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重新沏了壶茶,忙倒了一杯给老夫人递去,嘴上恭恭敬敬道:“回老夫人,已快午时了,方才厨房才过来传的话,说午膳马上便备好了,老夫人现在可是要起?”

老夫人闻言,嘴里淡淡的“嗯”了声,身子却未动,只低头轻啜了一口茶,半晌,垂眼问着:“人可还在外头?”

翠柳自然知道老夫人指的是谁,忙应着:“少奶奶可不还在外头呢,从早起到现在,坐在案桌前一动也未曾动过一下,方才奴婢进来时,少奶奶头都未曾抬过一下呢,怕是连奴婢进来都不曾知晓···”

垂柳瞧了老夫人一眼,见她沉吟未语,顿了顿,便又若有所思道:“这几日少奶奶倒是用心,前几日奴婢还瞧见少奶奶带来个小银算盘来,在那噼里啪啦的打算个不停,瞧着那熟稔的动作,往日里怕是没少操弄···”

老夫人闻言,只往杯子里吹了口漂浮的茶叶片,倒是未见再饮了,只见默了片刻,忽而将手中的茶杯搁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翠柳见老夫人要起,忙眼明手快的去扶着。

翠柳伺候老夫人穿好了鞋袜,又小心翼翼的扶着老夫人下榻,旁边小丫头立即递了拐杖过来,老夫人一手撑着拐杖,一边由翠柳扶着,只走到门口处忽而放慢了步伐。

翠柳轻手轻脚的掀开帘子,便瞧见外头厅子里那秦玉楼正一脸聚精会神的提着笔快速誊写着什么。

只见那人施施然端坐在案桌前,颔首半垂,坐姿优美,端得一派绝佳风华。

翠柳扭头瞧了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静静地打量着前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不多时,只将那老夫人忽而不重不轻的咳了声,那头秦玉楼听了一惊,忙下意识的抬眼,便瞧见老夫人正由人搀扶着缓缓从里走了出来。

秦玉楼见了,忙放下了手中的笔墨,远远地朝着老夫人福了福身子,笑着迎了上去问着:“祖母醒呢?”

老夫人见秦玉楼面容虽妖娆艳丽,但那举手投足间的芳华却日渐进益,心中倒是多了两分满意,语气倒是难得放柔了两分,主动问道:“可是有哪儿不懂的?”

眼睛往案桌上那厚厚一沓瞟了眼。

秦玉楼对老夫人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既没有说哪里不懂,也没有说全都懂了,而是忽而从案桌上拿了一本新的册子,恭恭敬敬的递到了老夫人跟前道:“祖母,这是楼儿这些日子依着这些账本整理出来的,烦请祖母过目···”

老夫人狐疑的看了秦玉楼一眼,只接过了那册子翻开略略扫了一眼,面上若无其事,心中则一阵震惊。

又一连着快速的往后翻了几页,只见这里头分别按着年份、月份,按着府中的人情往来、府中开销等各项收入、支出只将这十多年来的账目从头到尾重新整理了一遍,准确无误的正确账目。

其中详细标明了哪处有误,哪处尚且还存在着疑虑,哪处完全不明就里,所有的错误与藏得极深极为隐晦之处,皆一字一句一目了然的跃然纸上。

老夫人本就是个内行,那些错误与内容,她的心中早就有了一本册子,光只瞧了一眼,便已知道了个大概了。

心中不由震撼不已,想不到这小小外乡千金,倒有不小的能耐,才不过十几日的功夫,竟将这十来本厚厚的账本悉数研究了个透彻。

分明是半个练家子。

秦玉楼见老夫人久久不语,不由抬眼,却与老夫人那双精悍的双眼撞了个正着,秦玉楼忙垂了眼,余光却察觉到老夫人仍在目不转睛的打量着她,半晌,只听到老夫人问着:“以往可是学着掌过家?”

秦玉楼想了想,只如实道着:“学过三年。”

老夫人挑了挑眉,半晌,只忽而语重心长道:“嗯,既然如此,查账这一门便到这里了···”

秦玉楼听了顿时心下一跳,心中忍不住道了声果然。

饭后,秦玉楼以为老夫人还有下一门要安排,却不想,老夫人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过几日文国公府办宴,这几日便不用过来了,回去准备准备罢···”

秦玉楼听到有假期了,顿时欢喜得两眼弯弯。

老夫人挑了挑眉,秦玉楼忙咳了一声,乖乖收敛,低眉赦目,老夫人转身之时,只忍不住朝着一侧的翠柳眨了眨眼,翠柳抿嘴偷笑。

 

第61章

四月十八, 文国公府荣家荣老夫人六十大寿, 特大办宴席, 戚家受邀参宴。

话说这荣家在整个京城可谓是德高望重的权贵之家,荣家子嗣繁茂, 荣家三房中嫡出长房承袭,其妻又乃是当今大俞身份尊贵的长公主之长女清和郡主, 且这荣国公手中又手握着两淮盐运史这个肥差, 自是这满朝文武争相结交的对象。

庶出两房姑且不论,便是当年这荣家两房嫡女, 大女儿当年嫁给了权倾朝野的建国侯府戚家, 这次女却也不差,福建陆家可谓是东边的土霸王。

其实荣家老国公风流成性, 镇日无所建树,荣家早年已有些败落、凋零的趋势了,却不想,凭着膝下枝叶繁茂的子女,倒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相比荣家, 同样拥有爵位在侧的戚家现如今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真正的侯爵之家理应像荣家这般显贵才是正理。

在去的路上,荣氏与秦玉楼详细介绍着荣家的家世详情,其实秦玉楼早在这日之前便已向三婶裘氏与妯娌小伍氏打探得差不多了, 不过这会儿见荣氏兴致不错,向来说话轻柔的语气中难掩激动与骄傲。

拥有一个强大而显赫的母族是每一个嫁做她人妇的女儿最为有力的倚靠,很显然, 荣氏便有着这样的倚靠。

纵使丈夫腿脚不便,多年不问世事,纵使自己性子软和,尚且未曾掌家,但这荣氏在整个戚家的地位犹在崔氏、裘氏之上,仅次于老夫人。

这一点,从荣氏在戚家行事做派中的诸多例外行径中方可瞧出。

而秦玉楼显然未有这般好命。

秦玉楼自然乖乖充当着懂事听话的儿媳,一脸聚精会神的听着,可不多时,只见那荣氏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只轻轻地蹙起了眉来。

原来这荣氏是想起独自一人在府中的丈夫,她这么多年来极少出门,整日衣不解带的伺候着丈夫,纵使娘家相隔如此之近,一年到头来也回不了几回。

这会儿不过才刚出门不远,一会儿担忧着丈夫一人在府过于冷清乏味,一会儿又担忧着丫鬟们毛手毛脚,伺候得不精心,一时心绪颇为不宁。

秦玉楼见婆婆情绪瞬间反转,变得一脸愁容,方知定是放不下府中的公公呢。

倒也纳罕,在秦玉楼眼中秦老爷与袁氏二人便是顶顶腻歪的呢,却不想,竟然还有比他们二人更为腻歪十倍百倍的人呢,简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片刻不得分离,好像这天地间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旁人了似的。

同样是夫妻,秦玉楼与那戚修倒是相敬如宾的紧,便是丈夫镇日未着家,她也不会过于想念,像是此番,十几日未见,除了前几日疲惫到要紧处时私下盼着丈夫能够回来解救她以外,往日里倒是念叨得少。

譬如本以为这外祖母办宴,丈夫无论如何定会归来的,后得知原来为了几日后圣上亲临的围猎,怕是赶不回来了,她仅仅也只惊讶了片刻,很快便能够欣然接受呢。

是以,瞧着这荣氏此番前去给自个老母祝寿,非但不曾喜上眉梢,反倒是满面愁容,对于这样一类夫妻之道,秦玉楼心中很是不解。

又过了一阵,秦玉楼见荣氏靠在马车里仍旧一副兴致泱泱的模样,秦玉楼沉吟了半晌,不由开口唤了句:“母亲,可是心里头不舒服,这马车虽稳当,但坐久了确实有些发闷,我这儿有丫鬟们特意备用的糖姜块,含在嘴里倒是能够醒脑凝神,母亲若不用些,待会儿下车了透透气便会好些了···”

荣氏闻言瞧了秦玉楼一眼,随即只翘着小拇指撕了一小撮放在嘴里,少顷只忙用帕子擦拭着嘴角,又将白嫩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擦拭干净,便冲着秦玉楼微笑着:“果然能够凝神醒脑,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了···”

说到这里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复又瞧了秦玉楼一眼,只一脸复杂的轻声道着:“往后有你照顾着修儿,我倒是能够放心了···”

说着,只轻轻地拍了拍秦玉楼的手。

秦玉楼听了却是诧异的看了荣氏一眼,这似乎是婆婆为数不多的提起自个的儿子。

只觉得往日里她这位婆婆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到了自个的丈夫身上,极少过问过他们霁修堂的事儿,便是偶尔想要问上一问,待那头公公不过咳了一声,便立即起身进屋了,转眼便将所有抛之脑后。

便是偶尔想要关心一二,却似好像不知从何入手似的,不过翻来覆去那几句“修儿可好?”、“你同修儿可好?”“好好好,那就好”之类的。

甚至远远不及三婶的“听说昨个儿世子淋了雨,身子可否有碍”“这修儿倒是转性了,大雨天的赶回来,可是舍不得刚娶到手的新妻啊”诸如此类的关切来的亲切熟稔。

正这般想着,不多时,只忽而听得外头荣氏跟前的大丫头红盏轻声禀着:“太太,快到街口了···”

荣氏听了便立即正襟危坐了起来,随即,只将帘子轻轻地掀开了一道缝隙,往外瞧了一眼。

只听到外头一阵喧哗。

原来已快到了荣家的府邸了,因着这日荣家办宴,所到宾客众多,一时倒将前头的道路给堵住了,戚家的马车在街口缓了片刻,待前头道路疏通了,这才缓缓往里驶去。

方行驶一阵,却又忽而听到外头有个略微显老的声音响起,只远远的迎了过来,恭恭敬敬的问着:“可是建国府的马车?”

走在荣氏与秦玉楼前头的那辆马车旁的翠柳见了,只朝着那人福了福身子,随即只一脸随和的应了声:“正是,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咱们老夫人,大太太与三太太···”

那位五十多的老者正是荣府的管家,闻言忙朝着前头那辆马车弓身见了个礼,一脸恭敬直道:“小人特奉家主的吩咐前来恭迎老夫人及大小姐登门——”

说着,这管家竟亲自开道,将戚家的马车恭敬迎进了荣府。

紧跟在后头的乃是京城兵部侍郎孟家的马车,下人们忙将方才那一番情形上前禀告,只见里头坐了位四十四五岁的圆脸富贵太太,那人闻言只一脸若有所思的喃喃道着:“瞧着前头那两辆马车如此不起眼,倒没有想到竟是那建国侯府戚家···戚家,戚家?”

那富贵太太只低声连声念叨了几遭,双眼微微挑起,似有些复杂。

而坐在一侧的一年轻端庄新妇闻言,只立即诧异的问着:“母亲,您说前头那是···戚家的马车?”

这年轻的新妇,原是曾经元陵的故人颜明锦。

 

第62章

这戚家老夫人已有十多年未曾出府走动过了, 此番竟然亲自前来给荣老夫人拜寿, 只见那老寿星荣老夫人激动得直经人搀扶着, 竟亲自到前头相迎。

话说这荣老夫人年虽六十,也已满头灰白, 但老太太心宽体胖的,与戚老夫人的枯瘦很是不同, 只见她圆脸傍身, 浑身颤颤似尊大佛似的,一瞧便是面目慈祥之辈, 令人轻易心生亲近之意。

远远的见了那戚老夫人, 只一脸激动的伸着手,加快了步子走了过去, 一把紧紧地握着那戚老夫人的手,竟当即红了眼,道:“老姐姐,你总算是舍得过来瞧我这个老婆子了,十多年了, 没想到, 这一晃竟然都已经十多年了啊···”

戚老夫人人闻言,亦是红了眼,只紧紧握着那荣老夫人的手, 仿佛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却只剩下无限感慨,半晌, 只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着:“是啊,都已经十多年了···”

不多时,只看了荣老夫人一眼,笑着道:“我说这十多年过去了,老妹妹你倒是跟以前一个样,哪像老婆子我,都老得快不成人样咯···”

荣老夫人一瞧,只见这戚老夫人果然瘦得一身枯骨,只见那脸颊两侧的肉都已经凹陷进去了,更加显老,哎,都快七十岁的人呢,能不老么。

但那双眼却是精神奕奕的,精悍犀利,像是一柄厉剑,仿佛直达人心,怕是早已瞧遍了这人世间所有浮浮沉沉罢。

两人多年未见,此番,这两位加起来足有一百多岁的老人时隔多年紧握着对方的手,竟一时不舍得松开。

身后的荣氏见了,忙向前走了几步,只伸着手去搀扶着荣老夫人,末了,又用帕子掩嘴笑道:“母亲,婆婆来了,您眼里都瞧不到女儿了,女儿都站在这里老半天了,您连个眼尾都没给女儿留下···”

荣氏听到一阵熟悉的温柔声儿响起,忙扭头一瞧,瞧见自个女儿顿时一喜,只那抹喜色却是很快便稍纵即逝,半晌,脸色淡了些,抬眼瞧了荣氏一眼,道:“你也来了···”

荣氏见状面上不由顿了顿,似有些委屈、更似有些歉意,只轻声道着:“母亲作寿,女儿当然得来···”

荣老夫人见荣氏低眉赦目,一副柔善可欺的模样,心中一软,到底叹了一口气,只往荣氏手上拍了拍,荣氏见状面上顿时一喜。

荣老夫人不由摇了摇头,转眼却是对戚老夫人道着:“瞧瞧,让老姐姐在这外头站了这么久,倒是老婆子我的不是了,走走走,咱们快进屋里说——”

说着,便一路领着戚家一众女眷进了里头正堂。

进去了,这才瞧见屋子里已到了不少宾客女眷,荣家长房太太清和郡主正在作陪,见荣老夫人迎着戚家一家女眷进屋,清和郡主忙起身迎了上去。

屋子里所到世家夫人不少,这天子脚下处处皆乃权贵,并不算稀罕,但此番众人见荣家一家竟待这一家如此礼遇,顿时各个心存诧异,只以为来了哪号大人物。

待荣家将那位年近七旬的老夫人迎上了上首,下头有些个年长些的夫人太太顿时惊觉,已然认出了高坐在上首的那老太太可不就是当年权倾朝野的戚家戚老夫人么?

戚老夫人的名号现如今好些年轻人兴许不知,但在当年,那戚老夫人可谓是整个京城贵女争相瞻仰的典范。

原来这戚老夫人乃是出自名流世家,母族祖上无人出仕,无人做官,世世代代皆在研习典著,其父乃是大俞受人尊崇的大文豪。

戚老夫人身为女子不但学识渊博,更要紧的却是她注重礼教,仪态端庄,这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将女子端庄、优雅的典范展现得淋漓尽致,久而久之便广受尊崇。

后时常被召见入宫,甚至曾为皇后及诸贵人教导礼仪,便是当今太后曾经的皇后,亦曾受到这戚老夫人的教导,时下,世人尊称一声“戚老”,由此可见其身份地位。

话说这戚家近十来年可谓十足低调、沉寂,以至于好些人皆俨然忘了这戚家的存在,更多的却是压根不知其底细,提到这建国侯府,更多的却是一阵惘然。

这会儿,知情者碍于这戚家现如今在朝中微妙、尴尬的境地,倒是不敢轻易上前结交,而那不知情者,一时不知其底细,更加不敢随意妄动,大抵皆是礼节性的点头示意罢了。

却说这会儿众人皆已落了座,荣氏虽已嫁作他人妇了,但到底是荣家的女儿,许是常年未曾回娘家探望过,多少有愧,且这荣氏又历来是个贤惠勤快闲不住的,这会儿只事必躬亲的侍奉老母身侧,为其添茶倒水,为其揉肩捶背,以弥补心中愧疚。

荣老夫人见了,到底心软,不多时,面色便已缓和不少,荣氏见状,心中不由满足,顿时喜上眉梢。

落在外人眼中,无不夸赞,这到底是戚家教养出来的媳妇啊,便是回到了娘家竟还这般孝顺。

却说这秦玉楼自进屋起,便一直规规矩矩的跟在荣氏身侧,这是她嫁到戚家以来,头一回接触到京城的名门圈子,且依稀瞧着,怕也是戚家这么些年以来头一回外出走动吧,定是要谨小慎微,不可有丝毫差池的。

是以,这荣氏前去伺候荣老夫人,秦玉楼便又规规矩矩的与伍氏一道跟在裘氏跟前,十足规矩。

荣老夫人与戚老夫人叙完话后,戚老夫人便命伍氏与秦玉楼一道给荣老夫人见礼,而荣老夫人早在此之前,那目光早已不知道往秦玉楼身上打量多少回了。

这一来嘛,这戚修乃是孙辈中的长孙,历来乃是荣老夫人在孙辈中最为疼爱及疼惜的,自得知戚修的亲事有了着落后,荣老夫人不放心,去年这荣老夫人便特意让小女儿小荣氏绕道去了一趟元陵,好提前替外孙相看了一遭,这外孙媳妇到底如何,老太太自然关心。

这二来嘛,自然便是这秦氏太招眼了,令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秦玉楼与伍氏恭恭敬敬的给荣老夫人祝寿见礼。

老太太目光不过在伍氏面上匆匆掠过,很快便将视线投放到了秦玉楼身上,方才不过匆匆瞧了几眼,只觉得那女孩儿生得美艳得紧,这会儿细细打量着,心中不由震惊,尤是小女儿小荣氏早已细致的描绘形容过了,这会儿见了本人,仍是止不住惊艳。

只见这秦玉楼身姿丰盈摇曳,婀娜聘婷,不似满京城窈窕纤细,各个瘦成风吹便倒的病秧美人儿,其实老人家向来喜欢这类丰盈福气的身段,只虽喜,但这秦氏未免也过于···惹眼了罢,且身段姑且不论,更甚者竟还生了那样一副妖媚含春的脸面——

瞧瞧眼下,即便是背对着众人,底下那些个夫人小姐都忍不住拿眼偷偷打量着呢。

只不过这美人在骨不在皮,荣老太太到底是个见多识广之人,透过那一层浓艳的皮相,这秦氏施施然走向前来时,脚下步子一步一步仿似丈量,身上配扣未曾一丝声响,敛裙下拜时,裙摆不摇,身姿未摆,姿势优美,气韵不凡。

一届小小五六品地方官员之女竟端得如此风华,倒着实令人侧目。

荣老太太当即逮着秦玉楼一顿夸赞,那头戚老夫人听了,只瞧了秦玉楼一眼,随即悠悠道着:“莫再夸了,这丫头可不是个薄脸皮的,你越夸,她那心里指不定多得意呢···”

秦玉楼见祖母竟然如此不留情面的拆她的台,不由惊讶的瞪圆了眼,这些日子与老太太混熟了些,倒是渐渐不自觉的暴露出了本性,大家嘴上不说,心中皆心知肚明罢,心照不宣了。

却不想这老太太平日里闷不吭声的,转眼竟当着众人的面···将她给出卖了个彻底,当真是个不地道的···

然见荣老夫人笑眯眯的朝她瞧了过来,秦玉楼登时满脸通红,忙垂下了眼。

荣老夫人听了戚老夫人的话后,心中不由诧异,这话明面虽有些埋汰,但通常唯有对着自个宠爱的女子孙女才这般既嫌弃又溺爱,这秦氏嫁到戚家才不过一两月,竟让向来严苛的戚老维护至此,荣老夫人心中最后一点忧心便也立即烟消云散了。

顿时,将早早便备好的礼亲手塞到了秦玉楼手中,后又从手腕上取了个佩戴了多年的玉镯套在了秦玉楼手中,后头这一举动显然是临时加上的,荣老夫人对这秦玉楼的喜爱之情不予言表。

恰逢此时,见那头清和郡主领着府中的几个小辈进来给长辈们见礼,荣老夫人不由向那几个女孩招手,只拉着秦玉楼的手介绍着:“快来见见,这便是你们表嫂,之前不都念叨过好几回了么···”

又指着那几个女孩对秦玉楼笑呵呵道着:“前两个分别是你二舅家的瑜丫头,大舅家的瞳丫头,后头那个是你姨母家的鸾丫头···”

秦玉楼只一脸和善的瞧了过去,倒是一眼与走在最后的鸾儿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府中的宾客渐渐越来越多,清和郡主招呼着客人到前头院子里听戏去了,秦玉楼乖巧的陪在二老身侧听着她们闲话家常,倒也有趣。

只这荣老夫人到底是这日的老寿星,不好一直拘在屋子里不见客,不多时,一行人便也随后而至。

戏园里咿咿呀呀唱个不停,院子里搭了戏棚,里头满满当当皆是人,偶尔府外还夹杂着鞭炮礼炮声,顿时咿咿呀呀,又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

去时,隔着人群竟然远远地瞧见了颜姐姐颜明锦,二人似都有些脱不开身,只远远含笑着打了个招呼,于这座陌生的城,遇到了相熟之人,竟觉得莫名亲切。

将二老送至前头座位坐好,秦玉楼前脚屁股刚坐下,却不想后脚那芳苓便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姑娘,方才芳菲那丫头去马车里取东西时,说在前院瞧见世子了,世子爷赶来了···”

第63章

秦玉楼只一脸惊讶道:“当真?”

芳苓直点头, 随即只小声幽幽道:“方才菲儿那丫头一脸激动的跑了过来, 瞧着那神色不似做假——”

秦玉楼听着芳苓的打趣, 不由一噎,瞪了她一眼。

忍不住回头往园子口瞧了一眼, 却不想这一瞧,顿时惊住。

只见从园子口一时呼啦啦的涌来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马, 前头差不多有六七个主子, 瞧着皆是些个十七八岁的公子哥,后头还随着一众小厮嘘寒问暖的跟随着, 是以, 远远地瞧着,只觉得一行人被浩浩荡荡的簇拥着过来了。

许是声势过于浩大, 不多时,众人纷纷扭头瞧了去。

只见打头那个年长些的瞧着约莫二十几许,穿着一身湛蓝色常服,长发高高束起,身上并无过多旁的装饰, 一手背在身后, 一手微微弯曲着,置于腰前,面上并无过多神色, 薄薄的唇微抿着,身上与生俱来的威严冷峻气势不自觉的散发出来,使人远远瞧去, 第一眼便注意到他。

这人便是戚修。

左侧是一位身形壮实,英武挺拔的霸气少年,只见生了一对如小刀般锋利的剑眉,又见双眼如炬,皮肤黝黑,偏生还穿了一身漆黑的锦缎常服,只衬托得整个人面黑如炭,雷厉风行,这人便是陆家长子陆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