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先生忍住嘴角的抽搐,“好的,父亲,祝你们聊得开心。”说着转身离开,顺手关上了房门,房门闭上的时候隐约听到他父亲说道,“威克姆夫人,我要给你看看我一直带在身边的几副作品,它们是…”

莉迪亚不像皮特先生那样了解他的父亲,因此没能体会到伯爵大人那罕见的好态度,只是在好笑,原来皮特先生在他父亲面前这么老实,和他以前那盛气凌人的样子对比起来真是很有喜感!

皮特先生从书房出来,先让被铃声叫来的女仆给伯爵阁下及其客人送去些茶点,然后下楼去找父亲的贴身男仆罗伯特,想从他那里打听一下父亲是怎么认识威克姆夫人的。

德布尔小姐正在一楼的楼梯口转来转去,见皮特先生从楼上下来就迎上去说道,“皮特先生,我刚才见到马拉德小姐带着威克姆夫人进来了。”

皮特先生心里正烦恼着,懒得和她多解释,只是点点头,简单答道,“对。”

德布尔小姐又问,“她来干什么?马拉德小姐邀请她来的吗?我听说马拉德小姐到赫特福德郡后好像和威克姆夫人交情不错。但我不得不说马拉德小姐这样做有些太擅作主张了。”

“不是洛伊斯邀请的。”

“那她怎么能来?总不能是皮特先生你邀请的吧?我可不认为以你的品味会邀请威克姆夫人这样的客人。”德布尔小姐不依不饶。

“很遗憾,安妮,威克姆夫人正是应了这里主人的邀请才会来的。”皮特先生淡淡回答,他现在很不喜欢听德布尔小姐口无遮拦地随意贬低莉迪亚,“而且现在正在楼上受到我父亲的热情款待。”

“上帝啊!那个女人?!”德布尔小姐失声惊呼,“这怎么可能!”

皮特先生挑挑眉毛,“安妮,难道你在质疑过我的品味之后又要质疑我父亲的品味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恐怕不得不做出失礼的事情来维护查塔姆伯爵的尊严。”

“噢,不不,皮特先生,你误会了,我对查塔姆伯爵阁下一直非常尊敬,绝不会做出任何无礼冒犯他的事情。”德布尔小姐知道自己失言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那最好。”皮特先生微微鞠一躬,“请原谅,我还有事情,失陪了。”

德布尔小姐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背景气得把手里的折扇都要扭变了形,胸口一起一伏,一个劲在心里怒骂:这个狡猾的女人,居然混到查塔姆伯爵跟前去了!!!

“安妮,你在干什么?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谁惹你不高兴了?还是你不舒服了?”起居室的门推开,德布尔夫人伴着里面泄出的一阵欢声笑语走过来,仔细看看女儿关心问道。

“妈妈,我好像被个狡猾恶毒的女人骗了!气死我了!”德布尔小姐脸颊涨得通红,眼泪都快被气出来。

德布尔夫人一惊,“亲爱的,你在说什么啊?”

“妈妈,还记得我去年夏天刚到伦敦的时候和你说我不喜欢皮特先生了吗?”

“当然记得,你任性得我都快愁死啦,也不肯说是什么原因。”德布尔夫人低声回答,忽然睁大眼睛,“难道你在说这个,当时是有人骗你放弃乔治.皮特先生?”

德布尔小姐咬着牙点点头。

德布尔夫人捂着嘴一声低呼,“天啊!我的安妮,你这个傻丫头,怎么能这样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四顾看看,一把拉过女儿,“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不能给人看见,会失礼的,跟我回房间去说。”

皮特先生在房后的马厩找到了父亲的男仆罗伯特,经过一番为时一个钟头的详细盘问,皮特先生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弄清楚之后不由得要感叹莉迪亚竟是这么的充满活力,竟然一个人跑到他父亲经常散步的地方去画画,那里离朗伯恩可是有三四英里远呢!

“罗伯特,你能确定这就是个单纯的巧合吗?爸爸出去散步,正好看到威克姆夫人在山坡上画画,那画的内容引起了他的兴趣,所以两人才会攀谈起来。后来几次的见面也是因为爸爸习惯了去那里散步而威克姆夫人的那副画没有完成也需要每天都去?”皮特先生问。

罗伯特跟在查塔姆伯爵身边伺候已经有多年,是个生性谨慎的人,对这件事不是最有把握就不肯把话说得那么绝对,“这不好说,乔治少爷,他们第一次碰面大概真的是巧合,后面又接二连三的遇见就不能也一律归因于碰巧了,我想也许会有刻意的成份在其中,表面看起来他们是在一起谈论绘画,还谈得很投机不过后来…”罗伯特想说后来交情明显不一样了,那位年轻的夫人特意送了一份很别致的礼物给伯爵阁下,但想想还是把这话咽了回去。

“后来怎么了?”

“没什么,我是说后来伯爵阁下不是就把人请来了么。”

皮特先生紧抿着双唇,沉思一会儿忽然又问道,“你知道爸爸的前一个情人,就是那位帕默夫人,她有多大年纪?”

“这个…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吧。”

皮特先生在原地走来走去,好像自语一样说道,“还好,威克姆夫人只有十八岁,太年轻了,应该不至于…”

罗伯特憨厚地笑了,“乔治少爷,你这话说得可没道理,男人并不是按照自己的年龄来找情人的,他们从十八岁到八十岁都统一喜欢年轻美丽的女士,况且你的父亲保养得那么好,至今还样貌出众,风度翩翩,他有资格找任何年龄的女人。”

皮特先生很烦恼地看他,“我觉得爸爸最近没这方面的兴致。”

与此同时,在内瑟菲尔德的楼上,皮特先生的父亲在向莉迪亚展示了几副自己心爱的作品后也有闲心和她聊些别的事,“威克姆夫人,你得罪过乔治吗?”

莉迪亚有点心虚,干笑一下,“应该没有吧。”

“没有吗?”查塔姆伯爵一脸调侃,“那可奇怪了,我下午让洛伊斯去请你的时候顺便问他认不认识你,他说不但认识而且有些了解,他认为你是个非常执着于挣钱的财迷女人。”

莉迪亚嘴角耷拉下来,不好当面指责老皮特先生的儿子没口德,只能在心里控诉:这个蓄意报复,随便破坏别人形象的小气鬼!

第54章 翻旧帐(一)

德布尔夫人要被女儿告诉她的事情气晕倒了,十分暴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揪着自己宽大裙摆上的花边,“上帝啊,安妮,你这个傻丫头,怎么能相信那个女人如此的胡言乱语,”

德布尔小姐坐在椅子里,脸黑沉得能滴出墨汁来,“她说她那时候也住在拉姆斯盖特,还认识当时陪着皮特先生的那个粗俗女人,全都说得活灵活现,我能不信嘛,”

“哎,你怎么就不想想,她是能和交际花来往的女人,这种人的话怎么能当真!况且乔治就算真的有那种可怕的嗜好,以他的身份地位,为着顾及体面,他也一定会把这个秘密守得死死的,决不可能随便让一个刚认识的妓/女知道了去。”

“我以为就因为那是个无足轻重的妓/女。所以他才会…”后面的话德布尔小姐说不出口,声音越来越低。

德布尔夫人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可又不忍责怪女儿愚蠢,只得喟叹,“安妮,都怪我把你养得太娇贵了,你平时结交的全都是些优雅高贵的人,看不出这些卑鄙的手段和可怕的伎俩也是有情可原。”

“妈妈!难道我们就这样白白让人骗了!”德布尔小姐低声尖叫,对于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一点委屈的她来说这实在是个奇耻大辱,“那个女人明明都已经结婚了,竟还在打皮特的主意,为了他不惜用那么恶毒的谎言把我骗开!”

“不,这当然不可能!我的孩子,我决不会让人白白欺负你的!我这就去找乔治,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你身为一个有教养的小姐自然是不能对人说出来,但我有义务去向自己的教子揭露那个可怕女人的真面目,——你说她在伯爵阁下那里?天,她的野心还不小呢,我真想知道她是凭着怎样厚颜无耻,死皮赖脸的手段混到尊敬的伯爵阁下跟前去的——”德布尔夫人觉得事不宜迟,抬脚就往门外走去,“我还应该尽快提醒你的表兄达西先生,让他好好管管自己的小姨子,别等她真的做出什么败坏门风,让所有亲戚蒙羞的丑事来大家才警醒,那可就晚了!当初我就万分不赞成达西娶伊丽莎白那个丫头,自己教养不够不说还有着这许多可怕的低贱亲戚——”

德布尔夫人离开房间后一鼓作气把内瑟菲尔德的休息室,客厅,小餐厅,图书室,弹子房都找了一遍,最后才在一个男仆那里得知皮特先生正在门口送一位威克姆夫人上马车,气得匆忙又往门口赶去。

莉迪亚在内瑟菲尔德渡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

和查塔姆伯爵共进了晚餐,看了他的几副私人收藏,又轻松愉快地聊了会儿天,顺便切身感受了一下贵族那考究奢侈的生活。

查塔姆伯爵用德累斯顿出产的最好茶具;j□j致的法国菜;他们两人用餐时身边至少有四个仆人在悄无声息地忙来忙去,莉迪亚认得这些都不是内瑟菲尔德的仆人,更不可能是临时从梅里顿雇来的临时帮佣,那么就只能是伯爵阁下自己带来的人。

查塔姆伯爵私人收藏的画作中甚至有两幅雷诺兹和庚斯博罗的真品。而他能够不太在意地随身携带赏玩那只能证明他的家里有更多更好的藏品。

莉迪亚的绘画水平虽然还不能和伯爵阁下日常交往的那些知名画师们相比,但她胜在‘见多识广’,从前对这项爱好也倾注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所以说起提香韦切利奥的炫丽唯美,乔尔乔内的优雅诗意,甚至伦勃朗的惟妙惟肖都头头是道。

查塔姆伯爵对自己一时兴起请来的这位年轻客人十分满意,在莉迪亚告辞的时候说,“我下周四就离开这里去伦敦,也许你愿意在周四之前再来陪一个无聊的老年人喝喝茶,一起渡过一个安静愉悦的下午?”

莉迪亚很愿意来,微笑回答,“如果还有机会再好好看一看你那副雷诺兹的静物画,我将很乐意再次前来拜访。”

“没问题,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把那副画作为礼物送给你。”

莉迪亚吓一跳,连忙推辞,“不,不,这就真的不必了,”想起皮特先生对自己的那些‘不实’评价,又加上一句,“我绝不能接受这么贵重的礼物,有幸欣赏一下就很满意。”

查塔姆伯爵也不勉强,拉铃叫人来替他送送客人。

仆人去了一会儿,找来了皮特先生。

查塔姆伯爵有些奇怪,“乔治,你今天很空闲吗?这里用不上你,我只是想找人帮我送送威克姆夫人。洛伊斯呢?或者让罗伯特来也可以。”

“洛伊斯在忙着招待客人们,罗伯特的痛风病又犯了,刚才说肩膀疼,我让他先去休息。”皮特先生答道,一边观察着他父亲和莉迪亚的表情,发现两人都气色红润,神情愉悦,可见是一起渡过了一个开心的晚上,想到这里,皮特先生不由悄悄皱下眉头,觉得‘一起渡过了一个开心的晚上’这个形容很有些歧义。

“噢,罗伯特又肩膀疼了?那就只好你帮我送送威克姆夫人了,”查塔姆伯爵对罗伯特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仆人还是很关心的,“记得告诉洛伊斯,明早派人去给罗伯特请个医生来看看。”

“好的,爸爸。”

“可以告诉罗伯特从现在开始要尽量多喝清水,吃谷类、蔬菜、水果、鸡蛋和牛奶也可以少吃,但野味、鹅肉、海鲜、豌豆之类最好就不要吃了。”莉迪亚忍不住提醒,“我听说这种节制饮食同时多喝水的方法对控制痛风很有效。”

查塔姆伯爵饶有兴味地看她,“威克姆夫人,我发现你对一些治疗老年人常见毛病的偏方都很感兴趣阿,貌似了解不少。”

莉迪亚笑笑,从小和祖父母住在一起,天天耳濡目染,长大后还要三不五时地陪他们去看病取药,她想了解得少都难。

堂而皇之地答道,“我一向认为健康的体魄是宁静幸福生活的基本保障,特别是对我的父母而言,他们年纪大了,一不小心就会病痛缠身,要是平时多多留意,知道一些治疗保养的方法,那对他们会大有好处。所以只要遇到有人说起这些凝结着前人经验智慧,值得信任的治病方法时我都会用心记下来。”

“值得信任的?那你在听到旁人的介绍后又是怎么分辨哪种方法值得信任哪种方法又不值得信任呢?”皮特先生不愿莉迪亚在父亲面前有过多出彩表现,开始挑她话里的毛病。

“凭自己的分析,只要肯动脑筋,你总能分析得出哪些办法是合情合理的,而哪些又是在故弄玄虚。起码符咒术能治疗疟疾这种无稽之谈我们就不用多去考虑。”莉迪亚回答得从容不迫,顺便暗讽一下时下一些老妇人的愚昧,她们中有不少人至今都坚信疟疾可以被符咒术治愈。

“好啦,乔治,如果你对这个问题感兴趣,那可以等威克姆夫人下次来的时候再和她进行详细探讨,现在已经不早了,帮我送送客人吧。”查塔姆伯爵对莉迪亚点头,“我相信你的判断力,你前几天送给我的礼物效果就很好。”

“谢谢。”莉迪亚微笑告别,虽然觉得自己送出去的东西不可能这么快就见效,不过也不必对此多说什么,就让老皮特先生认为它非常有效好了,积极肯定的心理因素将对疗效起到良好的辅助作用。

皮特先生神情淡漠又不失礼貌地陪莉迪亚下楼,一起走到门外的铺道上等待车夫把马车驶过来。

“皮特先生,多谢你陪我出来,我自己在这里等马车就可以了,你请回吧。”莉迪亚觉得两人默不出声地站在一起很便扭,又体谅皮特先生如今对着自己时的不爽心情,就提议他进去,不必非得等着看自己坐上马车。

皮特先生无视了她的好意,忽然开口盘问道,“你送过我父亲礼物?”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礼物,就是个可以拿在手里玩的小玩意,能够锻炼手臂的稳定性,坚持使用可以帮助治疗他手抖的毛病。”莉迪亚解释道。

“你不会是看上我父亲了吧?”皮特先生直眼神很犀利地看着莉迪亚,一副就快要受不了她的表情。

莉迪亚一个没忍住,很不淑女地朝天翻下眼睛,“我就知道可能有人会胡乱猜测,只是没想到第一个有这种荒唐想法的人是你!皮特先生,容我提醒,我还不到二十岁,和你的父亲年龄差距有点太大了!”

“那不一定,”皮特先生硬邦邦地反驳,“也容我提醒,我父亲不是普通人,没必要用老女人来委屈自己,他的上任情人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已。”

“啧啧!贵族的恶劣习气!”莉迪亚不客气地指责,然后正色对皮特先生说道,“查塔姆伯爵阁下的私生活与我无关,只要那些女人都是自愿的,我就也无意于去妄加指摘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要过的生活。我只能说我和他的那一部分感情生活毫无关系,他只是把我当作一个偶尔相识,大概还有点讨他喜欢的年轻朋友,而我也觉得令尊是个和我脾气相投,又有着共同爱好的长者,我很尊敬他,也愿意在方便的时候前来拜访,陪他说说话,再顺道聆听一下他在绘画方面对我的指点,仅此而已!”

皮特先生张张嘴,随后把脸扭向一旁,轻声说,“别这么不耐烦,我也是为你好,你要是没抵挡住诱惑,真的…那会有什么好名声?”

莉迪亚都快要懒得理他了,“是,多谢你的深情厚谊,只不过下次有了这种高尚想法时拜托也往你自己的身上套用一下,莫非你觉得你在圣诞前的那个荒唐提议就能带给我一个好名声了吗?”

“我不是早就已经忘记那个提议了嘛,”皮特先生哼一声,“莫非你还在念念不忘?”

内瑟菲尔德的马车很适时的驶了过来,总算及时打断了两人快要向争吵方向发展的谈话。

莉迪亚上车回家。

皮特先生打消了心里的担忧,本应是高兴的,但又被抢白了几句,心里不由有点气恼,怀着复杂的心情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后才转身回去。

推开底楼正面那扇有着无数块彩色玻璃装饰的大门,迎面就见到急匆匆找来的德布尔夫人,“乔治,我有事情和你说。”

皮特先生现在没心情应付客人,“夫人,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有些累了。”

“乔治,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发现有人在背后肆意对你进行污蔑诽谤,你的形象都已经被诋毁殆尽!”

“嗯?竟有这么严重?”皮特先生已经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第二天早上,贝内特太太在餐桌上问起莉迪亚昨晚在内瑟菲尔德过得如何,有没有认识两位那里的客人。

“很遗憾,没有呢,妈妈,我和洛伊斯躲在小客厅里痛痛快快说了一晚上私房话。”

“噢,那可真好,”贝内特太太一脸失望,“你们也有好几天没见面了。”

早饭后莉迪亚跟着贝内特先生进了他的书房,把自己前些天意外结识查塔姆伯爵的事儿告诉了他。

这不是一件小事,家里人应该知道,她怕贝内特太太知道后会太过兴奋,管不住自己到处去吹嘘,所以只单独来告诉父亲。

“这真是有趣,”等莉迪亚一说完贝内特先生就说道,“天底下竟然有这种巧事,几乎可以写进小说和剧本,不过,莉迪亚,你确定尊敬的伯爵阁下愿意认识你这个人真的只是因为他想要偶尔和你聊聊天打发时间?”

“是的,爸爸,”莉迪亚知道贝内特先生的意思,皮特先生会有的顾虑她爸爸也一样会有,“放心把,真的就是这么一回事。伯爵阁下有钱有势,而且人长得很漂亮,虽然年纪大了但依然风度不减,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非得跑到儿子新购置的产业旁边找个有夫之妇,来惹人闲话。”

“那我就放心了。”贝内特先生耸耸肩,显然是把这当作一桩趣事来听了,“下次见到那位尊敬的伯爵阁下时请代我问候他。”

向贝内特先生报备过之后,莉迪亚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从书房出来之后发现其它人都出去了,玛丽陪简去散步,贝内特太太前天好像和卢卡斯太太约好有什么事,吃过早饭就去了卢卡斯府上。

莉迪亚无奈,正准备自己去找点什么事情做,就有佣人来告诉她,“有客人来了,是内瑟菲尔德的皮特先生。”

莉迪亚只好自己去接待,一边还在奇怪,他昨晚不是还对着自己气哼哼的,这一大早又跑来做什么?

第55章 翻旧帐(二)

在就去年她是如何‘劝说’德布尔小姐的事情和莉迪亚进行了一场咬牙切齿的争辩后,皮特先生很奇妙的又恢复了‘正常’。

准确来说就是他恢复到了圣诞节前的状态。

如今的皮特先生对待莉迪亚又开始和颜悦色,乐于交往起来,只是暧昧不再,说话做事都规规矩矩,就好像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莉迪亚一度曾对此感到大惑不解,忍不住在一个氛围很好的时候发出疑问。

皮特先生还是那句话——对一个与之吵架都能吵成一种乐趣的人,他自然要宽容一点。

“请收起你那套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皮特先生对着听完后脸色瞬间变得诡异起来的莉迪亚说道,“我不是真有什么怪癖。”

“噢,”莉迪亚默默把自己刚要在心里给皮特先生挂上的抖M标签收起来,“我没有乱想什么,就是你这个解释让我有些意外。”

“我喜欢乡间的景色和生活,并且已经在这里购置了产业,今后肯定会有很多时间住在内瑟菲尔德,那我必然需要和周围的邻居住户们往来,在其中交几个朋友以便日常走动,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人。”

莉迪亚只好对于自己能够进入皮特先生选择的可来往人员名单表示荣幸。

“我当然知道你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淑女,这一点我们第一次见面后我就有深刻领悟了。但这不是问题,我见过的名媛淑女还嫌少吗?她们其实大多数都刻板无趣,倒是你这样市侩率直些的人更投我的脾气。况且你也算是有些见识的,”皮特先生进一步解释,“埃希顿先生在开普敦的生意前景很可观,我也有入股。”

“哗!先生,你可太会说话啦!”莉迪亚不满反讽,“我的确不敢自称淑女,不过对于市侩这项评价也不敢苟同。”忍了忍还是觉得有点气不忿,“难怪你要从和别人的争辩中寻找乐趣呢,就凭你这样‘直言不讳’的性格,我实在怀疑能有几个人愿意做你的朋友,每天保持平心静气地状态和你交流。”

“很遗憾,”皮特先生耸耸肩,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要让你失望了,夫人,从小到大,但凡我愿意递出友谊的橄榄枝时还真没有什么人拒绝过。”

“他们只是看上了你查塔姆伯爵继承人的地位!”莉迪亚不以为然,发现皮特先生对着自己时表情越来越丰富了。

随后莉迪亚又想起皮特先生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你也投资了埃希顿先生的金矿开发生意?我怎么从没听他说起?连洛伊斯都不知道。”

“因为埃希顿是我的财务顾问兼执行人,对于我的各项资产和投资都有义务保密,不过这事告诉你也不要紧。”

这件事情在马拉德小姐后来同埃希顿先生的通信中得到证实。

埃希顿先生得知是乔治.皮特自己告诉她们的就不再避讳,十分庆幸地说道,当初多亏及时得到皮特先生的大笔资金注入,才得以使这个生意及时地运作起来。

至于皮特先生为什么会忽然看好这个原先他并不重视的项目,埃希顿先生则说是因为他通过关系得到第一手的可靠消息,得知英国政府马上要出巨资买下开普敦地区,加强在那边的行政管理,以期使那里成为控制印度的基石,而英国商人在那边的各项权益也能随之得到空前提升,这才促使他最后决定投资。

莉迪亚对马拉德小姐感慨,“越是有权有势的人挣钱越容易,这真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

这时候内瑟菲尔德的聚会已经结束,低调来看儿子的查塔姆伯爵也早就带着他那一大套仆从排场和每天不离手的两只健身金属球去了伦敦。

马拉德小姐的生活又恢复了之前的悠闲宁静,管管内瑟菲尔德的家事,研究研究植物花草,隔三岔五来朗伯恩和莉迪亚聚聚,或者在表弟出门的时候邀莉迪亚去看她。

莉迪亚的日子也过得悠闲舒心,五月初的时候,加德纳先生又给姐夫寄来一份他们去年共同投资的债券收益清单,贝内特先生发现这的确是一个稳妥的挣钱途径,他这两年的收益能因此增加不少,于是开玩笑的表示能挣到这些钱多亏了小女儿,将来给女儿们的遗产他也要多分一份给莉迪亚才是。

“爸爸,你不用这样,只要给我公平的一份就好。”莉迪亚回答。

“这可不是瞎大方的时候,亲爱的,”贝内特太太替她着急,“既然你爸爸愿意给,你为什么不要,你绝对比简和伊丽莎白更需要这笔钱。”看看坐在一旁的玛丽,认为自己不能当众太偏心,“当然了,玛丽也是。”

玛丽笑笑,相信到时肯定少不了自己那份,她一直有着饱满的精神世界,所以能够从理性的角度去看待物质生活。

贝内特太太没有三女儿那么理智,已经开始例数起了她可怜的莉迪亚的难处,“唉,可怜的孩子,威克姆先生真是个靠不住的,出去那么久连封信都没有捎回来过,他是不是已经彻底把你忘在脑后了呀!我真害怕他就算出海挣到了钱你也享受不到什么。明明是那么一个漂亮可亲的人,怎么对妻子这么粗心大意,早知他是这样,当初我就决不能答应你嫁给他…”

贝内特先生忍不住插话,“亲爱的太太,我可记得当初你听说女儿要嫁给威克姆时有多么的欣喜若狂。”

“贝内特先生,你说话真不招我喜欢!女儿嫁人自然是件喜事,你难道都不为她高兴吗!”贝内特太太理直气壮,“问题是那个时候谁知道威克姆会这样不顾家呢!”

莉迪亚细声安慰她,“妈妈,事情已经是这样,就别烦恼啦,我们应该想想好的一面,起码这样以来我就能经常住在家里陪着你。”

“唉!”贝内特太太这点道理还是懂的,知道嫁出去的女儿天天待在娘家,半年都收不到丈夫一封信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终于烦恼得不说话了。

饭后贝内特太太去卢卡斯家串门,回来时就带上了才从亨斯福德郡回来探亲的夏洛特。

夏洛特是卢卡斯家的大女儿,因为丈夫柯林斯先生被他那个教区里的事务绊住了,没能赶上回来过圣诞,就干脆等天气彻底暖和了才回来。

“你们看看,我把谁带回来了!”

贝内特太太进了客厅就大声嚷嚷,她曾经因为夏洛特抢了伊丽莎白的求婚者柯林斯先生而对她十分怨懑,不过现在伊丽莎白已经有了个比柯林斯先生强一百倍的女婿,贝内特太太自然早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了夏洛特。

夏洛特不及她的妹妹们漂亮,但是人很聪明,举止大方得体,亲切地和玛丽与莉迪亚打着招呼,互诉别情,寒暄了几句之后又对莉迪亚笑,“莉迪亚,我可给你带了个惊喜来呢!”

夏洛特是伊丽莎白的至交好友,与贝内特家其它几个女儿都是泛泛之交,忽然笑眯眯地说特意给她带来个惊喜,这让莉迪亚很有点惊讶,“给我的?是什么?”

夏洛特从身边取出一封信递给她,“是威克姆先生给你的信。”

莉迪亚接过来,还没说话,贝内特太太就拍手叫起来,“真的呀!太好了!我早上还在想威克姆先生怎么还没有信送回来!不过怎么他的信会去了你那里呢?夏洛特。”

“因为他们的舰艇开到了伍尔维奇基地休整,军官们都得到些假期,分两批回家探望亲友,其中有一位中尉正巧家住在柯林斯先生所在的那个教区,他是先休假的一批,上周末在教堂时和我们说起他替一位同僚带了封信回来,本想过几天去伦敦后再从那里转发到朗伯恩来,不过听说我们要来,就拜托我转交了。”夏洛特微笑解释。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巧了,”贝内特太太着急推莉迪亚,“莉迪亚,宝贝,快拆开看看,是不是威克姆先生说他就快要回来探望我们大家啦?”

夏洛特打趣,“太太,威克姆先生应该主要是想回来探望莉迪亚才对。”

莉迪亚可没有她妈妈那样兴奋,反而有种宁静生活就要被人打乱的烦恼感,拆开信来迅速浏览了一遍,果然是威克姆先生说他近期会有数天假期,打算回来探望妻子,并且问莉迪亚是想在朗伯恩等着他呢还是愿意去伦敦和他会合,因为威克姆先生在船上呆了大半年,难得有个假期,他肯定是要去伦敦消遣几天的。

莉迪亚挑信里的重点给母亲读了一遍,然后问,“妈妈,我能去伦敦加德纳舅舅家住几天吗?”

“当然可以,那你就能早点见到威克姆先生,虽然这样一来他就未必需要回朗伯恩来看我们了,但你却可以和他多相处几天,我这就去给你的加德纳舅舅写信。”贝内特太太自认为很能理解女儿急于见到丈夫的心情。

莉迪亚却有些发愁,好不容易把他劝去了舰艇上,怎么这么快就有假期了啊!

她和威克姆先生是夫妻不假,但真是没有感情,绝不想在对方不闻不问自己大半年后巴巴地赶去尽夫妻义务。

隐约听见夏洛特在恭维母亲最近贵客盈门,听说连德布尔夫人的教子皮特勋爵都成为了他的座上宾。

贝内特太太对此十分得意,先是谦虚了一番,然后就说起这多亏了亲爱的莉迪亚性情可爱,走到哪儿都招人喜欢,在伦敦时就受到了沃尔特将军一家的青睐,后来连皮特先生和莫兰男爵夫人这样的人物都愿意和她结交,这真让她做母亲的觉得有面子极了。随后又很有分寸地恭维卢卡斯家的两个小女儿也很招人爱,小沃尔特先生在赫特福德郡期间就去过卢卡斯家几次。当然了,那几次都是小沃尔特先生接连好几天都来朗伯恩之后想要换换环境的临时决定。

莉迪亚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她们说,无心插话,脑子里一直在转着怎么应付回来探亲的威克姆先生的念头。

把见面的地点选在伦敦应该是明智的,威克姆在伦敦肯定要痛快玩几天,不会有很多精力来关注她,敷衍起来会更方便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