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明絮脸蛋红红的, 想起身被施二夫人按住, 不得不坐在那里。

医馆里最不缺的就是药材味,闻到萦绕在鼻息间的药材味, 闭眸不动的秦洬眼睫极不明显的微颤了下,悄悄想到宗绫身上的味道。

他抱过她许多次, 每次她身上都有淡淡的药材味,哪怕不重, 他都鬼使神差的记住了那味。

大概是越想,他心头越是泛起一阵阵不适。

他陡的睁开了漆黑的眸子。

施明絮所处的位置很巧妙,他一睁眼, 入目的便是她。她正红着脸无措的收回目光,似是也没想到会与他对视,正不知如何是好。

秦洬自是没兴趣去管施明絮的心思,也仿若没看到她一般,在众人心有喜意时站起了身,就朝外走。

这时不知何时离去的令香拿了件衣服跑进来,看起来相当急,差点迎面撞上秦洬的身子。

施二夫人斥道:“莽莽撞撞的,像什么?”

秦洬低头就注意到令香手里的衣服是他的,便没越过她离去,而且让开道让她过去了。

令香压下因秦洬在跟前,而心脏狂跳到几乎破膛而出的感觉,将衣服抱在怀里,将医馆环视了一圈,似是想找她素来伺候着的宗绫。

但因没见着,便只能低着头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施明絮一眼就认出令香手里抱着的衣服是秦洬的,便压下心头被秦洬忽视的伤痛走过去,疑惑道:“这衣服…”

一直待在医馆里保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姿态的施明雀也走了过来,直接惊异道:“这衣服怎那么像凊王爷的?”

这姐妹俩都喜欢秦洬,那天看到领驾的他,自是一双眸光都紧紧的贴在他身上,恨不得看出个窟窿来。自是轻易便能记住他当时穿的是什么衣服。

“凊王爷的?”

其他人见本来要走的秦洬也没走了,正站在门口神色淡淡的看着令香,一副打算看她要玩什么的模样。

便知事情有些复杂,那衣服怕真与他有关。

于是都震惊了。

秦洬的衣服落在令香怀里,这事情真是又匪夷所思,又骇人。

施二夫人冷着脸,以斥责的语气问令香:“怎么回事?这衣服哪里来的?”

令香一副吓的一哆嗦的模样,仿若难以启齿这衣服的来处。

若这只是后宅的事,作为施家二老爷的施德自是不会过问的。可当下这衣服可能就是秦洬的,便沉着声音道:“还不快从实招来?”

令香吓得跪下:“回二老爷,回二夫人,这衣服是夏樱姐从表姑娘房间的床底下发现的。夏樱姐偏要说这是凊王爷的,是表姑娘偷了凊王爷的衣服,奴婢才赶紧过来找表姑娘。”

这时一向不会多事的慕容琴发现了一个问题,便问令香:“我记得之前你明明在医馆?如何回去了?”

令香:“奴婢想到风萍院中的观叶还未修剪,便回去了,表姑娘素来都不喜奴婢贴身跟着。”

慕容琴:“那夏樱为何会去表姑娘的房间?”

令香:“夏樱不知二姑娘的去处,便以为二姑娘去了风萍院,遂去找。当时奴婢正在表姑娘房里净尘,不小心摔坏了花瓶,她听到声音便进去了。”

施二夫人可不管这些细节,只注意到宗绫偷秦洬的衣服这事。她过去将那衣服的料子摸了摸,顺滑柔软,便知这是最上好的料子,够的上他的品味。

只是依旧有些不确定,毕竟当事人还什么话都没说。

施德斗着胆问不知何时换了个姿势,正双手抱胸,姿态随意的倚着门框看戏的秦洬:“王爷,这衣服…”

秦洬未答,只转而淡淡的看向路上的行人。

但聪明人都知道,那衣服若与他无关,他也不会留下来,便都算是确定这衣服就是他的了。

施二夫人脸色渐渐更难看了起来,便吩咐身旁的丫头:“立刻去将表姑娘与老夫人请出来。”

施二夫人介意的是宗绫竟然打秦洬的注意。

施德介意的是宗绫竟然偷秦洬的衣服,他以为秦洬不走,就是为了要交代的。得罪秦洬,他的脸色自然也不好,连忙过去道歉:“下官先代外甥女向王爷陪个不是。”

他的两个儿子施佩戡与施佩倾也站在他身旁朝秦洬作了个揖。

秦洬倒没什么反应,直到宗绫与老夫人携手过来时,他才抬眸看了过去。

见到他还没走,宗绫眼里明显有着不悦,收回了目光不去看他。

老夫人更是虎着脸,知秦洬的身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当今皇上都要仰仗的人物,轮不到她摆谱,便只能忍住没将他赶出去。

老夫人问众人:“将我们喊出来做甚?”

一直没说话的施明媚眸中闪耀着讽色,心觉宗绫这回可真是逃不过去了,恶人总归是要有报应的。

施二夫人从令香手里拿过那件衣服,就递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阿绫这回可是犯了大错。”说着她还冷冷的看了宗绫一眼。

宗绫看到那件被自己卖了的衣服,只觉得诧异之际,下意识道:“这衣服怎会在这里?”

她这话一出,就算不信她偷了秦洬衣服的,也都不得不信了。

老夫人看了看身旁的宗绫,问二儿媳妇:“阿绫犯了什么错?”

施二夫人语气马上就重了起来:“偷衣服,她竟然还死性不改的偷凊王爷的衣服藏在自己房里,被她的贴身婢女令香,与夏樱发现的。”

宗绫只觉得好懵:“谁偷他衣服了?”

“证据确凿,你还想不认么?”施明媚阴阳怪气的出声,“祖母,这丫头还死性不改,到底该怎么着呢?”

老夫人不喜都对宗绫咄咄逼人的场景,便沉下脸,喝道:“到底怎么回事,解释清楚。”

施二夫人命令跪在地上的令香:“还不快将事情的经过好好说于老夫人一听。”

令香赶紧再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

听到令香头头是道的述说,宗绫不悦道:“我没偷他的衣服,谁知道这件衣服是哪个人弄来的。”

施二夫人当下看宗绫越发的不顺眼了,冷道:“那你说这衣服哪里来的?莫不是我们其他人偷的?”

“好了好了。”施德怕再这样吵下去秦洬会不耐,便对宗绫下令,“无论如何,先陪个不是,毕竟衣服就是从你屋里发现的。”

无论凊王爷接不接受,总得先给人家一个交代。

施德与这个外甥女接触的并不多,多少还是对她的品行抱有怀疑,这个锅算是暂时扣在她身上了。

有了老夫人在,宗绫难免依赖起来,她挽着老夫人的隔壁:“外祖母,我没偷,我对他的人都没兴趣,何况只是件衣服。”

老夫人不管宗绫有没有偷,下意识就护她,摆出老夫人的架子道:“我相信绫儿,现在就把夏樱与令香关起来,好生拷问,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施明媚哼道:“可这事情总得问问王爷愿不愿意。”

都知道,凊王爷可不会是个有耐心跟别人各种周旋的人,凡事自是解决的越快越好。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秦洬身上,他一直懒懒的倚着门框看着街上行人,那波澜不惊的模样让人看不出他的意思。

宗绫知道施家人有多忌惮秦洬,怕是他不做表示,其他人不会放过她。

不想让外祖母为难,她难得过去站在了秦洬的跟前看着他,正色道:“我没有偷你的衣服,你该知道的。”

秦洬收回落在街上的眸光,低头看着个头只到自己胸口的个头小小的宗绫,在众人以为他估计不会开口的时候,说话了:“我还可以多给你几件。”

闻言周遭的人都惊呆了,完全不懂他这话是何意。

不知是不是宗绫的错觉,她总觉得他有笑。纵使她看不到他的脸色有何变化,可她就是觉得他的再笑。

亦或者,心里在笑。

哪怕分明没看到他笑,她也为自己的这个认知而觉得惊讶,惊讶从来不会笑的他竟然会给人笑的感觉。

但只是一瞬,她就回神,不悦道:“你明知我把你的衣服卖了,怎还说这种话误导他人?”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面露诧异,也不懂宗绫这话是何意。

施德道:“阿绫把话说清楚。”

宗绫便道出:“上次我跟帝王仪仗队出游,救圣驾时,被溅了一身血。后来换了凊王爷的衣服,然后路过花河镇,我买了身衣服后,就把他的衣服卖了。”

她不知道秦洬会不会承认,反正她先把话撂在这里了。

可是当下根本不只秦洬会不会承认的问题,其他人听了,分明就不信。

施明媚讽道:“当着王爷的面说胡话,表妹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谁都知道秦洬有多厌恶宗绫,相信他会把自己的衣服给宗绫穿,倒不如相信猪会爬树。

宗绫走回老夫人旁边挽住其胳膊,低头不悦抿嘴,心头实在想不通秦洬到底在玩什么。

老夫人只来回打量着秦洬与自己身旁的宗绫,仿若是看出了什么,她老眼微微眯了下。

施二夫人看着明显又有些犯倔的宗绫,喝道:“还不快给凊王爷一个交代?”

老夫人见施二夫人一直这么对待宗绫,眉头一竖:“我这个老夫人还在呢!你还有完没完了?”

这些年来,耀都这边的施家都是施二夫人打理做主的,当下被婆婆呵斥,她先是一愣,接而脸红了起来,心里实在是不甘。

“她没说谎。”

秦洬又看了眼宗绫那张写满不高兴的脸,大概是觉得不能玩过头了,便突然扔下这几个,负手就走出了医馆。

众人愣愣的看着他上马车离去,一时没能理解这是何意。

“外祖母,你看,我是冤枉的。”宗绫不忍再让外祖母失望,连忙道。

“也就是说,凊王爷当真把自己的衣服给阿绫穿了?”施二夫人怔怔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怕施二夫人多想,宗绫连忙又道:“当时他的衣服也有些血,他扔了,便被我捡了。”

纵使可疑,可都更不会相信秦洬会对宗绫特别,也就都信了。只是又总觉得秦洬有哪里不对劲,但想不出什么所以然。

“令香。”施二夫人转而看向缩在角落的令香,逼问,“还不快解释一下?”

令香立刻跪下,战战兢兢道:“奴婢不知道,这衣服确实是夏樱姐从表姑娘床底下发现的。”

老夫人沉着脸下令:“立刻回去审夏樱。”

随着老夫人一声令下,施家人终于都一起离开了医馆,前往施府。

马车里头,老夫人拉着宗绫的手,细细打量着这个曾喜欢秦洬喜欢的死去活来的外孙女,问道:“绫儿可还喜欢那凊王爷?”

“不喜欢。”宗绫摇头。

“哦!”老夫人不由想到秦洬对宗绫的态度,终归是多活几十年的她多少还是看出了些什么端倪,只是她没多说。

后面一辆马车里,施二夫人越想越不对劲,便问女儿施明絮:“明絮,你可有觉得凊王爷有些奇怪?”

可施明絮一直垂着眼帘,仿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得不到回答,施二夫人便看向施明絮,喊了声:“明絮?”

未得到回应,她又喊了声:“明絮?”

许多声之后,施明絮才回神,脸有茫然之色:“娘,怎么了?”

施二夫人打量着似有心事的女儿,问道:“你在发什么呆?”

施明絮压下心头的深沉,故作无事道:“我在想凊王爷的那件衣服为何会出现在表妹的房里。”

一心一意思索秦洬的异样,施二夫人倒是忘了正视这个问题,想了下,便不悦道:“兴许是你表妹根本就没卖那衣服,自个藏起来了。”

若是以往,施明絮定是会为宗绫辩解几番,可今日难得的,她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又陷入了沉默当中。

微垂的眼帘下,她的眸色有些隐晦明。

回到施府,老夫人便将令香与夏樱两个丫头一起喊到自己面前好生盘问着,可两丫头却始终不改口,偏咬定那衣服就是宗绫房间发现的。

当下也没个别的证据证明那衣服是从哪里来的,事情也就暂时这么僵持了下来。

最后老夫人在大家的劝说下,终于肯去休息了。

阴天的黑夜里,风有点大,透着丝寒凉。

夏樱端着一碗安神汤朝寒锦苑走去,突觉一阵阴风似的袭来,她不由打了个寒战,手里的那盅安神汤差点打翻。

莫名的,她觉得一阵不安。

看了看四周,她加快了脚步朝寒锦苑去,却不想刚看到寒锦苑在眼前就有人从她身后捂住她的嘴。

她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就那么怀着惊骇的心被抓走了。

惊奕扛着夏樱,飞快的施用轻功沿着成排的屋顶飞快前行,直到从凊王府悠水榭中的湖上亭前停下。

惊奕随手就将她扔在地上,站在了正在弹奏古琴的秦洬身后。

当下的夏樱已被塞住了嘴,只能覆在地上无声震惊的看着前方垂眸未看到她一眼的秦洬。

他的琴艺无异是最好的,好到几乎可以摄魂。他的容颜更是最好的,好到几乎可以迷住天下人。

他素来喜欢穿浅色衣裳,今日的他难得穿着一身玄色长袍,与黑夜相融,更让人捉摸不透他这个人。

无论他的琴艺如何、他长得如何、他的衣服又如何…直觉让夏樱觉得现在的他非常危险,她惊恐无比,覆在地上瑟缩不止,脸色惨无血色。

时间缓缓的流逝着,谁也没有发声,静谧的夜里只有动人婉转的琴声缭绕许久才渐渐散去。

秦洬抬手轻按住琴弦,止住了那一丝余音。

他抬起幽深漆黑的眸子看向夏樱,伸手接过惊奕递过来的匕首。

只是一眼,夏樱更是吓得如被冻住了一般。

秦洬站起身朝她走去,夜风微微吹动着他的衣摆,匕首在绢灯的照射下泛着冷冽的寒芒,刺的夏樱眼睛通红,连连摇头,被堵住的嘴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秦洬抬脚就将她踹到在地,一脚踩在她的胸口,用匕首刁落她嘴里的白布。

他左胳膊抵着曲起的大腿,弯腰懒懒的打量着她,似是不喜她这么跟吓傻似的安安静静的,他突然脚下一用力。

“啊…”夏樱登时惨叫起来,疼的脸色更是白如纸。

秦洬手里的匕首缓缓在夏樱那张白嫩的脸上移动着,仿若随时能在她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吓得她立刻收声,不敢动弹半分,只瞪大雾气蒙蒙的双眼,眼泪哗哗的流。

她实在不懂凊王爷为何要将她抓来这里,还如此待她,要很努力才哆哆嗦嗦的出声:“王…王爷,奴婢…”

秦洬只突然懒洋洋道:“那件衣服是你搁入宗绫房间的?”

夏樱未想到他问的会是这个问题,不敢有半分隐瞒,她颤抖着声音应下:“是…是奴婢…”

“信也是你写来给本王的?”

“是…是…”

秦洬手下的匕首陡的一用力,白嫩的脸上瞬间渗出鲜红的血液。

夏樱又惊又疼,钻心的感觉让她抬手捧着脸惨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