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蒙湛抬眉看着明明被抛弃,还活的有滋有味的柳无风。他与秦洬一样,有些不能理解柳无风这种豁达的心理。

宗绫与柳蓝玉从后院走了出来,宗绫手里拿了把伞。她将那把伞递给秦洬,道:“我回施府,你回王府?”

秦洬睁眼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就牵起她的手朝外走,在众人的视线中带着宗绫朝南康街的北面去了,这大概是要与宗绫一起回施府。

柳蓝玉看了眼外头秦子蔺骑过来的马,建议道:“未免路上下雨,让我哥先使柳府的马车送你回去吧?”

秦子蔺笑应:“好。”

看着柳无风与秦子蔺一道上了马车,柳蓝玉叹了口气,垂眸掩下眼底的黯淡与不舍转过身。

她似乎,还是有些放不开他呢!

马车里头,秦子蔺看着双手搭着脑袋倚着车壁,二郎腿翘啊翘的柳无风,笑道:“柳将军被退婚,似乎并不伤心?”

柳无风瞥了他一眼:“怎么不伤心?”

秦子蔺挑眉:“那你怎与个没事人一样?”

柳无风压下心头的酸涩,状似漫不经心道:“我若杞人忧天,阿绫就会喜欢我,就会嫁给我?”

还真是让秦子蔺意外的豁达,他故意随意道:“外面有传言,宗姑娘是被逼着嫁于小皇叔,不知柳将军如何看的?”

“再说吧!”柳无风虽神经大条,但也不蠢,多少还是能感觉到秦子蔺接近他的目的有些不单纯。他心觉他自己如何想,还是不必与秦子蔺说的好。

柳无风便转了个话题道:“世子最近似乎与我妹走的挺近?”

秦子蔺勾唇坦荡道:“柳姑娘生性活泼直率,与她交个普通朋友也不错。”

柳无风自然不会直接说那丫头喜欢秦子蔺的事,只道:“我妹性子单纯,世子才貌秀出,我怕我妹哪天被世子勾去了魂。世子最好还是与她保持些距离的好。”

秦子蔺诧异于柳无风竟然会与他说这话,这一点他确实没想到过。他忽略掉了心里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笑道:“这确实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他并不是妄自菲薄的人,自己在耀都究竟有多受世家名门贵女的喜欢,他也是一清二楚的。

柳无风点头。

秦子蔺收回了落在柳无风脸上的目光,看着马车外不知何时已落下的雨,面有若有所思之色。

施府。

秦洬带宗绫回施府后,大概是还有些自己的事情,便就离去了。

宗绫站在窗口托腮看着淋淋沥沥的忽大忽小的雨,眼底一片黯淡。想到这段时间自己对秦洬的照顾,她并不后悔,可每每静下心来的时候,仍旧是难受。

她似乎无论如何做,都是十恶不赦的。

她在窗口一站,便是一下午,直到外面的雨水陡的变大,声音噼里啪啦的,还有雨水朝她扑打而来。她这才回神,忙关好窗户沿着墙壁无力的蹲了下来。

她想起在医馆,无意中看到柳无风在看着她照顾秦洬时,眼里一闪而过的伤痛。原来他其实也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豁达,她终究还是让对她最好的人伤心了。

她真心希望无风哥哥能找到值得他真心相待的姑娘、希望爹娘在天之灵能安息、希望秦洬能愿意不再要她…

呵呵…她苦笑了起来,她对不起的人还真多。

此刻被她所想起的柳无风,也被另外一个人惦记着,正是身在皇宫的小公主秦秋雁。

自从柳无风与宗绫的婚事告吹后,她便就一直在等柳无风想起她的好,奈何她等了又等,每次遇到他时,都被他直接忽视了去。如今她实在是坐不住了,冒着雨跑去了陈皇后的凤朝宫。

“母后。”秦秋雁跑到暖阁里,就坐在陈皇后身边帮其捶起了背。

陈皇后侧头看到秦秋雁额际沾到的少量雨水,用帕子轻轻替她擦了擦,温柔道:“秋雁是找母后有事?”照理说,这么大的雨,该是在自己宫里待着才是。

秦秋雁想通了,觉得她定然是等不到那没心肝的柳无风注意到她,所以她决定就用权势压了压人。可她红着脸犹豫的许久,就是不知道该如何与母后将这事说出口。

陈皇后是个精明人,一看女儿这羞答答的模样,心知定是与儿女私情有关的事。知女莫若母,对于女儿喜欢柳无风的事,她也略有耳闻。她问道:“是与柳无风有关?”

心思被戳穿,秦秋雁的脸更红了,她低了下头,干脆又抬头一股脑的厚着脸皮道:“母后,让父皇给我与柳无风指婚好不好?”

“指婚?”陈皇后叹息道,“我可听说过柳无风曾与你那准小皇婶有过婚约,后来被退了,你确定他是良人?”她的女儿为大晟当朝唯一的嫡公主,天下首位金枝玉叶,她真不希望这孩子嫁给心里没自己的人。

“母后。”秦秋雁摇了摇陈皇后的手,“你就相信我嘛!他德才兼备,又是个老实的大好人。只要他真的娶了我,便一定不会亏待了我,何况我不是还有父皇与母后给撑腰嘛!”

这倒也是,公主不比民间的姑娘,有谁敢欺负?就算那小子不好,再嫁亦是受不了大影响。

所以陈皇后思索了会,终是抵不过宝贝女儿的软磨硬磨,答应了。

秦秋雁是个性子急的,当场就要求陈皇后陪她去一趟祈赫殿找齐云帝,只有齐云帝也答应了,她方可安心。

当齐云帝听明秦秋雁与陈皇后的来意后,不想却不作思索的便拒绝。

被拒绝的太过干脆,秦秋雁不高兴了:“为何?柳无风是哪里不好吗?”

齐云帝平静的看着眼前这刁蛮任性的女儿,答道:“不是柳将军不好,是秋雁你不够好。”

秦秋雁与陈皇后闻言怔住。

被当面这么说,秦秋雁倒不觉得有什么,但较护短的陈皇后心里着实有些不高兴。她自认为她这个女儿虽有些刁蛮,却从不是个惹人厌的不讲理之人。

齐云帝微叹道:“朕不喜做乱点鸳鸯之事,若秋雁不能凭自身获取柳将军的真心,朕觉得这门婚事还是作罢!”

“这…”秦秋雁自然不甘心。

齐云帝制止她继续说下去,道:“皆大欢喜的姻缘,从不需要一纸赐婚圣旨去约束。天色不早,皇后与秋雁该去歇息了。”

秦秋雁气的跺脚道:“父皇真是死脑筋。”

“秋雁!”陈皇后呵斥,“随母后回去。”

秦秋雁气呼呼的走了。既然父皇不肯帮她,她便靠自己就是。她就不信她就那么没魅力。

狂风潇潇,大雨纷纷。

宗绫独自躺在被窝里看着窗户处极微弱朦胧的暗光,听着狂风大雨拍打窗户的声音。

她不知道今晚秦洬他为何没过来,不可否认,她还是明显松了口气的。

至少,她不用不可自制的,怀着一颗充满罪恶的心,去关心自己曾经的罪孽证明。

微微叹了口气,她压下心头从回到耀都时就一直未消除过的不安闭上了眼。

她的直觉素来都准,次日一早她独自用早膳时,下人来告诉她,老夫人与秦洬在正厅置气。她闻言,来不及疑惑就搁下筷子快步去了正厅。

她去到正厅时,老夫人正沉着脸喝茶,秦洬正倚着靠背椅闭目养神。他能轻易分辨的出宗绫的脚步声,便睁开眼看向她。

经过一晚上,他的脸色又好了不少。

老夫人见到这个外向的外孙女,心情更是不好,她手机手里的茶杯重重的往茶几上一搁,沉声问宗绫:“王爷突然过来知会老身大婚日期的提前,绫儿,你怎么看?”

是知会,而不是商量。

宗绫闻言眼皮跳了跳,不安道:“婚期是?”

老夫人缓声道:“十月初十。”

宗绫的身子陡僵,十月初十,那不是只剩几天的时间?

她猜的没错,回来之后他会选择把她送回施府,定然会做些别的什么。婚期提前,他便不用违背当初的约定,她也无法以此为借口拒绝他的索.欢,拒绝去凊王府。

秦洬看着明显还想退缩的宗绫,眸光陡的变得锐利起来。

感觉到他的目光,宗绫打了个激灵,回神故作平静的试探着看着秦洬,道:“能晚一些么?”虽然明知问了也是白问。

见到她不急着进凊王府的门,老夫人心里的气小了些,她哼道:“王爷这是来知会咱们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十,并不是商量。”

宗绫袖子里的手暗暗攥紧了起来,虽然几乎已经认命,可陡的让她马上彻底进入秦洬的手掌心,真的与他做最真正的夫妻,她仍旧是堵得慌。

“行了行了…左右就算不提前也差不了多远,提前便提前。”老夫人疲惫的扶额,“传令下去,马上开始布置喜事。”

就算不让宗绫被接去秦洬那边,秦洬也会无视礼法日日来到这边搂着宗绫睡觉。以明媒正娶的理由卡着他们,也没有任何意义。

走了好,走了也免得让她看到他们就心塞。

宗绫本希望老夫人能坚持己见不赞成婚期提前,见其刚才还沉着脸,现在又这么爽快的答应了,她心下不由一阵着急。

可她总不可能让所有人知道她的抗拒。

老夫人又道:“既然定在了十月初十,那近几天你们两个就别再见面了。虽说只是走过场,也要像个样。”

宗绫低着头道:“那我先回屋了。”

老夫人看着宗绫的背影,眉头蹙了起来:“我怎觉得婚期的提前,让这丫头很不高兴?”话出口她才想起秦洬根本就不能说话,刚才说婚期的事全是由惊奕代劳的。

秦洬垂眸啜茶,浓密的眼睫挡住他眼底的情绪。

老夫人当真是摸不透这些年轻人的想法,让她觉得就是一团糟。索性秦洬够疼她的绫儿,就算她不痛快,大不了不见他们便是。

现在施二夫人日日卧病在床,没有个可以搭把手的人。送走了秦洬,老夫人便马上开始着手大婚事宜。

风萍院中,宗绫进入房间就把房间关了起来靠着门蹲下抱住自己。

她真的没有退路了么?

突然,眼前的光线暗了下来。她的身子微僵,抬眸望去,就见到秦洬挺拔的身影站在她面前。

看到他眼里的冷意,她有些心虚道:“我没有想利用剩下的时间逃跑,我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她的难过避免不了,哪怕是和他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她心里的那根刺也拔不了。

秦洬伸手将她拉了起来按在门上,他轻抚着她微红的眼眶,一片寒凉的眼底透着怜惜。

他理解她,可对待这份感情,他就是这么自私。

他如今最想做的,就是把她困在他的手心,日日看着,夜夜看着,治好她的身子为他生儿育女。

孩子,总该能让她死心塌地些跟着他。

第83章

秦洬的手由她的眼眶处滑到耳根, 又落在她的脖颈处,隐约可看到落下了些的发丝底下藏着的一点淡淡的, 极不易让人发现的痂。

那是他咬的。

当时他虽咬破了她的脖颈, 但他终归是没有下得了口, 其实只渗出了一丝丝的血。纵使如此,他也一直关注着她脖颈的这处伤, 总会忍不住舔一舔, 啃一啃。至于他究竟抱的是个什么心理去做这事, 他自己也不是多清楚。

她的身体底子果然差的惊人,自愈能力太弱。

他抚上粉痂, 张口欲说些什么。意识到自己不能说话, 他淡漠的闭上了嘴, 将她搂在怀里亲起了她那被碎发挡住的粉痂。

宗绫自己没有注意过到那痂, 从一开始她就没将这点不明显的小伤放在眼里。又被秦洬吃脖子, 她只当他怪嗜好又犯了。

她缩了缩脖子,问道:“用早膳了吗?”

秦洬放开她,看着她那双透着心事的眸子微微摇头。

宗绫垂眸道:“我去给你做些粥, 吃完你回去吧!外祖母说, 这几天我们不要见面。”她也想趁这段时间喘喘气。

秦洬没点头, 也没摇头,就定定的看着她。

宗绫当他同意了,推开紧贴着她身子的他,就跑去了小厨房。

进了小厨房,她贴着墙壁茫然的蹲了一会儿, 才心不在焉的站起身给秦洬熬制适合他喝的补身药粥。

毕竟在走神,熬粥的过程非常不顺利,中间几次灭了火,她都是很久才意识到。如此断断续续的,砂锅里的粥许久才好。

见终于熬好的浓稀合适的药粥,她拿了个瓷碗盛了两碗搁在托盘里。端着托盘正要朝外走,她抬眸便见到秦洬姿态散漫的倚在门边抱胸看着她。

她心头一咯噔,下意识垂眸,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秦洬直身从她手里单手接过托盘,一手牵着她走出小厨房去到亭中。这药粥是适合他喝的,他知道,所以他只乖乖的坐下自己喝,让宗绫坐在他旁边。

宗绫单手托腮惆怅的看着他,直到他喝完一碗,要喝另外一碗时,她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道:“你真的不能放手么?”

秦洬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抬眸凉凉淡淡的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她无法摸透。

宗绫迎视着他,继续道:“我跟你在一起,不开心。”就像是在诉说自己的为难,自己的委屈,她小嘴微扁,眼眶红了起来。

“我一直都不想伤害你,可我没有办法。”宗绫在他一眨不眨的目光下,不由低下了头,“做你的妻子,我有罪恶感,心里会感觉堵得慌。曾经我为了喜欢你,企图设计陷害二表姐,不让她和我抢你,导致了那么一场大悲剧。我心里实在是过不去那个坎,我或许会老老实实和你过日子,可我不会心安理得,我不会开心,你也不会快乐,我们何不相忘?”

他伸手拉过她的小手,用食指在她的手心写出一个“不”字。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向他剖析自己的心思,他能理解她,却不会放手。

纵使是相互折磨,他也不会放手。

宗绫眸中露出死灰之色,没有再说话了。

秦洬再没了喝粥的心思,靠近她将她搂入怀中,他轻抚着她的脑袋,不断轻啄着她的额头,安抚的味道很浓。

默了许久,她闷声道:“你把剩下一碗粥喝了吧!喝完离开。这几天,是我最后的时间了,我想静静。”

确实是她最后的时间,以后他会陪着她,时时刻刻的。

如今的他也说不了什么安慰的话,将那剩下一碗粥喝罢,便再抱了她一会,施用轻功起身离去。

宗绫坐在亭中趴在桌子上闭了眼,脑子一团糟。

秦洬离开了施府,就负手独自在街上行走着,惹得路上人频频侧目。他神色淡漠,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腿长的他,看似步伐散漫,速度倒是挺快,不久便从颐明医馆前步行路过。

拿着医书在看的解情不经意间抬头,便透过窗户看到独自行走而过的秦洬。想到他不能说话,她微微叹了口气,低头继续看着自己的医书。

她不是没想过试着去了解他的情况,去给他治。可人家堂堂一个王爷,定然是不缺最好的太医给看。刚才她就见到两名太医与蔓阳长公主路过,哪里用得着她去自以为是。

秦洬一路步行至凊王府,再步行至悠水榭时,就见到蔓阳长公主再次领着太医在湖上亭下等他。

他的目光淡淡从蔓阳长公主那张让如今的他特别厌恶的脸上划过,直接越过廊桥去了书房。

蔓阳长公主见到他对自己的忽视,眉头皱了皱,对这两名太医道:“随本宫过去给王爷看看。”

“喏。”

秦洬没打算与自己的身体过意不去,老老实实的任太医给他把了脉,再添了些药丸放在他书房。

他拿起药盒从里面拿出一粒药丸递入嘴中,倚着扶手椅闭目养神,全当蔓阳长公主不存在。

蔓阳长公主从带几靠背椅上坐下,接过绿嬷嬷递过来的茶水,呡了一口,看着秦洬冷道:“据说十月初十,你便会明媒正娶,将宗绫风风光光的接进门?”

秦洬知道她不待见宗绫,所以她也不需要隐瞒什么,继续拉高了声音道:“那丫头害你至此,你不处置她倒也罢,竟然还继续鬼迷心窍?她究竟哪里好?你若还当我是你姐,就…”

秦洬突然拿起案桌的砚台狠狠地砸到蔓阳长公主的脚下。

巨大的声音将蔓阳长公主吓的心肝儿一颤,立刻睁大眼睛抬眸震惊的看着他,当看到他眼里浓烈的讽刺时,她更是怒不可遏,站起身喝道:“阿洬,你这是何意?”

秦洬抬起双手懒懒的拍了两下,惊奕马上领着护卫进来,惊奕站在蔓阳长公主面前,面目表情道:“殿下,请速离。”

蔓阳长公主完全未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一拍茶几,厉声道:“这是有了妻子,就不要姐了?你竟然如此待本宫?”

惊奕再次道:“殿下,请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