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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辰绘望了一会儿天空,便垂下视线——

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比红叶名邸更奢侈的别墅区。

占尽着全国最好的地段之一,却将绝大部分的面积贡献给了房子以外的东西。

在成片的翠绿树丛掩映之下,一个男人悄然入镜。

那些韩辰绘每天都会面对的草地、花坛、泳池、喷泉、露台突然有了生动的表情,似乎在诉说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

郑肴屿穿着浅灰色居家服,伫立在一颗茂盛的樱桃树前,他伸出手,从树枝上摘下一个樱桃,喂给他肩膀上的大鹦鹉。

那只鹦鹉的全身布满了翠蓝色的羽毛,腹部和鸟喙周围淡淡的绒毛是芒果黄,圆圆的小脑袋上有一撮神来之笔的小绿毛,长长的尾部在阳光下泛着渐变的光泽,鲜艳美丽。

一人一鸟,潇洒惬意。

鹦鹉高兴地扑腾翅膀。

虽然那只鹦鹉是聒噪了一点,是絮叨了一点,是嘴臭了一点,但韩辰绘还是承认它是美丽的。

这个世界上只凭外表能配得上郑肴屿的生物寥寥无几,它无疑是其中一个。

韩辰绘交叉双臂搭在窗台边,只是望着郑肴屿在夕阳下喂鹦鹉吃樱桃,就看了十分钟。

岁月静好。

她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他们的婚姻缘起于一段父母之命,一段姐妹情深,一段命悬一线,一段赌气报复……起因有许多,却唯独没有感情。

她知道自己不爱他。

她也知道对方不爱她。

能维持这样相敬如宾、岁月静好就很不错了。

韩辰绘不会奢求太多,求也求不来,不如顺其自然。

对于她来说,现在已经是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中最美好的了。

韩家是正宗书香门第,是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根雕世家,她父亲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根雕大师,一个作品拍个十几万、几十万根本不是难事。

以她这样的家庭底蕴,两年前要去娱乐圈出道,全家上下男女老少,甚至连他爷爷的那条大黄狗都来一起批丨斗她。

即便如此,韩家和郑家,也是无论从什么方面都是无法相提并论的郑家祖上就阔,追溯几代人。

韩辰绘的公公郑万杰膝下四子,前三个都是年轻时候的风流债,四十多岁商业联姻了正房夫人,所以只有郑肴屿根红苗正,大家这才称呼他为“小郑太子爷”。

可他的年纪最小,就是三哥也比他大上十岁。

等到他从美国斯坦福大学拿回双硕士学位的时候,郑家早不是他的天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以来如此。

但郑肴屿硬是凭借着过人的胆识和天赋,以及在美国自己创办的基金会为根基,对郑家大刀阔斧,扭转乾坤。

在商场驰骋了二十几年的大哥二哥,只好甘拜下风,四十几岁的年纪玩不过二十几的。

因为郑肴屿在商场上的大展身手、在赌场夜店的如鱼得水,以及对经济滚雪球的能力过于夸张,甚至曾一度让警方怀疑他生意的合法性。

总而言之郑家的资产难以估算,每年单单是交易数额之大令人恐惧,内部复杂,派系繁多。

韩辰绘和郑肴屿的曾祖父是抗战时期过命的战友,以郑家当时的势力,郑老爷子本可以不上战场的,但一腔热血报效祖国,两位老爷子在战火和鲜血纷飞的罹难之时为后代定下了姻亲。

不巧连生了两代人都只有男孩子,那年代又没有搞基的说法……

直到韩辰绘和郑肴屿这代人,才分别有了男和女。

韩家有韩冬果、韩辰绘两姐妹,郑家有四兄弟,以及其他旁系的各种兄弟。

按照年纪,郑爷爷和韩爷爷就为韩冬果和郑家定下了婚约。

后来,韩冬果在二十岁生日那天得知此事,她挚爱冯至期,说什么都不愿意嫁入郑家,甚至不惜以跳楼相逼。

再后来,便是韩辰绘。

她对这段婚姻不抱任何希望。

郑家的大哥二哥年纪太大,而四弟郑肴屿虽然年纪相仿,但……

郑肴屿是什么身份?

名正言顺的“小郑太子爷”,郑家是吃了多少斤屎才会让掌舵的太子爷来和她结婚?

那可真是一把杀猪刀砍在了一个淋巴细胞上。

太子爷不是不能商业联姻,而是不能和她这样的淋巴细胞……

他就算不找个门当户对的,也要相差无几的。

那么郑万杰之子就只剩下三哥郑宏义。

郑宏义在十岁的时候出过一场严重的车祸,虽然没有波及生命,但在郑家约等于一个废人,没什么地位可言。

韩辰绘当时已经佛系了,郑宏义就郑宏义吧,或者是其他什么旁系都可以,再怎么说也是郑家,至少一辈子锦衣玉食高枕无忧,她也不算太吃亏。

直到韩辰绘亲眼见到,父母之命的对象开着特制版劳斯莱斯姗姗来迟,她才知道郑家根本不是吃了多少斤屎的问题,而是吃了多少吨屎的问题……

韩辰绘晚饭是和郑肴屿一起吃的。

两个人默默吃饭,没有交谈,就听那只鹦鹉站在一个空椅子上车轱辘话絮叨骂街了半个小时。

韩辰绘忍了又忍才没有直接和它对喷起来。

冷静,冷静。

咱们是高等生物,怎么能和一只鸟斤斤计较呢:)

晚上韩辰绘继续审读剧本。

郑肴屿今天没有出去商务应酬,也没出去纸醉金迷,而是在斜躺在卧室的沙发上翻看文件。

正在浴缸里泡的时候,韩辰绘接到了她妈妈孟晶的电话。

后天韩冬果新婚回门,她嘱咐韩辰绘一定要在韩冬果回门之前回到家,最好能带上郑肴屿。

最后一句话孟晶说的很没有底气。

毕竟郑肴屿不是冯至期,他不是一个普通男人,她这个姑爷太有本事了,也太难摆弄了,结婚之后,除了逢年过节露个脸,其他时候人影都摸不到。

自己家的姑爷,在电视报纸上见到的次数,都远比真人来的多,滑稽不滑稽?

韩辰绘琢磨一番,自己一定要想一个好办法,让郑肴屿答应后天会陪她回娘家。

她洗完澡裹着浴袍出来,看都没看郑肴屿,飞快地钻进被窝里。

事实上郑肴屿也没看她。

当他看完手头上的一份文件,早已夜深人静。

郑肴屿站起身,将文件随手丢在了茶几桌上,活动着肩膀,望向床的方向。

韩辰绘只占了大床四分之一的面积,她蜷成了一个可爱的圆形,简直可以算圆周定律。

郑肴屿摘下眼镜,揉按眼角,走进浴室。

当他擦着湿漉漉的黑发走出的时候,韩辰绘已经转向他了——她依然躺成圆周定律,只在薄被的最上方露出一张小脸,眨巴着大眼睛,讨好地看着他。

一年半的夫妻生活,韩辰绘一直大大方方、风风火火,像这样扭扭捏捏的时候屈指可数。

一定是有要事相求。

“?”

郑肴屿顿了一下。

“缺钱了?”

原谅他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韩辰绘愤怒呲牙,“上一个片酬都下来了!我现在是小富婆!”

不是缺钱,那是……

“缺爱了?”

韩辰绘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健硕诱人的身材在敞开的浴袍中,若隐若现,秀色可餐,郑肴屿抖了抖手中的毛巾,随意搭在肩膀上,抬眼看向韩辰绘,话中含笑:“你缺爱我可帮不了忙,我只会做丨爱。”

好,很好,不愧是你:)

韩辰绘微笑脸,用手掌侧面在床被的正中央划了一条深深的线。

小郑太子爷顿时人都傻了。

自从上小学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名为“三八线”的玩意儿了,再说也没人敢主动给他划啊。

他将将试着过线,立刻被老婆又白又嫩的大长腿踹了回去。

韩辰绘在被窝之中抱紧四肢。

她恨不得将自己从一个几百位的圆周率蜷成一个简简单单的3.14。

真·委屈成球。

夜色融融,窗前的兰花开了,在清新香气的熏染中,韩辰绘迷迷糊糊入睡。

郑肴屿在静默中注视着天花板的纹路。

他慢慢地坐了起来,回侧过脸——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刚才他们两个光顾着划“三八线”了,甚至没有拉上窗帘就睡了。

郑肴屿若有所思地看着韩辰绘。

月光洒上她的面容之上,像碎了的珍珠,唯有“美”之一字。

作为一个……好吧,郑肴屿姑且称之为“演员”,韩辰绘显然是不及格中的不及格。

前阵子他去魔都处理分公司的事情,听着各个部门的主管失去灵魂的年度报告,最后他进行结案陈词,一年一度的会议宣告结束。

他走出会议室,两个小秘书正在看最新上映的《水光之恋》。

郑肴屿竟然破天荒地在秘书室外站了一脚。

魔都那边的董事长秘书是新上任的,对郑肴屿的私人生活不甚了了,就知道太子爷已婚,但太子妃是谁就不知道了。

两个小秘书一边摸鱼一边吐槽:

“——韩辰绘这演的是什么啊?是哭还是笑呢?”

“——你管她是哭还是笑,长得好看就行了,我刚才进来,看她撒娇就演的不错,可塑之才。”

“——那明明是发怒啊!你没听她都骂‘我恨你一辈子’了吗!”

“——啊?这……这……原来是这样的吗……”

“——哈哈哈哈哈我滴妈快收了神通吧韩辰绘!”

郑肴屿面无表情地看着秘书室。

董事长秘书赶忙去敲秘书室的门:“上班时间,想看电视剧可以,立刻回家!”等到他骂完小秘书们转过身,只见郑肴屿已经走远了。

过去,关于韩辰绘的事业,在郑肴屿这里没有秘密,她演了什么剧,上了什么节目,拍了什么杂志,他都了如指掌,但他没有时间去看,也没兴趣看。

如今亲眼一见——

且不说那个脑残偶像剧的剧情如何,就韩辰绘演的那个东西……

是真的超出正常人类的理解范围。

但不知怎么的,他下午开会的时候,脑海中便总是浮现起韩辰绘在《水光之恋》中的表演。

那个小秘书说的没错,韩辰绘就是一个神奇到只想让人跪求她收了神通的奇女子。

她能让她所有的表情、语调,看起来、听起来都像是在撒娇——

尤其是面对他的时候。

日常的她就很像撒娇了,委屈的时候像,炸毛的时候更像,当然,高丨潮的时候最像。

大概是专属于她的一套——

绘声绘色。

绘言绘语。

虽然把韩辰绘放出来演戏,约等于放出来生化武器,她却又能接到不少小三剧本。

凭借的就是美貌。

不得不说她要是不去演戏,而是老老实实做一个静态花瓶,那么即便是前唐出土的也不见得有她名贵。

而这样一个几乎让全国的男人垂涎欲滴的花瓶,正睡在他的身边。

“唔……”

身体没来由一股燥丨热,韩辰绘难耐地哼唧了几声,从梦中转醒。

如水的月光里,郑肴屿像个国王,正在她的身上放肆撒野。

韩辰绘眯着眼睛,非常不满地挣扎起来,一只手在床被上摸索着,口中哼哼:“三八线,我的三八线……”

郑肴屿不理会她,更不会去理会什么“三八线”。

三八线没了,且又莫名其妙的成为郑肴屿口中的小羔羊。

韩辰绘怒了。

“你……你不要碰我!”

“辰绘。”郑肴屿贴着韩辰绘的脸,呼吸交融,“我要去美国了,航班是后天凌晨。”

私人飞机也需要提前约定航班。

韩辰绘一愣,她眨了眨眼,“多久?”

“快则一月,慢则两月。”

韩辰绘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虽然这段婚姻里充满了荒谬,但结婚证是真的,婚戒是真的,婚姻的事实也是真的。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她和郑肴屿不是过家家,是真的结婚。

就算未来一片黑暗。

洞房花烛夜,他就要了她。

她后来只能记得,刚开始她很痛,她在哭。

慢慢的,她就飘飘然了。

干什么要和自己作对呢?

韩辰绘从来不是一个矫情的人。

人生在世就是要在能享受的时候好好享受啊——

七情六欲。

饮食男女。

太阳高悬。

韩辰绘是被催命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叮叮叮——”

韩辰绘闭着眼睛,在床头柜上摸索,凭借肌肉记忆胡乱划了一下,半死不活地“喂?”了一声。

朱芷欣听出韩辰绘满满的睡意:“我的老天鹅!你在干什么?还睡觉呢?快起来看看几点了?妖物!快现出你的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