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一章 五年的时光(上)

(上)

时间过去了五年。在这五年的时间里,小絮慢慢变老了,在这五年的时间里,她和改成提前把十年的房贷还清了,当然,是济南的房子。他们原想着中国的房价慢慢会跌下来的,结果他们五年后仍然买不起,赚钱的速度总也赶不上房价上涨的速度,她和改成仍然在努力的赚钱。也因为没有房子,易小绾虽然现在快六岁了,却仍然呆在小絮的娘家,在那边读幼儿园,而且马上就要读小学了,不过也有好消息,改成经过这五年的奋斗时间,由外企的一个普通销售员工升成了销售经理,而且随着他的努力,他们公司最近人事变化,副总辞职,公司打算从销售经理里面提人上去当公司副总,改成的机会很大。

这五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首先是改成和小絮的感情,改成刚开始对小絮是多么深和多么浓烈的爱啊,可是随着时光过去,她嫁给他那么多年,慢慢为人妻为了母,小絮慢慢老去,他们长年分离,改成对小絮的感情变淡了,他们不再是炽热的爱人,而成了家人,亲人,他们许久都不会**,改成不管是握着小絮的手还是抱着她,心中都不会有任何涟漪,就像左手摸右手吧,小絮的内心,有时候也会叹息,她也会回想起罗哲明,她大学时候最纯最美的初恋,可是想着罗哲明现在也许在国外了吧,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他和她当初分开,从此过了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可是这也是一时的想法罢了,这些想法有如烟花,灿烂一瞬,然后消失在时光里了。而且因为时月的过去,在往事的回忆里,在施小絮的心中,罗哲明变得越来越优秀,越来越美好,她回忆他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痛惜的感情,当时年少错过的一份恋情,原先想着不过是一段感情,现在明白过来,也许错过的是一辈子。

她总是回忆着当年,她和罗哲明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在和改成亲蜜的时候,脑海里会在电光石火间想起罗哲明,想着今生今世,如果陪在她身边的是罗哲明,而不是易改成,她的人生是否会是另外一番模样,是否和现在的默默无闻不一样?罗哲明在她的回忆里消去了所有的缺点,变得十分完美。施小絮在回忆完罗哲明后,不管何时何地,内心总会涌起一声深深的长长地叹息,而且叹息完毕,她的思念会更加刻苦铭心,再一次如潮水一般涌来。时光改变一切,人面变异了,感情也变化了。

施小絮和改成仍然过着异地分居的周末夫妻的生活,他们只能周末见上一面,在一起,平时周一到周五,改成在做什么,改成身边有一些什么人,施小絮并不知道,她也不会像别人的老婆一样,会去打电话追问,会偷看老公的手机,小絮没有这种习惯,年轻的时候没有,年纪大了就更不会有了。多年的夫妻最重要是包容和信任,有时候,包容和信任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着想,她想着有时候糊里糊涂的过日子比较好,有些女人喜欢时时检查自家男人,考验自家男人,最后痛苦的往往都是她们自己,因为男人是经不起考验的,小絮才不去考验。

不过随着时光过去,她的情怀也慢慢老了,回想起她年轻的时候,当初要嫁给易改成,就是因为他爱她疼她,所以不计较他的一穷二白和他领了结婚证,没想到就真的走在一起,过了这么久,而且势必还要再走下去,小絮起初想着和改成结婚就是结束一个人飘泊在异乡那种孤独寂寞的生活,身边有个人陪伴着温暖着自己,有个家,可是这么些年,和改成和孩子异地分居着,她慢慢也许明白,也许孤独是人一辈子永远的命题,它如影随形,不管你想尽办法,也无法逃脱,所以她也不去挣扎不去逃脱了,她习惯了孤独,也开始学会在孤独中打理自己的生活,寻找出乐趣了,她习惯了看到邻居,当作不看见的经过,她习惯了一个人一天不说话的生活,她习惯了突然肚痛等生病了一个人默默的承受,她习惯了给自己买许多水果零食放在房间内,以备半夜饿醒,拿点东西吃,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同事叫她出去吃饭,她会婉言谢绝,公司年末的大聚餐,她能不去的就尽量不去,去了也是静静一个人坐在旁边,默默地吃着,整个身心都是僵硬得厉害,十分的不痛快。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有时候闲来没事,会把从前的照片翻出来看看,看着她大学时和同学在一起的照片,她和改成的结婚照片,当时在他们乡下结婚,因为在一家婚纱店租了喜车和婚纱,所以婚纱店送了两张婚纱照,乡下摄影要多土气有多土气,年轻的时候,土气到简直看了一眼不会再看第二眼的,可是现在呢,她用手轻轻抚摸着那些照片,简直觉得上前的人真是美了,那豆腐一般的皮肤,那如墨一般的眉眼,那如瀑布般的青丝发,她真恨不得穿越到几十年前去,重新活一次。人年纪大了,慢慢变老了,仿佛所有幸福的光阴也跟着慢慢远去了,就像即将落山的太阳。

小绾在娘家,她每个月寄三百块的生活费去,她知道自己的娘家不比婆家,公婆两个人都有退休工资,可是她的爸妈没有,小绾在家里要吃饭要穿衣,好在现在上小学不要钱了,所以她爸妈也不用费太多钱,不过读幼儿园的钱她是一年给一次的,幸好老家的幼儿园没有浙江贵,她也还能承受得起。

第一章 五年的时光(中)

(中)

她争取每个月回去看女儿一次,改成也很喜欢小绾,他现在对小绾甚至比对小絮还要惦记,小绾长得像他,比他要漂亮,而且小绾的身上还有小絮的身影,那种文静清秀,改成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说孩子是生命的传承,是爱情的结晶了,小绾等于是综合了他们两个人的长处,十足的美人胚子。

因为小绾,对于回小絮娘家深恶痛绝的改成,现在也一个月回小絮娘家一次,每次去看孩子,他总是显得比小絮还要精心,准备了许多小孩子的礼物,看完孩子回浙江后,他还要对着相机里给小绾拍的数码照片发呆许久,小絮有时候都要吃醋了,笑着对他道:“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看来此话不差。”改成就笑得更加沉醉。

不过施小絮也是爱孩子的,想着她老了,怎么能吃自己孩子的醋,改成其实也挺辛苦的,这些年,几乎一年到头都是在外面马不停蹄地跑,所有的目标就是为了多凑点钱,凑足在临安买房子的首付,他们好买个房子,所以小绾能够让改成快乐,小絮也很安心。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夫妻关系比起许多其它关系,总还是有些什么大浪淘沙地沉淀下来,并且变成永恒。比如两个人不管在哪里,只要电视上或者网络上看到新闻,什么车祸地震,总是担心着另一伴,会在第一时间打电话过去,确认对方没事,他们两个才能安下心来。比如两个人在一起时,他们仍然是搂抱着睡的,改成纵使在迷糊的状态也会给小絮盖紧被子,小絮呢,半夜醒来,也仍然会像年轻的时候,偷偷在他慢慢松垂的脸上印上一个吻。有一天晚上,两个人醒过来,小絮笑着说道:“改成,你说我们老了会不会也睡在一起,而不是像你爸妈一样,分床睡?”改成说道:“我不想和你分床睡,抱着你睡习惯了。”小絮就笑道:“年纪大了,容易骨折,我怕我再压到你胸膛睡觉,你肋骨都要卡嚓卡嚓断好几根。”改成就呵呵地笑,更加紧地抱住她。

他们依然住在公司那间宿舍里,期间虽然有新的员工住进来过,不过很快又走了,所以他们大部分时间把这个宿舍当作他们南方的家了,房子慢慢旧了,人也慢慢老了,不过虽然他们本身没有一件特别值得欣喜高兴的事情,有一件事情改成想着他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他就知足了,他的母亲竟然在五年后还健康,她在七年前乳腺癌动手术,竟然还活了这么多年,而且现在也没有任何病人的征状,甚至比起七年前,身子更加健康。

每次改成打电话回家,和他老娘说起她的身体,老太太总是又欣喜又害怕,对他说道:“儿啊,我这命都是赚回来的啊。”改成就说道:“妈,你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肯定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我看你的身体是完全康复了。”老人就又笑又叹,对他说道“难说哦,听说有癌症病人手术后活了十年又死了的,不过妈也知足了,改成啊,你们什么时候回济南啊,南方的房子买不起就回济南吧,你也快四十了,你爸都快八十了,老大不小了,回济南吧。”改成是他爸妈年纪很大才生他的,当时他爸是公务员,原本不能生两个,后来村里的人和他们家吵架,骂他们家绝户,老太太一气之下就生了改成,晚年得子,自然倍加疼爱。

这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小絮看着她的公婆,一个八十多岁,一个快七十岁了,她想着北方人真长寿,他们湖南好像是人生七十古来稀,不过她的爸妈还年轻,一个五十多,一个四十多,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唯一的心愿就是快点在这边买房子。

至于改成和小絮,年轻的时候,他们分开着,一个浙江一个上海,一个星期见一面,过周末夫妻的生活,那个时候,他们对于**就像米仓里的老鼠,对对方的身体总是不知足,索取得无休无止,通常都是贪婪一夜,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有时候周末,他们就干脆不出门,小絮现在想起年轻时候的事,都会一边笑一边摇头,想着年轻的时候真是做了不少荒唐的事情,她不知道,当一个人开始回忆从前嘲笑从前的时候,其实就是老的开始。

她现在和改成,改成有时候两个星期回来一次,有时候一个月回来一次,虽然这中间,她都没有**生活,可是有时候改成有需求,她也淡淡的,有没有都无所谓的样子,而改成呢,有时候小絮有要求的时候,他也是淡淡的,无所谓的感觉,几年前,孩子没生的时候,他握着小絮的手,抱她在怀,他的心里就会有幸福感,可是现在,小絮躺在他的身边,他却没有了那种感觉,奇迹般的消失了。有时候时间久了,想着可能两个月都没有亲密接触了,两个人都没到四十岁,小絮比他还要小三岁,想着这么久没有亲热是不是太不正常,他出于男人的责任,会装作很热情的样子和小絮来一回,可是小絮也是装出来的热情,他的热情小絮也一眼看出了,两个人现在的想法总是不合拍,他想要的时候,小絮心意淡淡的,小絮想要的时候,他却又不想,有时候两个人勉强在一起了,不管怎么做,都不会有什么**,总是行到中途又放弃,各自睡在一边后,心里总会有一种无聊幻灭的感觉。

不过生活总是这样过的吧,尘世间的每一对夫妻,试问谁到了最后不是这样过日子的,如果一个人连吃一个菜,一模一样的,吃三天他都会受不了了,如果让一个人看同一本书,看两遍都不想,如果让一个人听一个故事,当他听到第二遍时,他的注意力肯定不如第一次集中,眉宇间肯定会有不耐烦的情形,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所以才有七年之痒,才有出轨,才有外遇,才有第三者这样的故事反复的上演。

第一章 五年的时光(下)

(下)

施小絮对于易改成,这些年来一直表现得淡淡的,他在她身边,她对他有说有笑,他不在她身边,在上海上班了,在全国各个地方出差了,她就对他不闻不问,电话也很少打过来,改成有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想着施小絮这个女人这些年来一直对他这样若即若离的态度,一点不像其它作老婆的,他有时候会觉得寂寞,会觉得失败,好像这么些年,他这样爱她,都是白爱了一样,他的热力得不到等量的回报,他有点累了,他有时候甚至想着,当时如果没有娶施小絮,而是找了一个很爱他的女人,他的生活会不会比现在好过呢。

有一次他在一本书上看到一句话,“一个女人只会对她的初恋念念不忘。”改成看了很呆,几乎把那本书看穿了,他想了对他淡淡的施小絮,他想起了那个罗哲明,一切好像都已经过去,一切又好像都没过去,他有时候真想掰开小絮的脑袋看看,看看他在她的心中到底有没有位置,到底排在第几位。可是看到施小絮,所有的情绪又被她的冷淡,她的若即若离,以及呆在一起时间久了,所有的事情都成了流程惯性,那种一成不变的生活消沉了。

他们也不觉得悲凉,有什么悲凉的,人生就是这样过的,感情就像天气一样,热了总会慢慢变冷,突然醒悟时,一季一生也就过去了,所有的爱情都会过去,就像春天所有的花朵在秋天到来的时候都会凋零一样,所有的过去的人和事都是最好的,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怀旧,眼前的人和物都不是最好的,拥有的永远比不了失去的,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所以他们两夫妻一成不变地过着他们的生活。

事情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变化。这一天,施小絮从公司下班回家,她仍然只是办公室的小职员,办公室也仍然是那些员工,她一个人慢慢走在路上,她的电话却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小絮拿起手机一看,是她娘家打过来的电话,施小絮眼皮跳了跳,这天不是周末,如果不是急事,家里不会突然给她打电话,施小絮接起电话,她妈妈慌乱的声音就传过来了,“小絮,你快回来吧!小绾烫伤了!我和你爸马上送她上医院,你快回来!”小絮就呆了,那边电话已经挂了,小絮抖着手给改成打电话,两个小时后,改成阴着一张脸提着行李出现在她面前。改成一直对她娘家有意见,每次回去看小绾他仍然吃不惯她母亲做的饭,不过这些年,改成一直没说什么,但是这一次,施小絮胆战心惊了。

两夫妻很快地买了火车票回小絮娘家,要下火车时,小絮给他爸爸的手机打了电话,被告知他们已经在医院,要他们直接过去。小絮和改成也就立马火速地去了,在整个过程中,改成一直没有和小絮说话,他面沉似水地坐在那里,双眼死盯着某一处地方,小絮和改成赶到医院,她母亲看到她,就哭着上来了,仿佛急着解释的样子。

改成和小絮急着想看到病床上的孩子,小絮立马冲她母亲摇了摇手,跟在改成后面进了医院。改成轻轻揭开床单,小绾的整条左腿全被包起来了,小孩睡了,脸上有泪痕,改成几乎可以想象那场面,孩子是怎样哭着被他们送到医院来的。小絮站在旁边,她担心孩子,又担心改成,改成却不看她,只是慢慢坐在孩子身边出神,小絮看到爸妈仍然站在病房门口,不敢进来,知道他们有事对她说,她也想知道好端端的为什么孩子会突然烫伤,便走了出去。

第二章 大面积烫伤(上)

易小绾刚走出去,她母亲就抹着眼泪到她面前了,老人哭道:“小絮,你不要怪妈,妈也不想的,那天是周末,小绾没上学,我本来带她出去逛超市的,你姨姐叫我打麻将,我就带着小绾去了,几个孩子在一起玩,你姨姐刚灌的开水瓶,小绾不小心撞到了——我们马上把她送到了医院,小絮,妈是不小心,妈事先不知道的,早知道孩子会出事,妈死活都不会打这麻将了。”

他们在外面说的话,易改成也听到了,他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握着拳头,又是打麻将,又是打麻将!交给他们带孩子,他们居然去打麻将!这是一个什么地方,这个地方简直疯了,没有一点责任感!改成从来没有这样恨过小絮爸妈,他平生第一次想冲到外面,对着两个老人破口大骂,骂他们没有责任感,骂他们赌了一辈子,可是他仍然在那里,看着孩子皱眉睡在那里的样子,他的心有如刀割。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改成和小絮两个人紧挨着一起去医生办公室,医生看到他们夫妻,面色不太好,叹了一口气,出声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医生的语气就像暴风雨来之前的乌云,改成嘴唇抖了抖,小絮也哆嗦了一下,她感觉到不妙,医生把一张单子递给他们,对他们说道:“检查结果出来了,是一级烫伤,非常严重,开水从孩子的大腿处烫下去,整条右腿皮开肉绽,伤及下面的肌肉和骨头,不过,你们也不要特别难过,孩子本人没事,也不会妨碍她走路,但是——”

医生看了看他们,小絮的脸色苍白了,她的嘴唇止不住地抖着,自责铺天盖地而来,改成一张脸变成灰色,医生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被人用锤子砸进他的心脏。

医生说道:“孩子性命没事,走路也不会受影响,送得还算及时,但是滚烫的开水,烫伤太严重了,整条腿皮肤完全坏死,她以后一到阴雨天可能就会腿疼,烫伤的地方会痒,而且,现在整条右腿植皮也不太可能,年纪太小,孩子还在成长,我想也许她长大后,到二十岁的时候,那时候能做整条腿的植皮吧。”

改成呆了,他无法想象他的孩子整条右腿需要全部植皮的情景,他说道:“医生,她长大后,就能够完全植皮吗?”医生在沉吟,许久才说道:“现在也不好说,不过可能性很大的,这么大面积的植皮,现在可能还难做到,不过医学科技总是发展很快的,你们也不要难过,你们做父母的平时小心点,出了这种事,也不是孩子的错,不要再去怪她了,孩子肯定很痛的,作好她的心理辅导。”

改成和小絮都不知道怎么走出医生的办公室的,改成慢慢地走到女儿的病床,那些绷带已经拆了,护士在给她上药换新的,改成看了看那烫伤处,果然是整条右腿,已经没有了一块好肉,全是红通通的一片,上面血脉和肌肉缠在一起,要多恐怖有多恐怖,改成看着孩子的腿,只觉无数把小钢针在扎他的眼睛,他不敢多看,别开了眼睛。

改成一直守在小绾病床前,一会小绾醒了,看到爸爸来了,她就指着腿说,“爸爸,痛。”然后也不多说话,大眼睁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改成,就像受伤的小动物,改成就会努力笑着,对她说道:“爸爸帮你看看,绾绾,没事了,不要怕,爸爸在你旁边。”小絮和改成说话,改成把她当空气一样的存在,小絮爸妈看到医院里有改成和小絮,就回家做了一日三餐送过来,可是改成看到老人总是看也不看一眼,拉长了一张脸,有时老人陪着笑脸送到他面前的饭,他也不去接,也不给一个笑脸,小絮爸妈知道改成怪他们没有照顾好孩子,心里也自责,所以女婿这种态度,他们也没吭声,把饭菜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就静静地出去了。

改成两天滴米不进地照顾着女儿,女儿醒了,他就喂她吃东西和她说话,女儿睡了,他就看着女儿的伤腿,有时候护士为换绷带和药了,他看到那烫伤的地方,眼睛不知不觉就红了,小絮在旁边照顾他和女儿,他也当作没看见,两天后,小絮看到改成一直不吃饭,他这两天黑了许多瘦了许多,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得劝劝他,所以一天中午后,她爸妈送完饭出去了,小絮看着改成冷着一张脸对她爸妈又不闻不问,小絮就走上前去,捧着饭碗,走到他面前,对他说道:“改成,吃饭吧。”改成不吭声。

小絮想起来也内心委屈,孩子被烫成这样,她也难过,她比任何人都要难过,她一开始也埋怨自己的爸妈,可是她事后想想,这件事能怨她的爸妈吗,她的爸妈疼她的孩了就像疼她一样,一口气就帮她照顾了五年,五年没出任何事情,现在孩子烫伤了,她因为这件事就要抹杀父母帮她照顾六年的事情吗,她长这么大,读大学出来,自己混得不好,没办法孝敬爸妈,自己生了孩子,没能力带在身边却要辛苦爸妈,现在她有什么资格怪自己的爸妈,毕竟孩子出了事,没有人愿意,这是意外。

改成却一副仍然冷脸的样子,小絮也就生气了,她也有一股火无处发,这些年累积起来的,她结了婚,没有房子,生了孩子,孩子不能自己养,她结了婚,不能和老公天天在一起,仍然像孤魂野鬼一样活在异乡,她这些年的苦是谁的错,她没对易改成发火,易改成反倒对她有意见了,小絮看着易改成,对他说道:“改成,出了事谁也不想的,你也吃点饭吧,你两天没吃饭了。”

改成没吭声,仍然只看着女儿,小絮说道:“改成,孩子出这种事,我也很难过,可是我们要庆幸,毕竟孩子的性命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施小絮话没说完,易改成猛地转过头来,打断她的话,“施小絮,你给我闭嘴!”

第二章 大面积的烫伤(中)

(中)

施小絮吓呆了,易改成从来没有这么急言令色地和她说过话,他黑着一张脸,两条眉毛倒竖着,两只眼睛几欲生出烟来,他怒视着她,小絮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他以前对她都是温柔敦厚的,小絮觉得改成的陌生。

易改成对她道:“你没听到医生说的话吗,是严重烫伤!伤及肌肉和骨头,你没看到小绾的伤吗,那条腿还能看吗,她一辈子都不能穿裙子,长裙子也不可能,她一到阴雨天她的右腿就会痛就会痒,她会难过会自卑她会被其它人笑话!施小絮,你知道这有多严重吗,我易改成的漂亮女儿,以前健康活泼,她以后连条裙子都不能穿!施小絮,你知道这都是谁的功劳吗,这都是你那爹娘,你那赌鬼爹娘,打了一辈子麻将,给女儿带孩子都要打麻将的爹娘!”易改成简直是怒吼了。

他冲着小絮发火,孩子被吵醒了,伸出小手想往右腿那里去,在那里喊着:“爸,妈,我痒,我痛!”改成和小絮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几乎同时的,改成看小絮一眼,回过身就去哄孩子去了,小絮只能擦了泪,默默走了出去。

她刚走出病房,不由征了一征,原来她的爸妈送完中饭后并没有急着回去,他们站在外面,他们两夫妻的争吵全听到了,两个老人在那里低着头,脸色不好看。

小絮走到她爸妈面前,尽量装得没事人一样,故作轻松地对他们道:“爸妈,没事了,你们回去休息吧。”她爸爸看她一眼,对她说道:“你啊,当时叫你读完大学就在长沙找个工作,找个本地人嫁了,知根知底的,也在我们身边我们好照顾,结果你偏不听,跑到浙江去,找个山东男人,这个外省女婿你以为是好人?!现在你看到了吧,你看你妈,你妈都哭了,她那么大年纪,平时给你带小孩寸步不离,你们给了我们什么,一个月三百块钱,你到外面去问问,现在一个月三百块钱能做什么,当时你在浙江的时候,我一个朋友的儿子想和你在一起,人家在浙江那边当分行的行长,要是你嫁给他,现在也有房有车了,孩子你自己也带着,当初偏偏不听。”小絮低着头,两头受气,里外不是人,一颗心就像油锅上煎着的摊鸡蛋,煎了这面煎那面的感觉。

她母亲在那里无声地掉眼泪,改成在病房内说的话两个老人都听到了,她爸爸也是生气了,想着这五年帮他们带孩子,虽然烫伤是他们的错,可是意外谁也不想的,这外省女婿竟然怪到他们头上了,这么大一个人,对老人一点体谅尊重的心都没有。

小絮就低声说道:“爸,你带妈回去吧,我知道的,对不起,爸,对不起,妈。”小絮的眼泪静静地流着,她不停地用手去抹,她爸爸看到她这么难做人,夹在中间,两面受训,也不好再骂她,重重叹了口气,带着他老伴回去了。

施小絮看到老公伤心生气,爸妈失望难过,心里好不难受,她在外面一个人游荡了许久,后来还是慢慢地又回了病房,她给改成买了北方人爱吃的馒头和饺子,打包带进了病房,又为小绾买了一个可爱的洋娃娃,也抱了回来,孩子毕竟是孩子,看到娃娃,一时间也不说腿疼了,一个人和着娃娃在那里玩着。那娃娃也是一个人形玩偶,大小如同刚出生的小孩,小绾抱着它和她一起躺在枕头上,嘴里唱着儿歌,哄娃娃入睡。小絮静静看着这一切,鼻子突然又酸了。

改成仍然给她脸色看,小絮只得叹口气,拿着饺子走到他面前,对他说道:“改成,吃点吧。”改成仍然不理她,小絮也没有吭声,在一旁陪着女儿说话,一会儿护士来换了药,小绾也累了,便睡着了,小絮看着那饺子也冷了,便去外面花一块钱热了热,重新提回来给改成,递到他面前,对他说道:“吃吧。”易改成对她说道:“不吃,气都气饱了。”施小絮就彻底火了,她把那饺子往旁边的桌子上一丢,对他说道:“易改成,你出来!”

她走到外面去,怒气冲冲地等着改成,改成也是一肚子的火,不想吵到刚睡着的孩子,他也走出去,两个人不作一声地走到外面的花园里去,挑了一个安静少人的地方,小絮对他说道:“改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这是意外,小绾烫成这样,我也很难过,但是你要清楚,这是意外,你不能怪我爸妈,我爸妈这些天不知道多难过,我呢,一个女婿,我爸妈做了饭送到你手里,你不但不叫人,你一个笑脸都不肯给?”

改成冷冷一笑,对她道:“他们把我女儿烫成这样,害了我女儿一生,我还要给他们笑脸?施小絮,你也太天真了吧。”施小絮呆了,对他道:“易改成,你怪我爸妈,他们是我爸妈,不是你花钱请的保姆!小绾的事你怪我爸妈?他们给我们带孩子带了五年,整整五年,现在出了一点意外,你就怪我爸妈,他们没功劳也有苦劳啊,易改成,你讲不讲道理,你还是男人吗?”

易改成也抬起头来,他冷冷看向施小絮,对她说道:“施小絮,你有心吗,你还是作娘的吗,这是一点意外吗,这是一辈子的伤害!你没听医生说吗,以后能不能全面植皮都是问题,她以后都不能穿裙子,孩子这么小,整条腿毁成那样,你还说是一点意外,你爹娘真够极品的,带着孩子去打牌,你姨姐也是一个神经病马大哈,明明小孩子在那里,她还把开水瓶乱放,你们一家都是神经病!”易改成真是气疯了。

第二章 大面积的烫伤(下)

(下)

施小絮也受够了,她对他尖声道:“易改成,你不要搞错了,小绾出事你怪我爸妈,你有没想过,孩子到最后会出事,全是因为你的错,因为你没本事,你没本事赚大钱,你没本事给我们娘俩买孩子,你没本事让我不工作,所以我只能把孩子放在我娘家,让我爸妈带,所以孩子才会出事!你易改成,你明不明白,是你的错,这些年,我一个人呆在浙江,和孩子分开着,你一个月难得回来一次,我活着和死没什么区别,你说等到赚够钱你就买房子,从结婚说到现在,你买到了吗,快七年了啊,孩子都六岁了,你还是没买到!没用的男人,没本事的男人!我当时真是瞎了眼,找了你!你还有脸怪我爸妈,都是你自己,你女儿长大了也会怪你,你最好搞清楚点!”

易改成呆了,他怒到极点,反倒冷笑起来,他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眼光看着施小絮,施小絮变得如此尖锐如此刻薄如此功利如此现实,如此不讲感情,让易改成感到陌生。如今蓬着头发竭斯底里的施小絮,从前那个清秀文静的佳人,简直天壤之别,是人生的一场噩梦。

他看向她,对她说道:“施小絮,你最好弄明白,我当初原本是可以买得起房的,你好好回想一下,当初我们要买房,你爸妈给我了多少多少,一分钱也没有?”施小絮反唇相讥,这些年所有的清冷和委屈全部发**来,她说道:“我爸妈是没出钱,但是易改成,你摸着良心问问,买房买车是男方家的事情,我嫁给你你们家就得准备车子和房子,你们家准备好了没有,你那个当公务员的退休的爹,你那个当教师的退休的妈,他们有钱啊,可他们怎么说的啊,他们说要在北方买房他们才肯出钱,你那爹娘真是有意思啊,给儿子买房还要挑地方,你不要笑我爹娘,你爹娘也好不到哪里去!”

易改成看施小絮一眼,两个人枪来剑往,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非常伤人感情,可又不得不进行下去,疯狂的自残一般。他对她道:“我当初我就是不要我爸妈的钱我也能买房子,你再好好想想,当初回你娘家结婚,你爸妈要了五万块钱彩礼,没有回一个红包给我,我们买房的时候,他们也没有给我们一分钱,当时如果他们没骗走我那五万块钱,我就能在临安买起房子,所以你最好搞清楚,是你爸妈害得我们现在没有房子,我当初是能买起的。”

施小絮彻底心冷了,她对他道:“易改成,我算是看透你了,你还算男人吗,你以为娶人家一个女儿花五万块钱就很多,人家的女儿是一口气吹大的,你娶人家女儿就白娶,你给了我爸妈五万块钱很多吗,我们这里的本地男人比你多多了,最不济也是五万,你还好意思拿出来说。”易改成就反讽道:“你既然这么喜欢本地人,你当初怎么选我啊?”施小絮冷笑一声,对他道:“当时是谁不要脸死缠烂打?”易改成嘿嘿笑了一下,“我没记错的话,是你主动对我说我们去领结婚证吧。”施小絮语塞了,她恍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夏天的中午,热汗涔涔的她对易改成说我们去结婚吧,改成眼里欣喜等待的样子,他当时不敢主动要求和她结婚,一直等她开口,难道就是为了今天?

施小絮突然觉得这男人心机太深,又没本事,不由心灰意冷,她说道:“好,你既然这样说,那就算我当初笨了,既然你也承认当初是我主动要求和你结婚的,那么我现在主动要求和你离婚总行了吧,我们离婚吧,小绾归我就行了,济南的房子我也不希罕,你妈当初那么算计那房产证上的名字,现在你可以告诉她大可放心了,有我名字我也不要,我只要孩子。易改成,我施小絮有你没你一样过,这些年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你放心好了。”

她说完这些话就急急走了。改成呆在原地,冷风吹在他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刚才的震怒消失,心里的火气随着夫妻间的一次大吵完全发**来,他低着头想着这些年,所有的往事就有电影场景的剪辑倒带,全部到他面前来,他和施小絮从来没有这样吵过,这还是第一次,他回想着施小絮刚才说的话,她最后说什么,说离婚?她只要孩子。改成呆在原地,他慢慢冷静下来,想着刚才的他是不是太过份了,这些年,是他没本事啊,如果他有本事,小絮也不会和孩子分开了,孩子自己带着,小絮除了工作几乎没什么其它爱好休闲,她根本不打麻将,孩子又怎么会烫伤,小絮说得没错,孩子之所以会出事,是他易改成太没本事,太窝囊废啊。易改成低着冰步履沉重的往小绾的病房走,他的自责来得铺天盖地。

他走到病房外面,施小絮坐在里面,对着小绾默默流泪,改成呆了呆,整个人好像突然被蜂蛰了一下。一道门却像万重山,一下子,他无论如何迈不过去。

改成慢慢转过身,又原路返回,走到医院的花园里去了,他挑了一把长椅坐了下来,又起身去外面买了一包烟,平时不抽烟的他,也抽上了一根烟,他想着这些年来所有的事情,想着他和施小絮,他对她的爱,他为她这些年的奋斗。可是时间久了,他在外面奋斗得久了,他慢慢好像忘记当初他的初衷了,他当时的初衷就是为了娶到她给她平安喜乐的生活,可是事实上他做到了吗,他不但没有做到,甚至多年以后,当她嫁给他,为他生儿育女,他却把她独自一个人丢在一个城市里,让她一个人和孩子分离着,孤独的过着生活,易改成回想起这些,那个年少时的施小絮又出现在他面前了,文静清秀,不爱说话,可是漂亮清纯,改成突然视线模糊了。

[vip卷]

☆.第三章 孩子要亲自带(上)

改成想着他一直最大的心愿是给施小絮平安喜乐的生活,平安喜乐,这四个字,如今和现实一对比,是多么大的讽刺啊,他让她一个人过足了孤独寂寞的生活,他让她清贫孤苦,他让她不得不生下孩子又与孩子分开,他让她和他结了婚却不得承受分离,他甚至没给她买上一栋称她心愿的房子,他甚至到后来连和她亲热也少了,慢慢地把心思转移到小绾和工作的身上,甚至对她的关心也越来越少了。

改成把烟屁股丢了,两只手捂着脸,开始沉重地叹气,今天施小絮如果不是和他大吵一架,这些年她受的委屈他并不知道。可是易改成又想起自身,这些年他没有努力吗,他一直很努力,他几乎每个月都在外面跑业务,现在提前还掉了济南的房贷,手头上有将近二十万了,也不算太差了吧,要怪只能怪房价太高了,他们又不敢贷太多的钱,他们又舍不得把济南那边的房子转手卖掉。

施小絮如此的怪责他,是不是也过分了点?她施小絮和女儿分离着,难道他就过得很温暖热闹,至少在两个人的感情上,他对她是关心的,可是她施小絮呢,虽然女儿都六岁了,她却仍然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只会要求别人付出,自己却从来不懂得付出,她不会关心他,不会照顾他,他有时候在外面风风雨雨一个月,回到临安,还要给她做饭吃,这就是他这些年来的生活,如果感情要加减乘除的计算,他也没讨到好。改成觉得活得太累了,他仍然爱着施小絮,可是这种爱太累了,他几乎都想放弃了。

在外面坐了很久,一直到天发黑,暮色蛛丝一般沉沉落了下来。他才慢慢的回了病房,刚走进去,醒过来的小绾看到他,就对他伸出小手,嘴里说道:“爸爸抱。”改成立马走过去,抱过孩子,小絮和他下午刚吵过架,两夫妻都抹不开面子,各自心里有一些后悔,也有一些伤痛,同时心里也都有了感情的裂痕。

小绾这两天好像恢复不错,大概是医院的药起了效果,现在精神也很不错,小绾在他爸爸的怀里,亲着她爸爸的脸,对改成说道“爸爸,你和妈妈多住几天好不好,绾绾不想让你们走,绾绾痛。”改成听到这里,心一酸,心里也就立马有了想法,无论如何,他不能把孩子再留在小絮娘家了,这一次是严重烫伤,说不定下一次因为打麻将,他闺女的命都没有了,不是没有可能啊,他们家离市中心近,孩子大了慢慢会跑,说不定大人看得不注意,跑到上面去玩,被车挤了怎么办,施小絮父母太不负责了,改成再也放不下心让孩子留在这里。

他和小絮依然不说话,小絮爸妈对他也有意见,现在也不陪着笑脸拿饭给他了,通常都是要小絮拿给他,施小絮仍然和他在生气,把饭摆在他面前,他爱吃不吃,改成吃不惯他家做的饭菜,太难吃,自己在医院外面买了吃,胡乱吃饱了事,时间过去了五天,改成知道不能再请假了,要是在这里再呆下去,可能公司要开除了,小絮心里也焦急,公司已经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可是她依然和改成在冷战,所以着急也是在心里,这一天改成去了医生的办公室,问明现在给小绾办出院没问题,改成也放心了,想着把孩子带回浙江,以后他抽个时间带孩子去上海那边的医院看看,一定要给孩子治好,小地方的医生说话也做不得准。

晚边的时候,他做好了决定,看到小絮依然默默的在那里给小绾洗小脸和小手,改成看了看她,知道以施小絮冷漠安静的性格,他不出声和她说话,她可能一辈子都不和他说话了,所以他看着她,对她道:“小絮。”施小絮继续给孩子擦脸,没有出声,改成知道她在听,便直接说道:“小絮,我想把小绾带回浙江,我们明天回浙江吧,公司那边没假了,再不去可能要开除了,我们明天走,那天是我不对,我也是因为孩子烫伤了心里难过,回浙江过,我带她去上海看看,我也好放心。”小絮听到这里就抬起头来,改成既然对她说话了,对于小绾又做了安排,所以她也没心情好生气了,她说道:“改成,带回浙江,谁来带孩子?”改成道:“我会叫我妈过来的,实在不行,我们就请保姆吧。”小絮和孩子分开久了,也不想再分开了,孩子现在看到他们虽然会叫爸爸妈妈,可是说的普通话已经分明是带着长沙话的口音了,施小絮不能把孩子再放在老家带,怕以后影响孩子的健康发展,老人带小孩不会带,孩子睡了就让他们睡,孩子掉了东西站在那里哭,他们就立马捡起来塞到孩子手里,孩子说想吃东西他们就立马抱着去买,这样的教育方法太错误了,小絮也想着把孩子带回去,所以她也就同意了。

小絮的爸妈很好说话,因为他们这次烫伤事件,自然不想再带了,出了这种事,以后不管多用心,女婿都会认为是他们的错,所以听说小絮要带回浙江,两个老人很快的就同意了,暗地里还松了一口气。

这样改成和小絮就带着小绾回浙江了。

孩子带在身边,紧接着的问题自然是谁来照顾,施小絮仍然要去上班,所以只能改成打电话给他妈,老太太对于施小絮一直意见很大,她本来带着小绾将近带到一岁,老人带出感情来了,可是施小絮却因为担心孩子在北方长大,脸蛋会被冻伤,所以从婆婆身边带走了小孩送回了她南方娘家,而且这五年,施小絮作为儿媳妇,做得也很不地道,她因为关心女儿,所以这五年的春节除了中间的一个春节是在婆婆家过的,其它四个春节都是在娘家过的,老太太想儿子想孙女想得只差没发疯。这五年,除了春节,施小絮平时基本上不会给婆婆打电话,因为毕竟不是亲娘,打电话过去也不知聊什么,更何况万一说错了话,老太太还要记在心里记她一辈子,实在是吃力不讨好,再说她要算尽花每一分钱,想办法早点买房子呢,给公婆打电话也要钱是不是,所以一年到头,除了改成打电话给他爸妈,她在身边便顺便问候一两句话,施小絮从来不会自己打电话给她公婆,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她和她公婆关系很差,差到,老太太想起儿子,想起孙女,就会在心里骂她一通,咒她一遍。

☆.第三章 孩子要亲自带(中)

施小絮很高兴把女儿易小绾接到了身边,可是想着要请婆婆过来带孩子,她的心里就发毛,她对改成说道:“改成,我们能不能请一个保姆,不让你妈过来啊,你妈年纪大了,再说,我和她处不来。”

改成自从小绾烫伤之后,每次看到小绾他就会伤心气愤,每次看到小絮,他就会自动的想到她那极品娘家,所以无名火总是腾地升起来,他不恨小絮,他甚至对她感情还是很深的,可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他不能对她爹娘破口大骂,所以转了一圈最终他的怒火还是发到了小絮头上。改成冷着声音说道:“我妈来怎么了,她好歹不会打麻将,也不会烫伤我女儿!”施小絮就不吭声了,她原想着把她爸妈叫到这边来,她想着有她在一旁看着,她爸妈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爸妈自然也不会打麻将,可是看着改成的态度估计是不会同意了。

虽然没有把握,小絮还是把她的想法说了出来,“改成,让我爸妈到浙江来带孩子你看怎么样?”改成果然说道:“我看算了吧,就你爹娘那样子,我真不放心,他们到这边来,我没办法不拉长个脸给他们看,你到时候不要怪我。”施小絮想起改成在她老家医院那驴脸,她就叹了口气,想着算了吧,她爸妈从来没出过远门,离开附近的亲朋,他们也不会过得开心,他们也不愿到浙江来,还是不让他们过来了,她不能这么不孝。

小絮就只得说道:“改成,这样吧,你去你老家请一个保姆过来,你姨姐也行啊。保姆的工钱我们出。”小絮想着只要不和婆婆起冲突,她什么都能承受,改成看着她不作声,小絮又说道:“改成,自古婆媳难相处,古代都有孔雀东南飞呢,我想你回家也不想看到我和你妈天天吵架吧,行不行,把你姨姐请过来吧,你在乡下的姨姐,你姨姐那么多,随便请一个,我们一个月给她六百块钱。”改成就看着她,知道她也是痛苦的,便说道:“行,我回家问问我妈吧。”

改成打电话回去,把小絮的意思说了,老太太说道:“请什么保姆啊,不要钱啊,妈过来,妈给你带孩子。”改成就梗在那里,不知说什么了,老太太经过这五年和儿子孙女的分离,想儿子想得发了疯,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回济南发展的,所以山不来就穆罕默德,穆罕默德就去就山,她再次决定来南方了,那些南方的污染的空气和水,那炽热的天气和烟尘,那难吃的蔬菜水果,那狭**仄的街道,那讨人嫌的儿媳妇,她都不计较了,母爱实在是太伟大了,特别是没有其它寄托的老太太的母爱。对于她来说,能够天天看到孙女,每周看到儿子,她就知足了,改成把他妈的意思向小絮说了,小絮看到婆婆一定要自己来,只能不吭声了,这样很快的,老太太就大包小包地又过来了。

老人在车站看到儿子和儿媳的时候,回想起自己的行为,她都觉得伟大和可怜,自己都能感动得落泪,她一个癌症病人,癌症是什么,绝症啊,将近七十的高龄,却千里迢迢地为了和儿子见一面,不与小心眼自冷的儿媳子计较,过来给儿子儿媳带孩子,这难道还不值得心酸落泪吗。

不过等她看到长大到六岁的小绾,就兴高采烈了,小绾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衣服,下面是到卡其色的长裤,脚上穿着一双粉红色的系带皮鞋,黑亮的头发长长的披散在肩膀上,皮肤这些年在小絮娘家越发的白嫩水灵,就像一个雪娃娃一样,对于养女儿肤色这一点上,小絮还是非常的明智正确的。

老太太看到小绾,立马就把行李丢给儿子,拉着小绾的手,心肝儿肉尖尖的亲了小绾一脸,对她慈爱说道:“小绾,想奶奶没?”小绾就一岁的时候看到她奶奶,她哪里知道面前白发苍苍的老人是谁啊,不过大概小时候亲过,所以对于她奶奶她也不害怕,依偎在老人的怀里,显得很乖巧。老人看到漂亮的孙女如此依恋她,便自认为是孙女还认得她这个奶奶,一颗心早就乐开了花。小絮便对她说道:“绾啊,快叫奶奶。”小绾就安静地叫了一声:“奶奶。”老太太高兴得哟,竟然一发力,把六岁的孩子拦腰抱了起来,不过孩子实在太沉了,她老了抱不动了,又立马放了下来,她的手捋到小绾的裤子,裤管被推了上去,小绾立马叫道:“爸爸,疼。”老人低头一看,立马呆了,孩子整条腿都是暗红色的疤痕,老太太尖声道:“怎么回事?!”改成走过来,抱起孩子,对老人说道:“妈,回家再说吧。”

改成回到家,把小絮娘家烫伤的事告诉了他妈,老太太气愤之极,当着小絮的面就骂开了,“当时我说要带在老家,我来带,偏不听,说什么脸上冻伤,脸上的皮肤重要还是整条腿重要啊,再说那冻伤也只有冬天会有印子到夏天不就好好的,你看小绾现在,这脸上还不跟一个熟鸡蛋一样,又白又嫩,这孩子啊,烫成这样,怎么做老人的,太没责任心了,心疼死我哟,绾啊,你当时肯定哭得很厉害吗,痛吧,是奶对不起你啊,奶当初就不应该让你走!”施小絮苍白了脸,婆婆的话就像密集的耳光全部扇在她脸上了。改成在他妈妈难过的声音里也跟着心酸起来,等到老人伤心完,他说道:“妈,所以我们把小绾接到身边来了,妈,你看你来了,我就放心了,妈。”施小絮在一旁听着,想着这什么话,难道我爸妈是故意烫伤我孩子的?我们家那边至少不重男轻女,生男生女都一样,你妈还重男轻女呢。不过施小絮不想说出来,毕竟孩子是在她娘家烫伤的。

☆.第三章 孩子要亲自带(下)

改成抽个时间带小绾去上海看医生了,不过说的和长沙一样,现在无法大面积植皮,孩子太小,随时都在成长,植皮了也没用,等到长大再说吧。改成只能十分伤怀地抱着孩子回来了。坐在动车上的时候,他回想起从前的时光,又想起未来的日子,眼睛突然就红了,可是不想让孩子看到,便贴着她的小身体,偷偷地把眼泪擦干净了,他现在无法保证他的女儿长大了会不会怪他,他只觉得孩子一条腿变成这样是他害她的,他不知道她长大后,他该如何对她解释这一切,孩子会不会恨他,易改成不敢想,他只觉得他人生的失败,太失败了。

其实易改成比起很多同龄人算不上失败,他在济南有一栋房子,现在价值六十多万,虽然是纸上富贵,可是现在的人都是这样意淫着的,他有将近二十万的积蓄,再努力两年就能在浙江再买一栋房子,他在上海外企做到销售经理,很有可能升到公司副总,他不算失败了,可是他仍然无法抑制地感觉他自己人生的失败,他的幸福感越来越少,就像冬天的太阳光,越来越稀薄,有时候都找寻不到了。

可是不管你过得幸福与否,生活总是要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成长要按部就班地成长下去,老死也是按部就班的,个人在时光这条河流面前没有任何力量,每一天,不会因为你这天感到快乐它就会变得长一点,也不会因为你过得悲伤它就会快点过去,生命的长度大家都是一样的,所以改成和小絮的生活继续着。两个人在小絮娘家的医院外面吵架,吵到吼出“离婚”两个字,回来后虽然心里一直疙疙瘩瘩,小绾是烫伤,到了他们夫妇心里,就是永远无法愈合的对孩子自责的伤,愧疚的伤,这些伤口就像定时炸弹,会长期地伴随着他们未来的日子,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再提离婚的事,因为他们也不是有爱的,大半生都过去了,离了婚又有什么意义?

小絮让小绾在她公司附近的一个学校读小学,好在她是大学毕业过来工作的,户口挂在这边的集体户口上,孩子可以挂在她的户口下。临安城市小,不像其它大城市,对于施小絮这种外地人要求严格,所以小絮的孩子上小学不用寄读费,施小絮起初担心寄读费,不过送小绾上学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想着这是她大学生比农民工唯一好的地方了,她孩子在浙江上学可以不用寄读费了。

婆婆每天送小绾上学,晚边又去接她回家,老年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有一天晚上,小絮在公司加班,天都已经黑了,电话却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小绾的班主任老师打来的,小絮立马就慌了,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整个人开始六神无主,老师说道:“你们怎么没来接小绾,小绾现在还在学校等呢。”小絮就呆了,想着婆婆怎么回事,说好了天天去接孩子的,怎么今天没去接,做什么去了,幸好孩子懂事,没有自己跑回来,学校离家有好几条马路,浙江这边私家车多,不知道多危险!

小絮立马和老师说对不起,答应马上就去接孩子,挂了老师的电话就立马给婆婆打电话,语气就已经很不好,虽然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语气却仍然带着火药味,“妈,你怎么没去接小绾呢?孩子现在还在学校,路上那么危险。”老人就哦了一声,说道:“我看错时间了,以为现在还只四点钟。”小絮就没好气道:“你家四点钟就天黑啊?”婆婆也不是省油的灯,对她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眼花看错时间了,我眼花最多看错时间,又没有让我孙女烫成那样!”

小絮就气得要死要活。

后来她就请假从公司回去了,到了学校扑了一个空,心急如焚地回家,婆婆已经把小绾接回家了,但是自此以后,小絮就自己接送孩子了,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提前下班。

小絮开始接小绾去送小绾,老人就在家里做饭。两婆媳也不说话,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就是互相不理谁,各自生闷气,小絮总是感叹,这婆媳没有血缘,就是亲不了。老太太在浙江临安呆久了,和楼上楼下的老太太呆熟了,有话也不找儿媳说,天天和外面的老人聊天,这个小区大部分老人也是外地过来帮儿子女儿带孩子的,所以格外的有共同语言。老人嘛,在一起聊的无非也是说各自的儿*秀,各家的媳妇不好,一聊起各家的儿媳的毛病,简直就是攀比地炫耀,小絮有时候回家,刚好撞到婆婆在说她,虽然不愉快,也懒得计较。

有一天,刚上学不久,小絮晚边开着电动车去接孩子的时候,发现孩子眼睛红红的,她走过去,一边把孩子抱上车,一边对她说道“绾绾,你怎么了?”小绾就委屈地立马对她说道:“妈妈,同学们笑我普通话不好。”因为小绾一直在小絮娘家长大,所以普通话带着很浓重的长沙话口音,长沙话与普通话相差十万八千里,极少有长沙人能讲好普通话的,小絮的普通话都没有改成好,也是因为地方方言的原因,小絮听到女儿这么说,回来就牵着女儿回家了。

她们到了家,婆婆还在那里热馒头,老人看到小绾就递了一个热腾腾的给她,小絮看着,想了想婆婆是退休的人民教师,他们山东人普通话说得好,除了把我说成俺,方言基本上与普通话差别也不大,小絮想了想,便冲婆婆笑了一下,对老人说道:“妈,你以后每天抽半个小时,教绾绾念拼音好不好,绾绾的普通话讲得不是特别好,你教教她,我普通话没你好。”这话老人非常的爱听,老人得到儿媳重视也还是高兴的,先前的嫌隙短时间也就少了,听到小絮这么要求,立马笑着应承,对她说道:“没问题,其它的妈不会,这个妈会。”晚边的时候,小絮就主动洗碗洗衣服,婆婆就带着老花镜教绾绾念的并音读儿歌,其乐融融的,一家人都很幸福。几个月后,绾绾的普通话就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