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德小姐生平得到最多的评价是为人怪异,只不过她因为太有个性所以并不在乎,但好听溢美之词人人天生爱听,在莉迪亚这里受到了热情称赞自然也很高兴,“威克姆夫人,你太夸奖我啦,如果不嫌弃,不妨经常来内瑟菲尔德坐坐,我们一起研究一下埃希顿先生的那宗生意。”

这个邀请莉迪亚很欢迎,但是她对近期内主动去内瑟菲尔德有顾虑,于是就以自己家里只有一辆马车,不是她随时想用就能用为借口,反过来请马拉德小姐经常来朗伯恩做客,内瑟菲尔德现在有四辆马车,而主人家满打满算只有三个人,总不会出现出门没有马车乘坐的情况。

“洛伊斯,你和威克姆夫人在说什么,兴致勃勃的说了这么久?菲奥娜和贝内特小姐都已经走不动了。”皮特先生从后面赶上来。

马拉德小姐顺口回答,“我们在讨论埃希顿先生最近四处筹钱想要做成的那宗生意,没想到威克姆夫人和我的观点是一致的,太难得了。”

皮特先生很有深意地看了莉迪亚一眼,然后告诉她们两个,“菲奥娜让她的女仆去叫马车了,不过我们是坐敞篷马车来的,那车子最多只能挤三个人,所以她们建议洛伊斯在这里和她们继续等马车,我和威克姆夫人先走回去。”

马拉德小姐有些诧异,觉得也不一起商量一下就决定让威克姆夫人走路有些无礼,“这不太好吧,我还不累,威克姆夫人留下等马车好了,我和你走回去。”

皮特先生不同意,“玛丽小姐说原路返回太远了,从这里可以抄一条近路绕回朗伯恩去,我怕咱们两个谁也不知道这条路怎么走。”

莉迪亚自然不能让马德拉小姐走回去,加上她冷静了一晚之后也打算找个机会和皮特先生谈谈,不管这个尴尬能不能揭过去,总要说清楚才好,因此也奉劝马拉德小姐留下等马车,声称她自己身体很好,每天都会在乡间散步,再走上一个钟头都没有问题。

马拉德小姐便不再客气,同意了这个安排。

等马拉德小姐转身去找男爵夫人和玛丽后,皮特先生向莉迪亚弯起胳膊示意她挽上,“我们走吧。”

莉迪亚瞪瞪眼睛,把自己的伞重重挂在他手上,“我自己走会更轻快些,如果想帮忙的话就请帮我拿伞,谢谢!”说着当先往前走去。

“夫人,我才不要拿着一把带花边的伞到处乱走!”皮特先生跟上来。

“怎么,难道你不是为了昨晚的无礼来向我道歉的?”莉迪亚回头。

“是来道歉的,但这和我必须拿一把怪模怪样的伞毫无关系。”

“你太没诚意了!我高估了你的礼仪和修养,”莉迪亚哼一声,把伞拿回来,“再说一句,我的伞很漂亮,请不要随意贬低它!”

皮特先生在她身旁默默跟了一会儿,然后主动把那把他认为怪模怪样的伞拿过去,“威克姆夫人,我确实是专程来向你道歉的。你知道我是比较直率的人,但不会随便对谁有恶意。”

莉迪亚也收敛起自己的脾气,孩子一样的怄气争吵不解决任何问题,缓和了语气,“是,我同意这一点,但你昨天的言行太无礼,先生,我不是无知少女了,所以也能理解男人和女人的思路有时会有很大的不同,不会动辄就大惊小怪,但你应该尊重别人。没有证据就妄自猜测我和沃尔特先生有不正当的关系,这已经很不应该了,然后又根据这个来,来说了那么一通不中听的话,你的确应该郑重向我道歉。”抬眼看着他,“然后让我们一起把昨晚的不愉快都忘记吧,以后再也不要提起了。”

皮特先生想的却和她不是一回事,“你说那是没有根据的猜测?夫人,难道我真的是误会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居生活(六)

莉迪亚带着皮特先生沿缓坡下一条小路慢慢往回走,路旁有齐整的树篱,下面是一片低矮灌木,转个弯之后眼前就豁然开朗,能看见脚下道路曲曲弯弯一直延伸到田野间,尽头没入了远处朗伯恩庄园后面的一片小树林中。

“我们?”莉迪亚一愣,“不会男爵夫人和马拉德小姐也是这么认为的吧?”忍不住抱怨,“我真荣幸,竟然引起了内瑟菲尔德所有人的关注。”暗道这伙人在乡下住得是不是太无聊了,没事观察她解闷。

皮特先生有点不好意思,含糊回答,“我们初来乍到,在这里的熟人不多,所以你和小沃尔特先生比较受关注。”

莉迪亚一脸无辜,“我知道乡下的生活单调,可供大家娱乐的谈资也少,但也不至于这样捕风捉影吧!我真的很敬佩你们几位丰富的想象力!”

皮特先生不好告诉莉迪亚其实只有男爵夫人一个人的想象力过于丰富,而他是受到一种不明情绪的左右,关心则乱,才轻信了朋友的推断,于是没有吭声。

两人默默往前走了一会儿后,皮特先生忽然问道,“你准备在赫特福德郡长住下去了吗?”

莉迪亚想活跃下气氛,故意用很轻松的口吻回答,“是啊,我喜欢乡村静谧的景色和相对单纯的生活环境,伦敦那样的繁华地方偶尔去一次就可以了。所以只要我父亲不嫌我烦,愿意留我在这里,我就会一直住下去的。”

“哪有人会好端端的嫌自己女儿烦,”皮特先生知道她最后一句话是在开玩笑,不过还是出言安慰,“况且你虽然已经出嫁,但是实际年龄却不大,”说着停顿了一下,看看莉迪亚,“恕我冒昧,威克姆夫人,你今年有二十岁了吗?”

“没有,我马上就满十八岁了。”莉迪亚每次说起自己的年龄都很满意,之前的她都已经二十大几了,平白年轻好几岁是个人都会开心。

“是啊,好多小姐在你这个岁数才刚刚步入社交界,一般来说,她们再在家里住上十年,一直到二十八岁也不稀奇,二十七八岁才出嫁的大有人在。像我教母的女儿德布尔小姐,她母亲说起她来总是满嘴‘我的小安妮怎么怎么样’,其实安妮比你还大两岁。”

听出对方这话有安慰的意味,莉迪亚点头笑笑,两人由此又提起了已经被忘记许久的德布尔小姐。

“不知她最近怎么样?”莉迪亚问。

“我的教母德布尔夫人来信说她女儿最近认识了一位准男爵,据说那位纳文爵士性情和蔼细致,对德布尔小姐千依百顺,从早到晚陪着他,很合德布尔小姐的心意。如果顺利,他们很可能会在明年订婚。”

“那很好啊,这下你彻底不用再担心了。”莉迪亚在心里不厚道地猜测,德布尔小姐傲慢尖刻,能忍受她的人不多,这位纳文爵士九成是看上了德布尔小姐的丰厚财产所以才会对她这么有耐心。

果然,皮特先生接着说道,“唯一的缺憾是纳文爵士的父亲不善理财,去世前做的几次重要投资都失误了,让他本应继承的一大笔遗产大大地缩了水,听说他本来能继承到八万镑左右的财产,被他父亲去世前那样一折腾,就只剩下一半都不到了。”

莉迪亚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鉴于德布尔母女和皮特先生关系亲近,她就不妄加评论了,只是心算着一千镑一年的利息收入就有五十镑,那么有四万镑家底的人,一年光利息收入也是个很不小的数目,凭着这笔遗产纳文爵士每年大概会有二千镑左右的进项,能过得比大多数人都富有舒适。暗自摇头他真想不开,为了一定要追求大富大贵的生活而刻意去逢迎讨好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成功后还要和这个人共度一生,这样的付出也太巨大了。

皮特先生忍笑看着她皱皱鼻子,明明想要发表一篇高论,却又忍住了的表情,“威克姆夫人,别轻易去判断别人的对错,财产是大多数人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现实问题,你自己不也一直对挣钱抱有极高的热情。”

他既然毫不隐晦的开了头,莉迪亚也就没必要忍着了,“那不一样,我是一点财产都没有的人,要是不努力为自己打算以后很有可能落入一个生活窘迫的境地,而纳文先生有可观的家资,如果他真的是喜欢德布尔小姐那个类型的女性,那我们自然不应该对他有丝毫不公的指责;但如果不是,他现在行为则只能归结为虚荣心作祟和贪图更加奢侈享受的生活。这一方面有欺骗对方感情的嫌疑一方面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如果是你,皮特先生,你会在已经有了相当生活保障的前提下再为了钱去追求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吗?”

皮特先生蹙眉,“我觉得我应该不会,但是因为没办法设身处地的去感受所以我也不想很虚伪的就去一口否定它,总之我应该感谢我的父母给了我一个良好的出身。”

比起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仅凭一己偏见就武断判定别人行为对错的做法,莉迪亚更欣赏皮特先生的回答,接触久了就会发现这个人除了自恃身份,对人不够客气外,其它都还好,虽不是标准意义上的绅士但起码对他愿意交往的人都很真诚,从不虚伪做作。

莉迪亚于是抿起嘴微笑,“我很赞同你的说法。”

皮特先生再次弯起了一条胳膊,“拉着我走吧,你能省点劲儿。”

莉迪亚犹豫,“我还是宁愿你帮我拿伞。”

皮特先生无奈,“这把难看的伞我也会帮你拿着,这总行了吧?”

“先生,你的耐心真差,这是个道歉者该有的态度吗?”

“我来道歉不代表我就得说假话,我的确认为这把伞很丑,特别是男人拿着它的时候。”

“那是因为你嫌拿着它麻烦,所以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事实上它很漂亮,是我最喜欢的用具之一。”

“那只能说你的审美观有点问题。”

莉迪亚立刻收回了部分刚才对他的赞赏,“先生,我不得不遗憾地说,你犯了武断的错误,把凡是与你观点不一致的审美都误认为是有问题的…”

………

他们虽然脚下一直没停,但两条腿无论如何走不赢马车,他们即便抄了近路也没有半路乘坐上马车的人们速度快,因此莉迪亚和皮特先生是回去最晚的,到家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暗下来了。

贝内特太太百忙中抽出时间指挥管家和佣人们准备了一顿精美的晚餐,她对自家的饭菜向来有信心,连用过好几个法国厨子的达西先生都曾夸奖过,这次果然也博得了几位贵客的称赞。

贝内特太太不管那是客气话还是真心话统统照单全收,暗自打算等简和伊丽莎白回来后她也要找机会多请这几位客人来坐坐,他们必然能让自家的聚会和晚宴都增色不少。

莫兰男爵夫人从头天晚上起就在拼命纳闷皮特先生到底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冒犯了莉迪亚,以至于要在舞会的第二天就急忙赶到朗伯恩道歉,害得她和马拉德小姐腰酸背疼的都没有功夫休息。

左等右等也不见皮特先生有要告诉她的意思,男爵夫人只好主动发问。

等晚上回到内瑟菲尔德后,莫兰男爵夫人不让皮特先生上楼去休息而是把他拉进了有着暖融融炉火的起居室。

皮特先生掏出怀表看看,“菲奥娜,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

男爵夫人似笑非笑看着他,奶油一样细腻的肌肤在壁炉的火光映照下显出了一层朦胧诱人的金色,“乔治,你这样做事可真不厚道,我和你的表姐洛伊斯可是辛辛苦苦陪你在朗伯恩待了一天呢,”左右看看,用手扇扇风,“真没想到,威克姆夫人挺有意思的一个人,她的母亲竟会这么聒噪,应付起来可真累人。”

“菲奥娜,贝内特太太才热情款待了你,你说话应该客气点。”皮特先生看出男爵夫人一时半会不会放他走,于是转身在壁炉前的一把扶手椅上坐了下来,翘起腿,双手叠放在身前,往后靠着摆了个惬意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男爵夫人。

莫兰男爵夫人被他逗笑了,“乔治,你这样很没形象地坐在女士面前就像个傲慢的风流家伙。”

皮特先生耸耸肩,不以为意,“我累了,菲奥娜,在你大晚上不许别人去睡觉的时候你就要做好面对一个坐姿不那么标准的人的准备,对这些细节就别太介意了。”

“好吧,”男爵夫人其实一点没介意,反而觉得他这样很迷人,继续欣赏了一下皮特先生难得松散的样子后说道,“你知道我对威克姆夫人的家人都没有恶意,说贝内特太太聒噪也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我肯定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说。倒是你,我亲爱的朋友,你太吝啬了,竟然不肯告诉我你和威克姆夫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口角又是怎么和解的,你知道这对待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关心朋友的女人,还是一个住在乡下正无聊的女人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吗!”

皮特先生举起手,“好吧,好吧,就知道你想问这个,告诉你也没什么,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有太大兴趣听的。是这样,我昨晚在舞厅里规劝威克姆夫人时不小心说出了一点自己的想法,这想法用世俗的眼光看是种极大的冒犯,所以我今天才会去道歉。而威克姆夫人是个爽快人,她接受了我的道歉,就是这样。”

莫兰男爵夫人露出两颗晶莹洁白的牙齿咬住下唇,心里的危机感空前高涨,“规劝?你难道真的去劝她不要和小沃尔特先生在一起?我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去干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乔治,威克姆夫人只是你认识的众多位年轻夫人之一,她又不是你的姐妹亲戚,你去做这种事太唐突冒失了!”

“你说得对,”皮特先生承认,“我也是事后才想明白的”抬起眼对莫兰男爵夫人一笑,“我很高兴,当初我决定买下内瑟菲尔德庄园真是太明智了!”

莫兰男爵夫人注意到他脸上是实实在在的笑容,不是平常那种随意勾勾嘴角的样子,心都要凉了,颤声问道,“乔治,你——,该不会我上次的玩笑话被你搞成真的了,你——你真的看上威克姆夫人啦?”

皮特先生冲她点点头,“亲爱的菲奥娜,你可要替我保密才行。”

男爵夫人还在勉强挣扎,“乔治,你是打算不让任何人知道然后过段时间就彻底忘掉这件事的,对吧?毕竟她只是个普通女人,除了性格爽快点,没有其它长处,长相也不是最出色,还已经结了婚——就算没结婚你们的身份也差得太远,威克姆夫人既没有财产也没有地位,和你一点不般配。”

皮特先生知道这件事说出来必然会引起男爵夫人的震惊,所以没有留意到她语气里除了惊讶还有酸涩,只是接着话头说下去,“菲奥娜,别总拿你自己的脸去和别人比,那样标准就太高了,我觉得威克姆夫人挺漂亮的,女人嘛,最主要是可爱,当和她吵架都能成为一种乐趣的时候,谁还会介意她的脸蛋是不是舞厅里最标致的那一张呢,而且我已经明确了一件事,她和小沃尔特先生之间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关系,所以我现在的难题仅在于怎样才能劝说她答应我要为她做的那些安排。”

“什么安排?”莫兰男爵夫人听到皮特先生夸奖自己的美貌也一点高兴不起来,只是很机械地追问。

“每年悄悄陪我去伦敦住几个月,——伦敦熟人太多了,也许去巴斯——或者更远一点的地方,我可以买一座小庄园给她,”皮特先生沉吟,“我不介意在赫特福德郡以及她所有的亲友面前和她装作普通相识的友人,虽然这挺麻烦的…”抬头问道,“菲奥娜,你觉得我这样安排可以吗?也许你能从女人的角度帮我出出主意,放心,等你以后看上哪位英俊的男爵或者子爵时我会用同样的行动回报你现在的慷慨相助。”

“乔治,你的意思是你准备给自己养一个,一个情妇?哦,请恕我用词不够礼貌,不过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男爵夫人揪着两侧裙摆的手握紧又放松,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复苏,暗骂自己傻,以皮特先生的身份,在外面养几个情妇是难免的事情。

一个未来的伯爵,打算养几个情人是正常,没打算才不正常,自己要是因此就心灰意懒那真是白在伦敦社交界混了这些年了。

既然不能在开始时就杜绝威克姆夫人的存在,那就慢慢压制她,男人的热情总是无限也有限。

皮特先生皱皱眉头,跳过了那个在他听来也很不入耳的词,“我想让你帮我出出主意,你知道,我最不耐烦的事儿就是哄女人,可这种事情又不能立即就当面直说,那样很容易被人赶出来。”

男爵夫人忽闪着小鹿般明亮的大眼睛,似笑非笑地抛个眼风给他,“虽然我有很多主意可以提供,但是不行,皮特先生,你现在准备做的这件事是在勾引有夫之妇,我可不能陪着你当坏人。”原地转个身,灰紫色的细绸长裙和鬓边的柔软卷发同时划出优美的弧度,一边往外走一边用带着笑意的口吻说道,“不过嘛……如果这两天你能放下你那永远高傲的身段来讨好讨好我,说不定我就会改变主意。”

皮特先生对男爵夫人玩笑一样的刁难报以一笑,一点不担心,相信她明天自然会改变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家居生活(七)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十一月。

当载着简和伊丽莎白的马车停在朗伯恩大门前时,大家感觉仿佛就是昨天早上才收到伊丽莎白的来信,信里通报了简怀孕的喜讯和她们即将归来的消息,一家人为此互相热烈祝贺着,他们就要升级当祖父母和姨妈…,没想到时间一晃而过,简和伊丽莎白已经回来了。

贝内特太太兴高采烈地欢迎了她的大女儿和二女儿,贝内特先生也早早走出了书房,“祝贺你,简。”看到两个女儿回家他也很高兴,“你是我的大女儿,所以在姐妹们当中总是第一个接受我的祝福,结婚时是这样,生孩子时也是这样。”

“谢谢你,爸爸!”简比夏天时要丰满了一圈,脸上满是幸福的红晕。

伊丽莎白在后面捅了捅贝内特先生,小声提醒他,“爸爸,你记错了,我们姐妹中第一个结婚的并不是简。”

“噢,对的,莉齐,谢谢你的提醒。”贝内特先生知道自己高兴之下失言了,女儿们中最早结婚的是莉迪亚,只不过那时候他对莉迪亚气得要命,差点不许她回家,自然就更不会送上祝福了。

玛丽和莉迪亚一起走过来,“恭喜你,简,你现在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幸福女人了。”

简笑着道谢,“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们也会同样幸福的。”

伊丽莎白朝父亲调皮地眨眨眼,看来他刚才的话没有被玛丽和莉迪亚听见。

贝内特先生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也有些庆幸,毕竟都是自己的女儿,他虽然不像器重两个大女儿那样器重莉迪亚,但也不希望她因为自己的话而不开心。

贝内特太太拉着简上楼去看一早就给她布置好的房间,又细细地说起了生孩子前的各项准备,余下的人都插不上话,于是贝内特先生就又回去书房享受清静,玛丽和莉迪亚则依照老习惯相携着一起去屋后的矮树林里散步——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她们的拜伦诗作研讨时间,两人会一边散步一边说说各自读书的心得体会。

“莉迪亚,我发现你越来越稳重了,要是在从前被你听到爸爸那样说还不得立刻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走在林中的小径上,玛丽有些担忧地看看妹妹,“不过你真的不介意吗?”

莉迪亚真的无所谓,“不介意,爸爸说的是事实,我和人私奔然后结婚,那样的做法他不和我断绝关系就算好的了。”

“也是,”玛丽承认,“那时候我们大家都忧心忡忡了好长一段时间,真怕你的一辈子就这样毁了,我们家的名誉也要大受影响,直到传来你真的要和威克姆结婚的消息,大家才松了一口气,不过爸爸确实被气坏啦,我从来没见过他的脸色那样吓人。”

莉迪亚吐吐舌头,“我真庆幸我回家的时候爸爸的火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虽然没祝福我可也没给我看那样可怕的脸色。要真是那样,我也只有干看着的份。要知道,虽说家里孩子多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犯傻不听话的,但扮演这个不讨喜角色的人是你本人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很惭愧。”

玛丽对她念道,

“人人如此,

这是我们的命运,

谁又能逃脱这灾厄?

我们又岂能一反常规,

不去扮演这人人必演的角色?”

“啊?”莉迪亚一时想不起她念的是哪一首诗。

“这是拜伦送给他一位早年朋友的诗句,我觉得用来诠释我们的生活正合适,可不是人人都必须扮演各自的角色吗,是什么样的角色都是早就注定了的,和你的出身,性格,教养,环境等等因素都息息相关。”玛丽解释道。

“我认为性格是一个最重要的因素。”莉迪亚思索了一下后回答,并且立刻打起了精神,在玛丽进入学术研究模式时,不全力以赴是应付不了她的。

和女儿们欢聚了没几天之后,贝内特太太就很有压力地发现这个圣诞节貌似将会是朗伯恩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个圣诞节。

因为简夫妇,伊丽莎白夫妇,加德纳一家还有她自己一家今年都会聚在朗伯恩过圣诞。

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计划十二月过来,而弟弟加德纳一家是每年必来过圣诞的,他们一般会赶在圣诞的前一周到达。

贝内特太太于是开始天天劳心费力地算计楼上的房间要怎么安排才最合理,毕竟那两个女婿都是富贵人物,不能受委屈;而弟弟一家又是年年都来,没道理在今年受到慢待。

“莉迪亚,亲爱的,你能不能搬去和玛丽住一间房?把你的卧室腾出来给你的加德纳舅舅家的孩子们住?”贝内特太太在早餐的时候问莉迪亚。

“行啊,妈妈,我很乐意把我的房间让给几位小表弟表妹们。”莉迪亚毫不为难地答应了,在她看来,身为表姐为可爱的小表弟表妹们做点事是理所当然的。

没想到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乎餐桌上的所有人都对莉迪亚的大方和友爱表示了高度赞扬,为了这么点小事受表扬,搞得她几乎要脸红起来。

贝内特太太更是内疚,觉得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总在房间问题上受委屈,私下许诺这几天的下午茶全都准备莉迪亚最喜欢的姜汁杏仁薄饼,上面还会浇上厚厚一层蜂蜜。

“算了吧,妈妈,莉齐和爸爸都不喜欢吃这道点心,你这样准备他们下午茶的时候要没东西吃了。”莉迪亚提醒贝内特太太。

“没事,”贝内特太太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你爸爸下午除了喝茶很少吃东西,况且他身体很好,晚餐前饿上一会儿也没什么。莉齐说她的裙子都有些紧了,最近要注意保持身材,在正餐之外准备点她不爱吃的点心是帮她忙。”

莉迪亚悄悄为父亲和姐姐擦把汗,顺带笑纳了母亲的好意。

“给来做客的小表弟表妹们让个房间出来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等到去内瑟菲尔德拜访马拉德小姐的时候,莉迪亚无意中说起了这件事,“没想到所有人都因为这个使劲夸我,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马拉德小姐对此另有独到的见解,“那是因为他们谁都不想让出自己的房间,你的大方和奉献精神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所以才会不吝于多夸奖你几句,要我说你实在没必要不好意思,该不好意思的是那些舍不得自己房间的小气家伙。”

“洛伊斯,怪不得你平常话不多呢,这也太尖刻了,你要是总开口说话的话,一定会把所有人都得罪光!”莉迪亚哭笑不得地指出。

马拉德小姐毫不担心,“我只要别得罪了你和乔治就行了。”

通过这一个多月的交往,她和马拉德小姐之间的友谊已经有了长足的发展,莉迪亚很欣赏马拉德小姐独特随性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特别是马拉德小姐每天会做的那些事情,和一般的太太小姐们热衷的日常活动很有些区别,莉迪十分愿意在自己空闲的时候也参与其中。

而马拉德小姐自得其乐的过了这么多年,忽然有了个志同道合的同伴,自然也高兴,已经宣布这个圣诞她哪儿也不去,就留在内瑟菲尔德,这样不但能安安静静的过个节日还能隔两天就和亲爱的朋友威克姆夫人相聚一次,等皮特先生从他父亲那里过完圣诞回来,庄园里也会因为一直有人照看而井井有条,真是一举三得。

“洛伊斯,我倒觉得你不如直接邀请威克姆夫人下个月就住到内瑟菲尔德来,”皮特先生走过来建议,明显是听见了她们刚才的对话,“这样既避免了我和菲奥娜离开后你一个人寂寞又能让威克姆夫人在家里客人众多的时候住得舒服点,反正楼上那些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马拉德小姐思忖着回答,“不过你不是说你圣诞一过就回来吗?还要邀请一帮亲戚朋友来聚会,那个时候贝内特家的亲戚肯定都还没离开,莉迪亚临时回去挤着住会更不方便。”

“洛伊斯,既然是亲朋聚会,自然是越热闹越好,所以我认为威克姆夫人应该在我们回来后继续留在内瑟菲尔德。”皮特先生说着对莉迪亚微微躬下身,“威克姆夫人,请允许我继我表姐十二月份的邀请后继续邀请你参加一月份在内瑟菲尔德的聚会,届时会有几个你也认识的人参加。埃希顿先生,沃尔特夫妇,嗯,说不定我的教母德布尔夫人也会带着她女儿来。”

莉迪亚很怀疑皮特先生最近是不是重修了礼仪课程,他已经维持这副和颜悦色,热情有礼的样子好几个星期了,这实在是一件咄咄怪事。

不过礼貌和客气总是很容易让人接受,莉迪亚对着皮特先生那张因为神情温和而显得越发英俊的脸孔说不出拒绝的话,况且收到这样的邀请她除了要感到受宠若惊之外也没有什么好拒绝的,皮特先生举办的聚会一般人还高攀不上。

因此想了一下就决定接受,“我不胜荣幸,先生。”

“很好,那就这么定下来了,我去和管家说一声,你十二月一号就会住进来,让她提前准备好一个舒服点的房间。”皮特先生转身就要去找管家,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提议,“或者我现在带你上楼去看看,你自己挑一个喜欢的房间。”

莉迪亚和马拉德小姐对望一眼,然后一起发问,“乔治/皮特先生,你现在很闲吗?”

“是啊,今天天气不好,不然这个时候倒是可以出去打猎。”

“可我刚才明明看到你在德文郡的地产管理人来找你。”马拉德小姐疑惑。

“没有什么要紧事,我让他先去休息了。”皮特轻描淡写地回答。

马拉德小姐耸耸肩,拉着莉迪亚站起身来,“那好,我们一起上去看房间,莉迪亚,我建议你挑我旁边的那一间。”

皮特先生原想一起去的,可惜只跟着她们走出起居室的门就被男爵夫人拉走了。

“乔治,”男爵夫人用戏谑的眼神看他,“我发现根本不用我帮你出什么主意,你自己就能很好地安排各种计划了!只是我很遗憾不得不打扰你一会儿。”

“菲奥娜,你有什么事?”皮特先生对她的打趣免疫,直接问道。

“我没有什么事,只是想提醒你,陪着一位年轻女士去挑卧室是一个很不合时宜的举动,特别是在旁边还有你的表姐的时候,我亲爱的乔治。”男爵夫人微笑,“而且你早上答应陪我去古尔丁家坐坐的,现在必须出发了,我可不想很无礼的在晚饭时间闯到海耶庄园去。”

“好吧,菲奥娜,谢谢你的提醒,”皮特先生有点遗憾地看了眼楼梯上面,“别说得那么婉转,其实是我应该去海耶庄园拜访一趟才对,古尔丁先生来拜访之后我还没有回访,再不去就太失礼了,我们这就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家居生活(八)

“天啊,宝贝,这么说你十二月份和一月份都要住在内瑟菲尔德了?!”贝内特太太惊呼。

“是的,妈妈。”莉迪亚回答,“圣诞期间皮特先生要回去探望他父亲查塔姆伯爵,莫兰男爵夫人也要回伦敦,只剩洛伊斯一个人留在内瑟菲尔德,怪孤单的。身为她的朋友,我觉得我应该去陪陪她,正好我们家里那时候人很多,我去内瑟菲尔德住两个月可以给加德纳舅舅家的孩子们腾房间,还不用挤着玛丽。你们认为呢,我去陪洛伊斯住段时间顺便参加他们接下来的聚会应该没问题吧?”

“我觉得这个安排很可行,充分体现了朋友之间的深情厚谊。”玛丽立刻郑重地说道。

莉迪亚冲玛丽眨眨眼,心想读书多的人张嘴就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其实玛丽肯定更看重不用再和她分享自己的房间。

贝内特太太和玛丽正相反,压根没去理会朋友间的深情厚谊那回事,直接着眼于后面一项活动,十分兴奋地告诉莉迪亚,“亲爱的,你当然应该去,难得的机会!想想吧!能参与皮特先生举行的聚会,是多有面子的事情啊!去的全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沃尔特将军夫妇,德布尔母女,布朗勋爵…当然,肯定还有美丽的男爵夫人!”

贝内特先生一般都懒得去管太太女儿们这些交际的事情,但这次却不怕麻烦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莉迪亚,我很赞成你在马拉德小姐一个人待在内瑟菲尔德时去陪她住住,她虽然年纪比你大很多,但我看得出她是个很有思想的人,和你也是诚心交往,人生在世,能有幸遇到一两个既有特色又真心诚意的朋友实属难得,应该珍惜。”

“顺便说一句,我对马拉德小姐正在研究的植物学也很感兴趣,请告诉她我们家的农场上作物丰富,随时欢迎她来研究。到时候只要记得叫上我一起就行了。”

莉迪亚微笑点头,“我一定转告。”

贝内特先生分心评价了一下马拉德小姐的兴趣爱好后又接着说他的意见,“不过等皮特先生回来后我就不建议你继续住在那里了,毕竟咱们自己家离得这么近,你没有理由总住在人家那里,马拉德小姐想和你交往尽可以上咱们家来,反正她也并不聒噪更没有哪些惹人烦的毛病,所以她任何时候来我们都欢迎。至于接下来那个被你妈妈夸得天花乱坠的聚会我也持保留意见,如果沃尔特将军夫妇能来,那你不妨也去凑凑热闹,如果他们不来,建议你就别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