,她整个人才呆了呆,回过神来,想着感情其实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当时她和安康握手的那一刹那间,总以为一生唯一的一个可能有感觉的人吧,她甚至心慌意乱过,而安康呢,曾经在她的办公室楼下痴痴的等着,千方百计的想着与她见面的机会。事实上,不到一年的时间,短短的几个月,知道无望后,他就立马有了新的漂亮女友,而她,在他的心里,大概就像一阵风,吹过了,却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吧。安康对她的感情,就像罗哲明对她的感情,她当时还以为会是天长地义的爱呢,以为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爱上了肯定就是一生,那时候天天在床上哭,泪水打湿枕巾,想着一辈子如果再见不到罗哲明,不能和他在一起,她肯定活不下去,所以大学毕业的时候,才不顾一切跑到临安来投奔她,才让她现在一个人飘在异地啊。可是现在经了那么多事,突然间明白过来,感情其实就那么一回事,什么天长地久,海誓山盟,其实都是骗人的,当下你以为没有他就活不了,过不了多久,也许一年的时间不到,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她想着她对罗哲明不就是这样的吗,她现在都很少想到他了,倒是经常想起改成,希望他能多给她打打电话,经常回来和她在一起。施小絮把两只手抄在大衣口袋里,低着头慢慢走路,天空开始飘起银针一样的细细雨丝,她也没有打伞,雨伞其实就是在随身带着的手袋里,可是她没有心情拿出来。冰凉的雨丝落在她苍白欣长的脖颈里,凉得厉害,可是她也没有心情去顾着温暖与否了。她甚至想着,现在改成对她的感情可能也变了吧,改成当时对她多好啊,甚至明明爱她,都不敢向她表白,怕她拒绝,她当时同意嫁给他,也是想着这个男人对她这么好,一辈子都会被他疼着照顾着。可是现在看来,这种想法也是幼稚的,一个男人的感情就像春天的柳絮,夏天的蒲草,秋天的蒲公英,冬天的白雪,作不得准的,漫天纷飞着,好的时候围着你团团转,不好的时候又跑到天涯海角围着别的女人团团转去了。施小絮在心里长叹口气,加快了步子,往食堂走去了。

下午上班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变得特别的暗,就像一个无聊的小孩反复用灰色的笔涂抹着白纸,涂抹了一个下午的缘故,天空如泼墨一般,好像整个下午都成了傍晚,天空黑压压的,房间里也跟着光线阴暗,同事们只得把灯光打开,一边做事一边聊天。外面下起了密集的雨点,就像一个心情突然郁闷的孩子,不说理由,却站在那里用小手敲着窗持续地呜呜咽咽地哭着。施小絮听着那雨声,心情一直压抑着。改成不在身边后,她没来由的心情坏。爱情现在明白过来,男人的好,自己的感情,都如水一样,随时会变,指望不上。那么事业呢,女人有事业吗?她想起她年少的梦想,受一个电视剧影响,想变成独立坚强的女性。到国外去,一个国家一个国家的任性游历,遇事从容自信,想到哪就到哪去,不为金钱所苦,走遍世界。这些年少的梦想,如今想起来,在赤祼祼的现实面前,就像一个笑话。她感觉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如果一切顺利,和改成一直在一起,那么过几年,他们也许能凑够买房子的首付,在这边用贷款买一栋房子,然后两个人在一起,各自工作,过几年生个孩子,至于房贷那肯定是要还一辈子的,然后孩子长大,上学,他们慢慢老去。这还是顺利的人生,如果不顺利,她可能和改成分手,一个人要在异乡孤独终老,也许到老,连房子孩子都没有一个,死在异乡都没人知道。她想那就离开临安吗,可是离开临安她还能到哪去呢,她结了婚,已经快三十岁了。在小城市生活惯了,要她像年轻的时候勇气十足的到大城市去打拼,上海,北京,已经不太可能了。她没有那种胆量了。而且她的六级英语这些年没有用过,已经丢得差不多了。现在的她,过惯了这种小公司的办公室闲坐的生活,除了会做几个文档打打报表算算账她其它都不会了。这样的她,她还能到哪里去闯天下,她能呆在临安,现在的公司能够几十年不倒,让她安然退休,她都应该知足了。就算不走,那么在这个小公司呆下去,会有前途吗?中国说很少看到存活二十年的企业,他们公司好像快二十年了,就算他们公司命长,还能活几十年,那么她就能安心吗?在这个小员工的位子上,薪水低,被人看不起,最底层的小职员,到于升职,那更是没可能。她的办公室领导四十岁不到,比她大个五六岁的样子,她们几乎会是同步退休的,所以说连升职的空间也被堵死了。

施小絮胡思乱想,只觉得内心一片黑暗。想着小时候觉得自己特了不起,还大言不惭的说长大要当武则天,对于当个科长当上厅长的成年人看不起,结果长大后,才发现自己还不如他们。人生真是一场失落的旅行。施小絮坐在办公室,发呆了一下午,总算到了下班时间,办公室太冷了,同事们十分的高兴,急快地收拾手袋,匆匆回家。施小絮却动作极其缓慢,她白天对了一天的电脑,不想再对着电脑了,所以晚上就想着回去,天气冷,不如早点躺到被窝去。她站起来收拾手袋,看了一眼放在办公桌一侧的手机,她冷冷地看一眼,然后摇摇头,丢回了手袋里面,想着没有任何期待,改成是不会关心地给她打电话,问她冷不冷要不要添衣的。改成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她连思念他的方向也是迷茫找不到的。

施小絮收好手袋,低头无精打采的锁了办公室的门,慢慢走了出去。因为认定了没有人会找她,所以一直低头走自己的路。她今天穿了一件格子大衣,蓝白格子,下面是一件仔裤,配着一双黑靴,手袋也是百搭的黑色,青丝发分两边乱纷纷的披下来,低着头慢慢在湿湿的路面走着,因为天气冷,一张脸就冻得像雪一样的白,越发的显得眉眼的乌黑,可是这么漂亮的女人,走在路上,却眉头紧皱,心事重重。外人见了,也不免好奇的多看一眼,施小絮却无心别人的眼光,只想着回到宿舍也是一个人过日子,没有任何期待。这时候却听到一声“小絮?”施小絮呆了一呆,不敢抬头,起初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竟然有人叫她,她就像回到人间的魂魄,不敢相信有人会看到她,因此表现得迟迟疑疑的,迟疑片刻,又低了头继续走路。“小絮?”这次叫她的声音大了点,她猛的吃了一惊,罗哲明打着一把黑伞已经笑着慢慢向她走过来。

第四十七章 生活与梦想(上)

(四十七)(上)

他原本站在她公司外面,如今看到她,认出来了,便突然间有了十足的勇气,他笑着快步向她走过来,天黑得早,两边的路灯突然间亮了起来,照见了细细的雨丝,越发的显得那雨的密雨的凉,施小絮有点吃惊地看着他大步向她走近,在昏黄色的路灯光下,细密的雨丝里,穿着黑衣打着黑伞的罗哲明,于她而言,假得就像电影上的人物,她无法相信眼前的真实,只知征征站在那里,撑着手中的那把江南的伞,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小絮?”他走到她面前来,带着温暖的笑,雨伞的水滴落到她的身边,她看清了,果真是罗哲明,一时间倒不知说什么,想着他又来找她做什么?他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如今回想起从前,大学的时光就好像前生的事了。他们可能是孟婆汤喝得不彻底,还残留着一些记忆,可是那一点点记忆,已经激不起情感的大浪了。别说大浪,甚至涟漪也没有的。

施小絮脸上都是迷惑不解的神情,罗哲明不好意思的笑笑,站在那里看了看两边,对她说道:“吃饭没有,我请你吃饭去?”施小絮明白过来,立马拒绝,对他道:“不了,下雨天,不想出门,改天吧。”罗哲明便立马说道:“小絮,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他眼里发着奇异的神光,仿佛施小絮错过这个好消息会后悔一辈子的,施小絮还是说道:“我真的不想出门,天气太差了。”罗哲明便对她说道:“小絮,这一次见面,你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我们这次见面,是最后一次。”罗哲明这样一说,施小絮就呆了,她有点担心地看着他,见他又黑又瘦,头发过长过于凌乱,两只眼睛深陷下去,眼镜的角也脏脏的,这样不修边幅,和她记忆中那个身长玉立的风流才子相差太远了。她有点担心他,想他是不是生活过得不幸福,和左袆经常吵架,会不会有了厌世想轻生的想法,这样一想,施小絮就有点迟疑了,他们毕竟曾经是彼此的初恋。罗哲明继续低头说道:“你知道我的,我已经有很久没有来找过你,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如果不是想着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也没有胆量再来找你,小絮,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只这一次,好不好?”罗哲明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神情恳切的看着施小絮,施小絮点头同意了。答应也不是想着和他还会有什么,过了那么多年,人事变异,再想会有什么未免可笑,她之所以同意,是因为她误会了,以为他想不开,想轻生,她想开解他一番,这样的想法,哪怕是一个得知真相的陌生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施小絮不肯去远了,两个人便在她公司附近的一个西餐厅吃饭,他们挑了二楼的位子,罗哲明给他和小絮点了牛排,这是一家中低档次的西餐厅,两个人各自一份牛排吃下来,也就两百左右的样子。罗哲明现在执意要和左袆离婚,不肯用她的钱,因此不如从前大气。但是幸好左袆钱实在太多了,平时对他的工资根本不闻不问,罗哲明又是从小节俭惯了的人,因此结婚这一年多,他反倒存下一笔钱来,虽然这钱在左袆眼里根本不值一提。罗哲明看向施小絮,施小絮还是老样子,容颜没变,发型没变,打扮也没变,仍然像大学时光的那个施小絮,只是比起大学时候,她现在更会打扮一些,衣服比大学时穿得要好,因此也就更加漂亮了。罗哲明发自真心地说道:“小絮,你好像不会老。”施小絮笑了笑,说道:“你倒是老了很多。”外面的雨声就像泼水一样到他们的耳朵里来,隔着玻璃听,那雨在玻璃上绽放出一朵朵水花,一下子就起了雾,也是一片喧嚣和不真实的。楼上点着灯,餐厅里各个角落都挂着厚重的绿色帘缦,总有点如梦似幻的感觉。有点旧梦重温,又有点前途未卜的样子。施小絮不吭声,想着时间过得真快,事情真多。罗哲明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她的时间越多,心里也就越清晰,他一直爱着的,放不下的仍然是施小絮。施小絮原本在低头想自己的心事,被他看得不自在,便看了看时间,想着这菜怎么还没上来,上来吃完了就可以走人了。可是服务员却迟迟不见身影,施小絮看着罗哲明,罗哲明已经有点兴高采烈了,施小絮就自然知道这么高兴的罗哲明自然不会轻生厌世,所以也就有点后悔答应他当时的请求了。她说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一会我要回去了。”罗哲明才回过神来,有点讪讪地收回了自己异常缱绻的视线,对她说道:“小絮,你和你老公过得怎么样?”他想先了解内情,如果他们过得不好,他告诉她的话,可能就有把握一些,如果他们过得好,他可能要换一种说法。施小絮没有看他,只是低声道:“很好,他现在在上海的一家外企,很努力地赚钱,我们明后年可以在这边买房了。”罗哲明就有点吃惊,挑拨离间地说道:“一个男人连房子也不能给你。”施小絮倒不以为然,笑道:“谁叫我们都是外地人,不像你是临安本地人,本地人不用买房啊。”罗哲明总算想到自己,不由有点面红耳热,好半天才说道:“本地人如果老家在乡下,想在城里安家也要买房的,没钱的本地人其实还不如外地人。”施小絮就笑了笑,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说什么,这时服务员总算过来了,给他们上了小餐包和水果酒,施小絮喝了一口水果酒,对他说道:“你过得肯定也不错吧。”罗哲明立马摇头,仿佛他的嘴是一个瓶子口,刚开始堵上了塞子,刚才施小絮那句话等于是替他把塞子扯了,他立马滔滔不绝,他说道:“小絮,我和左袆要离婚了,这次是真的,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你知道我,我一直没联系你,是我们在一起太痛苦了。左家太有钱,而我呢,又是一个穷小子,在一起有压力。”施小絮根本不想听,就有些后悔。罗哲明也感觉到了,便马上话锋一转,对施小絮说道:“小絮,你记得你大学对我说过,最大的梦想就是出国,对不对?”施小絮眉毛一挑,吃惊地看向罗哲明,罗哲明一脸的深情,身子前倾,朝她认真地点点头。施小絮许久才说道:“那都是年少说的傻话,我现在早没那想头了。”罗哲明却执着说道:“小絮,可以实现的,我可以帮你实现。”施小絮便问道:“怎么可能?我在国外没任何亲戚,而且英语丢得差不多了,你不要开我玩笑了。”罗哲明便连珠炮地说道:“小絮,我姑姑回来了,我美国姑姑回来了,她要带我妈去美国治病,要带我和我妹妹出国,我要出国了,我知道你也想出国的,我们大学时候在一起,你对我说过的,这是一个机会,小絮,你想不想出国,只要你跟我说一声你想出去,我便立马对我姑姑去说,请她帮忙,一定能实现的。”施小絮呆了,这一切来得太意外,她想都不敢想的。她对罗哲明说道:“你怎以会有一个姑姑。”罗哲明笑了笑,眼里有了一些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在此之前,他从来不曾有过,他一直是众人眼里最可怜的人,他没有父亲,家里穷得叮当响,母亲是疯子,妹妹是问题少女,他是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可是现在,他在施小絮面前,却有了优越感,他有一个在美国当教授的姑姑,而且这个姑姑能帮他们全家出国。他说道:“小絮,我们家小时候很有钱,我——我爸就把我姑姑送到美国去读书了,她现在想着我妈妈的病,就回国帮我们了,前些年,我们和她失去了联系,早些年,她一直帮我们家的。”施小絮就明白过来,想想原来如此。她没有吭声,屋外的雨声更大了,从她坐的地方,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外面,透过白色的窗帘纱,她俯看着临安的街景。街面上湿湿的,汽车挤挤地停成一堆,就像挤在出网口的鱼一样,街上的人全都穿着雨衣打着雨伞,人心惶惶的感觉。她有一种错乱的感觉,这时候牛排也上来了,滋滋地响着。她不作声地拿着刀叉。想着罗哲明今天来找她,就是告诉她这个消息。他什么意思,要她抛下一切和他出国吗?她想着她年少时那个久远的出国的梦,只觉得难以置信。罗哲明一直期待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复,但是施小絮一声不吭,这不免让他失望了。他说道:“小絮,你怎么想的?”施小絮慢慢地吃着西餐,好半天才说道:“哲明,我现在,都有些想不起你来了。”罗哲明愣了愣,不知道施小絮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施小絮却径直地慢慢说下去,她低声道:“读书的时候,你丢下我一个人回了老家,那个时候,我天天想你,天天哭,以为这一辈子没了你我肯定活不下去,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我才不顾一切的跑到临安来——”罗哲明打断她的话,对她恳切的说道:“小絮,刚开始是我妈妈发病了,我知道之前是我对不起你,我向你发誓,到美国后,我们重新开始,我会好好补偿你的,你相信我。”施小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了,她继续低声说道:“再后来,我和改成结了婚,改成,我老公。我们一起生活,回我家办结婚宴,在这边领结婚证,一起想着什么时候买房子。现在,我心里只会想到他,自从上次和你分开后,这半年来,我一直没想过你。”罗哲明茫然了,他对她道:“小絮,你,什么意思?”施小絮看向他,对他道:“哲明,难道你不明白吗?感情是会变的。总有一天它会消失,我们有一天会产生感情,那么总有一天这感情会消亡,你明白吗?你从前有感情的人会变得没感情,你从前没感情的人会变得有感情,感情,就是那么一回事。”罗哲明虽然不明白施小絮的内心,却不同意她说出的话,他再次打断她的话,对她道:“施小絮,你错了,如果一个人刚开始爱了,那么就会一直爱下去,如果刚开始没感情,强行扭在一起,也没用,我和左袆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和她在一起,她们左家很有钱,可我一直过得不幸福,所以我才要和她离婚。”

施小絮摇了摇头,低头吃西餐,罗哲明看向她,对她道:“小絮,你仔细想想,这是一个机会,如果你在这个临安城呆下去,也许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一个小公司的小职员,没有梦没有思想,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我从前就是这样的,我一直在小公司当员工,我太想摆脱这一切了,我没有忘记我年少的梦,我要努力学习,我要做生意,有一天凭自己的本事做出一番天地,我要去美国深造,我要去镀金,我要实现自己的梦,小絮,你也有梦想的呀,是不是,你想当大学教授,教着大学生,你想学心理学,你忘了吗,你想读书对不对,到了美国后,我跟我姑姑去说,让她送我们两个再去读研究生,读博士,这样,有一天,我们两个都有实现自己的梦想,那样的生活,不比一辈子老死在这临安这个老城强太多吗?”施小絮抬起头来,静静地看向罗哲明,罗哲明在她的面前展开了一副锦绣前程,这是她平时想都不敢想的,自从工作后,在这个城市干着一份无足轻重的活,她早就刻意的把年少的梦想忘了,大学教授,她几乎都要忘记了,可是如今全想起来,罗哲明的话就像催化剂,她想着是啊,难道一辈子为了一栋房子一个孩子就这样白白度过一生吗?她年少的梦呢,她想要的生活呢?

施小絮呆在那里,罗哲明也知道一时间她拿不下主意,他便对她道:“小絮,你不要马上拿主意,回去好好想一想,我姑姑要在国内呆一阵子时间,你有结果了给我打电话,我叫我姑姑安排。小絮,我知道你已经结了婚,你心地好,不想伤害别人,可是小絮,我可以告诉你,一个人如果一开始一无所有,没有特别的机会,是一辈子都出不了头的,我不是嘲笑你老公,他想靠着给人打工赚到买房子的钱,想过人上人的生活,有点可笑,我也不比他强多少,我虽是本地人,我也很穷,可是我有自知之明,我从小吃的苦比他多,我心里年纪比他成熟。”

施小絮不再吭声,她心里乱急了,就像突然起了一阵狂风,把屋子里的东西全吹变了位置,原本井井有条,现在一团乱了。她一时间理不清了,罗哲明这么说,她便也不再吭声。,两个人吃完饭回去,罗哲明回公司,施小絮一个人回宿舍,罗哲明反复叮嘱她,一定要想好了给他打电话。

罗哲明搬离了家,左袆心里六神无主,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飞离她身旁。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家里没了罗哲明,立马比从前好像大了一倍,她一个人好像呆在年深日久不见天光的地窖里,十分的害怕。第二天天刚亮,她班也不去上了,自己开了家,到乡下老家找婆婆去了。

左袆知道自己已经无能为力,罗哲明是铁了心要和她离婚,她不想离婚,就必须想办法。她有如一个人迷路在荒野中,罗哲明抛下她,不管她怎么呼喊央求,他都绝然远去,又有如小时候,罗哲明突然不要她了,在倾盆大雨中把她从伞下推出来,她被漫天的雨淋了一身。她把车子停在老家的院外,提了大包小包的礼物走进去,院子里站着罗哲明的姑姑和她的婆婆,两个人在那里侍弄花草,一个人浇水,一个在捉虫,那些花草红的红,白的白,开得正艳。左袆走进去,叫了一声“妈”和“姑姑。”两个老人都有些吃惊,想着今天不是周末,左袆怎么跑到乡下看她们来了。她们看着左袆苍白的脸色,微皱的眉头,整个人也像一件许久不曾烫洗的衣服,皱巴巴的,明显心事重重,两个老人不由心生怀疑,左袆虽然努力笑着,可是内心的焦虑和害怕是掩藏不了的。她把礼物提进房,婆婆跟在她后面进了屋,对她道:“小袆,今天没有上班吗?”左袆笑了笑,对她婆婆说道:“妈,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就请假了。”老太太看了看她,对她道:“怎么不舒服啊?”左袆就随便说道:“干呕,吃不下东西,浑身没力气。”老太太眼睛就亮亮了,又对她说道:“小袆,你这个月,那个来了没有?”左褂就愣了愣,说道:“没,妈,还没来。”老太太就笑眯眯的,一拍身子,对她说道:“左袆,你多半是有了。”左袆呆了一呆,心里哭笑不得,想着怎么可能,她和罗哲明房事很少,一年就那么几次,再说她之前说的症状可都是胡乱说出来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