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房里光线昏暗,雾气缭绕。

远远地只瞧见妻子懒洋洋的靠在浴桶上,闭着眼,头往后仰着,将那对仿若削成的玉肩裸·露在水面,只见那修长的脖颈,如玉般玲珑细腻的香肩,及微微荡漾的水面下,那对饱满浑圆而玲珑剔透的高耸。

戚修双眼一眨不眨,只见那目光似有些发痴,不多时,喉咙微微吞咽了一下。

整个身子都僵在了原地,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芳菲将衣裳整点好了,双手捧着一转身,便被突然出现高高杵里在那里的黑影给唬了一大跳,尖声呼着:“我的天···”

差点没将手中的衣饰给一把抖擞出去。

好不容易稳住了,待瞧见竟是世子戚修,芳菲先是一愣,随即忙战战兢兢的道着:“世···世子爷,您···您怎么来了···”

浴桶里的秦玉楼嗖地一下睁开了眼。

便准确无误的对上了一双略微呆愣的眼。

许是在温水中泡久了,秦玉楼的脑子微微有些转不过来。

只见她先是轻轻的眨了眨眼,不多时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下一瞬只见秦玉楼霎时瞪大了眼。

水声哗哗四溅。

秦玉楼只一脸羞愤的飞快抬手抱起了双臂,紧紧环住了胸前迤逦春光。

戚修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只嗖地醒悟过来,然后便对上了那张恼羞成怒却分外美艳的脸。

浴房里主仆三人同仇敌忾,主子愤怒,奴才埋怨,三双六只眼齐刷刷的看向他,好似他是采花贼似的。

戚修这才稍稍有些尴尬,只将手握成拳置于唇边低低的咳了下,又伸手摸了摸鼻子,方一本正经,自作镇定的低声道着:“我···我是怕你睡着了,便特来瞧瞧···”

说话间,目光只缓缓下移,还挪到了秦玉楼似遮非遮,似露非露的肩颈上,流连了一阵。

秦玉楼只强忍着怒意,咬着牙却一字一句笑吟吟的道着:“妾马上好了,烦-请-夫-君-回-避-一-下——”

面上虽在笑,但却给人阴测测的感觉。

戚修有些心虚,只又上下瞧了她一眼,方微哑着声低声道了声“好”。

说完,便立即转身。

面上虽一派镇定,只转身时却未曾留意到一旁的屏风。

于是,秦玉楼顿时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的瞧见丈夫在她眼前一把准确无误的撞到了那副髹漆雕画的屏风上。

然后只听到“砰”地一声。

屏风轰然倒地。

只惊得整个屋子里瞠目结舌。

秦玉楼原本阴测测的脸,顿时黑了。

第87章

贵妃榻上, 秦玉楼端坐一隅。

中间隔着一道四脚矮腿小几, 几上摆放着一应茶具, 茗碗等器具,几子的另一侧, 戚修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里, 手中捏着那本书。

下人们将屏风、浴房等一一收拾妥当后, 便立即鱼贯而出了。

芳菲走在最后,合上门时悄悄往里瞧了一眼,见自家主子难得身子坐得直直的, 面上表情不多, 猛地一下,只令人瞧不出丝毫情绪。

芳菲瞧了,喉咙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自上回自家姑娘露出这幅表情时,是多久来着?是所为何事来着?唔, 好像还是姑娘初次掌家那会儿,一口气辞退了秦家三个掌柜,打发了七家铺子里十二名伙计。

那个时候姑娘还小,不过才十三四岁,但面对着那样一群经验丰富、偷奸耍滑的老江湖丝毫不曾怯场, 正如现如今这般, 一动不动的正襟危坐在那里, 明明一句话未说,却无端令人心神一紧。

芳菲只轻手轻脚的将门给合上了。

想到曾经那般懒散、漫不经心的主子,自嫁到这京城戚家后, 是日日在老夫人跟前,在世子跟前伏低做小,劳心劳力,镇日天方亮便立马起了,这小半年以来,便是连一个懒觉也不曾赖过了?

芳菲私底下总觉得这一日两日,一月两月还可以,若长此以往,依着姑娘的性子,怕总会有撂下担子撒手不管的那一日罢,这不,这一日,可不果真就来了么?

但又想着世子那个威严说一不二的性子,芳菲心里头不由有些担忧。

话说这芳菲怕是有些想多了,撒手不管之类的这般大逆不道的作为秦玉楼目前还是有些不敢的,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心里头有些怄火倒确实是真的。

瞧瞧,这一日日的,发生的这一桩桩都叫啥子事儿?

明明方才早已累得阖不了眼了,坐在浴桶里时还一时不慎眯了会儿,可现如今却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见丫鬟们都退下后,秦玉楼只垂着眼,既不说话,脸上也没有笑容,就那般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戚修只瞧着她长长的睫毛一眨不眨的,等了片刻,见屋子里气氛似乎有几分微妙,戚修犹豫了一阵,抬眼看了妻子一眼,方试探的低声道了句:“时辰···也不早了,要不咱们——”

话音未落,便瞧见那秦玉楼只嗖地一下抬眼,直直的看着他。

戚修喉咙里那句“歇着罢”便下意识的咽进了肚子里,又偷偷的瞧了一眼,似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随即只一脸心虚的移开了眼。

然后,便又装模作样的翻了翻手中的书,只一本正经、一脸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待瞧了一阵,还煞有其事的翻了一页。

屋子里静悄悄的。

秦玉楼只咬牙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她向来随性得紧,轻易不会动怒,自认自个的脾气算是极好的,可近来也不知是怎地,怕是天气太热了罢,总是忍不住无端冒火。

深究起来,其实也没多大点事儿。

起因自然是昨晚,没完没了的折腾了一宿,任凭她如何求饶都无济于事,直至最后秦玉楼气不过,抽抽搭搭的直哭喊了一声“娘”,他的身子陡然一抖,这才完事儿。

随后便是一系列歪七八糟的琐碎之事儿,她可气着呢,他却都不带哄一声的,一天到晚的歇歇歇,几时好好歇过一晚?

每回都是由她起着话题主动周旋着,这日秦玉楼心里有气,只闷不吭声的坐在那里,倒要看丈夫要如何?

大不了,两人干脆枯坐着直到天亮罢,她是铁定了心思,横竖今晚可甭想着再要···欺负她了。

戚修只看了看书,少顷,又调整了下坐姿,不多时便又故意一连着咳了几声,见久无动静,这才趁着喝茶的功夫快速的抬眼看了妻子一眼,哪知这一眼却见妻子正低着头,只似乎正在用帕子蘸着往眼角直抹眼泪呢。

只见双肩一抽一抽的,却是强忍着没有发出丁点声音,像是受了极大委屈似的,只觉得楚楚可怜得紧。

戚修见状心中顿时一紧,随即,头皮也随着一阵发麻。

上回将人弄哭了,他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将人给哄好了,可是上回妻子腿酸,他还可以帮妻子揉腿赔罪,可这一回,妻子好好地,他该如何是好?

纵使是心里头直发急,然却着实是有些束手无策。

好半晌,戚修突然灵光乍现似的,适才想起了妻子这一整日都不搭理他的缘由。

却并不见心下一松,反倒是不由紧紧地皱眉,犹豫了一阵,又犹豫了一阵,戚修这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只盯着妻子瞧了好一会儿,方沉声道着:“为···为夫今晚不弄了,你···你莫要哭了···”

细细听来,那话里话外似乎还有几分不情不愿的味道。

秦玉楼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待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顿时脸一抽,随即,只嗖地一下红了。

秦玉楼只用力的咬咬牙。

只气得都不能好好地···装哭了。

可偏偏却只知道丈夫这一个弱点!

戚修见妻子耳尖微微有些泛红,啜泣倒是止住了,只一鼓作气的又亲自倒了杯茶递了过去,只抿嘴道:“你···莫要气了···”

秦玉楼未接。

戚修嘴抿得更紧了。

然后,然后···便没然后了。

秦玉楼见丈夫举了一阵,正犹豫着要不要见好就收,便瞧见又将茶重新给端了回去。

秦玉楼心里那个气啊!

只将脸扭到另一侧去了。

顿了顿,心里只忍不住骂了一句,随即,用帕子作势在脸上胡乱抹了两下,方又重新低下了头,只闷闷道着:“夫君既然说妾生气了,那夫君可知妾气在哪里?”

声音哑哑的,仿佛还带着一抹哭腔。

戚修一直看着妻子,闻言正欲回,却又见秦玉楼只飞快的小声道了句“除了昨夜”。

除了昨夜?

戚修只拧着眉想了一阵,方干巴巴道:“为夫···方才不该惊扰了夫人沐浴···”

“还有呢?”

“···”

还有么?

戚修无比认真的想了一阵。

哪里还有?

秦玉楼见状,一双微红的眼满眼委屈的看着他,方毫不留情指控着:“夫君哪里有半点心疼、敬爱过我这个妻子,昨夜的事儿便不说了,方才的事儿便也不提,我只想问上夫君一句,夫君此番回来在府上要留上几日?除了今日前往杨家贺寿一日,余下二日夫君可有作好安排?”

戚修闻言,似一愣,顿了顿方一一答着:“共待三日,明日···明日得···”似乎犹豫了一阵,方继续回着:“得进宫一趟···”

秦玉楼闻言只苦笑了一阵,遂又一连着咄咄相逼问着:“那丈夫可知明日进宫所为何事?便是圣谕未下,丈夫心底可曾有底?”

妻子所问的这一番话,早在昨儿个戚修回府后,便前往寿延堂与老夫人一字不落的禀告过了,倒是未曾与妻子说道过半个字。

这会儿见秦玉楼正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戚修仿佛有所顿悟。

还未来得及回,便又见妻子那双盈盈浸水般的桃花眸里微微泛红了,只一脸委屈道:“夫君可知,今儿个听那杨少奶奶提及的时候,楼儿一个字都不知,只满头雾水不知所以然,杨家少奶奶当时只一脸怜悯的看着楼儿,只以为楼儿是个不讨丈夫喜欢的,此等要紧的大事儿作为妻子的竟然全然不知···”

说到这里,秦玉楼只一脸苦笑的看着戚修,问着:“夫君可是果真对楼儿有所不喜?”

戚修心下一跳,忙矢口否认,下意识的抬高了声道:“没有的事儿,为夫···为夫觉得夫人甚好!”

话音将落,这才意识到自个说了什么,只见目光四下游移了,如何都不肯与秦玉楼对视了。

秦玉楼闻言脸微微一热,又见丈夫耳朵发红了,嘴角却是微微翘起了,嘴上却是道着:“楼儿不信,母亲说夫妻之间需要坦诚相待,凡事要同商议,共斟酌,可丈夫有事却只与祖母商议,从不与楼儿说道这些,可是嫌弃楼儿身份低微,不配与夫君共事儿?再者,往小处说,夫君倘若果真觉得楼儿甚好的话,方才也定不会趁着楼儿沐浴时,与屋子里的丫鬟眉来眼去了···”

秦玉楼每说一句,便见戚修的面色下沉了一分。

秦玉楼见戚修神色不对,心里只“咯噔”一声,莫不是自个的指责过于满口胡诌了不成?这般想着,秦玉楼只心慌慌的道了句:“时辰不早了,既然夫君明日要入宫,便早些歇着吧···”

说罢,便要下榻。

却只觉得手腕陡然一疼,只见丈夫用力握着她的手腕子,咬着牙一字一句道着:“我没有!”

秦玉楼:“···”

戚修只绷着脸,面黑如锅底,不知是在解释,还是在生气,只绷紧了腮帮子又重复道了一句:“我没有与旁人眉来眼去!”

秦玉楼手腕有些疼,又被丈夫这幅认真解释,还是生气解释的模样给吓到了,忙小鸡啄米的点着下巴,道:“我我我···我信你,信你,我真的信你——”

戚修见妻子一脸敷衍的只点头应对,脸更加黑了。

明明是自个生气来着?怎么到最后反倒是成了丈夫一脸不快?

临睡前,见始终还一直背对着自个躺着丈夫,秦玉楼还一脸悻悻的。

第88章

戚修又升职了, 调到了御林军, 升了个正四品御前侍卫, 升职是小,主要是从军营直接调到了圣上跟前, 俨然成了亲信。

从宫中回来后, 第一时间去了老夫人的寿延堂将这一则消息一五一十的禀告了, 许是之前便已料到了,老夫人面上倒还算镇定,唯有那满脸沟壑的老脸上染过一抹欣慰的神色。

祖孙二人商议了一阵后, 不知是不是昨夜那番话的缘故, 戚修回到霁修堂后便将朝堂上的事儿及与老夫人商议的事儿事无巨细的说了秦玉楼听。

瞧着话虽比以往多了不少,不过说话时语调平平,最复杂的事儿以最为精辟的语言只言片语的概括了,面上的表情也并不多。

由始至终甚至都不曾瞧上秦玉楼一两眼, 隐隐还在为昨儿个的事儿生气似的。

明明升职是大好的喜事儿,可从他面上却瞧不出丝毫喜色。

中途归昕前来添茶时,戚修只眯着眼冷冷的瞧了她一眼,归昕顿时手一抖,一时不慎, 茶水撒落了几滴在桌面。

再一次抬眼, 只对上了那双冷冷的眸子, 里头早已染上了一抹阴冷。

归昕登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了,喉咙里只哆哆嗦嗦的挤出了几个字,求饶着:“奴···奴婢···该该死, 世···世子爷饶命···”

戚修只板着张脸,良久,只冷冷道了两个字:“下去——”

归昕一时紧张,隐隐听成了三个字的“滚下去”,脸霎时一白,甚至丝毫都不敢往秦玉楼那里求助一眼了,忙不迭战战兢兢的退下去了。

一大早上脸色便不好,从宫中回来后,除了归昕,一个个都躲得远远地,这会儿便是连归昕也给一并赶下去了。

屋子里除了他们二人,一个丫鬟也没得了。

秦玉楼瞧了嘴角微抽,见丈夫如此,心里倒并不害怕,不过却是下意识的瞧了他一眼,微微咬了咬唇,接替归昕方才的活计,亲自举着那杯茶给丈夫递了过去。

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加谄媚了,嘴里的语气变得更加小意柔和了,手中的动作变得更加虔诚规范了。

不过一夜的时间,世事无常,昨儿个是他给她沏茶,她端得一脸的傲娇,今儿个便风水轮流转,成了她伏低做小,他神色倨傲。

他竟然也学着她昨夜的做派,竟不接?

好吧,那么秦玉楼举了一阵,自然便也学着他的,收了回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得他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第二日,戚修且先去了一趟军营,与骁骑营的上司部下交接辞行。

后又在府上歇了三日。

虽说是歇着,但除了一早一晚,其余时刻却并不见人影,去了一趟国公府,又被杨家请去了一整日,据说缺了一人,应杨威的邀请,前去参加京中有名的蹴鞠赛,算作是真正意味的在京城的贵族圈露面了。

只戚修好似并不喜爱,在秦玉楼满心好奇的追问下,也不过淡淡的丢了两个字来描绘:无趣。

蹴鞠多好玩,听听都令人忍不住观赏一番。

秦玉楼斜眼看着丈夫,心中忍不住嘀咕着:怕最无趣的该是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