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绫:“我…”

看到老夫人眼底的青色,她便知其这一晚上因为太过担忧自己,怕是一直没有合眼。

可心疼之余,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挽着老夫人的施二夫人严厉的出声了:“你一未出阁的姑娘,私自在外头过夜已是犯了大忌,现在莫不是连个交代都没有?”

宗绫拉住老夫人的手,垂了垂眸,轻描淡写道:“我遇到了坏人,然后有人救了我,我在恩人那里过了一夜。”

施二夫人不悦:“这算哪门子的回答?”

宗绫想了下,又道:“我会好好说,但只与外祖母说。”

若是被二舅母知道她与秦洬的事,怕是得闹翻天,何况作为一个皇子,意图迷.奸姑娘家,可不是小事。

这话说的施二夫人可不开心了,敢情有了老夫人在,她却连过问后宅姑娘犯忌之事的资格都没有了?

老夫人知道现在的宗绫是个性子深沉的,不如曾经那般不知天高地厚。她能选择隐瞒此事,定是有理由,便犯反握住宗绫的手,道:“好好好…只与外祖母说。”

“可是…”施二夫人还想拿影响门风说事。

“行了。”老夫人一晚上没合眼,当下看到宗绫回来,也算是彻底松了口气,当下实在累得慌,没什么耐心再应付别的。

当下这个家是老夫人最大,施二夫人只能压下心头的不甘闭了嘴。

宗绫挽着老夫人的胳膊,轻声道:“我陪外祖母去休息?”

昨晚她虽在秦洬那儿,却是睡的特别好,大概与自己中的药有关。但老夫人一大把年纪,却因为她这个事儿精担忧成这般。

想到这,她真不知道老夫人放下过去是好还是不好。

似乎疼她的人总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好。”老夫人的声音还有些颤意,明显是还心有余悸。这足以见得,宗绫的失踪到底让她担忧到了何种地步。

宗绫挽着老夫人前往慈心院时,施二夫人她们也一起随着,其中就有一直不言不语的施明絮。

敏感的宗绫老早就觉得施明絮不对劲,她不由侧头朝其看去。

由于施明絮是在那头施二夫人身旁的,忽掩忽现之间,宗绫并不能看到施明絮脸上的表情,却足以让她感觉到诡异。

不由的,她想起自己昨日中药之事,而那时她唯一入口了的,只有令香递给她的茶水。

而之前衣服那事,也是令香与夏樱一起一口咬定衣服就是从她房里寻到的。

令香、夏樱、二表姐…这三个可是有某种特殊意义上的关联?

无论有没有关联,为了防患于未然,她觉得她还是撤了令香,再也不要什么贴身婢女的好。

于是她便突然对老夫人道:“外祖母,我不想要令香伺候我了。”

老夫人闻言诧异:“怎的不要她了?”

听到宗绫这话,施明絮也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朝她看去,看似仍旧柔和的目光中有一种诡异的色彩,隐晦不清的。

跟在众位主子后头的令香闻言脸上露出无措之色,不知如何是好,跟着主子们的步伐有些凌乱。

“绫儿就是不想要。”宗绫摇了摇老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外祖母就给我撤了吧!以后风萍院就别让别人过去了,我也不需要人伺候,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做。”

这是件小事,老夫人没有不依的道理,便就应下了:“好好好…都依你。”

这时施明絮语气如平时一般温柔道:“那让令香去我院中吧!”

施二夫人看了眼自己也觉得非常不对劲的女儿,道了声:“也好,令香是个机灵懂事的。”

跟在后头的令香低头福了个身:“奴婢定是能与其他姐姐们一起将寒锦苑的一切都打理的妥妥当当。”

进了慈心院,除宗绫以外的其他人就都离去了。

在房里,老夫人将服侍她的下人都支了出去,拉着宗绫坐下,问道:“快与外祖母说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宗绫垂眸犹豫了一下,终是将昨日遇到的事情一一说了,除了秦洬对自己有心思之事。

老夫人闻言首先便因为秦蒙玉的事情而气愤难当,不由怒道:“那个秦蒙玉真是个畜生。”

宗绫乖巧的抚摸着老夫人的后背安抚着对方的怒气,问道:“秦蒙玉?他是大皇子么?”

这个年纪,这个名字,大概就是大皇子了。

老夫人冷哼:“是又如何,他这种人真是侮辱了这个身份,也难怪圣上迟迟不立太子。秦洬那小子怎的不干脆把那厮那只手给砍了去,也好过让他继续糟蹋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

想到及时救宗绫的是那祸水秦洬,老夫人心头感觉不由有些复杂,看了看宗绫的脸色,掩下心头的某些心思,她叹了口气,道:“照理说,我本该向凊王爷道声谢的,可实在是不想见他。”

宗绫扶着老夫人躺下,淡道:“那就不去了吧!”

老夫人拍了拍宗绫的手,还心有余悸:“好在一切只是有惊无险。”

宗绫睡够了,便没有与老夫人一道睡,只帮老夫人掖好被子,乖巧温柔道:“老夫人别想这些了,先睡吧!待会起来咱们一起吃粽子。”

老夫人慈爱的笑了笑:“好!”

看着变得乖巧懂事的外孙女这张与女儿施英有七分相似的脸,老夫人不由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宗绫坐在床边倚着床架子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就如个木头人一般,一直都不曾动过。

直到老夫人后来休息的差不多醒来后,她才亲自伺候着老夫人梳洗后一起去了正厅和其他人一起团圆吃粽子。

施家一家老少就着一桌子口味繁多且美味的粽子,吃的还算皆大欢喜,有说有笑的,非常热闹。

远在城南的凊王府却冷清极了。

这次的端午,秦洬难得让人准备了些粽子端到他的书房。

放下手头的公务,他止住阿闫要帮他剥粽子的动作,伸手亲自拿起一只粽子不紧不慢的剥了起来。

这粽子虽然包的够紧实,煮的也够好。当剥开时,却也难免会让他沾到一些黏腻腻的糯米。

但看起来,他并不介意,只面不改色的拿起一双筷子将粽子架了起来,搁在眼前淡淡的打量着。

这是一只红豆粽子,红豆已被煮熟,与因太紧致而熟过之后几乎看不出米粒的暗黄色糯米挤在一起。看起来很亮,闻起来很香,倒是难得让他起了丝食欲。

他便将四角粽子的一角搁入嘴中轻轻咬了口。

香软不黏口。

味道确实是不错。

看着那被他咬了一口的红豆粽子,他那双幽深平静的眸子里起了丝微微的波澜,似有思绪之色在其中浮动。

曾在隐州时,有一次施府一家子如其他家庭一般,围在一起过端午,由施家老太爷施衷缘特地请形单影只的他一起去正厅吃粽子。

性子怪癖喜静的他自是拒绝的。

相比来说,他宁愿躺在树上看月亮。

在隐州的施府后花园有一颗大樟树,平时没事了,他便喜欢躺在上头看空中的景色。因枝叶茂密,极少会有人发现他。

可偏生的就被让他厌恶至极,见了就想退避三舍的小小宗绫给发现了。

那时她提着食篮站在树底下望着他,欢喜道:“我就知道祁疏哥哥躲在这里,我给你带了粽子来呢!”

她看着他的眼神总是亮晶晶,亮到仿若恨不得上前一口把他吞了似的,让他见了总会浑身不适,恨不得一脚把她踹飞了。

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他便没再搭理她。

可她是个脸皮厚到无耻的,手脚功夫也不差,毫无意外的,她直接选择也往树上爬。

见到她要上来,他起身要走,她见了,漂亮如星的眼睛一睁,急的赶紧道:“祁疏哥哥,你别走别走,我下去我下去,我蹲在下头守着你就好。”

话语间,她赶紧利索的下去了。

他没再走,任她在下头提着个食篮子晃悠来晃悠去的。

她嘴里一直嘀嘀咕咕的:“祁疏哥哥,你喜欢哪种口味的粽子啊?这里有甜的,有咸的,有放了肉的、有放了红豆的、有放了鸡蛋的、还有红枣啊绿豆啊…不过我最喜欢吃红豆的,咸红豆的。”

她又睁着那仿若想把他吞了的眼神望着他,笑眯眯的讨好道:“祁疏哥哥,要不我给你剥个红豆的粽子尝尝吧!味道真的很好哦!”

毫无意外的,他不会理她,而她若无其事的从树边蹲下将食篮搁在地上打开,从里头拿了个粽子剥了起来。

紧实的粽子戳在筷子上很牢固,随着她举着试图蹦起来递给他的动作,却依旧没有掉。

小姑娘个头很小,蹦的倒是挺高,一上一下许久不曾停。

“祁疏哥哥,你就尝尝嘛!祁疏哥哥,这是红豆的。”

实在是被她吵的不耐烦,他起身就跳下了大樟树,没有看她一眼,越过她就走。

她跟在他身后像个尾巴一般:“祁疏哥哥,你尝尝啊!红豆的很好吃的呀!祁疏哥哥,祁疏…啊…”

她腿短,追他难免吃力,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子绊倒。

大概是有下人在扶她,他隐约听到她在大骂:“滚开,不要你扶我,谁让你不把这儿的石子清理干净。”

她就是这个样子,嚣张跋扈。

后来爬起来的她又朝他追去:“祁疏哥哥,吃粽子啊!我们一起吃粽子啊…祁疏哥哥…”

最终她自是不可能追上他,更不可能让他吃进一口粽子。

想着曾经一直觉得不在乎,却离奇清晰的印在自己脑海中的种种。他想,他真的懂了什么。

难得的,伴着回忆,他竟是速度缓慢的吃进了一个粽子。

而且还觉得味道奇好。

“祁疏哥哥…吃粽子啊…红豆的…”

他放下筷子倚着靠背椅阖上了眼,耳边一直回荡着稚嫩清脆的少女声,久久不曾散去,缭耳不止…

“红豆的…”

当下的胥王府中,一家子也围在一起吃过粽子。

入睡时,任潇潇温柔贴心的帮秦蒙玉宽衣后,便要服侍他睡觉,绝口不提宗绫之事。

这实在是梗在她胸口的一根大刺。

但该来的总归是要来,上了床,秦蒙玉就开口:“我让你准备的提亲事宜,可开始着手准备了?”

任潇潇其实什么都没准备,却不敢实话实话,只不大情愿的点了点头。

想到秦洬对自己的残忍羞辱,秦蒙玉眸中戾气尽显,他森冷了语气道:“明日就去提亲。”

既然是秦洬看上的女人,他岂有放过的道理?

虽知当下秦蒙玉要娶宗绫的原由是因为秦洬,任潇潇这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

毕竟人都娶进来了,谁难保那丫头凭着姿色不会爬到她头上来。

侧妃可不比姬侍能任她随意处置。

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她来反对,便不得不应下,并派人将此消息带去通知了施明媚。

施明媚虽不满意宗绫竟然能成为大皇子的侧妃,但想到宗绫若入了胥王府,无论如何只有任她们拿捏的份,便感觉还算过得去。

次日一早她便带着这个大消息去了施府知会众人。

当老夫人得知胥王府派的提亲队正在路上时,气的是火冒三丈。

像那种毫无出息又色.欲熏心之人,竟然妄想娶她的绫儿。她宁愿将她的绫儿嫁给清清白白的平头老百姓,也不愿其嫁给那个畜生。

这还真当他们施府没人了?

老夫人一拍桌子,中气十足道:“好,让他来提,看老身答不答应。”

施明媚早就知道老夫人这个暴脾气会冲动,才会提前过来说这事。她劝道:“虽只是侧妃,但配表妹也绰绰有余,表妹名声不好,若能嫁到胥王府,真是不错了。”

秦蒙玉到底怎么会看上宗绫?在七夏庄时又是谁向宗绫下的药?宗绫回来后又为何撤了令香?

老夫人心里岂会没个谱?

能煽动秦蒙玉的不就那几个?

老夫人意味不明的瞥了施明媚一眼,将心中的怀疑压下。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也不愿意把事情朝坏处想。

老夫人沉声道:“一切待提亲队来了再说。”

除了老夫人,施二夫人也是不大愿宗绫嫁入胥王府,毕竟据说胥王府与凊王府的关系可不好。

当下她也只掂量着如何将这门婚事拒了去。

想来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夫人在,事情该是不难。

相比来说,作为当事人的宗绫倒是比较平静,只是挽着老夫人的胳膊,垂眸看着地面,仿佛有些不在状态。

直觉告诉她,这场提亲会和上次一样,又是一场闹剧。

趁着提亲队过来之前的空档,施明媚一直在老夫人边上磨耳根子,说的无非是嫁入胥王府多么多么好的话。

若能劝得动也好,劝不动至少能让老夫人的情绪不那么大,免得闹得大家都难看。就算这次胥王府被拒亲,还有的是路子可以走。

只是奇怪的是,在她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时,也不见提亲队的到来。

这事情就让所有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施明媚身上。

老夫人沉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施明媚突然觉得心里也有点悬,只道:“大概是路上耽搁了,再等等。”

还真不知道是施明媚在闹着玩,还真是提亲队在路上耽搁了些时辰。

在施家一干众人等的无趣时,远在胥王府的秦蒙玉得到一个让他气的七窍冒烟的事。

他的提亲队被劫了。

施家毕竟不如别的人家,就这么清清白白的去提亲,对方极有可能不会同意。毕竟他也看出来了,老夫人视那外孙女如命。

所以这次提亲,他是下了价值数万两的重礼的。

不想就这么被劫了。

让他气的更想吐血的是,劫队的人还报了名,说是凊王府派的人。还说只要他有钱提亲,他提一次,对方劫一次。

就当是捡钱。

他们胥王府的钱也不是天上凭空掉下来的,哪会有一次数万两的去挥霍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