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隐约有股失落感,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

直到又一次回到他家里,我们各自站在各自的卧室门前,我才听见他背对我说了一句:“走了这么久,应该也累了,那碗面大概也消化的差不多了。”

我握着门把,低下头来应了一句:“嗯,差不多了。”

抵达耳朵里的最后一句话是:“晚安,祝嘉。”

与先前一模一样的语气,一字一句,如吐珠玉,每个音符都像是楼下的夜来香,瞬间绽放在我心上。

这一刻,我才恍然大悟——夜来香,原来那是夜来香的香气。

是夜,我失眠了一小会儿,接着就进入了甜美的梦里。

梦里梦外,鼻端都似乎始终萦绕着某种淡淡的香气,熟悉又芬芳,令我安眠了后半夜。

***

第二天早上,陆瑾言早早地叫醒了我,我看了眼手机,郁闷地喊了一句:“现在才六点钟啊!”

他在门外好整以暇地说:“再不起床就赶不上视听课了。”

我一愣,顿时坐起身来,“我都说那个课可以不上了啊!外教上课光讲些我们会的东西,压根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门外传来他平静的声音:“祝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身份和应当履行的责任,就好比我是医生,要去上班,而你是学生,理应去上课。”

他的原则性在一瞬间表露无遗,丝毫不肯退让。而热爱懒觉如我本该生气的,却又忽然觉得,这才是陆瑾言该有的样子。

于是我一边抱怨,一边打开了门,可是背对他走进浴室时,唇角竟然也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他把牙刷和毛巾都摆在了洗漱台上,细心如我发现了一个小秘密,我的毛巾和他的毛巾是同一个款式的,而我的牙刷与他的也如孪生一般,只除了颜色不同——我的是粉红色,他的是天蓝色。

哪怕明知他也许就是随手拿了惯用的牌子,这样的秘密也叫我忍不住失神片刻,再看镜子里那个穿着宽大T恤的姑娘,心里又一次泛起异样的感觉。

我们这样难道不是很像……

我没有把那两个字从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字里挑选出来,可是镜子里的人双颊粉红,宛若枝头初绽的杏花。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似是荷叶上的初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有些怔忡、茫然,可是在一种未知的冲击下,我的心情却如同窗外的澄澈日光,宁静而悠远,被早晨的风吹向了很高很远的苍穹。

陆瑾言于我是一个梦,一个暖黄色的仲夏夜之梦,承载着肖邦的《小夜曲》、贝多芬的《月光曲》、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和众多名家的悠扬音符,带给我一种一直追寻不到的安稳与舒心。

***

汽车抵达寝室楼下时,已经到了平常我往教室走的时间。

很多人从宿舍楼里涌出来,而我慌慌张张地下车往楼上跑——既然已经决定了要上课,那就不能迟到。

我胡乱跟车里的人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却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于是跑到宿舍的大门旁边时,我又忍不住回过头去。

黑色的汽车仍然停在那里,陆瑾言安坐其上,漆黑的眼眸一动不动地凝固在我身上。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我的心也倏地一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

我朝他挥挥手,而他对我弯起唇角,这一幕如同电影里的慢动作,在我的眼中变得格外清晰漫长。

“嘉嘉!”宿舍楼里传来思媛的声音。

我猛地回过头去,看见她拿着两本视听教材,兴高采烈地朝我跑来,一边笑,一边埋怨我:“你昨晚跑哪里去了啊?都没跟我说一声,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我一下子想起洗澡之后看见的那几个未接,结果后来因为跟陆瑾言看综艺节目看得太投入,完全把思媛打电话找我的事情给跑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讪讪地笑了两声,“那什么,没听见……”

沈姿和朱琳和我们擦肩而过,朱琳对我笑了笑,沈姿没搭理我。

我趁思媛不注意,又一次望向了陆瑾言,他对我眨眨眼,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车离去。

沈姿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将我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尽收眼底,不知和朱琳说了什么,朱琳也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我。而我毫不客气地瞥了沈姿一眼,目不斜视地和思媛一起走了。

视听课真的真的很无聊,外教是个非常严肃认真的法国人,总认为学校给他安排这门课,是为了让他提升我们所有人那蹩脚的综合法语水平,所以他每节课都会选一个主题,不断的让我们看图说话,看图说话,看图说到死……

比如这节课他选的是天气,于是就不断把法国的天气预报图像给调出来,一个一个地点名,要我们挨个造句。

于是整节课就是在这样的专业术语中度过的:

巴黎东部晴,西部阴转小雨,北部阴,南部小雨。

马赛最高气温二十七度,全天晴,出门请注意防晒。

……

我百无聊赖地和思媛聊着天,正说话时,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于是我顿住了。

等她看完短信以后,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立马跑出了教室,连一句招呼都没跟外教打。

外教是个很较真的人,当即不悦地说思媛不尊重他,我赶紧无辜地补充了一句,说思媛拉肚子,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全班都爆笑起来。

而接下来的十多分钟,思媛一直没回来,好不容易下课了,我赶紧跑到走廊上去,结果看见她蹲在墙角,低着脑袋,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思媛?”我走过叫她,心里隐约有点不好的预感。

她就这么哭着抬起头来望着我,忽然对我说:“嘉嘉,你能借我点钱吗?我知道你家里有钱,你帮帮我好不好?”

我吓了一跳,赶紧蹲□去,一边从包里拿纸巾,一边连声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哭啊,好好跟我说,能帮我一定帮!”

下课的走廊人来人往,大家都闹腾得慌,谁也没来看蹲在墙角的我们。

思媛一个劲掉眼泪,边哭边说:“你知道我爸爱赌,这回去麻将馆又被人安了媒子,输了个精光。他怕我妈骂他,就找麻将馆的老板借了高利贷,结果也输得个一干二净……我妈说,我妈说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说要是我爸还不起这钱,就要把我家房子拿去抵……”

作者有话要说:新地图,新任务,思媛是陆叔叔的炒鸡好助攻!

下章有大大的惊喜(吓)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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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思媛家里的情况我一直都知道:普通的工人家庭,父母都在中铁工作。

按理说这样的家庭哪怕日子不算多富裕,但也总是衣食无忧。然而思媛的父亲在她高中的时候染上恶习,忽然间迷上赌博,之后一有空就去麻将馆。

思媛上大学以来,她父亲断断续续输过几次大钱,家里犹如火山爆发,父母成天吵架。

也因此,思媛周末一有时间就出去打工,卖过手机、做过家教,最难找兼职的时候还去送过外卖。

指望不上父亲,她就只好自食其力。

然而这一次,她父亲在麻将桌上连赢了好几天,受人蛊惑,就想要一次性来一盘大的,只要一翻盘,那么连本带利都给赚回来了。

麻将馆这种地方本来就鱼龙混杂,合伙打阴牌的人多了去了,他就是这样踩进了别人的圈套里,迷迷糊糊地就上了钩。

可谁想得到赌注一翻倍,他的“好运气”顿时消失了,接下来的一个下午,他的手气一直很差。

麻将桌上不是玩的现金,而是以扑克牌代替现金,一直到最后算账时,他才被惊出一身冷汗,发觉自己居然输了这么多!

一起打麻将的人操着四川话安慰他:“刘哥,不存在,不存在!打牌这种事嘛,有输有赢,怕啥子嘛!你今天下午不过是手气差了点,明天继续,继续啊!说不定明天就时来运转,把今天输的连同我们包包里的都一起赢回去了!”

当天晚上,他没敢把这件事情告诉告诉妻子,而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压根没带那么多钱,所以还欠着一屁股的债,麻将馆老板说大家都是熟人,一天两天的麻将钱没关系,反正第二天他还要去的,说不定就赢回来了呢?

他辗转反侧,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他要去赢回来。

然而赌博是个无底洞,无数人就是抱着要翻盘的心态扑了回去,结果注定输得更惨。

一连三天下来,他咬着牙管麻将馆的老板借了十万,没想到的是,到最后却一分不剩地输了出去。

思媛一路哭着和我回了寝室楼下,迟迟不愿意上楼去面对沈姿和朱琳,毕竟大家面和心不合,说出来也不见得会招人同情,说不定人家还会嫌你烦。

我只好带着她坐三轮去了校外不远处的麦当劳,看她哭成那个样子,却也只能徒劳无功地安慰她。

思媛找我借钱,而我尴尬地望着她,低低地说:“不是我不想帮你,思媛,我也只是个学生,哪里来那么多钱呢?”

更多的泪珠从她眼眶里涌出来,她泣不成声地乞求着我,而我叹口气,只能暂时安慰她,“你别哭,我帮你想想办法。”

可我能想什么办法呢?

我妈有钱,但那是她的钱,跟我没什么关系。她供我吃供我穿,难不成还要负责帮我救济我的朋友?

然而思媛是我上大学以来最好的朋友,虽然她性格又懦弱的一面,胆小怕事,就连在寝室里也不太敢光明正大地向着我,只因她一心想要与其余二人保持表面上的友好。

但她毕竟是我的朋友。

下午的时候,我把她送回了学校,然后坐车去了城市的另一头,去找我妈。

我妈现在和程叔叔住在一起,因为我的关系,她不愿意再要孩子,怕给我一种没人要的错觉,而程叔叔也丝毫不介意,对他来说,这辈子还有机会和我妈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我坐在公交车上低下头来笑了两声,有些无奈。

其实不管他们有没有孩子,我都已经是个局外人了。

我和我妈之间隔着厚厚的一层介质,无色无味,没有实体,然而却终究难以跨越。

***

在车上,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只说要回去吃顿饭。

听得出,她十分吃惊,但也连连答应下来,“那行,我马上叫你程叔叔去超市买点菜,回来给你做顿好吃的!”

我又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他们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多半是程叔叔迁就她,就和他们小时候一样。

我以前曾经听我外公说过,程家和我们家从他那代起有了很深的交情,而程叔叔比我妈大几岁,从小就受我妈的“欺压”,偏偏还乐意至极。

两家的家长都以为两个青梅竹马的孩子将来会在一起,然而偏偏半路杀出个我爸……这些都不是什么好回忆,好在他们终究还是结婚了。

我妈自从得了抑郁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喜欢在家里见到陌生人,于是程叔叔也就迁就她,把家里的阿姨给辞了,从那以后都是他来做饭。

下午五点半,我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的那轮太阳,禁不住眯了眯眼。

我在想,人生里有这么多荒唐坎坷的事情,我妈经历了,程叔叔经历了,我爸也经历了,那么我呢?

如今的我不过是遇见了一个叫我伤透心的陈寒,那么未来的时间里,我又会不会和他们一样走岔路呢?

只可惜未来的事情,又有谁说得清楚?

我回到了那个家里,还是无可避免地有些拘束。

从初中到高中我一直是住校,寒假暑假则是以各种理由去参加了无数个夏令营冬令营,大学以后则是参加各种稀奇古怪的培训班,再不济就出去旅行。至于那个家,我基本上没有待过多少时间。

偶尔没处去了,就去校外程叔叔给我选的房子住,总之我就是个孤家寡人。

我妈看到我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自在,尽量能不看我就不看我,不过倒是一直温和地说着话——话题还是那些:你在学校乖不乖啊?老师喜不喜欢你啊?和室友相处得怎么样啊?

嗯,反正从十一岁开始,我们的话题就只剩这些了,从来不会随着我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深沉一点。

程叔叔去厨房做饭了,而我和我妈的话题很快又聊完了。

我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里的家庭伦理剧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句:“妈,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她一愣,飞快地看我一眼,然后又移开视线,“你钱不够用了?不够用再找我要就行了,什么借钱不借钱的。”

我低声说:“不是钱不够用,是真想跟你借点钱……”

“为什么?”

我顿了顿,想花点力气组织好语言,结果到最后也觉得没什么能组织的,只好如实交代了。

我看她一眼,小声说:“思媛她现在都没办法了,家里东拼西凑借了点钱,但是还差五万,你能不能——”

“不能。”她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我。

我张着嘴愣在原地,忽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大概她也知道自己对我有所亏欠,所以这么多年来,在钱财方面从来都对我很宽容——当然,我也没什么不良嗜好,不会乱花钱,因此要钱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帆风顺。

所以第一次被她这么直白地拒绝,我很是尴尬。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继续说:“妈,思媛是我的好朋友,她有困难了,我总不能袖手旁观。我不找你借钱,不过从小到大的压岁钱那些一直都是你帮我保管,我——”

她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了,盯着茶几上的花瓶,耐着性子对我说:“嘉嘉,妈妈不是不主张你帮助朋友,而是情况特殊。首先,你自己就还是个学生,没有那个经济实力去帮人解决这种难题。其次,赌博不是小问题,这钱借出去基本就是打水漂的下场,你不能意气用事。”

我心知肚明她说的都是对的,可是我的压岁钱放在那里也就是放着,于我来说不痛不痒。然而思媛不一样,这点钱对她来说真的是救急用的,如果凑不够钱,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家里人被赶出去,房子被拿去抵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