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刚好孩子突然醒了,看到施小絮默默发呆,突然就哭了,施小絮只能哄着孩子,心里焦急如焚,她抱着孩子走来走去,一颗心如油煎一样,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下,她就给改成打电话,那边显示仍然是关机,施小絮害怕了,她想着老太太如此失望伤心,改成看着他妈这样难过,肯定是生了她的气,他生气不理她,是陪他老娘回了济南,还是一个人去上海上班去了,小絮一时间联系不到改成,她突然感觉到害怕。

她平时只和改成手机电话联系,她甚至连他上海的外企公司都没去过,只知他的公司老板是韩国人,是做什么智能电动窗帘的,其它的,公司名字,电话号码她一无所知,施小絮拿着手机心慌意乱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想着怎以这么可笑呢,她和他结婚好几年,如今孩子也生了,都快一岁了,可她和他的联系竟然仍然只有一个手机号码,自以和他有着千丝万缕密不可分的联系,可事实上却只是细细的一线牵。

如果他关机,不想联系她,如果他换手机号码,他易改成玩失踪都可以,施小絮只觉得他们这一代人,婚姻就像建在浮萍上,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不能相信,什么都不会是天长地久,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所受的孤独寂寞,不会有任何报酬,因为这一切本来就是虚的。

施小絮害怕了,孩子几次的醒,醒后就是大哭,她一天到晚哄着孩子,晚上抱着孩子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因为害怕和恐慌,眼泪几乎要下来了,她回想了这几年的事情,在回济南买房这件事上,她也意识到自己错了,当初害怕人民币贬值,所以拼了命地在济南买了房子。

可是现在快一年了,虽然房价仍然高歌猛进,人民币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贬成一张纸,他们济南的房子空置在那里,也许蜘蛛住在里面,每年交几千块的物业费等其它费用,除了花钱其它一点用处都没有。

施小絮想着婆婆这一次之所以如此伤心气愤,不顾一切地冲回乡下老家,就是因为她当初答应她的:在济南买了房子她们就全家回济南,大家住在一起。老人盼了半年,如今这愿望落空,自然感觉被儿子和儿媳耍骗了。小絮想着改成以前从来不会这样待她,现在这样,还是平生第一次,他肯定也是对她生气了,施小絮突然很害怕失去改成,她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把改成看得云淡风轻了,他现在是她孩子的爸爸,她的老公,她的依靠,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如果他不要她了,她和孩子怎么办,一个女人,拿着两千多块的工资,想带大一个孩子,这以后的漫漫人生,她该怎么办啊。

施小絮冥思苦想了一夜,第二天是周日,她等到中午,反复给改成打电话,改成的手机永远是关机,施小絮等到中午,想着明天是周一,想着改成多半是不会回来了,他肯定是生了气,回了上海或者回了山东,他也许永远的不想理睬她了,也许会生她一阵子的气,过会才会原谅她,总之他不会在短时间内回来。

施小絮想到这里,心里也就做了决定,她咬了咬牙,开始收拾行李,她一个人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她无法做到,她不敢辞职,辞职等于自寻死路,考虑到男人可能空气一样的蒸发了,事业就变得唯一可依靠和寄托的东西了。

可是又不能抱着孩子去上班,更不可能自己去上班,把孩子锁在房内,孩子才多大一点?下班回到家才给她喂奶,那么小的孩子,她怎么受得了,她想着孩子现在也快七个月了,虽然早了点,可也勉强能给她断奶了,既然婆家和老公现在都指靠不上,她只能把孩子送回娘家了,由爸妈照看着,她送回去马上回来,星期二的中午就可以回来,这样,最多向公司请一天半的假,施小絮就是这样安排的,这是唯一的办法。

她开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收拾孩子的衣物和奶瓶,眼里有泪水突然落下来,可是她紧咬着牙,仍然收拾着,她没有时间哭了,她得马上去坐车,否则可能星期三也回不来了,她收拾好行李,提着行李包就抱着孩子出门了,刚打开门就看到改成向她走过来,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小絮的眼泪突然大股地涌了出来,改成抬起头,原本想拿钥匙开门的,看到她拎着行李抱着孩子流着泪站在门口,也吃了一惊。

施小絮没有冲上前去,像电视里演的一样,冲到改成的胸口,赖在他的怀里,用小拳头砸着他,含着眼泪一遍一遍地问他死到哪里去了,她只知道他回来了,她不用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娘家,他可以和她一起面对人生的所有问题了,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风里雨里都走过来了,这么多年的光阴,两个人除了平淡,总还余下点什么,总还有一些什么。

两夫妻不作一声地回了房,改成走在后面,默默地返身把门关上,孩子醒了,施小絮便解了胸前的扣子,给孩子喂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改成走到她身边,慢慢坐下来,看着扔到她脚边的行李袋,想着她多半以为他不回来了,想带着孩子去哪里,改成不由有些惭愧,想着他当初难过自责,对她多有埋怨,所以就关机不理她了,他没有想到他把她一个人丢下,她带着孩子,又要上班,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改成想到这里,不由一阵自责,想着小絮当初之所以坚持在济南买房子,也是因为他自己没本事,假若他当时多赚点钱,两个人自然也不会去济南要老人的钱买房,他们可以在临安买一栋房子,他怪责小絮,其实源头上何尝不是他的错呢。

想到这里,改成便对小絮说道:“小絮,我前天晚上担心我妈,所以陪我妈回济南了,不放心她,一直把她送到济南才回来,手机——”他想找个手机没电之类的理由,施小絮却抬起头来,打断他的话,对他说道:“改成,这件事是我不对,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改成征了征,这是施小絮第一次向他认错,他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施小絮看着他,对他道:“老人的钱也不容易,她做母亲的想和儿子住在一起,不想到别的地方去,就想住在老家,就像我妈一样,我都可以理解,我当时也是因为刚怀上孩子,对于未来生活太害怕,拼命地总想抓住点什么,所以我就想了这样一个办法,改成,现在也一年过去了,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骗你爸妈的钱。”

改成没有吭声,小絮也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她继续说道:“改成,我想好了,济南的房子我们也不可能住,你说真回去吧,我觉得我们不太可能,我们把你爸妈养老的钱都花掉了,房子又空在那里,我想我们不如把房子卖掉吧,现在房价还在涨,我想这房子比我们当时买的时候,肯定不会少钱的,我们把卖掉房子的钱还给你爸妈,当时他们拿多少,我们给他们多少,然后我们一次性把银行贷款还掉,就当没有买房这件事吧,我们努力赚钱,努力养孩子,我想中国房价也不可能永远涨下去,总有跌的一天,我们努力赚钱吧,等它跌了,我们再在这边买一栋,只有在这边买了房,两个人的工作都在这边,我们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家啊,济南买的房子只是一个心理安慰,落不到实处的。”改成没想到小絮在这么短的时候内做出了这么一个决定,他想了想,便点了点头,问到:“你真的这样想?”小絮点了点头,改成便马上把他们在济南的房子挂在了济南那边的二手房网上。

小絮就和他商量孩子的事情,现在他妈妈一气之下回山东了,她要上班,孩子没人带,改成现在回到临安,一会儿又要去上海上班,小絮愁苦地看着改成,改成说道:‘你刚才提着行李抱着小孩打算去哪里啊?“小絮苦笑一下,对他说道:“我以为你不要和我孩子了,所以我抱着孩子想送回娘家让我爸妈带着。”

改成立马说道:“你爸妈带,他们那么爱打麻将,你弟媳现在也生了吧,怎么可能让他们带,这事我们再商量吧。”小絮就苦恼道:“改成,你妈妈那么生气,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我和你又不可能辞职。”改成看了看她,想了想,对她说道:“小絮,你想,你现在送回娘家,回到这边也要周三了,与其这样,我看你不如下周请一个星期的假吧,三天与五天差别不大,等过了这个星期,我们再商量孩子在哪里抚养的问题,这一个星期,我看我们的房子能不能卖掉,如果能卖掉,也许我们有钱请个保姆了。”小絮就笑道:“不认识的保姆你敢请啊,不知根知底的,我去上班了,她把孩子抱走了怎么办?”改成就笑了笑,说道:“你傻啊,有了钱可以去你老家或者我们那边请一个从小长大熟识的人过来照顾是不是?”小絮就笑了,想着家里有一个男人还是不一样,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小絮一颗慌乱的心立马就安定了许多,当时感觉就像洪水中的蚂蚁,现在呢,就当是找到方舟了。当下两个人就商量定了,改成一会就去了上海。

第六十六章 孩子抚养问题(下)

(下)

周五的时候,改成喜气洋洋地回来了,小絮一个星期没有上班,每天就是照顾孩子,小絮看到改成那么高兴的样子,不由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改成就笑道:“山东济南二手房网的中介联系我了,小絮,你肯定想不到,你知道吧,我们那房子现在能卖多少钱?”小絮就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她想着他们一年前买的时候是五十万,现在能涨到什么价格,她这一年忙着生孩子带孩子,买完房子后就再也没关注过房价了,改成伸出一个指头,对她笑道:“七十万!”“什么,半年涨了二十万!”

改成点点头,兴奋地说道:“是啊,中介还告诉我,如果我愿意出手,马上就可以卖掉,有几个人都想要,有一个人还是全款付清。”小絮也跟着高兴起来,她想了想,对他道:“改成,我们卖掉吧,你看,我们拿到七十万,还掉三十万的房贷。只有一年的利息,我们都是本息还的,利息也差不多了,就算四十万的房贷好了,我们还有三十万,然后我们当时拿了爸妈十万。再加几万装修的钱,我们给爸妈十五万吧,等于这一年拿了他们的钱给他们投资理财了,现在连本带利都给他们,我们还有十五万。十五再加上积蓄能不能在这边付个首付啊。”

改成就苦笑一下,对她说道:“我当时也这么想的,在浙江和上海的房网上搜了一下,上海现在郊区的房子,五六十平方也一百多万了,至于临安的房子,现在开盘价七千五一平方,还没有房子卖,我们勉强付了首付,还要贷五十多万,比从前更难承受,最重要现在是没房子买。”

小絮就呆了,对他说道:“中国房市简直就是疯了,想着这房价,我真是工作赚钱都没意思了,这钱跟纸一样。”改成就说道:“所以呢,把房子卖掉后,我们也买不起,不过好在人工费还有吃饭方面钱还是值钱的,我们就把钱请保姆啊或者买辆车吧。”小絮想着也只能这样了,两个人商量好,改成就打电话给他爸妈,***不肯接电话,他爸爸接的,改成只得把他们小两口的打算向他爸爸说了,要他转告他老娘,老头子没有想到小絮会主动向他说对不起,又愿意还给他们十五万,他倒是吃了一惊,想着儿子儿媳当初也是没办法,并不是真想骗他们的钱。

小絮接了电话,对老人说道:“爸爸,对不起,当时我们同事说人民币会贬值,我害怕手上的钱贬掉,又想着你们可能不明白这件事,所以就想着答应你们在济南买房了,爸,我当初的确一开始没想过去济南找工作。因为工作现在不好找,所以是骗了你们,我向你们说对不起,请妈原谅我,爸,我知道我当初做得不对,我不能啃老,用你们的钱,我想把房子卖掉,现在房子半年将近涨了二十万。”

老头就把他们夫妇的打算转告了老太太,老人原本阴沉着一张脸不吭一声地站在旁边,听完老头的转述,她眼睛一亮,猛地抬起头来,对他说道:“啥,他们说济南那房子半年涨了二十万?”“嗯,小絮说还我们十五万,我们当初首付加上装修的钱,总共十三万,等于这一半年我们赚了两万。”老太太立马转怒为喜,笑眯眯道:“啊,半年赚两万,老头子啊,你平时拿钱去放高利贷,一年才两分的利,十万一年才两万啊,你看,什么都比不上买房子来钱快啊。”

老头子也笑笑,对她说道:“老伴啊,我想了想,这事也不能怪儿子儿媳,小絮刚才也跟我说了,她是帮我们投资,现在也证明她当时的做法是对的,你就不要生她气了。”老太太想到一下子赚这么多钱,哪还生气,立马不生气了。一心想着拿到那十五万。

老两口还开始去济南托亲戚朋友打听,确认小絮和改成所言非虚,济南这一年做为山东的省份,和全国所有的省会城市一样,这一年房价也是疯涨,的确能卖出去一百万,但是他家亲戚也告诉她:“房价可能还会涨,卖掉了可能买不回来了。”老太太一想,不行,不能卖,这房子卖出去儿子就没房了,她不能不给儿子留个房子,她只有一个儿子。

再说她和老伴仍然每个月有退休工资,不愁钱花,有房子她甚至还想再买一栋,老太太一时之间自动变成多军,只想着成为炒房客了,简直就是傻多了。不过最终也还是发现现在房价太高了,她财力不济,买不起。老太太也意识到,可能卖掉这唯一的一栋房子,一辈子再也买不起房了,所以到最后,当改成和小絮决心要卖掉时,她却不肯卖了,她主动给儿子儿媳打电话,表明了她的态度,末了说道:“儿啊,妈不怪你,你跟小絮讲,妈也不怪她了,妈在南方生活不习惯,孩子还小,这样吧,她现在也可以断奶了,你抽个时间把孩子送回北方吧,妈在乡下带孩子,这样小絮上班也没什么好担心了。”

改成心内欢喜,他从小在乡下长大,自然知道乡下山青水秀,不管是水,空气,还是环境,比城市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孩子可以捉鱼掏鸟窝,去河里洗澡,他的老家没有污染,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面全部种满了小麦,田间小路上全部种满了白杨树,白杨树高耸入云,一到夏天,树荫遍地,知了从早到晚唱着叫着,这是名副其实的桃源,比起那些出名的旅游景点,什么婺源之类的强太多了。

他现在还经常回忆小时候的快乐时光,捉青蛙,捉知了的幼虫,捉鱼,游泳,好玩得不知道有多少。他想着把孩子送回乡下是最好的,而老太太呢,虽然小絮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可是丫头长得好看啊,老太太从小带大,现在快一岁了,老人也有了感情,再说,她一个老人呆在乡下,没个孩子,老头子又经常出去玩,不理她,她也想把小孩带在身边,对于回乡下带孩子,两边人都是十分欢喜的。改成谢了他老娘,回头就和小絮去商量了。

小絮想了一想,看了熟睡中的孩子,想着房子不卖了也是好事,这辈子可能买不起房子了,他们老了就回济南吧,现在孩子在哪里养是一个问题,她自然想带在身边,由她亲自带着,但那是不可能的,生活的现实让她必须与孩子分开,只有两条路,送回娘家带或者送回婆家带,送回娘家改成把问题都说了,她弟媳生了一个儿子,一家人都很高兴,忙着照顾弟媳和她儿子去了,自然不会有时间和精力再来照顾她的孩子,所以只能送回婆家。

小絮心内摇摆的时候,改成说道:“小絮,孩子在乡下呆着比城里快乐,我们那里还没污染,你去过是吧,你看那一望无边无际的白杨树,多么好看啊。”小絮也就同意了,她笑了笑,说道:“给孩子起个名吧,起好名字,明天我们就把她送你妈那去吧。”改成就笑了笑,摸摸脑袋,说道:“我是一个粗人,你是大学生,你取吧,好听就行了。”对于孩子的名字小絮早就想好了,她还去网站上测了,打分也很高,说是一个一生平安多财多福的名字,她笑了笑,看着孩子灯光下粉嫩的小脸,说道:“就叫易小绾吧,绾青丝的绾,古代的女孩把头发绾起来的意思,听着就很美,被人疼爱的样子对不对。”改成想了想,也十分满意,说道:“好,就叫小绾,小绾,小绾,明天去奶奶家了。”他走到孩子身边,对着熟睡的孩子亲亲,把孩子放回床上,俯下身子微笑着对着熟睡的孩子自言自语,小絮看着他们两个的身影,不由心酸,一个作妈妈的,最痛苦的事情莫迂于迫于现实,她不能不把亲生的骨血交给别人去带,不能和孩子天天在一起。

第二天,小絮和改成就收拾好小绾的一切衣服行李,坐上火车把小绾送回北方乡下去了,一切都很顺利,小绾也没有哭闹,老人对她也很好,老太太抱着孩子出去转了一圈,走遍整个村子,几乎人人见了都夸这孩子长得俊,作为她的奶奶,老人自然是十分欢喜。虽然是丫头片子,可好歹也是第一个孙子,老人也是疼爱万分的。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和小绾相处久了,看着由小不点慢慢长大,长得这么俊俏可爱,老人对小绾的疼爱也是发自内心的,小絮也是因为自到这一点,知道婆婆是真心疼她的孩子,最终一颗摇摆的心也彻底做了决定。

两个人看到孩子在奶奶家安顿好了,就要急着回浙江,刚开始一家人有说有笑,小绾也好像没什么事一样,等到改成收拾好行李,看着时间告诉她要走的时候,小绾突然哇哇大哭起来,仿佛知道妈妈要丢下她一个人离开似的,小絮突然就心如刀割,眼泪立马就哗哗地掉下来了,她抱着孩子站在那里哄着,就是不肯走,不管改成怎么催促她,她仍然舍不得放手,婆婆也上前来,对她道:“絮啊,你放心走吧,我会带好她的。”改成也说道:“我妈亲自带,你还不放心?”施小絮最后看看时间也知道再不走就坐不上车了,只能把哭闹的孩子交给婆婆,和改成决然转过身,快速地出了门,孩子在后面哭得肝肠寸断,小絮的眼泪又来了,她的步子一步懒似一步,不管走多远,孩子的哭声仿佛仍在耳边,小絮只恨不得又跑回去,无论如何,她不能不管她的孩子,她要把她带在身边。

第六十七章 北方的冻伤(上)

(六十七)

(上)

改成害怕她真的又跑回去,所以拉着她的手大步地走了,直到确定听不到小绾的哭声了,改成才放了手,让小絮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小絮早就哭成一个泪人了,双手捧着脸,泪如泉涌,改成哄她道:“你不要哭了,我爸妈会很疼她的,你看我们这里空气和水多好,城里的孩子还不会有她幸福,我老早就想过,我生孩子就放她在乡下呆着。”

小絮却抬起头来,征征看着远方,流着泪说道:“我施小絮重点大学毕业,没想到辛苦这些年,自己的孩子不能在身边,就像那些农民工一样,只能在城市打工,孩子丢在老家养着。”她说到这里,无限心酸,眼泪又簌簌地下来了。改成心里也跟着难过,除此之外,还有他作为男人,作为一家之主的自责,他抱着小絮瘦弱的肩膀,对她说道:“不哭了,这样吧,小絮,你以后每个星期给家里打电话,我们过年也回来看她,好不好,等过了几年,我们在那边买了房子,就接她过去,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小絮也只能含着眼泪点点头,红着眼睛和改成回了浙江。

孩子送回婆家去带了,改成又去上海上班了,随着一年一年的时光过去,改成越来越有压力和紧迫感,岁月就像一条鞭子,时时在他身后抽着,让他不得不拼命的珍惜光阴,拼命的去赚钱,他想着岁月不等人啊,他很快就要四十岁了,如果四十岁之前没有买上房子,没有自己的事业,他一生也就成定局了,是一个失败的男人,人都是这样的,年轻的时候无牵无挂,什么都有可能,所以古话说宁笑白头翁,莫笑少年穷,可是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比起三十四十了,就会发现自己越来越受牵扯,动不了,分身无术,走不动也留不下,哪怕看上去一无所有,可总还是害怕会失去什么,害怕得不到什么,中年危机,内心的折磨太可怕了,所以现在看到孩子不在他们身边,改成也就回来得少了,有时候一个月几个月才回来一次,这样,施小絮等于是又回来了生孩子买房之前那种一个人形影相吊的生活了。

只是现在不一样,她有孩子,这女人做了妈妈之后,整个人身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简直时时刻刻围着孩子转,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孩子,每天上班下班,每次看到同事的小孩,她都会想到她的小绾,她想孩子快想疯了,以前她一个人在临安,改成在上海,她想改成想得慌,现在改成同样在上海,她一个人,她不想改成了,她想小绾,她疯了一样的想小绾,很多次,她想得半夜流眼泪,很多个周末,她因为想念孩子,她急快地收拾行李,要把孩子从北方乡下接过来,拎着行李走到门口才清醒过来,她也试过给婆婆打电话,请她带着孩子到南方来。

她自己发誓,只要婆婆肯过来,不管老人怎么欺负她,她都不会再起争执了,只要让她每天看到小绾就行,可是婆婆被上次那半年在南方的日子吓怕了,她有了小绾,在乡下日子不知过得多快活,小绾因为只有奶奶在身边,不知和她多亲,小绾会讲话了,也只会叫奶奶,不会叫妈妈,小绾越长越漂亮,越长越像改成,改成其实五官很好看,浓眉大眼,高个子,小绾也像她爸爸一样的浓眉大眼,瘦高个,才几岁就能看出以后是一个高个子,又遗传了她妈妈的雪白皮肤,挺直鼻梁,所以越长越好看,这孩子是集中了他们两口子所有的优点,老太太把小绾抱出去,邻居见到了,都会夸:“哟,这丫头真俊,像改成啊,不过比改成俊多了。”老太太总是笑哈哈的,幸福得不得了。

所以老太太死活不肯来南方,小絮知道小绾会走路了,是婆婆在电话里告诉她的,小絮知道小绾会说话了,是婆婆告诉她的,小絮央求婆婆:“妈,你让小绾叫我一声妈。”老太太抱着孩子到电话旁边,对她道:“绾绾啊,给妈妈说说话,叫妈妈。”小绾看着奶奶,奶声奶气的说:“奶,奶。”就是不会叫妈妈,小絮的眼泪就“刷”的落下来了,婆婆听到她的哭声,对安慰她道:“她以后会叫的,现在孩子还小嘛。”老太太心里却是有一些得意的,因为孩子亲她的缘故。

施小絮非常快速地消瘦下去,她现在整个人麻木了,生活一天一天的过着,每一天都是重复,她也不可能像其它浙江同事一样,平时孩子交给爸妈带,周末就坐车回去看一下,她在浙江,浙江到山东要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她不可能每次周末都回去,她坚持每个月回去探望一次,可是有时候计划赶不上变化,公司不是安排加班就出差,施小絮一年来,只回去看过一次,接下来就是冬天来了,他们打算回北方过春节,小絮想着马上要可以看到小绾,还没到春节,她就开始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望了。

他们公司一般是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才放假的,两个人提前买了票,在浙江会合后,就坐上回北方的车了,因为新房子可以住了,所以大冬天他们不回乡下,在济南城里过年,小絮想着她可以在自己房子里过年,也很快乐,房子可比她在临安的宿舍大多了,有一百一十多平方,三室一厅,大得很。

小絮和改成都很高兴,她的公婆也听说他们大年三十之前会到,所以在火车站外面等着,婆婆抱着小绾,施小絮下火车的时候,简直箭步如飞,想着马上可以见到孩子,两个人从出站口走出来,人潮就像水流一样,推着他们前进,小絮踮着脚尖寻找着,终于看到婆婆穿着黑棉袄抱着小绾。

小绾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小袄,头发扎成两个小马尾,在她奶奶的怀里偎着呢,小絮立马一颗心激动地怦怦跳,她都有半年时间没看到孩子啦,她拨开众人飞跑过去,很远就喊道:“小绾,妈妈在这!妈妈在这!”小孩却没什么反应,依然一动不动地伏在她奶奶的肩头。小絮激动地跑到公婆面前,对婆婆说道:“妈,小绾让我抱抱,我半年没抱她了。”

老人便笑笑,把孩子让给她,小绾身子都不扭过来,两只小手牢牢地抱着奶奶,小絮一下子呆了,孩子竟然不愿让她抱,小絮手上用力,想强行把心爱的孩子抱过来,结果孩子哭闹起来,把小脸埋在她奶奶的怀里,小手紧紧攥着她奶奶胸前的衣服。

老太太笑着,总算哄着孩子,抱给了小絮,小絮抱过孩子,那温软的小身子就像最温暖的火,煨着她的心,她对宝宝笑道:“小绾啊,让妈妈看看,你多好看啊”那孩子从奶奶怀抱转到小絮怀抱,始终低着头,现在小絮想仔细看看她,孩子才挣扎着抬起头来,只那么一眼,施小絮就呆了,孩子脸上有严重的冻伤!原本细嫩白晳的小脸上,竟然有两大陀山里红!山里红上面还结着血痂!小絮呆了,她记得她上次来看她时,孩子脸上的皮肤白嫩得没有任何瑕疵,嫩得就像木兰花瓣,就像剥了壳的嫩鸡蛋,就像刚出来的水豆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小絮看着孩子脸上的伤,心里不知多埋怨,想着老人怎么带小孩的,不知道一张脸对于女孩子有多么重要吗?可是心里再埋怨,也不能当面发火,她只能勉强打起笑脸,对婆婆说道:“妈,这是怎么回事,小绾脸上怎么有伤?”老太太瞅了一眼,无所谓地对她笑道:“正常啦,冬天嘛,小孩子脸上都会有的。”小絮说道:“妈,不是的,我夏天过来时,她脸上好好的。”老人说道:“是啊,冬天有,夏天就没有了。”施小絮无意瞅到婆婆脸上也有两大块山里红,又立马电光石火地联想到他们北方乡下,每一个女人脸上都有两大块山里红,不管多小多大年纪,有的十八九岁姑娘,正是最水灵的时候,也是两大块山里红,施小絮呆了,恍然间明白过来,这是大环境造成的。当时把孩子放在这边,想着乡下环境好,却没想到北方乡下天气冷风大,所有女人,不管老少,脸都会冻伤,而且一辈子好不好,不过区别就是她们本地的女人无所谓,可施小絮却知道这到底有多么大的影响。

她心如刀割,心里有了坚决的想法,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让小绾呆在北方乡下了,如果她让她在这里过完童年,很有可能,孩子一辈子脸上的皮肤就完了,一辈子脸上都不可能有白晳粉嫩没有瑕疵的肌肤了,小絮紧紧地抱着孩子,那一刻,她的罪恶感铺天盖地而来,她好像看到她的孩子长大因为脸上的山里红哭着责备她埋她她痛恨她的样子。

这时候改成走过来,小絮没有说话,改成也没有发觉她的异常,改成和他老娘有说有笑地回家,小絮紧紧抱着孩子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房子虽然是简装修,可是老人已经把乡下的一些家具搬来了,而且买了一些电器,公公写了很多春联,养了许多花草,一个家也象模像样,老太太好像很多年没这么高兴,一家在一起过了一个欢乐年。

第六十七章 北方的冻伤(下)

(下)

大年初一,小絮因为在婆家过年,所以只能打电话回娘家给爸妈拜年。她爸妈很高兴,也很想她,两边人寒喧过后,小絮看着一旁和婆婆玩的孩子,孩子脸上的山里红就像最醒目的标志,刺着她的眼睛,让她看久了心痛万分。她走到外面,对她自己妈妈说道:“妈,我想把小绾送回你身边,你能帮我带吗?”她母亲爽快说道:“行啊,你弟弟的孩子你弟媳带着,妈现在也没什么事,再说,一个孩子也是带,两个孩子也是带,你送回来吧。”施小絮便彻底地放了心。

过完大年初六,他们年假结束,小絮和改成要回浙江了,临走前的一个晚上,小絮把小绾哄睡下,因为小絮长得漂亮,孩子天生亲她,所以一回生二回熟,除了刚开始见面的生疏,到了后面就对小絮越来越亲了,小绾这两天都会叫妈妈了,愿意晚上跟着她睡,孩子这样可爱,也让小絮越来越疼她,越来越舍不得离开她。

小絮看着孩子熟睡的样子,这几天,她反复的用小儿的滋润霜给孩子涂着,可是脸上的山里红没有一点消减,她回想起她在改成乡下过春节的情景,那边的女人对于脸上的红印子反复不以为然,对于她这种脸上没任何瑕疵皮肤像豆腐的外地女人,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她们却不知道,她们之所以脸上有红印,是因为他们不懂得肌肤护理同时本地太冷的缘故。

小絮坐在小绾身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脸上的伤痕,她对一旁上网的改成说道::“改成,我必须把小绾带回去,你不要多说,我已经决定了,至于怎么和你妈去说,你自己决定吧,我不想和你妈起争执。”

改成就呆了,不可思议地看向她,对她道:“我妈带得好好的,你怎么突然要带回去,再说,带回去你有时间带吗,你不是要上班吗?”小絮就低声说道:“我已经和我妈说好了,她愿意带小绾。我把小绾送回我娘家带,改成,你过来,你听我说。”易改成莫明其妙地走过来,小絮看他一眼,指着小绾脸上的冻伤,对他说道:“改成,你看到小绾的脸没有,她这是冻伤的,你妈在乡下带孩子,那么冷的天气,平时就让她一张小脸露在外面,不冻坏才是怪事,你看到你们乡下那些姑娘大婶没有,人人脸上两陀山里红,你姐也是,改成,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她们从小出生在这种环境,我不能让我的漂亮女儿长大脸上也是两陀山里红,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变成丑八怪,所以我要把小绾带走。”

改成看着小绾脸上的伤,他因为发现小绾越长越像他,可是却比他漂亮多了,大有青出于蓝远胜于蓝的趋势,所以对于小绾的爱,他一点也不少,他对小绾的父爱甚至比施小絮的母爱还要多的。他说道:“小絮,你说得没错,我们这边的确是太冷了,本地的女人,有些城里的也是脸上两大块,我一直也在想这个问题,这次回来看到绾脸上的伤,我心里也不好受。”

施小絮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改成是支持她的,大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她伸出手,改成也伸过手,握着她的手,改成的手那么大那么温暖,把她的小手包得紧紧的,让她安心也让她放心,她想着这就是她的男人,有时候,尽管她已经对改成的感情习已为常了,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发现她仍然爱这个男人,就像她当初在他出现在她母亲的病床前,她第一次发现她对他的爱一样。

她笑了笑,说道:“改成,我皮肤好吧,我们湖南的女孩长得再难看,可人人都有一身白嫩水灵的皮肤,我想这个与地方有关,所以我想了想,把小绾送回我娘家带,现在还来得及,以后孩子会出落成一个大美人。”改成看着小絮,想着他在外这么多年,的确是湖南那边的女人皮肤最好,还有四川,这两个省挨得近,改成想了想,想着皮肤大概与水土有关,所以也就同意了,他说道:“好吧,我去说服我妈。”老太太带了这么久的小绾,自然不同意,改成和小絮却坚决带走了,老人非常的伤心,对这个儿媳又恨上了。每次在老家形影相吊的一个人转进转出,老伴忙着打牌下棋不归家,老人想到她的孙女小绾,对于儿媳施小絮也也就恨上加恨。

小絮请假把小绾送回了娘家,才安心回来上班,她弟媳在家当家庭主妇,自己带孩子,没她爸妈什么事,所以两个老人就专心致志带起外孙女来了,也很高兴。小絮回到浙江后,仍然想孩子想得厉害,不过再厉害也没用,她不能不在现实面前低头,唯一的心愿就是尽快存钱在浙江买上房子,尽早的把小绾接到身边来,一家团聚,婆婆自从和小绾分开后,对小絮意见很大,小絮呢,因为婆家没有了小绾,现在一个星期的电话都打回娘家了,和婆婆的关系也越来越差,不过她顾不着了,反正两婆媳没有住在一起,婆媳就是相处得再久,也不可能变成母女,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没有血缘,你再努力也没用。

易小绾满两岁之后的那年春节,临近放假,小絮就开始一心期盼了。工作都无心了,上班闲的时候就到网上逛逛,想着给小绾买什么礼物,下班的时候就去逛商场,也是想着给小绾买什么礼物。她想着春节就能回娘家看到小绾了,一颗心还没放假早就飞回了娘家。

但是真正放假了,改成老家却有通知,“一定要回山东乡下过年。”理由是,改成的父亲七兄弟如今只有三个了,分别是老四,改成的父亲,另外是老六,在上海,老七,在徐州。三个人一个七十八岁,一个七十出头,一个六十多,都是风烛残年,特别是在上海的老六,因为早些年房地产发了财,回想起年轻时过的苦日子,一心要衣锦还乡,所以坚持要几兄弟以及兄弟的子女都要回乡下过年,一家团圆的意思。

施小絮就想不明白了,死活不同意回改成乡下老家过年。他们在济南有房子,要他们在济南过年,她都不愿意,更别说回山东乡下了。可是公公婆婆的电话一个一个打来,非要他们回家不可,简直就是不回家他们就要自杀相威胁了,改成也是平生第一次显得愚孝,非回乡下过年不可,施小絮就直对他说道:“我不同意,我难得一个假期,我要回娘家看女儿,你那些六叔七叔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活到现在,他们是给了你钱,还是在你事业上提携你了,你不是在一直在上海奋斗吗,他请你去家里吃过一次饭没有?”改成就直摇头,说他对这个六叔也是不喜欢的,施小絮就瞪他一眼,对他说道:“那就是,他现在老了病了,害怕第二天就要死了,所以想回乡下看看,衣锦还乡一把,没事折腾一把,你跟着他瞎闹和做什么?”改成就不吭声,施小絮就哼着小曲自顾自的收拾回娘家的行李去了,行李袋就有五个,光给女儿小绾买的衣服就装满了两个行李袋。

但是第三天,改成真正放假的那一天,小絮打开房门,就看到改成抱着小绾站在门外,风尘仆仆的,施小絮就呆了,改成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地对她说道:“小絮,我知道你想念女儿,你看,我把女儿从你家接来了,刚好我爸妈也很想小绾,我看我们还是回我家过年去吧。”

施小絮还能说什么,只能把收拾好的行李包打开,重新收拾了行李,一家三口买票回了山东乡下。

在回去的路上,因为闲着无事,所以改成就把他家的情况竹筒倒豆子一样全告诉施小絮了。改成的爷爷奶奶是地主,一共生了七个兄弟,而且个个都一表人才,且全养活了。几兄弟,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一直呆在乡下,老五去了山东济南,老六老七因为当时实在养不活,所以送去当兵了。当时离别是十分难过的事情,没想到因祸得福,部队复员后全部分配,一个留在徐州,一个分配在上海,也算是凤凰男进城,不但娶了城里的媳子,而且在大城市扎下根来,改成的父亲在他们乡下的镇上当会计,这些年公务员一直在涨工资,退休金比小絮的工资还要高,也不算混得很差的。但是比起上海和徐州的两个兄弟,自然有点不如人。也因为这么一个缘故,几个兄弟不见时十分想念,一到碰了面,又互相比家产比儿女前程,不由又十分呕气,有一次改成六叔当着改成的面嘲笑改成没考上大学没出息,而他两个儿女都是著名大学的教授,改成就怒了,当场就翻了桌子,对他大吼:“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想我出息你老的一天,到时走着瞧。”

也是因为这么一个原因,改成虽然没有读大学,却从乡下走出来打工,认识了施小絮,也一直努力上进,现在也算混得不错,至少比起几个堂哥表哥,他混在上海了,没有呆在乡下老家,也没有呆在山东老家的小城了。

改成在小絮面前回忆起过去不由地十分感慨,对于即将见面的六叔也是咬牙切齿,他对小絮说道:“他要是还是和从前一样,就不要怪我不客气。”施小絮就听得直笑,止不住抱着孩子挖苦他,对他说道:“你这是什么,明明讨厌一个人,却辛苦的要见面,这就叫犯践。”改成就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说是他们那边乡下的规矩,小絮不懂。施小絮是不懂,后来还发现不但是改成犯践,她的公婆也十分犯践。

一家人到了乡下,第二天上海的六叔就带着六婶来了,济南在法院工作的表哥在酒店为他洗尘,要改成全家过去。一家人又激动得商量要要从乡下到济南,施小絮本来坐了几天的火车,又带着孩子十分的劳累,好不容易在春运期间到了乡下,就根本不想再动,可是想着入乡随俗,便也就不吭声地同意去了。她乡下的公婆听说第二天就要去济南会兄弟,激动地不得了,小絮她婆婆对她说道:“絮啊,我们明天早点去。”施小絮就笑道:“妈,去那么早做什么,去酒店吃饭十二点钟前到就行了,去早了没用。”老人却笑了笑,说道:“明天你六叔七叔来,我们还是早点去吧,妈晚上煮点稀饭,溜点馍馍,我们一早吃了上路,实在是没时间吃早餐了,我们就不在家里吃了,我们到济南去吃吧。”施小絮见劝也没用,便也没有再吱声,想着她婆婆真是当了一辈子的家,她一个晚辈,做为儿媳子好心劝过她的话,她就当作耳旁风。她既然不当真,那她也无所谓。而且老人说早点起床,在施小絮的心里,再早,在她的想象范围内,想着去济南也就那么长的路程,最早也有个度,在她的意识里,大概九点起来,十一点动身,也还可以理解。

但是乡下人对于进城的激动她是无法想象的,她公婆想着第二天就要见到大城市的兄北,激动得一个晚上睡不着,因为女儿小绾闹腾,施小絮到了十一点基本上才把孩子哄睡下,自己才合眼,可是刚刚合上眼睛,外边的院子里就响起她公婆的脚步声,老人老了,行动迟缓,走路走得慢,简直就是棉鞋擦着地板在走路,每走一步,都发出“嚓嚓”的响声,声音大得厉害,一声声刮着小絮的神经。

她想着公婆起来热饭了,肯定是早上七八点钟了,可是睁开眼望了望,不管是屋内还是屋外,都是伸手不见十指,改成在旁边睡得正香,小絮也没有心情继续去看时间,她再次事眼睡下,想着她公婆只要不叫她,她就不起来了。可是因为想着现在是早上六七点钟了,再睡也睡不到一会儿,心里担心公婆随时都会站在他们的屋外叫改成起床,当然明着是叫改成,暗地里是叫他们,怪责小絮是懒媳妇不肯早起床。

小絮总是睡不着,在她有点迷糊想睡的时候,外面的院子里又想起那“嚓嚓”的脚步声,一声递一声,从老人的房间到厨房,走出去又走回来,一趟又一趟。然后一切又归于静止,小絮想着早饭应该做好了,应该一会就来叫他们了,她抱着这样的心态,自然是更加睡不安稳,静止了一会,院子里又响起她公婆的脚步声,小絮睁开眼睛,窗外仍然是黑压压一片,就如泼了墨。小絮就索性从床头坐起来了,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居然还是凌晨三点!看到那时间,不由一股无名火起!想着她公婆到度是怎么回事,热个饭要跑起来三四趟吗?做个早饭用得着凌晨一两点就起床吗?

她气呼呼的重新倒下去,把被子扯过来,连脸都盖住了,再次睡下。她公婆仍然隔一阵子就起来一趟,院子里响起老人的咳嗽脚步声,一个晚上起来无数趟,就是为了做所谓的做早餐,施小絮根本也没合眼,她睁着眼躺在床上,想着不就是去酒店吃餐饭吗,用得着这些激动,一个晚上起来无数趟。

第二天六点钟,天仍然是黑的,她婆婆就在外面嚎:“改成起床了,要去了。”易改成就应一声好,拉亮了电灯开始穿衣服,施小絮一个晚上没有睡,正是最困倦的时候,小绾睡在她的旁边,也没有醒。她瞅了瞅外面,北方的乡下甭提有多冷,那茶水倒在地上,立马“卡卡”的结冰了,小絮担心这么早起床冻着孩子,改成已经穿好了衣服,她却继续窝在床上没有动,改成回过身看着她,施小絮为了怕婆婆听到,小声商量着说道:“改成,能不能让你爸妈先走,到济南也就一个小时,现在才几点,六点钟!我丢不起这个人!”她的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火,想她婆婆还自以为钟鼎人家,一辈子就是一个乡下人,哪有去酒店吃饭,一夜不睡,早上六点就出发的?早上六点出发,七点到济南,从上午七点一直等到中午十二点吃饭吗?她想不通,对于乡下早起进城的习惯,她真的无法理解,一千个一万个无法理解。施小絮气闷地响着,平时辛苦劳累了一年,原想着春节几天假和女儿好好聚聚,开开心心过一个开心年,一切都计划好了,充满了期待,没想到到最后却是这样的收场,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

改成有点为难,他老娘又在外面喊,声音明显比第一次要大,改成不作地看着小絮,施小絮想着也就算了,几来回一次婆家,她又不是乡下不讲理的泼妇,乡下女人不满了就打架骂架,扯开了头发满地打滚,然后自家男人上前就是一顿狠揍,一切就都服服帖帖,小絮不是乡下女人,也不想大过节为了一点小事和公婆大吵,她想着犯不着现在和婆婆大吵开来,既然已经来了,那就都隐忍着吧。她开始哆哆嗦嗦地起床穿衣,改成见她起床了,便也总算放了心,他老娘这次直接走在他们屋外,隔着门对他道:“你上海的六叔徐州的七叔都来了,你还不起床?”改成就只能大声应一下,走到一边抱小绾起来,给小绾穿衣,孩子仍然在熟睡中,脑袋伏在改成的肩头,两只小手搭拉着,所以也不知道他们的动作。

小絮下了床,穿上衣服就出来了,牙没刷,脸没洗,头发没梳,护手霜护脸霜也没有涂上。再匆忙也至少要十分钟,她公婆早就收拾打扮好马上就要出发了,她婆婆说道:“改成,我和你爸先骑车去集上等车,你一会带着小絮和孩子跑着去集上。”小絮正吃着早餐,听到“跑”这个字只差没大笑出声,她想着象着他们一家三口风急火急在大黑天跑着去集上的情景,想着什么地方,去酒店吃个饭跟打仗一样。她婆婆已经骑上三轮自行车出发了,这边的乡下老太太人手一辆三轮自行车,以备赶集用。小絮婆婆骑这车和走路一样慢的速度。所以要先行一步,她公公站在门口,只等着改成和小絮收拾好,他好锁门。

改成抱着孩子焦急地在一旁等着小絮,施小絮瞅了瞅黑漆漆的天空,真是伸手不见十指。她还是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平时不化妆惯了,而且尽快最大速度的在收拾行李了,可是早上迎着凉风喝下的粥,不到一会就立马肚子一阵绞痛,她只能拿卫生纸去上厕所,她公公仍然黑影子一样站在外面,等着他们走,而且又开腔在外面催促了一声,小絮猫进厕所,腹痛如绞,那灰堆做成的厕所,黑咕隆冬,小絮差一点一脚踩个空,直接踩进去了,心情也是越来越坏。改成不吭声地站在一侧,她公公一遍一遍地催促着,小絮止不住火气,对站在厕所外面的改成压低声音火道:“不会叫你爹先走?”改成只得不耐烦地对他爸说了一声,老人才絮絮叨叨地走了。

第六十八章 回乡下过年

(六十八)

施小絮方便结束,一家三口才出门。外面的天仍然是黑的,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两边的麦地,路两旁的白杨树,全部都是稀薄的白色,小絮疑心那是霜冻,一边抱着孩子摸黑走着路,一边心里越想越气,冷空气就像针扎一样刺在身上,穿再多的衣服也不管用,小絮担心着女儿小绾,虽然抱得紧紧的,可仍然担心她冻感冒。心里冒火就要发之于外,否则太痛苦了,刚好她公婆先走一步,所以也就无所顾忌了,她怒道:“你爹娘就是有病!不就是吃一餐饭吗,用得着激动成这样,六点钟出发,七点到济南,然后一直坐到十二点,简直笑掉人大牙,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我们那边从来都是吃饭前到酒店就行了。”施小絮一路絮絮叨叨,改成一声不吭地从她怀里接过孩子,任她数落。施小絮数落到后面,心里总算好受了一点,想着算了算了,一辈子也就一次,他六叔不是怕死,说是最后一次回老家吗,她也没必要时时刻刻把一张嘴落在改成身上。

结果呢,果然被施小絮料中了,一行人到了约定的酒店,才上午七点钟,改成六叔七叔还没来。施小絮一家人就抱着孩子在那里傻等着,酒店又没有开暖气,冷风嗖嗖地刮进来,一家人坐在那里,不知道多冷!最冷的是脚板,冷气是从下面上来的,施小絮一个南方人,僵僵地坐在那里,长达几个小时,整个人几乎冻成冰人了。施小絮对于婆婆不由又讨厌了三分,想着她婆婆真是死脑筋,一辈子呆在乡下,没见识,改成也是,明明知道来早了也是受冻,他老娘糊涂,他也跟着糊涂。施小絮一边跺着脚一边心里想着以后死活都不要和老太婆住在一起,一辈子呆乡下,行为做事想当可笑,附带着她跟着丢脸,没丢脸吗,看那酒店服务生暧昧不清的笑脸就知道了,施小絮只差没找个老鼠洞钻下去,她从小到大都在城里长大,从来没有做过这种没见识的事情。改成知道施小絮心情不好,便上前解劝,对她低声道:“小絮,你不要生气了,我爸妈一辈子呆在乡下,见识也就是乡下人的见识,再加上人年纪大,睡不着,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就这么一次,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施小絮还能说什么,只能抱着孩子等着,孩子哭闹了就带着孩子走出酒店到街上转转,以此打发时间。改成六叔七叔到一点才来,一家人才坐了一大桌子,准备开饭,五湖四海的一桌人,虽说是亲戚,可是施小絮基本上都不认得,其实其它人也差不多,小絮在她婆婆的介绍下一一打了招呼,她公公婆婆在乡下呆了一辈子,过早老迈,打扮土气,在时尚显年轻的六婶七婶六叔七叔面前,有点抬不起头,一家人都靠着施小絮就靠个城里媳子撑门面了。她公公名士派,无所顾忌,她婆婆难免世俗爱较劲,一较劲心里就不好受,不好受就越发地要比个高低,对其它亲戚介绍施小絮,就说是省城媳子,大学毕业,施小絮僵着一张脸笑,一旁听着,心里对于这个婆婆,想着真是可怜又可气。

一餐饭也是吃得食难下咽,小絮在之前就听改成说过,他六叔是出了名的毒舌男。今天一见,施小絮想着果然名不虚传。酒桌上喝的是三十七度的酒,他七叔就得意地说道:“我闺女给我买了六十七度的酒。”老人本想炫耀一下女儿孝顺的,他六叔就立马说道:“六十七度是某某酒,才几百块一瓶。”然后接着炫耀他家里有多少洋酒,都是好几千一瓶的,中华烟也是一包包地甩给身边的人,直把老七气得好半天没吭声,施小絮一看戏心态,在一旁看得偷着直乐和。

改成在桌子上坐着也是窝火,他父亲七兄弟,其它几个死的,余下来的都是混在外面,比他父亲有出息的。他父亲一辈子呆在老家乡下,被其它几个兄弟看不起,改成从小,不但父亲被他的叔伯看不起,附带着他和他姐也被他们看不起。他六叔从小就最看贬低他,如今一大家子人做着。老大的孙子如今在徐州买了两栋房子,买了车,老二的儿子在济南也有房,老四是他爸,老五的儿子在济南法院,在济南房产好几百万,最近又买了一辆吉普指南者,老六,就是改成六叔就更不用说了,前些年,眼光好在上海买了好几栋房子,这几年上海房子疯涨,老头子走狗屎运,一下子变成千万富翁,回乡下给小孩红包,都是两千块一个,老七年轻的时候就在徐州,两个女儿也在徐州。所以七兄弟比来比去,除了老三混得不行(老三今天也没来),改成也混得一般,其它都混得很好。

亲戚就是这样,没在一起想得慌,在一起又互相比来比去,总要分个高低,比别人厉害的还好说,不如别人的,心里那个气,而且再气也还得脸上呵呵笑着,生个闷气,不能表现出来。

改成坐在桌子上,他六叔问他现在怎么样,改成就说他现在在上海一家外企工作,他六叔就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对他反问道:“你又没读大学,英语又根本不懂,你也能进外企。”改成心里有气,不过他再也不是十几年前那种毛头小伙了,被人瞧不起了就要掀桌子。改成只是笑了笑,懒得搭理。改成他老娘气不过,就说改成今年在济南买房了,老六就说济南的房子算什么,四五线城市,济南穷!

施小絮在一旁听着,也跟着难受。看着改成不说话,用眼睛对他说话道,你这是何苦来,你爹娘这是何苦来,典型的花钱买罪受,花钱买气受,当时放假你和我回娘家多好,偏要听你爸妈的跑到北方乡下,搞一个什么兄弟聚会。你父亲几兄弟关你什么事,他们年纪大了,以后挂了就挂了,小一辈我们还能有什么来往。小絮坐在那里,和改成同一辈份的,什么房产局的姨哥,法院的枫哥,徐州搞建筑的侄子,还有上海的什么姐什么哥,小絮是一个也不认识,而且她想着,以后一辈子也不会认识,年轻一辈,家族观念淡薄,他们没心情认识什么表哥表姐,那些亲戚也没心情认识他们。

对于年轻人来说,老一辈的乡土观念,家族观念,在年轻一代的眼里就是累赘,就是没事折腾,没事找事干。

一家人在城里吃了饭就回乡下了,改成六叔七叔要先去另外一家亲戚家住两天,小絮他们也乐得轻松,一家人就坐车回乡下了。因为之前对于婆婆生厌,所以施小絮对于老人,连之前的一点点感情也没有了,叫妈也是没情没绪的,叫一声妈还要在心里皱皱眉,心里想着叫谁呢?

不过她婆婆却并不知情,或者说根本无所谓。又开始张罗一切,她一张罗又让施小絮非常的愤怒了。从城里回来的当天,她婆婆就对改成说道:“改成,你去看看你四哥吧。”这句话,自从他们回来后,小絮婆婆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如今又旧话重提,老人说道:“你今天去看看,后天你六叔七叔要来,要喝酒,到时就没空去了。”改成只能说好,老太太就十分满意,对他说道:“去集上买一条烟,买一瓶酒,给他孩子买一箱酸奶。”小絮在一旁不作声地听着,心里迅速换算了一下,一条烟一瓶酒,如果勉强上档次的肯定要好几百块。改成就说好,施小絮心里就记挂上了。吃中饭的时候,她婆婆在厨房,施小絮就低声对改成说道:“一会去集上买东西我和你一起去。”心里就是要知道这钱到底是改成掏还是老人掏,改成掏他又掏多少。改成好像也很不愿意小絮一起去,就对她道:“天气冷,外面风大,你在家里带孩子吧,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施小絮就当改成的面冷笑一声,对他说道:“行啊,你去也行,让你妈掏钱!”改成就愣了一愣,对她说道:“那你跟我妈要去,我不好意思。”“易改成,你?!”改成就缓和了神情,想了想,然后低下头就没吭声。因为两个人赌气,中饭小絮也吃得没滋没味,吃完饭,小絮把小绾哄睡下,就站在门口,改成在里面推自行车。小絮就听着他的响动,心里想到,他有本事就一个人去,他有本事不经过她的允许用他们的钱来还他娘的人情!施小絮气愤地想起,他们结婚的时候,三万多的礼金她婆婆一分也没有给他们,平什么现在老家乡下的人情往来要他们分钱,老太太想得倒挺美,简直就是作梦,他们的钱难道是拉屎捡来的,她想要就给?而且是这种钱。

施小絮愤怒想着的时候,改成已经推着自行车出来了,改成因为爱施小絮,所以有点妻管严,做什么事都最害怕小絮生气。小絮两手抄在口袋,冷冷站在那里,改成推着车走到她面前,朝车后座努努嘴,对她说道:“上来吧。”施小絮一颗愤怒的心才好受了一点。

两个人骑着车去集上买东西,在超市全买了,算下来花了八百多,全是改成掏的钱,改成回来时身上带了五千块整钱,现在只有三千多了,肯定之前还莫名其妙花出去很多。两个人骑车回来的时候,施小絮做不到不吭声,她坐在后座上,冷风吹着她,刀子一样,她说道:“给你那什么乡下四哥买节礼,你妈出的钱还是你出的钱?”改成不吭声,施小絮就知道是他们出钱了,施小絮冷笑几声,尖声道:“易改成,这次也就算了。明天如果有这种事,你就不要怪我,我忍你妈这件事已经忍了好几年了。我们结婚那年,小绾一岁那年,今年,每一年都要去看你那农民四哥,他是你什么人?平什么你每年孝敬祖宗一样去孝敬,我施小絮连公司领导都没送过礼,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省下一点钱给孩子用,你倒好,每年这样孝敬出去?”易改成就答非所问地说道:“明年不回来。”

施小絮又冷笑几声,对他说道:“易改成,你也不要怪我,你自己想想,我们虽然没多少钱,每次回你家,给你爸你妈花钱我从来没舍得过吗,今年,你爸爸妈好几百的棉袄,好几百块的皮鞋,我买得还少吗,你姐的孩子见了面,压岁钱都准备一千了,不够我再给,更别说平时给他们的钱,我给你爸妈的钱我得一个孝顺儿媳的名,我给你姐孩子的钱,他也知道他有一个好舅妈,我给你这个什么四哥,我得到什么了?”

改成不说话,经过了这件事,施小絮回来后,对婆婆就更加恨了几分。婆婆叫她做事她也爱理不理,想着她还真她是根葱了。施小絮就想不通,为什么婆媳就这么难相处,一颗心总是温暖不起来。

过了两天,改成的六叔七叔就回乡下来了,他们家每天都是一大桌子人喝酒,改成的父亲不会喝酒,所以改成家就只能改成上。只可惜易改成平时陪客户喝酒早就把肠胃喝坏了,前一阵子,在临安上海的时候,每天早上一起床就要呕吐。小絮担心他的身体,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他就是喝酒喝的,要他尽量少喝酒。可是回到老家,易改成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什么话都不听施小絮的,施小絮让他少喝点,他每餐都是几大杯白酒灌下去,回来就醉熏熏的,大半夜就翻床下来吐得很痛苦。施小絮又气又急,她那婆婆,看在眼里,却无所谓一样,每次吃饭都叫改成陪着喝。施小絮真怀疑改成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哪有当娘的为了面子,连儿子的身体都不顾的。

施小絮看着不能这样下去,当改成又被人叫出去喝酒了,一家人只有婆婆和她两个。施小絮心里很气,这边的乡下不把女人当人,看不起女人,吃饭从不叫女人去,所以一家人吃有施小絮和她婆婆在家,她婆婆一辈子在这个地方生活,对于看不起女人早就习空见惯。可是施小絮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城里不管男女都是宝贝,听有这种事情的。施小絮只差没气得吐血,她婆婆中午炒了一个鸡蛋,加上早上的剩菜就和小絮一起吃了。施小絮想着改成身体重要,自己被忽视被看不起暂时也不重要,这种垃圾地方,请她去喝酒,她还懒得去,当然,人家也不会请她去,这边把女人当空气一样的透明,打老婆是家常便饭,喝酒吃饭女人不上桌。

小絮对她婆婆说道:“妈,改成身体不好,以前喝酒喝多了,肠胃出了问题。”老人就仔细地问了,对小絮说:“我也不喜欢改成喝酒。”施小絮就心内欢喜,想着婆婆总算脑瓜子开了窍,结果到了晚边,改成刚从外面喝了酒回来,还没歇一个小时,又被人叫去喝酒,施小絮叫他不要去,她婆婆简直把亲生儿子推着出门的,施小絮只差没气晕过去,改成一喝就直接喝到晚上十二点才回来,那时候小絮带着孩子小绾都去睡了。

大年二十九,他们几兄弟都在改成大哥家吃饭,叫了六叔七叔六婶七婶,男的全叫去了,独独没有叫施小絮和她婆婆。施小絮只差没爆发,她想着如果论辈份,她六婶七婶叫了,她婆婆就应该也被邀请,如果按外来是客,她施小絮几年回一次乡下,也是客,也应该叫她去,为什么不叫?如果她是这家男人,她就不去。可是她婆婆却让她公公还有改成去喝酒,也是笑脸盈盈的,一点也不以为意,改成和她公公也去了。施小絮就在心里狠狠的骂他们犯贱,对于这个地方,也是深恶痛绝。改成喝完酒回来,施小絮心里委屈,对改成也是没一个好脸色。

大年三十,改成大哥又叫他们都到他家去吃饭,这次因为是大年三十,所以施小絮和她婆婆也在邀请范围。施小絮不想去,想你昨天都没叫我,我今天去了,不就等于承认你昨天没叫我是对的吗?她看不起这个地方,为什么要去?

可是改成和她公公先去了,到了吃饭时分,她婆婆又拉着她的手要她一起去吃,对她说道:“到他家去吃,我们自己家懒得做了。”施小絮一肚子火气,可是毕竟是受过高等教养的,想着真要泼妇一样在这里闹开了,到最后丢的也是改成的脸。她对改成有感情,所以再委屈,也顾及着改成的面子。想着她有什么尊贵的,这边的女人被忽视了一辈子,她被忽视了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在她婆婆的拉扯下,她也就去了。到了改成大哥家,才发现房子里摆了两张桌子,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一张小桌子,上面的菜都只有一点点,男人围坐在大桌子那等着喝酒,女人和小孩坐在那边的小桌子上面,本地的亲戚乡下女人有说有笑的,早就习惯成自然了。

施小絮受不了这种女人不能上大桌的歧视,她已经忍了很久。她想着她好歹还是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的,改成大专学历,她好歹是省城出来的女儿,改成这样一个偏僻乡下汉子,嫁也就嫁了,给他生儿育女也就算了,为什么辛苦一场,到头来,跑到这旮旯乡下,还要如此歧视。那些桌子上喝酒的男人,出去了大部分还不如她,都要去当农民工当工人找活干的,凭什么受他们歧视,改成六叔七叔虽然一辈子走出去了,呆在城里了,可是一辈子仍然是农民的意识,回到乡下,不知道有多么适意。

施小絮站在那里僵僵笑着,她婆婆拉她落座,对她压低声音说道:“絮啊,你不喝酒,就吃菜,那菜你使劲倒(夹的意思)着吃!”施小絮一腔怒火再也受不了,她手一挥,推开她婆婆,就跑了出去。大年三十的晚上,到了外面,受冷风一灌,胸口一阵恶心,她止不住就拍着胸口蹲下身在外面吐起来。

婆婆追了出来,对她关心道:“絮啊,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施小絮听到她婆婆的声音就冒火,理也不理,一边吐一边跑回家了。跑到家里,又蹲在院子里吐起来,她婆婆看她吐得十分痛苦,便对她说道:“絮啊,妈带你去卫生所去看看吧。”

施小絮也实在是吐得难受,所以就和她婆婆去了,经果到卫生所一检查,医生告诉她她怀孕了!施小絮呆了,婆婆却差没喜得跳起来。施小絮一声不吭地回来了,她婆婆欢喜得饭也不去改成大哥家去吃了,回到家围着小絮照顾。

施小絮想着她怎么可能怀孕?自从生了小绾后,她单位就叫她去医院上了环。现在居然又怀上了,她想着她怎么能再生孩子,现在养小绾两个人都十分吃力,现在两个人房子都没有买,她们拿什么再养一个孩子?改成一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一辈子估计也不会发大财了。施小絮得知自己再次怀上孩子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堕掉!

她婆婆却十分高兴,一边照顾着小絮,一边就喜滋滋地对她说道:“小絮啊,怀上了好,你要是没怀上,妈还想着打电话给你,让你怀上孩子了。现在孩子来了真是最高兴的事情。”施小絮就心里冷笑,以她婆婆的意思,她给他们打电话了,他们就会听她话再生一个了,婆婆看了看她的肚子,对她说道:“这次一次是男孩,我们老易家就差一个男孩了。”施小絮一心盼望着改成快点吃完饭回来,她好和他商量着把孩子做掉,对于婆婆的说话一直当作耳旁风,她婆婆还在畅想着未来,对她说道:“絮啊,等到到了三个月,妈找关系,带你到济南的医院去看看,如果是儿子我们就生下来,如果是女儿我们就堕掉,我们接着再想办法怀上,要确保第二胎一定是个儿子!”

施小絮就好像被人刺了一下,她死死地盯着她婆婆,不可思议的研究着面前的老妖婆,她想着她到底是一种什么心理,现在在外面生活压力那么大,她居然还想着让她做生产的机器?施小絮在这样的研究过程中,自然地联想起在她刚生小絮的时候,她婆婆是怎样的失望,怎样的盼她再生一胎的,在养小绾的这两年里,她婆婆又是怎样五次三番的提起让她再生一个男孩的?因为这样的联想,对于婆婆,施小絮只差没上前去,对着老人就是一番拳脚。

老太太看着儿媳子突然看着她,心里还很高兴,想着儿媳子今天真听话,她喜滋滋地说道:“小絮啊,咱们村,有个人,他媳子一共生了十个闺女,到第十一个,才是一个儿子。在咱们村啊,第一胎如果是女儿就叫大改**,直到生了男孩就叫改成便成,你姐叫易大改,改成叫易改成,就是这么来的。”小絮听到这里,只差没出声,想她可笑的公婆怎么没给改成的姐叫易**呢?她想着这地方真疯魔,想儿子想疯了。

两婆媳这样说着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十一点,改成和小絮公公回来了。老太婆看到她老伴,立马喜得跳起来,把小絮怀孕的好消息立马告诉了他,老两口听到这话不由地十分高兴,大半夜的就给在计生办工作的侄媳子打电话,要她给他们托关系让小絮顺利产下第二胎。

在公公忙活这些事情的时候,婆婆对小絮说道:“小絮,等你生下男孩,我们易家就完美了,我和你爹,之前一直担心被人骂绝户,叫绝户头,现在不怕了。”施小絮根本没听到耳朵里去,她又不是这个村子里的媳子,凭什么要像她们一样,一定要生个男孩。

晚边,她和改成回房去睡的时候,施小絮就对他道:“明天后天抽个时间去医院把孩子做掉吧。”改成为难地吸着气,看着她,好半天才说道:“小絮,你今天没看到我爸妈的表情吗,听说你又怀上了,我爸妈很高兴。”施小絮就暴怒了,自从得知她再次意外怀孕之后,她简直就是心乱如麻,一直没发作,如今改成这么一句话简直就是导火索,她说道:“易改成,你不要和你爹娘一样神经病,要我生,你养得活吗?现在一个小绾你都捉襟见肘,你现在养得活?你知道你那老娘是什么意思吗?她说如果第二胎还是闺女她就要我堕掉,接着怀,直到怀上儿子为止。”易改成却仍然对她道:“小絮,我也不想再要了,但是现在不是在乡下吗,你回到临安,我们再想办法行不行,不要急在一时,你这样做,让我爸妈太寒心了。”施小絮的怒火就腾地冒了上来,指着改成鼻子对他骂道:“你要我顾忌他们,易改成,你顾忌到我了吗,他们顾忌到我了吗,你们这里,看不起女人,歧视女人,女人吃饭不能上桌,你大哥家叫吃饭,叫了你六婶七婶,独独不叫我和你妈,你还乐和和地去喝酒,我都嫌丢脸,垃圾地方。”易改成就重重叹口气,不吭声。

改成六叔七叔是大年初二走的,大年初三小絮坚持要回浙江,改成只能和她带着孩子一起走了。她公婆要带她到济南妇产科医院去检查,施小絮不用看也知道他们的居心,她理都没理,也不管易改成,拉了行李就去了车站。

到了临安,第二天,一个人就去医院把孩子做了。公婆再打电话过来,她婆婆对她道:“絮啊,妈想着还是过来照顾你吧,你现在怀了孩子,妈已经买好了今天晚上到杭州的车票。”施小絮就冷冷道:“不用了,我已经把孩子做掉了。”那边就“当”的一声,老太太直接气晕在地了。

改成又匆匆去了济南,他爸妈直嚷着要他和不听话的儿媳子施小絮离婚,以老命做威胁,他妈怒道:“没家教的东西,叫她去医院照个片也不去,也不知是男是女,一个人就偷偷做了,怎么养不活,你爷爷奶奶当年养了七个,不都养活了。”施小絮事后知道,也只是冷笑。她想着婆家,她是能不去就不去了。为什么要去,婆婆的话为什么要听?婆婆又不是领导,领导的话不听,可能掉饭碗,婆婆又不是她的饭碗,老太婆对她好,她可以以礼敬之,老太婆封建迂腐,为人爱做,就不要怪她对她不客气。年纪大了要是不知道个分寸,年轻人谁在乎你,你说的话,年轻人就当你是一个屁。

不过因为这件事上,改成生了小絮很久的气,好在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慢慢地,夫妻感情总是要大于父母感情的,老妈养二十年,老婆陪七十多年,谁重要?在易改成的心里,施小絮自然是第一位的,所以虽然这次做掉孩子很伤他爸妈的心,不过改成回到上海后,时间久了,慢慢地,把这件事也就忘掉了。他父母因为这次事情,对于施小絮生第二胎也彻底死了心,她婆婆就一心指望着儿子哪天能回来,他们住在一起了。不过这件事,一下子也无法实现。老人有时候着这件事,也要落泪的。想着人活着真没意思,辛苦养大的儿子到老了竟不能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