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则心中微窘。

尽管旁人并不知当夜的详情,可但凡听到深夜前去请了大夫,尽管面上未显,但显然所有人大抵皆猜测到什么事儿了。

无非便是小两口不懂事儿,瞎胡闹罢了。

秦玉楼只微微低着头,面上做羞涩状,实着心里头差点没将丈夫给骂个半死,前些日子老夫人特意指派了个经验丰富的老妈妈特意过来,明里暗里的提点了一遭。

昨儿个裘氏与小伍氏过来,临走前,只听到小伍氏偷偷红着脸与她小声道着:“你···你···我听闻那什么定要妥当些,这可算是怀上了,可···可不能由着性子来···”

这般结结巴巴,秦玉楼当时还未反应过来,那小伍氏倒是先一脸嗔意的跑了。

而今又轮到婆婆了。

这一个个的,不过就夜里请了回大夫么,一个个莫不是成了精么?

纵使心里头这般嘀咕着,秦玉楼面上只腆着脸小声说着:“母亲放心,大夫说稳妥着了···”

荣氏听了这便欣慰的点了点头,可随即,犹豫了片刻,话音忽而一转,微微迟疑道着:“按理说,你们小辈房里的事情我这个做婆婆的原是不该插手的,可媳妇你年纪又还小,至于修儿那孩子,哎,又是个闷不吭声的,你···你们到底新婚不久,还热着呢,可眼下孙儿要紧,媳妇儿,若是···若是修儿他,你可不能依着他···”

秦玉楼越听脸越红。

荣氏亦是个脸皮薄的,说到这里,便也有些不好意思,只到底是长辈,该说的还是要说的,复又瞧了秦又楼一眼,方继续道着:“若是实在不行,便为修儿挑两个通房伺候着,其实,早在几年前,我便为他挑了两个,便是你屋子里的锦薇锦瑟两个丫头,可修儿他不喜,我便也不好勉强,现如今既是特殊时刻,既然媳妇你是当家祖母,我便也不好插手了,若是那两个丫头你不喜,便由着你自个挑选些个合意的罢,省得房里闹不合便不好了···”

其实,荣氏这番话,并不是有意膈应秦玉楼的。

她是实实在在的在为小两口打算。

想当初荣氏当年怀着戚修时,便也贤惠的自发提了两个通房丫头代她伺候着侯爷,横竖只是两个通房丫鬟,无名无分既碍不着她的身份,又免了夫妻间的许多矛盾,可不是一举两得。

而今,对秦玉楼这般建议着,既是体己儿子,又是为了媳妇肚里的孙子,同时也是为了他们小两口子着想。

秦玉楼闻言,双目闪了闪,嘴上自然立即称是,只道着:“母亲说的有理,楼儿这几日也正要料理此事儿来着,只是···”

秦玉楼面上顿时泛起了一丝为难之意,踟蹰了片刻,方道着:“想必夫君那性子,母亲定也是知晓的,我前儿个好意在夫君跟前提了那么一嘴,结果夫君双眼就那么一瞪,楼儿便立即不敢多言了,母亲可知,夫君这行径到底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啊,楼儿心里还真有些没底,分明是一切都是为了夫君,您说是不···”

秦玉楼反倒是逮着婆婆好是一同抱怨着。

荣氏听秦玉楼这般说,脑海中顿时闪现出儿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荣氏对着自己的儿子向来有些发憷,不由轻轻颤了颤,再一瞧秦玉楼,便觉得这媳妇其实也是可怜,当下只犹豫一阵,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正巧,戚修这会儿早归,荣氏见了,便立即止住了话题,当下再也未曾提及过了。

反倒是秦玉楼,远远地只朝着丈夫笑吟吟问着好。

这笑···

戚修微微蹙了蹙眉。

有些不对劲儿。

第103章

在婆婆面前, 秦玉楼自然对丈夫百般温柔贤惠, 其实, 往日里她一直也是这般做的, 只因着前些日子···

于是稍稍生疏了些。

而现如今, 婆婆与丈夫俱在,自然唯有她伏低做小的份。

秦玉楼忙恭敬起身相迎。

戚修多瞧了秦玉楼几眼, 到了里头,见到荣氏也在,似乎有些诧异,略略看了秦玉楼一眼,方抿紧了嘴上前给荣氏行礼, 却只淡淡的道了声:“母亲安好···”

而婆婆荣氏本与秦玉楼说道的好好地,结果见儿子戚修回来, 反而有些不大自在了,坐在椅子上调整了下姿势, 方扯着笑道着:“修儿回来了,今···今日下值挺早的···”

戚修闻言, 眼观鼻鼻观心, 淡淡的“嗯”了一声。

然后,便没然后了。

荣氏只悄悄抬眼瞧了戚修一眼, 微微拧紧了手中的帕子, 似乎还想要问上一问,然瞧见戚修脸色如此冷淡,而自个又委实挤不出什么熟络的关心话来, 脸上登时一阵犹豫不安。

好半晌,这才强自挤出一抹极不自在的笑来,后借着吃茶来掩饰。

而戚修好似并未曾发觉任何不妥,垂着眼一动未动的坐着,面上神色寡淡。

屋子里静默了一阵。

便是连秦玉楼瞧了,都只觉得整个屋子里蔓延着诸多尴尬。

总不能一屋子干坐着,这个打破尴尬气氛的重任自然便交到了秦玉楼手中,秦玉楼先是提着银壶给荣氏添了茶,又亲自沏了杯茶递到了戚修手上,只笑吟吟的对着戚修道着:“夫君,母亲今日特意给楼儿送了好些补品过来,你瞧,楼儿怕是到明年都用不完了···”

说着,只指着桌上那一堆盒子、匣子,似乎十分高兴,末了,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婆媳间的好话。

戚修抬眼往桌上瞧了一眼,片刻后,又微微眯起了眼,目光又在秦玉楼脸上细细停留了会儿,这才脸色稍稍缓和。

方代替秦玉楼向荣氏道了声谢。

荣氏见媳妇从中周旋,只感激似的瞧了她一眼。

又见儿子服软,不由十分受用,细细瞧着,好似还隐隐有些激动,只忍不住笑着道着:“这都是应该的···应该的,现如今啊,我与你们爹只等着盼着楼儿赶紧给咱们戚家添个胖大小子···”

秦玉楼这下便一脸羞涩的微微低着头不语了。

荣氏瞧了,十分满意。

戚修见她脸红,嘴角微微扬起,脸色也不似方进来时那般冷了。

荣氏复又坐了片刻,心里还牵挂着北院,瞧了瞧时辰,心里咯噔一下,便立马领着一群丫鬟匆匆离去了。

其实原本一来是探望儿媳,二呢,则是尽一尽长辈的本分,为小辈们提点一二的,只这后者,她原本对那齐妈妈的侄女锦瑟十分满意,想着让媳妇为儿子操持着纳做通房的。

只她这个做母亲的都尚且做不了儿子的主,更何况老实贤惠的儿媳呢?

天大地大,丈夫最大,回到北院一忙活,便彻底将这桩事儿给撂到了脑后了。

而自荣氏走后,秦玉楼笑得微微发僵的脸便瞬间落了下来。

秦玉楼只忙用手揉了揉脸,又由着芳苓搀扶着赶紧寻了椅子坐下,方苓立即端茶送了上来,秦玉楼正端着茶懒懒的靠在椅背上。

结果一抬眼,视线恰好对上了对面丈夫的目光。

戚修似乎一脸诧异,许是打头一回瞧见妻子这幅做派,好半晌都还没晃过神来。

过了片刻,这才意识到她这幅品相似乎颇有些没规没矩,只微微蹙起了眉。

秦玉楼见丈夫皱着眉似一脸不快的看着她,不由抬眼冲着他挑眉瞪了一眼。

若是搁在以往,她定是一溜烟规规矩矩坐好了。

而现如今,她可不怕他了。

许是因着前一段时间,镇日对着丈夫甩脸色甩习惯了,又许是因着现如今她肚里可是有了个货真价实的免死金牌。

秦玉楼发现了一个有趣的规律,她怕丈夫,丈夫敬畏老夫人,老夫人宝贝她肚里的这块肉疙瘩,而这块肉疙瘩却是属于她的。

有了这块护身符,远的不说,至少未来大半年她可以将腰杆子挺得直直的了。

还因着方才荣氏说道的那一桩事儿,秦玉楼心里头只有些膈应,这会儿自然对戚修没什么好脸色。

戚修还未斥责说道什么,倒见妻子反而摆起了脸色。

戚修顿时独自抿紧了嘴,简直愚妇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也。

然等了又等,仍见妻子久久不曾理会他,戚修的脸色似乎只有些不大好,顿了片刻,又等了片刻,只轻轻的咳了一声,到底忍不住主动开口低声问着:“今日···可还吐得厉害?”

只说这话时,声音低沉,有些发闷,情绪似并不怎么高。

秦玉楼闻言,喉咙里只不咸不淡地“哼”了声,嘴上只不痛不痒的道了句:“有劳夫君挂念了,肝胆俱在···”

戚修闻言,只微微板起了脸,可又不能对着妻子发脾气,说重话,甩脸色,于是,只能生闷气了。

两个人都在生着闷气。

可秦玉楼不像戚修,若是不哄的话,可以一直就这么气下去,甚至越来越气。

只要没越过线,这些无伤大雅的小大小闹还是极容易过去的。

到了夜里,她的气便已经全消了。

倒是能够心平气和的将白日荣氏的建言一字不差的说道给戚修听了,末了,只微微眯着眼,看向戚修,只一脸贤惠,柔声道着:“我原不知那锦薇锦瑟竟是母亲特意挑给夫君做通房的,现如今楼儿有了身子不能侍奉夫君,且冷眼瞧着那两个丫鬟也是个好的,莫不听了母亲的安排,赶明儿个便将她们二人给抬了,齐齐侍奉夫君,夫君,你瞧着可好?”

秦玉楼的语气只温柔的不像话。

然而越是这般温柔,戚修却越发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到了现如今,显然已经意识到了,原来这便是今儿个妻子情绪异样的缘由。

妻子都这副脸面了,自然是要一口回绝的,可话到了嘴边,戚修却又忽而一把极时收了回,似拧着眉认真的思索了片刻,方看着妻子,竟一本正经的道着:“也好···”

秦玉楼闻言愣了片刻,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瞬,便又听到丈夫犹豫了片刻,只忽而凑到秦玉楼耳边低声说道了一句什么?

秦玉楼闻言只狠狠的瞪了戚修一眼,随即,脸唰的一下红了,红得滴血。

片刻后,只红着脸恨声道着:“可可我···我有了身子···”

戚修闻言脸似乎也有些发热,连耳尖都红了,可仍是忍不住瞧了妻子一眼,只咳了声,方垂着眼低声道着:“就···就像那次那样,方可···”

那次?

哪次?

她报复他的那次么?

丈夫说,如果她往后若是乐意亲自效劳的话,便不用通房了。

可,那次明明是惩罚呀,那样···也可以吗?

第104章

丈夫喜欢受惩罚?

好吧, 这个发现着实令秦玉楼一连着惊诧了好些天。

可是, 她是他妻子, 又不是外头那些个放浪形骸的粉头, 上回, 不过是气不过了,一气之下才有此行径, 若是再让她来一回,定是做不来的。

想着戚修平日那副古板守旧性子,那副寡淡禁欲的脸面,竟没想到,私底下还有着这样下流荒淫的一面, 太不正经,简直是太不正经了, 莫非原先,历来皆是假正经不成?

秦玉楼自然不会同意, 且现如今她可是个孕妇,而那···那可是个体力活儿。

于是, 那晚, 秦玉楼只笑眯眯的对着丈夫道着:“好啊···”

说着,便忽而起身对着戚修凑了过去, 唇凑到了他的耳边。

她方一靠近, 明显感到丈夫的身子微微绷紧了,连呼吸也稍稍浓重了,秦玉楼见状只笑眯眯的凑近戚修耳边, 嘴上却是一字一句咬牙干巴巴的道着:“夫君想得可真美···”

说完,脸色一拉,双手一推,直接越过了戚修,上床,睡觉。

她还这不信,丈夫真会将人给纳呢?

戚修原本见妻子靠了过来,下意识的便想要伸手去搂,结果,方一抬手,人早已离得远远的了。

低头瞧着落空的双手,想着方才妻子说的话,戚修摸了摸鼻子,脸上登时直有些悻悻地。

话说天气已经开始进入了九月,日渐凉爽。

秦玉楼上月给元陵去了信,将有喜一事儿告知了袁氏,这月回信竟比往日里要早回了好些天,原来,袁氏派人送来了满满当当的一大车物件过来,有补品、元陵特产,孕妇所有需的一应物件,甚至还有一箱子是特为刚出生的娃娃所备好的襁褓、肚兜等物件。

袁氏只兴冲冲的在信上说,这些物件自秦玉楼出嫁后,便已在着手准备了,后替宪哥儿、乾哥儿准备的时候,顺便替秦玉楼也一并备上了。

其中大部分是新的,有一两样原是那两个小子用过的旧衣饰,元陵历来的旧习,只说刚出生的娃娃穿上半年旧衣裳好养活,这不,恰好便赶上了个现成的。

宪哥儿,乾哥儿,便是秦玉楼那未曾见过面的一对同胞弟弟,说是两个小家伙脸已经长开了,镇日吵吵闹闹的,大的还好,小的一张嘴,可差点没将屋顶上的瓦片给掀下来。

秦玉楼瞧得一阵莞尔。

袁氏又感慨说,若是她们母女二人离得近点就好了,往后舅舅外甥一起长大,可不热热闹闹的,袁氏在信中又絮絮叨叨的与秦玉楼说了些家常琐事儿。

末了,在信中提及,说二妹秦玉卿的亲事已过定了,现如今被拘在闺中赶嫁妆,秦玉卿成亲,从公中添了一千两银子嫁妆,老夫人添了一千两,袁氏象征性的添了些首饰,不算贵重却也不会失礼。

另二房秦玉瑶的亲事也已经定好了,配给了刘家的刘秉坤。

秦玉楼瞧了倒是诧异了好一会儿,没想到她们秦家倒是与那刘家有缘,原本袁氏曾为秦玉楼考虑过,后来又差点定了秦玉卿,结果最后却阴差阳错的与秦玉瑶成了事儿,还真是一波三折。

也没想到那刘家竟会意属秦家二房?要知道,在秦玉楼的印象中,刘家似乎一直有些瞧不上二房的。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一来秦老爷升迁,在元陵城也可算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了,这二来秦家与京城侯府结了亲,攀上了京城的路子,往后这秦家怕是不可同日而语了,自然那二房定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想到那刘秉坤,自然便想到了差点与秦玉楼攀了亲的薛钰。

薛钰此人,自去年秦玉楼与戚修的亲事定好后,便再也不曾听人提及过了,直至她嫁到戚家不久后,听闻此次春闱被陛下钦点的探花郎便是姓薛。

三年一度的春闱自然是整个大俞最为关注的话题,在那一个月里,整个京城上下广为交谈的只此一事儿。

因状元是位三十多岁的儿女成群的且几度参考的举人,而榜眼虽满腹经纶,但相貌平庸,性情古怪,是以,这年仅十八生得儒雅俊秀又尚且未曾婚配的探花郎反倒是一时名声大噪,成了众人瞩目探讨的对象。

秦玉楼曾在荣家、杨家等宴会上多次听人提及过,因与她乃是同乡,曾引得不少贵夫人前来与她打探那薛家的消息,确信那人乃是薛钰无疑。

世事难料,时常变幻无常,不过才一年的时间,各个均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在,皆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着,也好,各自安好,薛钰此人,于秦玉楼而言,不过是命中经过的过客罢了。

秦玉瑶的亲事已定好了,却不见提及三妹秦玉莲,只不知是何缘故。

当即,秦玉楼便给家里回了信。

话说,秦玉楼原本定于九月在戚家得设个小小的宴,邀请了这段时日在京城结交的一些合得来的友人聚上一聚,因着突然而至的喜脉,耽搁了好一段时日,眼看定好的日期马上便要到了,毕竟是戚家头一遭正儿八经的请人上门做客,不好半路推却。

待这几日孕吐渐渐地止住后,秦玉楼便开始着手准备了。

横竖她只需坐镇指挥便是了,身边这些个都是跟了她多年的老人,一个指令下去,万事妥帖。

其实,还得亏得戚修,在她孕吐最为厉害的时候,那日,忽然给她寻来了小半框朱砂桔,秦玉楼历来嘴挑,最要紧的时候连胆汁都差点没给吐出来,啥都咽不下。

结果,这类寻常冬日里方能尝到的稀罕物突然出现在了秦玉楼眼前,秦玉楼自然诧异连连,当即便捏着一颗朱红色小巧圆润的小砂桔翘着小拇指轻轻地剥开了那薄薄的皮,顿时便露出里头晶莹剔透的金黄色果肉来。

秦玉楼当即食欲上来了,剥了一小瓣放入了嘴里,甜嫩多汁,味甜带着点点酸,开胃爽口。

秦玉楼只笑眯眯的一连着吃了好几个,边吃边问着这类稀罕物的出处,戚修见她吃得欢快,只微微扬着唇,嘴上却是淡淡道着:“此乃进贡之物···”

秦玉楼闻言手上不由一顿,方抬眼瞧着戚修,一脸诧异的问着:“这是皇上赏给夫君的么···”

戚修瞧了她一眼,淡然道:“不是陛下赏的,是为夫向陛下讨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