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物理学家 作者:钟花无艳

文案:

有位物理学家被印在教科书背后,气质清隽,眉目俊朗,名字叫做“世界冠军的男朋友”。

——她想走的路,是一条东山再起之路。

——而他要走的路,便是每一步都通往她的内心深处。

理论物理学家VS花样滑冰女王

入坑提示:

①本文全名其实叫做《追一位物理学家难,还是追一位世界冠军更难》。

②本文涉及的体育运动、选手、理论、相关置换手术,均属虚构。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与时,沈如磐 ┃ 配角:陆楠,童欣/费恩,科尔 ┃ 其它:物理学家,花样滑冰

第1章 物理学家

德国,柏林。

天有些阴,飘着细密的雨,空气中透着早春的寒意。

沈如磐乘坐的出租车在雨中耽搁了一段时间,抵达德意志综合医院时,脊柱外科中心人满为患。

高清显示屏正在介绍新一代椎间盘假体的临床实验。实验将选取若干腰椎病患者,实施假体置换手术,验证临床效果。

德国骨科排名世界前列,新假体不论是力学性能还是刚度指标都更接近人正常的椎间盘。消息一出,病友们从各地赶到这里,都希望接受手术去除病痛——然而名额有限,注定大多数人希望落空。

沈如磐从护士手中接到《志愿者登记表》,并未马上填写个人信息,而是点开手机里的翻译软件,将登记表底下大段大段的德语转换为中文——那是风险告知书。

神经损伤。

大血管损伤。

脊柱不稳…大大小小、或轻或重的并发症列满了两张纸。她埋头研究这些病症是否会危害她的职业生涯,身旁的病友却早早地填好登记表、换了一茬又一茬。

有位老太太瞧见她一副死磕风险告知书的样子,忍不住说:“我得了十几年的腰椎病,痛苦得都不想活了,并发症算什么,我都不奢求100%痊愈。”

沈如磐没有回话。

她握着笔凝神思考,反复权衡利弊,直到报名即将截止,才勉强填完表格交上去。

接下去,是志愿者与评审团的面谈。

评审团的核心人物是费恩医生,脊柱畸形领域首屈一指的医学专家,有着非常严格的筛选病例的标准。病友们被挨个叫进去面谈,出来后或喜或忧、互相交流。

沈如磐由始至终安静地坐在一旁,不怎么显露情绪,除了两手紧紧地交握。

她的脸被墨镜遮挡,虽看不出五官容貌,但依稀是个干净俐落的气质佳人。她的个子极高,身材瘦而不薄,一双长腿纤细笔直,俨然是个正常人。直到轮到她面谈,她起身迈步,走路的姿态才暴露出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畸态。

这种畸态在费恩医生看来,是病变加重的体现。

他查看沈如磐的病史。资料显示她的腰椎老化严重,第4第5腰椎间盘磨损殆尽,压迫到了神经。

这是十分罕见的病情。费恩扫一眼她的年龄,24岁,又见她的职业是运动员,问道:“你从事哪类体育运动?”

沈如磐顿了顿,用生硬的德语作答:“…花样滑冰。”

“有没有接受过治疗?”

“有,大大小小手术十几次,但是效果都不理想。”

费恩不说话了,低头重新看一遍她的病史,眉头深锁。

沈如磐抿抿唇:“有什么问题吗?”

费恩也不回避,实话实说:“我们要解决的是一般伤痛,而你是运动员,运动损伤的问题比较严重,如果将你选为实验对象,验证结果可能不具备普遍意义。”他随后又道,“当然,我们会考虑各项因素再做决定。”

沈如磐从这段话里听出拒绝的意味,沉默了。

片刻后她摘下墨镜,露出她的脸,一张本该清秀耐看,却因为剧烈背痛而苍白不见血色的脸。

她开口道:“我是双人滑项目的运动员,也是一个久治不愈的病人。因为康复的机会渺茫,我的职业生涯岌岌可危。请评审团做决定时多考虑一下我,假如新假体能够治愈我的运动伤害,这对实验也是积极正面的宣传。”

她的话挺长,但态度冷静不卑不亢。费恩也不反感她给自己拉票,点头说好。

面谈结束,沈如磐起身离开。费恩想起件事唤住她:“沈女士,你是否需要申请霍夫曼医学物理基金会的经济补助?”

霍夫曼医学物理基金会,一个私人基金会,亦是实验的全资赞助方。志愿者可以提交经济困难证明,从而获得经济补助,支付实验期间发生的医疗开销。

沈如磐摇头:“我的经济状况良好,不必了。”

马上就是午餐时间,首轮志愿者名单将在其后公布,沈如磐暂时离开医院。想到百里挑一的筛选比例以及和费恩的谈话,她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

柏林是一座很特别的城市,曾经被划分为东西二德,城市风格是破旧与时髦并行,充满颓废的性感。可她心情压抑,无论风景是多么的具有人间烟火气,在她眼里也不过是野旷天低。

她立在路口等红绿灯。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抬手拨了拨衣领,不经意地露出纤细修长的颈子。

两三个西方面孔的年轻男子从她身旁经过,其中一人朝她笑了笑。凑巧交通信号灯切换成绿灯,她往前迈步,男子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沈如磐低头敛目,只当没看见。

街的尽头是一座巨大的场馆。四四方方的外观以及特殊的框架结构,不禁让人以为这是体育馆。

进去后,才发现是柏林大学新修建的中央图书馆。

庞大的空间延伸设计模糊了室内外的界限,大型集中阅览室衔接多个小型阅览室。在浅灰白的空间氛围里,数万册的专业藏书依次陈列,墙上还摆挂着柏林大学在百年岁月中培养造就的知名学者的画像。

沈如磐仰头观望,止步于其中一位年轻科学家的画像前。

不似其他学者那么老气横秋,画中人格外年轻,并且是唯一一张东方脸。

他侧身站着,身姿高挺,室内柔和的光线照落在他画中的脸庞,衬得他五官俊朗,眉目清静,整个人的气质宛若山涧里汨汨长流的一股清泉,不近尘嚣。

沈如磐瞥向画像下方的标示:Karl Hofmann Hsiao(萧与时),普朗克奖章得主。

普朗克奖章,德国最重要的物理学奖项之一,通常颁发给理论物理学领域的杰出贡献者。

沈如磐并不懂这些,凑巧几位中国留学生经过,其中一个男同学抬头看见画像,自豪地说:“瞧瞧,我的导师。”

学生聊起Karl Hofmann Hsiao的履历。

他是德国华裔,家族四代都是著名的银行家,却偏偏投身深奥冷门的理论天体物理,并且学术成就斐然——譬如他博士毕业那年,连发数篇重量级学术论文留校获聘,一下子完成从学生到教授的跨越,同时获得柏林大学天体物理研究所副所长的头衔。

不久前他因为在暗物质领域的研究工作而获得普朗克奖章。他是柏林大学校史上第十位获得此项殊荣的人,也是最年轻的一位,因此画像被搬进了图书馆,与前辈科学家们同享尊重。

男同学讲到这,压低声音卖个关子:“你们猜,Karl Hofmann Hsiao的中文名字为什么是萧与时?”

无人知道,他自问自答:“终日乾乾,与时偕行。这是《周易》里的话,意思是人要像天体运行那样强劲不息、永无休止。”话落他笑了笑,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导师视天体物理为真爱啊。”

萧与时…沈如磐在心中重复遍,听起来是个性情温润的男人。

仿佛是心有灵犀,另个女学生由衷地说:“真羡慕你有这样一位颜值和才华都出挑的好导师。”

“你不知道,萧与时的治学态度十分苛刻。上回公共课考试,200个学生参考,只有11个学生通过,那些挂科的学生私下他取了个外号——铁石心肠萧十一郎!”

沈如磐听到最后一句,扬起唇角轻轻地笑了。

她的眼尾往上翘,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五官虽然被墨镜遮挡,笑意却从嘴角的小梨涡泛开,整张脸都变得柔软动人。

女学生眼尾余光瞅见她,莫名觉得她面熟,犹豫是否打个招呼。沈如磐却低下脸,折身离去。

她好像仍然能听见学生们的议论,不禁加快脚步离开图书馆。

雨变大了,凉风侵骨,后背隐隐作痛,仿佛在提醒她今日的运动量已达极限。

她决定提前返回医院。

现在仍是午休时间,脊柱外科中心没有人,沈如磐走到椅子坐下。

当她将背依在座椅靠背上、试着放松身体的时候,从颈椎到腰椎刺痛得厉害。她倒吸口气,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Hsiao,你一向很忙,怎么今天有空来医院?”沉静的氛围里出现费恩的说话声。

沈如磐环顾四周,发现隔壁休息室的门是虚掩着的。

一位年轻男子的声音随后响起:“我想起很久没来探望您,择日不如撞日,便过来看一看。”

这是纯正地道的德语,语调不急不缓,嗓音低低淡淡,句与句之间的停顿没有日耳曼人一贯的刻板,令人感到舒适。

费恩笑道:“我以为你惦记实验进展,特意抽空过来把关。你是基金会的持有者,于公于私确实应该关心一下。”

他将首轮志愿者名单递过去:“我按照性别、年龄、病变程度,筛选出具备比对意义的20例志愿者。”

年轻男人翻阅。当见到其中一位志愿者的名字,他停了停,目光挪到职业那栏:花样滑冰。

确认一两秒,他抬起脸,面庞神色清明:“沈如磐?”

“对,沈如磐是花样滑冰运动员,也是20例志愿者中病情最严重的患者。我经过慎重的考虑,将她列为特殊参照标本,和普通病人做对比。”

男子却不赞同道:“新假体是双层仿生结构,高度只有7毫米。花样滑冰运动员是踩着冰刀的舞者,每发生一次冰上跳跃,7毫米的假体就将承受从刀刃传来的巨大冲击——这个冲击力,存在极值。”

“极值是多少?”

“简单讲,三周半跳跃的冲击力就是极值。”

“那没问题。”费恩的语气十分轻松,“沈如磐自称是双人滑运动员,即便她是这个项目的世界冠军,跳跃周数也通常不会超过三周半。”

“万一她是可以完成四周跳的前世界冠军呢?”男子意味深长地反问。

在双人滑项目的比赛中,抛四周跳是顶级难度动作。然而再难的动作,总有人可以做到。

费恩愣住。

男子见他茫然不知,淡声提醒:“您很少关注冰雪运动,不知中国的双人滑一度是优势项目。两年前,在花样滑冰世界锦标赛上,中国组合以捻转四周、抛四周跳两种高难度动作力压同场对手,拿下世界冠军。如果我没记错,那位女选手也姓沈。”

费恩错愕:“那位女选手,难道是沈如磐?

他急急翻开她的登记表,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重新看一遍。

既往病史记载沈如磐曾经腰椎崩裂并滑脱,稍后又压缩性骨折,导致现在腰椎老化严重。随着椎间盘磨损殆尽压迫到了神经,她背痛剧烈,行走困难,不得不中止高强度的冰上训练…

坎坷的遭遇,意气风发的夺冠经历,不是不可能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费恩犹豫了。假如沈如磐是世界冠军,哪怕是前世界冠军,处理稍有不慎,都会给实验带来负面影响。

他揉了揉眉心,重重叹口气:“Hsiao,我现在很纠结,你能否给我点建议?”

男子未答,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午休时间结束,他另有要事傍身。

他拉开门走出去。

此时此刻,门外的沈如磐正等着听下文,没有避让,就这样无可避免地和他打了个照面。

那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只不过真人的五官比图书馆里的画像更深邃立体,鼻挺唇薄,俊朗大气。

他穿浅灰色西服,面料的光泽感一丝不苟,得体的剪裁将身姿衬托得挺拔料峭,同时又呈现出棱角柔和的效果。他单是高挺地站着,就足够吸引旁人的目光。

——也吸引沈如磐的目光。

但萧与时显然没有注意到沈如磐,转头,对费恩言简意赅道。

“她身份特殊,请删去她志愿者的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又开坑了。

物理学家是银行boy的哥哥,所以这算是一个系列文??其实写这篇文之前,我一直在想,理论物理学家会喜欢上怎样的女生?思来想去,终于将女主敲定为沈如磐。

本文全文存稿,日更,每日中午12点准时更新。

第2章 少年维特之烦恼

空气一下子静下来。

费恩惊讶地问:“沈女士,你怎么在这里?”

沈如磐没有出声,视线定定地停留在萧与时的身上。萧与时感受到背后的异样,转身看过来。

两人目光相接,场面一时有些微妙。

她内心有波动,紧蹙着眉。而他高挺地站着,未曾挪动脚步,始终和她保持一米的距离。并且他凝视她的目光,冷静又悠远,就像清泉缓缓抚过青石,极轻极淡,毫无波澜。

这种对比,无形中给她一种感觉:刚刚的讨论,大局已定。

沈如磐觉得应该先由自己打破沉默:“我无意听到了二位的谈话,你们提到的世界冠军,是我。”

“但——”她抬高声音,带上几分硬气,“我是不是世界冠军,和实验有什么关系?实验筛选志愿者的标准究竟是什么?是身份,还是病症?如果是身份,为什么一开始不设报名门槛?”

面对一连串质疑,萧与时的面色平静如常,开口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任何波澜:“实验旨在消除普通人的病痛,让他们恢复正常活动,而不是支撑专业运动员高强度的体育竞技。”

“这恰恰说明医疗技术亟待提高。”沈如磐起身与他争辩,“全世界有许多饱受伤痛折磨的运动员,他们和我一样,久治不愈,面临被迫退役的困境。两位要做的事是兼顾各方需要,提高医疗技术。从这个方面来讲,我的加入更能体现实验的医疗价值。”

她如此能言善辩,多少让人感到意外。萧与时深深地看她一眼:“提高医疗技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我建议你寻求长期治疗,不可寄希望通过一次性手术治愈。”

“长期治疗动辄三五年,我等不起。”

“时间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我现在面对的问题,绝非你这个简单的二选一就可以概括总结。否则答案那么明显,我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柏林?”

萧与时打住,无声地看着她。

沈如磐不觉得自己说错,等待一分钟,见他不作声,以为他不近人情,便将渴求认同的目光投向费恩。

费恩清清嗓子打圆场:“Hsiao,你一向很忙,先走吧。”又对沈如磐说,“你的情况比较复杂,我考虑几日再通知你最后的决定。”

萧与时未再看她,转身走了。

沈如磐的心中万般不愿意,也只能先回去。

她离开医院时,见到一辆高端商务车停在路口,车头贴着天体物理与空间科学研讨会议的通行证。

她的脸上露出犹豫,见车发动起来,赶紧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大喊:“请等一等!”

车刹住。车窗降下,露出萧与时的侧脸。

她来到车边,俯下头:“萧先生,我能不能再耽误你一点时间?”刚才急忙奔走,脆弱的脊柱突然受到牵拉,她疼得不行,乃至说话气息不稳,声音也轻轻细细。

司机却提醒:“教授,时间不早了。”

“一分钟就好。”她强调道。

春寒料峭,她的鼻头冻得有点红。细细绵绵的雨水浸湿了她前额的头发,再加上疼痛的缘故,一双眼睛水雾氤氲。现在这般俯低恳请的姿态,整个人添了几分柔感。

萧与时凝视她一两秒,解除车门的电子锁。

沈如磐感激地笑了笑,没有坐进去。

她的德语不太流利,组织会儿语言才开口:“我刚刚的态度比较急躁,请见谅。”

“我并不是一帆风顺地获得世界冠军。我先天髋关节发育不良,又有哮喘,受过大大小小的运动伤害无数次,竞技状态也时起时落,好不容易取得点成绩,现在又得了重病。”

“因为生病,周围人都不再看好我,纷纷建议我退役,但我如何能退?从童年到少年再到成年,我的生命里只有花样滑冰没有其它,花样滑冰已经是我的命,我岂能舍命?”她说到这里,语气透出苦涩,眼里的雾气也更浓。

但她克制住情绪,停了停,既是斟酌言辞,也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以情动人,再次放低姿态:“实验是我最后的希望。为了和你们零障碍沟通,我拖着病体去上德语速成课。单凭这份心思,你应该能理解我是多么迫切地想治好腰伤。”

萧与时没有接话,但也没有打断。

“我在学习德语时读到句格言,‘世界上总有一条只能你走的路’。我现在要走的路,便是豁出去,东山再起之路。请你不要删去我的资格好吗?我愿意签署免责书,无论术后出现多么严重的并发症,哪怕影响比赛,概不追究医院的责任。”

她一气儿说完,安静无声地看着他,等待答复。

他的五官生得俊朗,尤其是那双眼睛,眸子深沉似墨,眸光却温润清澈。便是在这样一种和平相处的氛围里,她觉得自己有了希望。

萧与时须臾开口,语气沉稳持重:“沈如磐女士,很抱歉,我十分同情你的处境,但不会因此改变我的建议。”

沈如磐一愣,再想说话,司机提醒她时间已到。

车绝尘而去。

沈如磐懵了。此时雨消停,风一吹,树叶上的雨珠纷纷坠落,全打在她的脸上,冰凉的寒意透过肌肤直达心底。

她举目望天,深呼吸一口,压下满腔憋屈。

这个男人,软硬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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