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蔺闻言不由深吸了几口气,阖了阖眼,压抑住自己继续听下去。

施明絮继续道:“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她,反正我过去后,你就把我当成了她。”

“她当时是何模样?”秦子蔺非常冷静的问出。

施明絮努力回忆着:“她的头发很乱,明显是哭过,嘴唇红肿,走路的双腿隐隐透着吃力。”应该就是这样子的。

秦子蔺收回了折扇,一双毫无情绪的桃花眼扫过眼前害他失去挚爱的母女。

施明絮赶紧过去抱起吓傻了的施二夫人,她知道秦子蔺能放过她们母女已是难得,他定是不可能要她。

事已至此,她拭了拭泪,也知难过没用,便道:“我们和离吧!”

说不定选择这条路,亦是一条有转机的路。俞王府已经将她的名声给拉了起来,和离之后再谎称假婚,她亦是可以重新选择。

“和离?”秦子蔺如今是连撕了这对母女的心都有,又怎会愿意让她们好过?他难得笑了起来,恍惚中,似乎仍是那个温文随性的男子,事实上,他的笑容却泛着最冷的寒厉。

他缓缓道:“本王会派人将休书送过来。”

“你…”施明絮闻言愤怒又慌乱,“你言而无信,竟要逼我至此?”

秦子蔺再次阖眼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忍下了想杀人的冲动,没说话,转身便离去。

“秦子蔺,秦子蔺…”施明絮放开施二夫人,迈步就要追上去,可对方却施用轻功瞬间消失在她面前。

她软软瘫坐在地上,眼泪再次绝望的流了出来。

他要休了她,休妻与和离的意义完全不一样。他休了她,外人会如何看她?外人定然会觉得她有问题,定然连过去的事情都再次插回她身上。

她的名声会比以前更加恶劣,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施二夫人亦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任脖子上的鲜血继续滴着,终于明白秦子蔺对她女儿真是半点情义都没有。

他这是要把她女儿逼死。

秦子蔺施用如影似风般的轻功朝颐明医馆去,素来温润的一张俊脸,此刻没有任何表情,眸中只一片寒凉。

施家母女是欺骗了他没错,柳蓝玉本人又何尝无辜?明明与他在一起过,却任他娶别人,任她自己嫁别人。

她可曾问过他的意见?

秦子蔺从医馆门口落下,迈步踏入医馆,他将医馆里头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碧红脸上:“可有柳蓝玉的消息?”

碧红惊讶于秦子蔺的突然到来,也看出当下的他与以往不同,现在的他似乎压抑着什么很可怕的情绪。

她不由有些害怕:“没…没有…”

秦子蔺没有说话,而是从阿晨的对面坐下,想着已嫁作人妇的柳蓝玉,他闭着眼睛,握紧拳头,胸膛剧烈的起伏着。

这个交代,他必须得向她要。

在做着功课的阿晨睁着清澈的眸子看着眼前的堂叔,总觉得各种坐立难安。他认识的这位堂叔,不该是这么满腹心事,又非常可怕的。

因为秦子蔺的到来,整个医馆弥漫在一种特别紧张的氛围中,碧红与阿晨是做什么事的心思都没有了。

宗绫与解情踏入医馆时,就感觉到气氛不对。

宗绫下意识朝右看,就看到从屏风后头站起身看着她与解情的秦子蔺。

“你…”宗绫诧异的看着好长时间没见过的秦子蔺,问道,“你这是有事么?”看他这情绪不明的模样,还真感觉不像好事。

秦子蔺只重复着刚才问碧红的问题:“可有柳蓝玉的消息?”

宗绫上下打量着他,顺着自己的感觉,问道:“你…是要向她寻仇?”细细一看,她总觉得这厮看起来似乎满腹怨气。

秦子蔺仍只是问:“可有柳蓝玉的消息?”

宗绫拧眉:“没有,你找她有什么事?可以跟我们说。”

秦子蔺来回看了看宗绫与解情,突然问道:“我就不信你们作为她最亲近的人,就真的不知道她的去处,告诉我她在哪里?她在哪里?”说着,他便压抑不住隐隐有些激动。

宗绫不悦了:“蓝玉是与他丈夫游山玩水了,我们又怎会知他们如今是在何处落脚的?”

“丈夫?”秦子蔺闻言笑了起来,笑的那双潋滟迷离的桃花眼中起了红晕,“那我算什么?”丈夫这个字眼真是刺的他胸口绞痛难忍。

“什么你算什么?”宗绫不解。

“当初小皇婶生辰,她与我有了夫妻之实,却跑掉。”秦子蔺如今只想马上抓到那个女人,问问她这是为什么?她这么对他是为什么?

“什么?”宗绫立刻睁大了眼,“与你一起的不是施明絮么?”

秦子蔺仍是在笑,冷中泛着苦:“柳蓝玉任我以为自己碰过的人是施明絮,任我娶施明絮,任她自己嫁陆深予,她究竟是何意?你们作为她的闺友,你们告诉我,她究竟是何意?”

就算不知道其中细节,单是这么听,也都知道了原由,宗绫与解情面面相觑起来。

宗绫觉得难以置信,又问:“你又怎知是她,不是施明絮,会不会是搞错了?”

“是不是她,找到她不就便知。”秦子蔺再次逼问道,“她游山玩水总该有个路线,有个期限,告诉我。”

宗绫嘟囔道:“我自己还想知道呢!当初她走的匆忙,我自己也走的匆忙,忘记了问她。”

秦子蔺一双桃花眼锐利的紧盯着眼前,柳蓝玉最亲近的两个闺友,仿若想看出她们是否真的不知道。

宗绫现在只觉得这事不可思议极了,从一旁坐了下来:“我们真的不知道。”

秦子蔺没再继续逼问,快步走出医馆就去了陆家。

宗绫握着从她身旁坐下的解情的手,感觉实在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她张了张嘴:“这…”

解情抿着嘴,似乎在想些什么,之后叹了口气。

宗绫问她:“姐姐,你觉得这事可是真的?”

解情点了点头。

宗绫立刻问:“你怎知是真的?”

解情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因为在蓝玉与陆公子婚前就似乎有了身孕。”她作为一个生过孩子的大夫,想发现这些并不难。只是当时她总觉得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心觉或许真是自己搞错了。

如今看来,是真的没错。

“你说什么?”宗绫立刻站起身,震惊极了。

解情拉下她:“小声点说话。”

如今宗绫都觉得太不理解柳蓝玉的作为,她问道:“你说她在想什么?怀着秦子蔺的孩子,嫁给陆深予。”

解情摇了摇头:“这事还得问她自己。”

宗绫本想回王府派人去将柳蓝玉给寻回来,后来想想还是作罢。无论柳蓝玉是在想什么,做什么,总归是有她的理由。

她们这些闺中好友,要做的是尽全力去理解她,而不是去添乱。

“罢了。”宗绫叹道,“他们的事情自己解决吧!”

她与秦洬的事情是自己解决的,解情与秦蒙湛的事情也在自己解决。蓝玉与秦子蔺的事情,也合该自己解决。

天色渐黑时,宗绫离开了医馆回家后,秦蒙湛再次踏入了医馆。

正在陪儿子读书的解情见到将自己打理的清清爽爽的秦蒙湛,下意识拧了拧眉,没有说话。

看出她对自己的排斥,秦蒙湛压下心头的揪痛,过去道:“以往都是我亲自教阿晨读书。”

解情仍是没说话,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秦蒙湛却是也没有说话,过去从阿晨的对面坐下,问阿晨:“阿晨最近看书,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阿晨来回看了看爹娘,还是小孩子的他,很敏感的知道娘不喜欢爹的到来,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解情低头看到阿晨眼中,那片无辜的茫然,摸了摸他的脑袋:“想问什么就问吧!”再如何,也不能影响到孩子。

她自己离开医馆去了后院。

她进了灶房,对正在烧洗澡水的碧红道:“你去看医馆,我来。”

“嗯!”碧红便将灶房的活让给了她。

这个天气,坐在灶口的解情额头渗出了些汗。该是很热的,她却似乎全然不知,只单手拖着腮在发呆。

她的脑中浮现曾经的那场大火,大火中的她被倒下的柱子压着,被大火灼烧烟熏的她没有半点力气逃出那个破庙。

她种撕心裂肺的绝望与疼痛,她此生难忘。

正是她因思起过去的事,而渐渐红了眼睛时,秦蒙湛挺秀高大的身影踏入,为灶房里覆了一层阴影。

她感觉到了他的到来,没有动弹,也没看他。看到灶里头的火有些弱了,她便往里头加了些柴。

秦蒙湛过去从她面前蹲下,伸手覆住她搁在膝盖上的左手,在她欲缩手之际,他用力握住她的手。

见到她脸上的冷漠,他恳求道:“我想你,回到我身边可好?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解情沉默着,拒绝与他交谈。

秦蒙湛是真的想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想她。他知道这个医馆里,有他最爱的紫荆在,他就没法平静。他知道自己有错,可他就是做不到放手。

他不容拒绝的搂住她:“就当是为了阿晨,好不好?”

“放开我。”解情的声音中毫无温度,“你是又要逼我么?”

“那你要我怎么办?”听到她如此冰冷的语气,秦蒙湛忍不住激动道,“我想与你在一起,一刻都不想等。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仍是我的妻子。你日日打我,哪怕用刀捅我都行,我只要你,我就要你。”

解情知道他的固执,也就是因为知道他的固执,她才感觉疲惫绝望。

他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不会给她选择的机会。

解情难得抬眸看着他:“你是要逼死我?”

“那我们一起死。”秦蒙湛更加用力的搂着她,“就算是死,我也要你。”

解情又垂下了眼帘,不再说话了。

因为说再多都是没用的。

这次秦蒙湛来了医馆后,与阿晨一样没有再离开。他作为一个皇子,却每日都呆在医馆里,有事做事,没事就坐着。

他一直在不断地讨好解情,偏偏当着儿子的面,解情不能做的太难看。这一天又一天的,她却是不知该怎么办。

一日,宗绫站在柜台后面算账,一双眼睛时不时落在低头看医书的解情,与大多数时候都在教导儿子读书或习武的秦蒙湛身上。

明着看,医馆里日日都挺安逸的,事实上,却隐约压抑着什么,在等着一触即发。任何事情拖是拖不下去的,时间久了,总得出个结果。

从秦蒙湛看解情时,那越来越火热的眼神,就知解决这个问题是迫在眉睫的。

将近入夜时,宗绫走到解情身旁,见到解情握着医书的手隐隐在颤抖。她眸色微动,蹲下身拍了拍解情的手,见解情回神,便看着她的眼睛,无声的安抚着对方。

解情勾唇佯装无异的笑了笑:“阿绫要走了?”

宗绫点了点头。

“去吧!”解情道,“我没事。”

秦蒙湛明着在认真教儿子读书,暗着却时刻关注着解情。姐妹俩为何如此对话,他也是明白的。

他侧眸看着解情那分明就再难忍受他的模样,薄唇紧抿。

宗绫再看了看解情,与正在教阿晨学习的秦蒙湛。压下心中的不安,她迈出了医馆。

宗绫一路慢悠悠的朝凊王府走,心道都是事啊!

柳蓝玉的事,解情的事,还都是不小的事。

忧愁间,她是越发的想自己那已经离开多日的丈夫秦洬,她现在是连个可以任她发牢骚的人都没有。

回到凊王府,她一时兴起,便将两位府医喊了过去:“来来来…给我号号脉。看我可是有孕相了。”

两名府医也算是习惯了这位王妃的怪性情,便神态无异的分别给她把了脉,都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无孕。

每次她都是得到这个结果,每次也都失落的不能呼吸。

她眼睛红了红,起身去到浴池间脱了衣服独自沐浴。她靠边坐在阶梯上,闭着眼享受着温泉拂过肌肤的滋味。

她是真的好想秦洬。

想他的声音,想他的温柔,想他抱着她的感觉…他的一瞥一笑,一言一行,哪怕是一根头发,她都想。

她的男人,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看,最有魅力的人。

洗了澡,穿上寝衣,她仍旧是抱着秦洬的枕头睡觉,抚摸着平坦的腹部,她叹了口气。

她都快满十八了,仍是没个一儿半女的。

自秦洬离开后,宗绫日日难以入眠,无一晚有例外的。抱着秦洬的枕头,直到深夜,她才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随着宗绫的入梦,医馆后院房间里陪着阿晨睡觉的解情起了身,望着桌子上点的安神香。

自从秦蒙湛来医馆后,她就一直在医馆点香,装作医馆里有点香的习惯,实则不过是为自己行方便。

她做不到再接受秦蒙湛,也做不到离开她的儿子。

可儿子都这么大了,她又该怎么办?想离开,姑且不说能不能成功,她的儿子又该多难过?

纠结了许久,她终究还是过去将那安神香给灭了。

她穿上衣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她去到医馆开了门,本只是想出去走走,想让夜风吹吹自己的脑袋,想想自己究竟该如何做,却看到秦蒙湛坐在门槛上。

他没有抬头,只低着头,颓然的幽幽道:“我每天都会在这里蹲着,就是怕你离开,你果真要离开么?”

解情不想与他解释,跨过门槛就朝外走。

只是她刚踏出一步,就听到利刃穿破肉体的声音,她心头骇然,立刻转头望去,就看到秦蒙湛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那把匕首正握在他的右手,插在他的身体里。

他紧盯着她,面不改色:“你走一步,我捅一刀。你走,我死。”

第121章

解情看着他那身玄色衣裳因为鲜血的蔓延, 颜色越来越深,刺的她眼睛觉得生疼, 她忍不住骂了声:“随便你。”她转身就走。

可是她连续跨出两步后, 就听到他接连两次抽出匕首插入身体的声音。那声音刺耳的让她不由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蹲下身。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绕着, 越是试图挣脱,却越是被缠绕的更紧, 没有任何逃脱的余地。

只能无助着, 感受着不能动弹的绝望。

秦蒙湛从蹲下的她身后将她搂住, 声音轻柔:“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儿子,不要离开我, 好不好?你可以不原谅我, 可以折磨我, 只要别离开我。”

解情能感觉的到他的身体有温热的鲜血不断涌出, 沾湿了她的背部, 灼烫了她的心,烧的她整个胸口都疼痛难忍。

秦蒙湛抱着她颤抖不止的身体,亲了亲她的脑袋:“别怕, 以后我会保护你, 任何人都伤害不了你。我会去找莫问, 想法让他将你全身上下的疤都给治好,你还会是曾经的你。”他的声音因为本身就温柔的不可思议,以至于几乎听不到其中透着的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