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上班的路上,白小米一直希望秃头刘今天能开恩,没想到刚到办公室,就看到西装革履的秃头刘在看着表等她。

  “白小米,你今天有新的任务,收集到的拍品今天都拿出来拍了,我们要加大征集拍品的力度。现在派发拍品传单的人手不够,你今天就去帮着发传单吧。”

  白小米嘴角一阵抽动,没想到秃头刘还真是让她去发传单,她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穿着公司套装、妆容比平日里更加艳丽的苏梦,心中愤愤不平,但又不得不先忍着,既然要留下来等机会,就不能再激怒秃头刘。

  可白小米还是不甘心,拍卖行只有春拍和秋拍最为盛大,其他的都是小拍,这次古德把阵势摆得这么大,谁都想要看一看啊,毕竟错过了这次,就要等到明年的春天,谁又知道她能不能留到明年春天?

  白小米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刘经理,今天是傅先生的拍卖会,我是作为拍卖师来古德实习的。这次的机会难得,我就是我想旁听一下,我能不能……”

  她还没讲完,秃头刘就一口回绝道:“不能。”

  白小米压着火,耐着性子继续争取:“经理,我上次的任务不是完成得不错吗?为什么苏梦都能去,我就不能去?”

  秃头刘没想到白小米还敢跟他讨价还价,不由提高音量道:“谁说你完成的不错了?我只是说你按时完成了,这第二个任务你可以选择不做,但你想清楚了,不做就相当于放弃这次的实习,主动退出。”

  一听这话,白小米怂了,乖乖拿着一沓传单,走出了公司。

  当同事们都穿着笔挺有型的西装和剪裁得体的套裙站在温暖如春的大厅迎宾时,白小米正包得像个球一样,在寒风冷冽的古玩城发着古德的征集拍品的宣传册。

  她前一秒递出去的宣传册,下一秒就被人丢在了地上。白小米裹紧衣领,又把帽子往下拉。外面的温度实在太低了,她干脆进了古玩城里喘口气,顺便发给各位摊主和来这里逛的客人。

  吴奕杉开车路过这边,特意绕了个道,进古玩城取上次老妈定做的一串沉香佛珠,拿了东西正要走,忽然有人递了张宣传单给他,他抬眼一看,不禁笑了。

  商场里暖气足,白小米摘下帽子忙着发传单,抬头一看,一个男人正冲着她笑。

  这个男人,正是上次她追贼时,跟着追来的那位怪异男。

  今天的他穿了一套休闲西装,更显得高大修长,细细的短发修剪得十分有型,一双光芒流动的丹凤眼配上嫩白的肤色,看起来比韩剧里的男一号还要鲜嫩。

  “又见面了,女侠。”吴奕杉噙着笑意,往前又走了两步,站在白小米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笼罩住。

  白小米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眼旁边人来人往的大厅,皱了皱眉,满脸提防地问他:“你要干吗?”

  白小米的表情神态吴奕杉都看在眼里,他没想到她对自己还挺防备,嘴唇抿了抿,说:“不用紧张,我只是想谢谢你,上次见义勇为地帮我母亲抢回了一袋……女士用品。”

  白小米努力忽略掉吴奕杉最后的几个字,满脸疑惑地问他:“你母亲的东西?”

  吴奕杉双手插兜,嘴角上翘地点了下头。

  “既然是你母亲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报警?”

  吴奕杉眼神一闪,继而又嘴角上翘:“这个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再说那小偷也已经还了东西。你知道去了警察局,事情太多,还不够耽误工夫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小偷都是被你这样的想法惯坏的,偷了东西,不管得没得逞,都要受到惩罚。”

  吴奕杉含笑点头:“女侠说的是,那天多亏了女侠。为表谢意,我想请你去喝茶,既然今天这么巧又遇到你,就今天吧。”

  白小米又疑惑地看他一眼:“我想你弄错了,我那天并不是见义勇为,我以为自己的手机被他偷了,所以才追的。”

  “无论如何,是你帮着把东西拿回来了。”

  “喝茶就免了,我还要工作,再见。”

  吴奕杉看着已经转身离开的白小米愣了几秒,对自己被拒绝的这种情况还不是很适应。他看着故意跟他保持距离、走到别处继续发传单的白小米,有些哭笑不得,不由细细打量起她来。白小米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却不显得臃肿,脖领处围了条枚红色的围巾,衬得她脸色更白。他低头看了眼她刚才递给他的宣传单:古德拍卖行拍品征集。

  吴奕杉忽然想起昨天他为外公打的那个咨询电话,难不成,昨天呛他的人真是她?他有些失笑,没想到他跟她还挺有缘分。

  看白小米戴上帽子像是要走,吴奕杉赶紧快走两步,挡在她的前面:“女侠留步。”

  白小米皱眉看他:“你还想怎么样?”

  “女侠,你在古德拍卖行工作?”

  白小米看看自己发的宣传册,没承认也没否认。

  吴奕杉已经肯定了她就是昨天接他电话的人,他沉默片刻,说:“既然你要工作,那我就等你下班,然后一起喝茶。”

  白小米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执意跟她喝茶。她已经说清楚了不是因为帮他们才追的贼,就算帮他们拿回了东西,那也的确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样的情况,硬要一起喝茶的确有些勉强,“下班的时候饥肠辘辘,谁会去喝茶?”吴奕杉的嘴角扬起一道漂亮的弧度,凑近她:“不一定要喝茶,如果你想干点别的……也可以。”

  这男人的奇怪举动,让白小米不得不留个防范的心眼,毕竟现在针对年轻漂亮女人的犯罪率逐年攀升,在这个不熟悉的城市里,她得好好保护自己。

  白小米看眼自己手上还有三分之一没发出去的宣传单,不再理会这个奇怪的男人,戴上帽子继续在广场上发。吴奕杉跟着走到广场上,找了个露天凳子坐下,没两分钟就冻得站起来。他一直待在空调暖气房里,衣服的薄厚只适合室内,现在穿着单衣直接出到室外,根本挨不了两分钟。他转头看了看似乎真没在注意他的白小米,哈了几口白气,跺着脚搓着胳膊,往有暖气的地方走去。

  冬天的傍晚黑得早,白小米发完最后一张传单,又下意识地看了眼广场四周,刚才那个奇怪的男人不见了,她松了口气,快速走进地铁站,准备搭地铁回家。

  吴奕杉坐在古玩城的大厅里,隔着落地玻璃,抬眼就能看到广场上不停发传单的那一抹白色小身影。吴奕杉生得高大漂亮,在古玩城一直坐着,自然引起别人的注意,几个古玩店的老板认得他就是偶尔陪那位贵妇来买东西的主顾,都套近乎地踱过来跟他寒暄,他转头跟人应付了几句,再看过去,广场上哪里还有那个白色的身影?

  吴奕杉一下站起来,着急地环顾了四周,人的确不见了,他心有不甘,花了一个多小时呆坐在这里等,竟然还把人给等丢了。他思量着要不要出门去找找,手机信息忽然响了一声,他低头一看,是他刚才托人问的古德员工的信息,他抬眼看向一片昏黄的广场,嘴里玩味地念出几个字:“白小米。”

Chapter12 画家遗作

  白小米在外发传单的这天,是古德热闹非凡的一天。古德拍卖会开始前,傅斯晨才在办公室里把黑色西装外套穿上,完美地在自己的领带上打了一个“绅士的酒窝”,再扣上西装外套最外面的那颗扣子。一切准备就绪,正要抬腿出去,忽然鼻子一痒,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力道过大,傅斯晨头上的发型顿时乱了几分,他抽过一张纸巾,迅速把鼻子擦干净。室内的温度适宜,这种突然的状况让他有些多心。他本不是这样婆妈的人,但最近的事情太多,特别是白小米来了之后,他隔三差五就会有这样那样的联想,让他烦不胜烦。

  强迫自己收了心神,傅斯晨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自信从容地稳步走出办公室。

  经过一周的筹备,古德小型拍卖会终于大张旗鼓地开场了。门口彩旗飘扬,红毯从大门一直铺到了一百米远的地方。来参加拍卖的人依次入场,好不热闹。为了让这场赶上热点新闻的小型拍卖会得到最大的媒体曝光率,古德对这次的入场客户并没收取保证金。这一举动果然吸引了无数人来到现场目睹著名画家生前的遗作,容纳五百人的小厅里,过道和进出口全都挤满了人。

  傅斯晨身穿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双手戴着一副白色的软皮手套。跟平时的雅痞味道不同,穿上拍卖师制服的他,举手投足间平添了几分制服诱惑。

  傅斯晨头上戴着配套齐全的耳麦,一出场,便带着巨大的气场光环,原本嘈杂的现场顿时慢慢安静下来。镁光灯闪烁,走上台前的傅斯晨跟在台下截然不同,举止神态略带慵懒,面对着几百双眼睛依旧波澜不惊淡定如常。跟平时的高冷寡言不同的是,一站到拍卖台上,傅斯晨那张原本毫无表情的扑克脸瞬间就灵活生动起来,让他看起来极具亲和力。

  坐在下面的苏梦也是第一次现场看傅斯晨拍卖,台上穿着制服的傅斯晨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帅气的侧脸和举手投足间特有的慵懒,让他显得有味又性感。这个台下英俊台上耀眼的男人,实在是让人移不开眼,台下的苏梦不由看呆了。她一早就从刘经理那听说了傅斯晨的家族身份,如今看到真正站到台上的他,不得不感叹他的优秀,无论是能力、外貌,抑或家庭条件。

  早在学校的时候,苏梦就从杂志上看到了获得白手套称号的傅斯晨,那时,他就是她的偶像,如今真正看到了站在离她几米外的台上的傅斯晨,苏梦心中原本那些遥远的、虚无缥缈的崇拜忽然变得触手可及,而那些原本就有的好感,更是在看到台上的傅斯晨时,隐隐升华成了另一种更奇妙的感觉,犹如一颗希望的小种子破土而出。她希望自己也能成为像傅斯晨那样的人,有朝一日能站在他的身边,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和最亲近的人。

  这次的艺术品拍卖会虽然是个小场,但拍品不少,傅斯晨从容地环视了会场一圈,缓缓开口:“女士们先生们,上午好,欢迎参加古德拍卖公司今天举行的小型艺术精品‘梦回纸上’拍卖会。我是本次的拍卖师傅斯晨,国家注册拍卖师,拍卖号60000。今天的拍卖由我来主持,很高兴为大家服务,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都能高兴而来,满意而归。”

  傅斯晨的声音是标准的男低音,略微沙哑的音色加上字正腔圆的低频,醇厚动人,声声入耳。按照惯例程序,以及考虑到这次不设置入场保证金,会有不少新来的买家前来,傅斯晨详细说明了这次的拍卖规则:“本次拍卖依照《拍卖法》的有关规定来进行,采用增价拍卖的方式,实施价高者得的原则。拍卖开始之后,我会报出起拍价,凡是响应这个价格的竞买人,可以举起手中的号牌,号牌请高于你的头部。

  “当有人响应起拍价之后,我会以一定的加价幅度往高加价,这个加价幅度,我会在报价过程当中,非常明晰地提示给大家。比如说,起拍价是一百万,已经有人应价了,我会问有没有人出到一百一十万,这个增加的十万就是一个加价幅度,我有权根据现场的情况,临时调整加价幅度,也就是说我可以调大,也可以调小。当在座的竞买人,认为我的加价幅度太小了,愿意加二十万或者三十万甚至五十万,那么请您大声口头报出您所加到的价格,并高举您的号牌。当同一个价格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竞买人都举起号牌,我将确认先举牌者。

  “当全场出现最高价的时候,我依然要给其他竞买人三次加价的机会,我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述,第一次,第二次,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三次机会以后,再没有竞买人加价,我将根据保留价的情况,决定是否成交。如果达到或超过保留价,我将敲下手中的木槌,以示成交。一经敲槌的成交价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任何人无权并不得反悔,也不能推翻或变更我的成交价,否则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我敲槌之后,将当场宣布该标的买受人的号牌和姓名,请买受人当场与本公司签订‘成交确认书’以及现场记录人员提供的‘拍卖现场记录表’和需要买受人签字的其他相关材料。并依照有关规定向本公司支付成交价款和佣金。”

  一气呵成地把先前要说的规矩表达清楚后,傅斯晨扫视了一圈,手一挥,身后的大屏幕出现了一幅画作。

  傅斯晨开始语速平稳地介绍:“我们来看一下当代油画大师廖秋游的名作《四季》系列。一共有七幅,其中四幅都保存在国家级美术机构,其余三幅均曾有过上拍经历。此次拍卖的这幅《晨露》在七幅中尺寸相对较小,曾经在二零一五年拍卖,并以七百一十万元成交,创下了当时廖秋游单幅作品拍卖纪录。此次它再入市场,行情普遍看好,这次的起拍价是八百八十万,每次加价以二十万递增,有喜欢这幅作品的朋友可以举牌了。”

  虽然压轴的是那副肖海明的神秘遗作,但光是这幅遗作,还不足以吸引到足够多的实力买家,为了吸引人气,古德这次下了血本,把之前自己收藏起来的一些珍品也放了出来。收藏的行家都知道,现在的新兴富裕阶层普遍呈现一种趋势,艺术品市场上一些比较好的拍品一旦被买去,短期就不会在市场上再出现了。不像上世纪九十年代,大部分艺术品在锦城成交以后,又会在其他城市出现。或是一个好东西被一个买家买走了,过几年又会出来,有很多艺术品在不断流通。现在相当多一部分艺术品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而现在新的拍卖公司成立得越来越多,市场上对好东西的需要也在不断地增加。古德这次拍卖的图册一发出去,便吸引来了众多实力收藏爱好者。

  现场大多都是识货的人,加上傅斯晨娴熟流畅的主持,气氛很快热络起来,卖家热情瞬间被点燃,举牌人此起彼伏。

  傅斯晨戴着耳麦,集中全身的心力,眼到、耳到、脑到、手到、口到、心到。拍卖师就是拍卖场上的灵魂,傅斯晨除了要把控整个拍场的局面和走向外,同时还要考虑到公司的立场。除了现场的竞拍,还要考虑到电话和书面委托竞拍的客户,在拍卖现场需要照顾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信息,并且随时准备处理各种突发情况。他心中有各方买家的竞价标准以及卖家的底价,在瞬息万变的竞投中平衡各方利益,以求实现所有拍品的价值最大化。

  即便气氛热烈,傅斯晨也能沉着冷静地控制场上的节奏,清晰有力又面面俱到地报出每一位的举牌人的价位。

  “98号八百四十万有了!八百六十万206号,八百八十万36号,后排的红衣女士出到了九百万!还有加价的吗?九百二十万,九百四十万……一千万在48号手中,还有感兴趣的吗?一千一百万307号,紧随其后的289号一千二百万,还有出价的吗?一千二百万一次,一千二百万两次,一千二百万三次!”傅斯晨做出一个双手平摊的动作,这是他在成交落槌前的一个习惯动作,也是他的经典动作。随后,他手中的木槌稳重有力地敲下来:“恭喜289号,这幅画是您的啦!”

  加价,争夺,再加价,三次唱价,落槌!速度上来,场上的竞争也越发激烈,艺术品拍卖会是最考验拍卖师技能的,它跟房地产拍卖会、物资拍卖会不一样,后者一场没几件,每一件拉得很慢。艺术品拍卖会一场可能就要拍个几百件,节奏快,中间也没有什么逗留,最是考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技能。

  这次因为没设入场保证金,很多入场的买家是新手,考虑到这些人对拍卖场的认识及拍卖过程并不那么了解,很多人甚至以为这是那种一件拍品在一个价钱上叫了又叫,好几分钟拍一件,不慌不忙磨洋工似的拍卖,根本跟不上现在的拍卖节奏,还没反应过来一件拍品就结束了。所以在开场的前两件拍品里,傅斯晨尽力让这些新买家知道这样的节奏和速度,让所有人迅速适应这样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