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要怎么和心爱的女人谈恋爱,只要能够亲近她,看着她,陪她说话,听她撒娇,他便觉得幸福。

他给她肩膀让她依靠着,怜惜道:“我送你回宿舍,你好好休息。”

“还是送我回家吧。”她用浅浅软软的声音说。

*

沈如磐之前为了备战国内比赛,一直住在地方队配套的训练宿舍。眼下赛事结束,又和萧与时重逢,她今晚不想继续住群体宿舍。

其实沈如磐的家庭条件不错。父亲留给她的房产之一,那套地段极好的双拼别墅,经过墙体打通变成了独门独栋的大别墅。

房子一楼是客厅,餐厅,厨房和玻璃花园。二楼则是书房及卧室。

这座城市寸土寸金,只要好好打理房子,必然住着舒服。可惜沈如磐是运动员,哪有时间和精力?所以玻璃花园是空的,没有花草;厨房和餐厅也是空的,碗筷都没有几只;二楼更不用说,撇开主卧,整栋楼都空荡荡。

幸而钟点工定期上门打扫,家具都是干净的。

萧与时初来,进屋后见此情形,心中有些意外。

沈如磐知道家里家徒四壁没什么好招待,打算给萧与时烧水泡壶茶。他却唤住她,拉着她的手到沙发坐下,将她的腿搁到他的膝上,细心地替她按揉酸酸痛痛的脚踝,以及曾经严重撕裂过的双腿后侧韧带。

经历了一晚激烈的比赛,面对如此温暖的关怀,沈如磐不禁动容:“大教授,你的一双手应该去做复杂的学问。”

萧与时摇了摇头,继续按揉,甘之如饴答一句:“做学问之前,也要做一个友爱的,善良的人。”

沈如磐扑哧乐了。

她心安理得享受一会他的照顾,闲话:“娜塔莎现在怎么样了?”

萧与时不怎么关注别的女性,隔了会儿才作答:“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赞助,刚在德国花样滑冰锦标赛中夺得铜牌。”

“费恩医生呢?”

“他很忙。你的例子极大地鼓舞了患者的信心,现在来医院做手术的病人很多,预约期甚至排到了明年,他忙得团团转,头发又白了许多。”

“医者仁心,真是辛苦。”沈如磐慨叹,又问,“你呢,近来还好吗?”

刚才在出租车上,萧与时不能表露太多,眼下单独相处,听见她这么问,他凝眸温柔地看着她,声音微微一低,说不出的含蓄:“我好不好,你比谁都清楚。”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目光,她太了解,几乎是他要吻她的前奏。事实果真如此,他低下头拉近彼此的距离,薄薄的唇从她的脸颊肌肤贴过,停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

“你呢,还好吗?”他低了嗓音问。

她享受着他的热情,从喉咙里含糊应了声。

“但颁奖仪式结束后,我看见你和一位官员说话,接着你耷拉脑袋,似乎心情不佳?”

他居然连这都注意到了。沈如磐老实答:“是有点小事情。”

她说出自己一时难以回归国家队的问题,见萧与时欲发言,她赶紧说:“你别担心,我想通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聪明人面对困难不应该束手无策,她说:“中国的女子单人滑一直是弱项,就算今晚我和国家队选手打成平局,我现在的实力放在国际上也是中等而已。我打算继续训练,提高实力,如果有一天我的实力可以和国际顶尖选手旗鼓相当,我应该就能回到原来的队伍,站在自己曾经的位置。

“就像今晚,哪怕有潜规则,只要实力够了,潜规则也打压不下去。这才是竞技体育的精神。”

萧与时本来怕她着急,听完放心了,颔首:“就这么办。”

本来他还有另一个消息要告诉她,但现在似乎可以暂时不说,且当是日后的小惊喜。

此时萧与时的手机作响,是他设置的提醒铃。

萧与时掐断提醒,转头和沈如磐商量:“我待会有一场学校电话会议,你先休息,我回酒店工作,明天再来看你?。”

眼下接近半夜12点,沈如磐迟疑着问:“酒店具体在哪?”

萧与时报出地址,沈如磐暗暗吃惊,那果然是一个离中国国家天体物理研究所非常近,但离她非常遥远的地方。

见萧与时起身要走,沈如磐急急哎了声。

他收步:“怎么了?”

她咬了下唇,把很早之前的想法说出来:“你可不可以留在这里,不走了?”

萧与时讶异。

沈如磐毕竟是女生,脸颊霎时热了,不太能直视他:“你刚才说想离我近一点,我想起自己平时住宿舍,节假日才回来,房子空着倒不如借你住,一来居住环境有保障,二来也能节约时间,免得你为了见我来回奔波。”

她当然知道家徒四壁,挽留他无异于委屈他,又不好意思地补充:“今晚比较仓促,你开完会凑合休息一夜,明天我再购置些家居用品,把客卧收拾好,好不好?”

萧与时听完安静了两秒,走回去,低下眉目看着她的眼睛:“我留下来,今晚睡哪?”

呃,主卧只有一个,床也只有一张,这个问题沈如磐压根没想过。

见她呆懵,萧与时忍俊不禁起来,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我听你的安排,哪里都可以。”

第48章 这才是生活(中)

睡哪里, 是个选择题。

客厅沙发太窄, 容不下萧与时这位个高腿长的大男人。退而求其次让他睡地板?也太悲催了。唯一合理的选择似乎只能是主卧。

于是萧与时在隔壁书房开电话会议的这段时间,沈如磐把他的行李箱从玄关搬到卧室,而后翻箱倒柜找出另一套干净的枕头被子,方方正正摆在床的左侧, 靠着她的床上用品。

按照萧与时稳重的性格, 各盖各的被子,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吧?

沈如磐稍稍脑补了下,脸上一赧,赶紧撇掉不该有的思绪。

家里毕竟多了一个人,并且是自己喜欢的人,沈如磐洗完澡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竖起耳朵听书房那边的动静。

她依稀听到萧与时不急不缓做陈述, 只不过语言不再是德语, 时而英语、俄语,时而切换成中文。

四国高校的研究合作,单是语言门槛就足以难倒人, 履历和资质更是百里挑一。虽然萧与时没有聊太多实验的事,但沈如磐知道,他应该是极其重要的组织者。

究竟要投入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时间和精力,才可以在同辈佼佼者中脱颖而出, 达到如此高的学术地位?沈如磐带着好奇心继续听, 胸膛里那颗砰砰直跳的心, 随着低沉润泽的声音缓缓平静下来。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陈述中止,书房的门被打开。

稳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卧室外。一秒后,卧室的门被推开。

沈如磐下意识闭眼。

但她清楚感觉到萧与时借着走廊的灯光看了一眼漆黑的卧室。

发现她已经睡着,他拾起她塞在门缝边的字条,了解到洗漱用品及浴巾都已准备好,他继而折身去了主卧配套的浴室。

隐隐的流水声响起,他在沐浴。

沈如磐的父亲当年设计房子时,把浴室通风隔音的效果都做到了最佳,除非是极度安静的环境下才能听到一丁点动静。如今这仅有的一点点流水声传到沈如磐耳里,她不敢遐思里面的情形,尽量转移注意力。

良久,动静没有了。

脚步声从浴室传来,沈如磐继续闭着眼睛维持一动不动。直至脚步声来到床的左侧,柔软的床沿继而往下一陷,萧与时带着沐浴后暖度的身躯挨到她身旁,她顿时明白,两个人是真的同床了。

空气静得仿佛只有彼此轻微的呼吸。

沈如磐不敢动,加上背对着萧与时,她更不知道他有没有合眼入睡。内心胡思乱想就像小鹿乱撞之际,萧与时的声音磁磁的响起:“你是不是没睡着?”

被他发现,沈如磐也不好意思再装睡,不好意思地反问:“你也没有睡着?”

“嗯,我需要倒时差。”

沈如磐方才想起柏林还是傍晚,她转过身朝向他:“需不需要我陪你说话?”

萧与时知道她早就疲惫,只因有他在才略有精神。萧与时遂将她和被子一同搂到怀中:“你知道我年少游学,躺在陌生的旅舍房间,失眠时会想什么?”

“想什么?”

“我会闭上双眼,静静冥想‘宇宙的速度’。”

“嗯?”

“宇宙不是永恒不变,其边缘总是向外延伸,就像人向夜空放一束烟花。烟花在夜幕中绚烂绽放,光和热随之向四周扩散,化作千丝万缕,即便人的双眼看不见…”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娓娓道来,像是无边无际说故事。沈如磐起初安静地听,而后慢慢合上眼帘依偎在他胸口。

眼下是冬天,房间里开着暖气,温度极暖。他和她都只穿了薄薄的睡衣,因此隔着被子相拥时,她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但气氛并没有因此变得暧昧,空气里反而有种温馨的感觉扩开。

在如此轻柔的氛围里,沈如磐觉得一股浓郁的倦意袭来,她几乎快要进入梦乡。半睡半醒间,她迷迷糊糊地唤了声:“萧与时——”

“嗯?”

“我在哪儿呢?”

萧与时安静一瞬,低声作答:“你在我身旁。”

是的,在她漫长的拜师训练的过程中,即使他勉强挤时间飞到她所在的城市,也只是匆匆见一面就分开,彼此隔着无形的障碍。

但现在不一样。他待在她的家,而她依偎在他的胸口。

感觉十分奇妙。

浓郁的夜色里,萧与时安静地看着怀中人。那清秀的五官,柔软的唇瓣,轻浅诱人的吐息,都是真实的,会让人情不自禁需要沉湎其中。

然而他没有做出任何更进一步的举止,仅仅温柔地拥抱着她,再然后,额头抵着她的额,缓缓闭上眼。

月光朦胧透窗入,两人酣然入梦。

*

*

朝夕相处的时间总是特别宝贵。

两天后沈如磐又住回宿舍,进入封闭训练。她想尽快回到国家队,而重返国家队的策略是提高实力,向极限难度动作发起挑战,于是她不得不日夜苦练四周跳及阿克塞尔三周跳。

四周跳实在太难了。虽然沈如磐和陆楠曾经能够精准完成四周抛跳,但女单不是双人滑,再加上沈如磐的肌肉瞬时爆发力很难恢复到巅峰时期,所以她的四周跳成功率低。

所以,沈如磐更倾向挑战能和四周跳媲美的极限难度动作,阿克塞尔三周(3A)。

这个唯一向前的跳跃,无法依靠冰鞋鞋尖做冲量转换,沈如磐必须跳得足够高足够远,才有足够的时间进入紧张的旋转,而后转体,落冰,继续用刀刃增大转动速度,避免摔倒——这样的过程,简直叫“死亡降落”。

日复一日的训练,沈如磐总是摔倒、爬起、再摔倒。

那天沈如磐觉得身体都快要摔散架了,忍不住在休息间隙给萧与时打电话,吐槽自己的无能。

萧与时听完却安慰道:“如磐,你知道暗物质相关的探测实验做了多少年?”

不用她回答,他继续说:“从1933年提出暗物质理论模型,到1973年天文观测第一次间接证实暗物质的存在,再到现在宇宙空间探测和地底探测,一共延续了85年。”

“但在85年的时间里,没有人找到确切的暗物质粒子。从这个层面讲,全体理论物理学家和天体物理学家做的实验都失败了,我们不知道还要花多少年才能成功。然而所谓的成功,不过是一次次微小的进步,孕育在无穷无尽的失败里。”

只有熬过无穷无尽的失败,才能迎来成功的可能。

沈如磐听明白了。

她舒口气,说:“萧教授,我应该去念你的研究生。”

“嗯?”

“你们物理学家摈弃了人性弱点,执着前进,是伟大又纯粹的人。”

萧与时浅淡笑了:“你们运动员更伟大,每一次竞技水准的进步,都是超越了人的生物极限。”

沈如磐也笑了,关心地问道:“你在家住的习惯吗?”

“放心,我在家一切安好。”

他的声音低淡动听,沈如磐忽然就想家了。是啊,他在她家,最亲爱的人在等她。

满血复活的沈如磐接着练,哪怕天天练、天天摔,干劲十足。

那日她又在练习阿克塞尔三周跳。也不知道是不是次数多了身体驾轻就熟,这回无论是起跳,还是立刻收紧身体以垂直姿态进入紧张的空中旋转,她通通一气呵成,顺利突破死亡降落,牢牢站稳!

沈如磐有点愣神。

她按照刚才的感觉又练习一次,再次稳稳站住!

她激动回头,对着滑冰场一米之外的颜曼大喊:“妈——!”

后半句错愕地哽在喉咙里。冰场视察区,除了颜曼还有熟悉的国家队总教练,冰雪运动管理中心主任,以及其他几位随行探望的小领导。

沈如磐张了张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颜曼却对她使了个眼色:“主任听说你在刻苦训练,拨冗过来看看你。”

沈如磐懂了,赶紧上前握手打招呼。

主任和在颁奖礼时一样,依然乐呵呵:“小沈,训练状况不错。听说你练了快20年?”

“其实我从3岁开始练,满打满算23年。”沈如磐厚着脸皮实话实说。

主任笑着点头:“我们把你放在地方队,是希望磨一磨你的干劲,不过也不能总是磨枪不上阵。你恩师的意思是,希望你早点回来,没过多久就是新一年的黄金联赛,你正好能好好表现。”

“恩师”便是最初提携沈如磐到国家队的总教练。沈如磐惊讶亦惊喜,连声向教练和主任道谢。

主任还有事,不能久留,想到什么驻步回头:“小沈,你在德国治病期间,是不是通过当地医院和德国运动科学实验室有过接触?”

沈如磐微微迟疑下:“是。”

“难怪。德国运动科学实验室发出邀请,希望和中国国家运动康复医疗科合作,开展专业运动员的康复治疗合作。德方希望你能成为这项商业合作的宣传代表。你有兴趣吗?”

运动员有时会配合领导要求接下商业性质的合作任务。现在中德两方的合作突然落在她头上,无异于将她的形象和国家队形象联在一起。沈如磐连忙推辞:“我资质平平,还是另选优秀的队友。”

“不了,就这么办吧。你受年轻网友的关注,也该给年轻后辈一个正面积极的反馈。”

此刻的感觉就像是时来运转,沈如磐被接二连三的喜讯弄得措手不及。

等领导们都走了,沈如磐不可思议地问颜曼:“妈,这是真的吗?我可以回国家队了。”

颜曼喜形于色:“是真的。”又道,“我也纳闷领导怎么突然来了,想必是听说你日日苦练进步飞速吧。”

真的吗?沈如磐觉得未必如此。

思来想去她决定提早结束训练,回家找萧与时。

第49章 这才是生活(下)

快要到家时, 沈如磐有一种错觉, 是不是走错了小区?

现在是年底,不久前降过好几场雪,小区树木的枝桠上还有厚厚的白色积雪。她家的别墅在寒冷的夜色里灯火通明,玻璃花园也移栽了一室的鲜花, 人未至, 却能远远闻到花朵散发的芬芳。

沈如磐推门走入。

不止花园,家里也完全变样。

客厅铺上了漂亮的羊毛地毯;餐厅的大理石桌也添置华美精致的桌布,摆上餐碟和碗筷;厨房温火慢炖着什么,传来咕噜的轻响和浓郁的料香。

沈如磐困惑地走过去。

萧与时就站在厨房,他身侧灶台上的鸳鸯火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而他垂着头静静地看着调料说明书。

他是那么聚精会神, 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而后他从说明书中抬起视线, 把香叶、草果、丁香…种种分不清什么是什么的东西放到小称上称量,精确到毫克,方才逐一添入沸腾的底料中。

鸳鸯火锅顿时有了一种科学家的严谨和认真。

沈如磐轻声笑了。

他听见动静抬头看见她, 有些意外,对她淡淡扬了扬唇角:“你回来了。”

“你干嘛研究火锅?”

他当然不能告诉她,他一直记得她说过和陆楠吃火锅的陈年往事。于是他回答:“同事说,落雪时节适合吃暖锅。你想尝尝吗?快去换衣服。”

沈如磐哎了声, 随即折身上楼。

她很快发现二楼也大变样。书房不再空空荡荡, 摆放着物理学科专业书, 萧与时近期去中国国家天体物理研究所访问交流的照片, 以及一只青花瓷摆件做点缀。

而青花瓷旁边,有只蜷成毛茸茸一团的纯白色波斯猫,睡得正酣。

沈如磐差点惊呼出声——这是养在萧与时庄园里的猫。

猫咪睡觉的样子软萌可爱,尾巴还轻微地甩动。这个小动作,使得安静的氛围一下子有了直戳内心的感动。

这才是家。有人间烟火气的家。

*

沈如磐换好居家服坐回餐桌,火锅也准备好了。

沈如磐需要克制饮食,故满满一桌都是素菜。她提箸涮菜,垂着眼帘不经意地说:“我可以回国家队了。”

“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