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算的是一路上不断与人换装换马车,绕是有人想查她的去向,也是不容易的。

后来看到前方又有一辆马车行来,她再次拦下马车。

见到身穿打着补丁的衣服,头带大斗笠,低着头的车夫,她正欲说话,突闻一阵马嘶声,她立刻回头,却见自己那辆马车突然莫名受惊,转了个方向跑进了右边插着禾秧的田里。

她诧异的看着这一幕,不解这到底是何原由。

她想了下,觉得无妨碍,便向眼前的车夫递了张银票,仍是道:“我买下你的马车与你马车里的东西,和你的衣服。”

车夫伸手接过她的银票,哑着声音道:“好。”

解情又道:“我能先看看你的脸吗?”不看看面相,她觉得不踏实,毕竟这几年她遇到过的坏人多不胜数。

不想等了许久,正是她突觉不妙,越来越不安之际,对方却笑了:“在外过了这些年,本事倒是长进了。”虽是在笑,却让人觉得一股强烈的寒凉之意从脚底生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解情闻言立刻惊骇的睁大了眼:“你…”

对方抬起了头,取下了头上的斗笠,一张阴寒到极致的俊脸展现在她的面前。一双视线落在她脸上,如毒舌爬过。

她下意识转身就跑,却被他下来一个箭步过来将她搂在怀里,抱上了马车。

既然骗不上来,强制也无妨。

她使劲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

秦蒙湛一手搂着她,一手控制马车的前行。解情在女子当中,身形算高的,在他怀里,却仍旧又小又无缚鸡之力,无法动弹半分。

直到从一条河边停下,他抱着仍旧不断挣扎的她走到了河边。

解情听到了河水的声音,马上转头看去,下一瞬却被他直接扔到了河里。

求生的本能令解情在河里不断扑腾着,一双眼睛一直死盯着站在岸上冷眼看着她的男人。她以为他是要杀她,心里憎恨与绝望交织着。

但过了一会儿,他也跳了下去,又将她搂在怀里,拖上了岸。

劫后余生的解情停止了挣扎,任他紧紧的搂着她站在岸上,灼热的鼻息在她的脖颈间游走,似乎是在闻她身上的味道。

“还真是你。”秦蒙湛突然将她搂的更紧,几乎要将她勒死。

洗净了她身上的药味,她身上只余她自身的体味。这身体是他最熟悉的,曾无数次痴迷的舔过,爱抚过的。

回味般闻了许久,抱了许久,他突然低头扯下她脸上的布。

当那张满是伤疤,无比吓人的脸彻彻底底展现在他面前时,他立刻睁大了眼,颤着手抚摸着她那张狰狞坑洼的脸,不可置信的喃着:“怎么会这个样子?”话语间,他的眼睛红了,湿润了。

这究竟要受多大的罪,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解情只冷冷的直视着前方,无视他的人,无视他落在自己脸上的手。

渐渐的,秦蒙湛眼里的色彩变了,最后布满了滔天的愤怒。

他再难忍住,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语中透着疯狂:“怎么活成这个样子?你不顾一切离开我,怎么活成这个样子?”

“说啊!”他受不了她眼底的冷漠,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咬牙切齿道,“在外面活成了这样,却还要抛夫弃子?我到底让你厌恶到何种地步?既然不想要我,在外面又活的人不人鬼不鬼,那死了好不好?我现在掐死你好不好?”

第114章

解情任他掐着, 一双本是死寂的眼里迸射出浓烈的恨意,那股弥天般的恨意落在他脸上, 令他手下的动作顿住。

她在恨他, 老早他就发现她在恨他。

可她有什么资格恨他?

消磨他的信任, 三番两次背叛他的是她。不顾他的强留,最后生下孩子就离开, 扔下他们父子多年的是她。

他手下不由继续使力, 恶狠狠道:“说, 说你不再离开我,说你乖乖的跟我回去, 我就原谅你, 我再次原谅你。”

都说事不过三, 可他给她第四次机会。

解情仍旧只是憎恨的看着他, 眸中划过能将他的心扎的鲜血直流的讽刺。

这种眼神看在他眼里, 仿若就是在嘲讽他的卑微,嘲讽他为了一个女人已经完全没有了自我,已经疯了。

可他为了她, 早在多年前看到她与那个男人在一张床上、看到她与那个男人私通的信、看到她与那个男人相约私奔被抓回后, 就已经疯了。

她满是恨意与嘲讽的盯着他, 他不为所动,只执意逼着她:“说,说你不再离开我,说你不再离开我。”

随着他手下的使力,她几乎没有了睁眼的能力, 眼皮子微微颤动了起来。

眼见着她几乎快被他掐死,他手里的力气陡的松了,任她软软的瘫坐在地上不断喘息,不断咳嗽。

他仍旧是死盯着她那张不知究竟遭了多少罪,而变成如此模样的脸,突然笑了起来:“呵呵呵…竟然变成这样。你有本事离开我,却没本事保护自己。”

笑着笑着,他笑出了眼泪,那是一种掺杂着怨恨与痛心的眼泪。

谁也受不了被所爱之人伤害,更受不了曾经捧在手心的女人受尽想象不到的折磨。也受不了她在外受尽折磨,也仍旧是要走。

他一直以为她过的很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否则为何不肯回来?不肯回到他这个无论如何都愿意要她的傻子身边。

解情只捂着被掐疼的脖颈继续咳嗽,后来觉得差不多了,仍旧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对于他的痛苦,她无动于衷。

秦蒙湛突然过去蹲下又将她拖入怀中,紧搂住。除了把她困在自己的怀里,感受她的再也不能离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做。

突然一阵巨疼从他的肩头生起,那是她在死死的咬住他的肩头,咬的鲜血迅速从他的肩头蔓延开来。

他侧头看着她,正巧看到她侧眸看着他时的噬骨之恨,仿若他与她有血海深仇,仿若他就是害她受尽磨难,人不人鬼不鬼的人。

这个念头一生起,他心里咯噔了下。

他继续与她对视着,越看她的眼神越觉得不对。他努力让自己冷静,让自己不要再情绪失控,他压抑着在看到这张脸时的满心痛苦,问道:“为什么恨我?”

解情不说话,只继续咬着嘴下那一块肉,似乎不将那块肉咬下,就不甘心。

“为什么恨我?”他再次问道。

她对他的恨,竟比他对她的恨更深。可他究竟做了什么,能让她恨他到如斯地步?

是因为他当年囚禁她,拆散她与橘晶?

可后来她跑了。

“为什么恨我?我问你为什么恨我?”他一把扯开她,紧握住她削瘦的肩头,拉高了声音,几乎再次失控。

解情的嘴上沾满了属于他的血,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后来似是很嫌弃似的啐了口,只用那满含嘲讽的眼睛看着他。

她仍旧什么都不说,无论他如何问,她都不说。

秦蒙湛再次愤怒了:“你长舌头是干嘛的?”他突然俯下身覆住她的唇,直接侵入她的嘴里,揪住她的舌头狠狠地咬住。

他似乎是想咬掉她这不能用的舌头,却终是在她疼的身体发抖时,改为了吸吮。他恨她,可更想念她,想念自己曾可以对她为所欲为的妻子。

他不舍咬她了,可在他正是沉醉于熟悉的味道中时,她反咬住了他。

他觉得很疼,分不清这些本来就有的血腥味中可有他舌头上流出的血。他不怕疼,他仍旧由着她,也由着自己继续沉沦。

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要她。她再如何厌恶他,他都要她。

后来他干脆将她推倒在草地上,将手由她的裙底伸了进去。可这时她突然惨叫了起来:“啊啊啊…”

她难得的失控令他怔住,他控制住突然胡乱挣扎的她,再也没敢乱动。

解情渐渐冷静下来,似乎受了什么大刺激的她睁着通红的眼睛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滚!”

她的力气极大,脸被打偏过去的他,脸上瞬间起了一个鲜红的印子。

秦蒙湛只觉得自己已经气到没气了,对她,杀不忍杀,扔不舍得扔,却只能这样毫无出息的被她践踏着尊严。

他转回头看着她眼里的神色,除了恨就是恨,他仍是固执的问:“为什么恨我?”

她不说,无论他问多少句,她都不说。她没兴趣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会去让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就如当年,她什么都不愿意说,倔强的不肯对他服软,宁愿一个人待着养胎。

秦蒙湛抚摸着她那张面目全非的脸,难得平静道:“我愿意扔下过去,继续让你做我的二皇子妃,脩王妃。我会继续迁就你,比当年更加迁就你,迁就到你再次接受我。”

等了会,没等到她的回应,他起身,将身上那身打了补丁的破衣服给脱下扔掉,抱起她就朝马车走去。

解情低着头,眸底毫无颜色,又是死寂的。

秦蒙湛将她搁进了马车里面,自己在外头驾着马车往耀都城的方向而去。

随着马车的移动,解情由坐垫瘫坐在了地上,她紧紧的抱住了自己。

她记得曾经他非得娶她时,她对他说过一句话:“我喜欢简单的生活,殿下的世界太复杂,我怕我没法在那个世界活下去。”

事实证明,她一个无父无母,被卖入脩王府的贱丫头,嫁给了身份尊贵的他,是真的难以活下去。

她早说过,他们不合适的。

在外头驾马车的秦蒙湛,心情自然也好不了,他始终绷紧着脸,胸腔翻滚着万般折磨着他的情绪。

他只能忍住。

马车一路不徐不疾的前行,二人谁也没有说过话。直到入了城,秦蒙湛下意识想把她带回脩王府。

里头的人似是感觉到他想做什么,突然冷冷道:“我要回医馆。”

秦蒙湛闻言,握住马缰绳的手紧了紧。泛白的骨节,咯吱的响声,腥红的眼睛,昭示着他几乎要发狂。忍了忍,他压抑的应了声:“好。”他说过他要迁就她。

马车继续前行,朝南去。快到颐明医馆时,他撕下了自己的衣摆,伸手递进了车帘里头。

解情不想接过,可自己这张脸着实太吓人,便不得不接过绑在自己的脸上。

当下宗绫正在医馆里头检查各种药材,后来她不解的伸出手指挠了挠嘴,嘟囔道:“该买的都买了,我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药是需要去采的。”

碧红闻言笑道:“解姑娘是大夫,她知道的,咱们不知道也正常。”

宗绫点了点头,看着外面的大日头,正欲道现在怪热的,就看到有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医馆门口,她马上迎了过去,却见驾马车的竟然是秦蒙湛。

她正是惊讶之余,看到一位个子小小的蒙面男子从马车里头出来。当秦蒙湛伸手扶他时,他躲避了对方的触碰。

宗绫歪着头,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状况。直到看那蒙面男子近了,她才惊讶道:“姐姐?”

“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解情从宗绫身旁越过。

宗绫看着解情的背影,打量着对方那一身普通的短打男装,再看了看站在医馆门口看着解情消失于后院门里,却仍旧紧盯着那边的秦蒙湛。

见到两人这狼狈的模样,就算衣服因为炎热的天气干了,她也仍旧可以猜得到,这两人是落水了。

秦蒙湛回头对一直守着医馆的杜勋道:“守好医馆,别让解大夫离开。”

杜勋:“是!”

目视着秦蒙湛离开后,宗绫抿起了嘴。

她从窗边坐下,托腮想着秦蒙湛与解情的事情。其实她是真想知道这事情的内.幕,也好帮帮忙。

可人家不说,她也不好问。

就像曾经的她,谁也不好问她的事。

时间流淌了许久,她都未见说去洗澡换衣的解情从里头走出来。她压下想去找解情的冲动,给对方时间静静。

一直到日头开始西斜时,她终于见到解情穿着自己的衣服,带着厚厚的面纱从后院走进了医馆。她马上迎过去挽住其胳膊,引着坐下,试着问道:“姐姐与二皇子这是?”

“没事。”解情的声音很平静,与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宗绫再想问,也知道对方不想说,便当做今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问道:“姐姐饿了吗?碧红去做饭了,待会就好。”

解情颔首:“确实饿了。”

宗绫闻言笑了笑,心觉会饿就好,只要不会因为有心事而不吃不喝就好。

解情见宗绫难得是一个人在医馆,便问:“王爷呢?”

宗绫很高兴她还有心思注意到自己的事情,便马上应道:“他入宫了,我早上就来了医馆。”

解情语有笑意:“也就是说,你们分开一整天了,倒是难得。”

很快碧红就端了饭菜上桌,宗绫注意到解情掀开嘴下的面纱低着头,总是只吃饭,不吃菜,便不停的往其碗里夹菜。

解情真的是在走神,全然感觉不到自己吃在嘴里的是宗绫给夹的菜,一直都是碗里有什么,就吃着什么。

渐渐的,宗绫也觉得这平时觉得好吃的饭菜,都食之无味了。

她们沉默着吃了饭,碧红收拾着碗筷,宗绫牵着解情的手,无声的安抚了一会儿,突然道:“姐姐今天是要离开耀都的么?”

解情不想提这事,所以没应。

或许是因为自己几番从秦洬身边逃跑的实例在前头,宗绫总觉得跑是最不能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尤其是遇到那种不可能会放手的男人。

她没继续问什么,只道:“我觉得,有矛盾,或是误会,还是摊开来说说比较好。”

她知道解情绝对不会是秦洬嘴里所说的那种人,但也感觉秦蒙湛虽和秦洬一样会神经兮兮,但也并不是无法迎合的人。

爱到深处,只要对方说,自己就一定会去做的。

解情有将宗绫的话听进去,眸色微动了下,终是什么都没说。

宗绫没再多言,无声的继续安抚了一会儿,秦洬就踏入了医馆。秦洬见到垂着眼帘没有感觉到他到来的宗绫,过去当着他人的面抱起她就走。

宗绫吓得惊呼了声,抬起拳头就去捶他的肩头。出了医馆,她透过窗户看着仍旧低着头在出神的解情,她心里也是难过极了。

她想帮忙,可不知该如何帮忙。

秦洬将她放在地上,牵着她朝南走,道:“别插手他们的事情。”

宗绫撇嘴道:“我没想要插手。”最复杂的事情,莫过于感情,两个人的事情,外人插手只会更乱。

他们都是过来人,明白这个道理。

“但我挺讨厌你侄子的。”宗绫难过道,“人是他自己要娶的,再多的恩怨是非倒也罢,却是让自己的妻子受尽磨难,成为那个样子。站在外人的角度,这也未免太难以原谅了些。”

秦洬道:“她是离开后,才成了那个样子。”

“可她为何恨你侄子?”宗绫道,“若真只是你所说的那些,且是个误会的话,她不至于那么恨你侄子,你侄子肯定还做过什么。”

解情看秦蒙湛时的恨意,真是想不发现也难。

知道这丫头怕是会越说越激动,秦洬便没再与她继续说下去,从她面前蹲下身,背着她继续沉默的前行。

脩王府中,秦蒙湛一碗一碗的往嘴里灌着烈酒,想着解情对他的厌恶,对他的恨,想着那张狰狞可怖的脸。

他喝着喝着,略显癫狂的笑了起来:“呵呵,活成了那个样子…”他终究是如何也接受不了她承受巨大的苦难,变成那个样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