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第五天。

刚刚睡了一觉的冯宛,特意沐浴更衣换了一袭漂亮的晋裳,然后令人把榻几搬在农户的地坪里。

卫子扬说了,要她侯五天的。现在五天到了,她要等着卫子扬的消息。便是他不曾有消息传来,她也会在今天行动,亲自去把一切弄明白。

在等侯中,时辰过得奇慢无比。守着日出,守着日上柳梢着,守着日薄西山。

眼看着太阳正式沉入地平线,冯宛站了起来,走向马厩所在。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那马蹄声奔行得特别急促,冯宛听了,只感觉到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她连忙转身,身不由已地迎向那马蹄声。走着走着,她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在奔跑。

转眼间,一个骑士冲入了村庄。这骑士一身盔甲血迹斑斑,脸上也满是烟尘。远远看到冯宛,他马上翻身下马向她跪倒,大声禀道:“禀冯夫人,都城已平,奉陛下之令,迎夫人入都城!”

冯宛慢慢的,慢慢地抬起了头。

她直直地看着来人,轻轻地问道:“卫将军呢?”

那骑士一僵。

他没有回答,而是在犹豫半刻后,又大声唤道:“请夫人准备行囊,陛下派来迎接夫人的人马马上就要来了。我等得护着夫人与他们相会。”

他说到“我等”两字时,又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转眼间,上百个卫子扬的亲卫,穿着沾满血迹的盔甲,脸上布着风尘,急急涌入了村庄。

见冯宛直直地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的骑士只是低着头催促,“夫人,此地不宜暴露,还请夫人随我等离开,好与陛下派来的人会合。”

“陛下?是五殿下成了陛下么?”不知怎么的,冯宛的声音有点幽淡,仿佛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些什么。

那骑士马上应道:“正是。夫人尽管放心,此刻的都城已经平安,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人伤得夫人一根毫毛。”

这时,那百数亲卫已至,一个亲卫首领跳下马,朝着冯宛走来,豪爽的笑道:“还止呢,陛下感激夫人拥立之功,还准备封夫人为一品夫人呢,那颁发圣旨的太监,已随着迎接夫人的使者一并到来。”

骑士催促道:“夫人,走吧。”

冯宛垂眸,好一会,她才幽幽的,轻轻地问道:“卫将军呢?他不是说亲自来见我的吗?怎么他没有来?”

她的问话很平常,可是声音一落,四下却是一静,那刚才还侃侃而谈的骑士,那豪爽大笑的亲卫首领,竟是都沉默了。

冯宛慢慢抬头,定定地看着他们。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深邃,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苍白,百数人同时低下头,避开了她地注视。

见他们连正眼也不敢看向自己,冯宛站得直直的,唇边的笑容也是轻淡如春风,她温柔地说道:“诸君还不曾回答我的问题呢。卫将军呢?他怎么不见前来?”声音呢喃,让人如沐春风。可是,这些听到的人,头却更低了。

曾老叔站在一侧,这时已有点慌了,他急声叫道:“你们快点回答啊。”唇哆嗦了下,他涩着嗓子说道:“该不会是,将军他已有不测了吧?”一句话落地,他自己脸色变得苍白。

听到曾老叔这么说,那亲卫首领连忙摇头,他急急说道:“不是,不是,只是将军他不见了。”

冯宛幽幽问道:“不见了?”

那亲卫首领沉重地说道:“是,我们遍寻将军不见,想到他再三嘱托之事,便前来迎接夫人回都城。”顿了顿,他解释道:“陛下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也在派人四处寻找。”

第182章 回都城

不见了?

冯宛抬头看向天空,都城的方向,浓烟似乎还在飘荡。

前方,众亲卫还在催促,冯宛慢慢闭上双眼,低声道:“好,我随你们去。”

得到她的同意,众亲卫大喜。冯宛轻飘飘地转身回房,不一会,她便带着曾老叔,在众亲卫地筹拥下,走上了官道。

向右侧官道行进了六七十里后,冯宛被亲卫们安置在一个庄子时。刚刚进入庄子不久,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传来,同时,一个太监尖声叫道:“冯夫人何在?”

颁发圣旨的来了。

冯宛上前,安静地跪在地上,听着那太监用骈五骈六的词赋念着圣旨,她头脑昏昏沉沉的,也没有心情细听,什么时候接的圣旨,如何上的马车,她都没有印象。

坐在马车中,她的左右和后面是卫子扬的亲卫,前面是宫中派来开道的太监护卫,再配上那震天响的喧天锣鼓,实是无比的风光。

倚着马车,冯宛闭上双眼。一直以来,她所面临的事,多少都在她的意料当中。可是这一次,这一次的变化,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在她的记忆中,不曾有过卫子扬失踪之事。他那样的人,乃是天之骄子,本是承天之宠,怎么能无缘无故地失踪?

直过了良久良久,冯宛才慢慢睁开眼来。这一刻,她的眼神变得宁静纯澈,明净无比——她从来便不是那种动不动便陷入悲伤和无助中的女人,既然卫子扬不在,那她便尽全力找出他吧。

深吸了一口气,冯宛听到外面喧嚣震天,却是队伍进入了城门。

城门大开,冯宛的车队刚一跨入,左右两侧车帘同时一动,却是被侯在左右的亲卫太监掀了开来。

瞬时,冯宛的面容呈现在路人面前。

对上冯宛疑惑的表情,那亲卫抱拳说道:“冯夫人,富贵当行白日,衣锦当示天下。今日夫人贵为一品,愿呈于天下之间。”

那太监也笑得露齿不露眼,他尖着嗓子恭贺道:“正是此言,便让这满城父老,一睹夫人的绝世风采吧。”

原来如此,冯宛一笑。

还别说,在敲锣打鼓中,冯宛这支队伍无形中,已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一双双目光,紧紧地盯向端坐在马车中,晋裳飘逸,气质雍容的冯宛。时不时的,有一两句话飘入她的耳中。

“这妇人好端庄,是陛下新纳的贵人?”

“非也,听说是个刚被封为一品夫人的权贵。”

“她便是冯氏,卫将军中意的那个妇人,你等不知么?”

听着这此起彼落的低语声,冯宛垂眸浅笑,表情雍容无比。

马车慢慢地驶入了正街当中。

在热闹喧嚣中,冯宛含着笑,轻声问道:“这是往哪里去?”

一太监闻言,靠近她笑道:“夫人自是前往卫府。”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陛下也别赐了一座府第给夫人,那府第尚末峻工,夫人只能先在卫府安置些时日了。”

冯宛浅笑道:“多谢陛下隆恩。”

两人这般交谈际,队伍渐渐驶过了赵府所在的街道。冯宛转头望去,满街耸动的人头中,她看不到熟悉的面孔。当然,在这个时刻,冯宛也不会出口询问。

无数人筹拥相送中,车队终于来到了卫府外。

在几个太监地躬身相迎下,冯宛缓步踏下了马车。

几乎是她一踏下马车,身前身后,便是喧哗声大作,欢呼声似海。冯宛回眸,对上一双双中崇敬或猜测的目光,微微一笑,提步向卫府走去。

卫府大门口,婢仆侯立两侧,看到冯宛等人走近,他们同时躬身行礼,恭敬地唤道:“见过夫人。”

冯宛含笑点头,道:“不必多礼。”这些人,是卫子扬的家仆,她还算不得他们的主人,自是要客气一些。

在众人地带领下,冯宛来到了卫子扬居住的主院。看到太监们恭迎地动作,冯宛停下脚步。

仿佛知道她的疑惑,一太监笑道:“这是陛下和卫将军的意思。陛下说,夫人既是将军所重,现在将军不在,自当代将军居于中帏。”

要她住在卫子扬所住的主院?

冯宛一笑,也不推拒,“妾不胜荣幸。”

一直把她送到院落里,那太监首领走到冯宛面前一礼,笑眯眯地说道:“本来,陛下是准备亲自迎接夫人的,奈何他刚继立大统,事物繁忙。还请夫人在府中多呆几日,到时陛下定会召见。”

“妾谢过陛下隆恩。”

冯宛再次一礼。

那太监首领又笑道:“还有一事。听说先皇宫中的冯美人,本是夫人的亲妹?这两日,冯美人一再提起夫人,说是想见夫人一面。陛下开恩,已令我等带她前来。”

说罢,他向右侧退后一步,手一扬,喝道:“把冯美人带过来!”

“是。”

环佩声响,几个脚步声从苑门外传来。

冯芸么?冯宛目光闪了闪,想道:也不知先皇现在怎么样了。如今五殿下成了宫中之主,冯芸这种过气的先皇之妃,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就在她寻思着时,几个娇俏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冯宛缓缓抬头。

她对上了素着一张脸,容颜憔悴,似乎老了十岁的冯芸。此刻,冯芸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宫婢。这些宫婢都是脸色苍白,对上冯宛的目光时,一脸畏缩惧怕。这几人,冯宛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可都是见过好些次的,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们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么卑怯的表情来。

冯芸五女来到了冯宛面前。

望着站在那里,瑟瑟缩缩的五女,那太监首领笑了笑,向冯宛行礼道:“冯夫人,我等告退了。”

“公公慢走。”

送着几个太监出了苑门,冯宛缓缓转头。

不等她看来,素白着脸,鬓发有点乱的冯芸已尖声叫道:“冯氏阿宛,这下你总算满意了吧?昔日我在高位时,你总是阻我为难我,生恐我得富贵,现在你得意了吧?哈哈哈。”

干涩的大笑声中,冯芸的语气中尽是绝望。

也是,现在她最大的,唯一的靠山都变成了先皇,她已是一个过了气的,只能在冷宫中安度余生的妃子,这一生还有什么盼头?她已经完了,完了。

对着歇斯底里,有点疯狂的冯芸,冯宛不动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直等到她的狂笑声告一段落,冯宛才静静地问道:“弗儿呢?她怎么不在你的身边?”

“弗儿?”没有想到冯宛会第一时间提到一个婢女,冯芸一怔,她睁大眼瞪了一阵冯宛,咧嘴骂道:“你装什么傻?你毁了她的容时,便知道我不能留她在身边的。她现在啊,正在你的父兄身边,代你我尽孝心呢。”

是么?

冯宛笑了笑,她看着冯芸,慢慢扬唇,道:“阿芸,你富贵时,可有想过今日?”

这一次,她的声音一落,冯芸又是一阵大笑。笑着笑着,她脸色变得铁青,恨恨地咬着牙,冯芸嘶声道:“冯氏阿宛,你莫要得意。听说你的情郎卫子扬不见了?哈哈哈,你这个下贱的妇人,现在横行霸道,仗的不是就是他的势吗?现在他人都不见了,你的靠山也没了,真不知道,你还能风光几天。”

说到这里,冯芸恨恨地说道:“我会等到你哭的那一天的!”

冯芸的话不可谓不尖酸,可冯宛却一点也不动怒。她望着自己伸伸手,便可以置于死地的冯芸,心里却在盘算着新继位的陛下把冯芸送到自己手里的用意。

寻思了一会后,冯宛也不管笑得疯狂的冯芸,轻言细语道:“赵俊呢?他可好?”

冯宛不提赵俊也罢,她一提赵俊,疯狂中的冯芸,却是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敛起笑容,冯芸伸手理了理鬓发,冯宛注意到,这个时候,她浑浊的双眼变得明亮些了。

就在冯宛嘀咕时,冯芸微笑道:“赵家郎君啊,他很好,陛下很喜欢他,不但升了他的官,还赐了大宅子给他。”她眼中闪着晶光,想道:我怎么忘记赵俊了?便是陛下靠不住了,赵俊不是还当着权吗?以前我帮了他那么多,现在只要他小小的回报一下,料来他也不会拒绝。

冯芸地回答,大大出乎冯宛的意料之外。她万万没有想到,五殿下继位为帝,赵俊居然不受影响。

蹙着眉,她寻思了一会,也没有寻思个缘由来。在冯宛沉思时,冯芸也少有的安静下来,她低着头似乎也有寻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芸讥笑道:“对了,不但赵家郎君现在很好,阿雅也很好。陛下已经复了她的大公主位。冯氏阿宛,你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很失落,很不舒服啊?哈哈。”

陈雅?

冯宛抬头看向她。见到冯芸越笑越开心,冯宛冷冷一笑,徐徐说道:“不错,我现在是奈何不了他们,可是阿芸,你觉得我要是处置你这个过了气的妃子,还有没有资格?”

一句威胁的话落地,冯芸马上脸色大变。她最开始还自暴自弃,想到赵俊后,已对生活有了希望。现在冯宛的威胁一来,她不由慌了。

正在这时,一个婢女急急走来,她朝着冯宛一福,恭敬地说道:“禀夫人,外面有一个姓赵的官人求见。”

第183章他该回来了

是赵俊么? 他在这个时候前来,是想向自己显示他的威风,还是表达他的温柔和怜悯? 冯宛淡淡一笑,她眼也不睁,挥手道:“便说我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

那婢女一怔退下吧,冯芸在一侧尖声叫道:“冯氏阿宛,你还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她瞪着冯宛,哧声道:“你可真是愚不可及啊!现在整个都城,你除了一个一品夫人的名号还有什么?好不容易你的前夫对你余情末了,可能会照顾于你。你怎么连这点好歹也不知道?” 她的叫声一落,冯宛便回过头来。她瞟了冯芸一眼,突然命令道:“掌嘴!” `婢仆们一怔,看到他们犹豫着不敢上前,冯宛知道,这些人是忌惮冯芸宫中美人的身份。

冯芸也是怔了怔,见到没有人敢靠近,她格格一笑,尖声道:“冯氏阿宛,你以为你是谁?我告诉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根本……”她堪堪说到这里,冯宛走上两步,右手一扬,一个耳光重重甩出。 这耳光甩得甚重,令得冯芸身不由已的向后撞去。一直跌出三四步她才稳住身形,伸手捂着脸,冯芸指着冯宛尖声叫道:“你?” 冯宛冷冷地盯着她,慢慢说道:“冯美人,你可别忘记了,你现在已被陛下送到我的手中!从今往后,你是生是死,是人是鬼,全在我一言之中。” 话中有着毫不掩饰的煞气。 冯芸惊怕的又退后一步,她瞪着冯宛,想要反驳,对上她冰寒的表情,唇动了动,却终是不敢。 见她终于安静下来,冯宛转过了头,命令道:“收拾好西院,请冯美人住进去。记着,冯美人乃是贵客,可得看好了。” “是。” 两个护卫上前,押着冯芸便走。 她一走,冯宛低声说道:“去通知一下将军的各位幕僚,便说,我有话问他们。”顿了顿,她交待道:“先叫杨公来吧。” “是。” 一人刚刚领命准备离开,只听得苑门外传来赵俊低沉威严的喝声,“我要见你们夫人,谁敢相拦?” 声音一落,另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就是就是,我家官人何等身份,他愿意前来见过冯夫人,那是她的荣幸。你们竟敢阻拦,真是毫无体统,毫无体统。” 听到这里,冯宛不用看也知道,必是奉了她命令的亲卫们,把赵俊拦在了外面。没有想到他会不顾颜面地横冲直撞,冯宛摇了摇头,清喝道:“请赵官人进来。” 声音一落,外面一静。只听得赵俊重重一哼,跨入了苑门。 他一入苑门,便抬起头,迫不及待地看向冯宛。 冯宛也在向他看来。 不过数日不见,现在的赵俊,更是红光满面,他头昂得高高的,一袭二品官服穿在身上,还颇有官家的威严。 真没有想到,他绕来绕去,还是如前世一样,在这个时候风光起来。只是她直到现在也没有想通,他这次风光,凭仗的是什么? 与冯宛一样,赵俊一踏入苑门,也在打量着她。 与赵俊记忆中的一样,冯宛依然是风姿嫣然,雍容浅笑的面容,便如那朵盛开得艳的莲花。在风中,说不出的自在,说不出的冷漠。 与以往见到的一样,她,好似并不需要他的相助。 赵俊怔怔地看着冯宛,突然间,他那满满的气势,满满的得意都是一泄。 看到赵俊走近,冯宛福了福,微笑道:“赵家郎君安。” 赵俊愣愣地点了点头,他挥退众人,慢步走向冯宛。 一直走到她面前,他才停下脚步。直直地盯着她,赵俊低沉地说道:“宛娘,你现在可好?” 一句话问出,他咽中有点干,因为他发现,自己这句话,不但没有气势,还显得很愚蠢。 果然,冯宛温婉含笑着回道:“谢郎君过问,我一切安好。”她嘴角一扬,俏皮地说道:“阿宛现在已是陛下亲封的一品夫人,哪有不好的道理?” 望着笑靥如花的冯宛,赵俊的咽干得厉害,他有心想说什么,却只觉得脑中空白一片,唇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这时,冯宛垂眸,低而轻细地问道:“不知郎君最后一次见到卫将军,是什么时候?他当时可有负伤?”

听出她语气中,对卫子扬毫不掩饰地担忧,赵俊脸冷了冷,忍着气回道:“他一把火烧了东城宫门,趁先皇派人救火之际从西侧宫门而入。扶助新皇,他乃不世功臣,我没有见到他。” 赵俊没有与卫子扬打照面?这么说,这次冲锋陷阵的事,赵俊没有参与多少了?冯宛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好一会才低叹一声。

听到她的叹息,赵俊唇动了动,终于说道:“卫将军人才绝世,易招苍天妒恨。宛娘,你要有心理准备。”说到这里,他目光温柔了些,盯着冯宛,声音压得低低,“以前我说的话,依然有效。” 冯宛抬头,一脸不解地看向他,喃喃说道:“你说的话?”她还有琢磨卫子扬的事,因此表情有点恍惚。 赵俊薄唇动了动,好一会才轻轻说道:“我说过,便是富贵了,也不弃你。” 便是富贵了,也不弃你?

也许是冯宛吃惊的模样刺激了赵俊,他对上那双清澈乌黑,能看出自己倒影的双瞳,抿着唇语重声长地说道:“你要是回来了,我会把平妻之位留给你。”对上近在方寸的,白瓷般明洁的脸,赵俊心中的某一角,突然一阵酥软,于是他轻轻说道:“你不用害怕阿雅,以后我会护着你,总之不会让你被她欺负到。” 这样温柔多情的眼神,这样小意轻细的话语,当真是深情一片。

冯宛抬眸看着他,一时之间有点不明白。为什么在她在意的时候,在她一心一意付出的时候,一心一意想与他白头到老的时候,他总是弃如鄙履。而她不在意了,放开了,傲然转身,让自己越过越风光时,他又来到自己面前,巴巴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的话中,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虚荣,几分是得不到后放不下的执念? 慢慢垂眸,冯宛朝着赵俊福了福,浅笑道:“多谢郎君美意。不过现在陛下已经封我为一品夫人,阿宛过得甚好,回头之事,不会再有。” 她也不顾赵俊变得难看的脸色,悠然转身,缓缓说道:“时辰不早了,官人还是请回吧。” 直过好一会,她才听到身后传来赵俊压着怒火的声音,“宛娘不必急着回答,你好好想想吧。” 说罢,他拂袖而去。 赵俊前脚走,后脚杨公就过来了。 用了一天半时间,冯宛把卫子扬信任的臣子幕僚亲卫接见了个遍。当太阳落下时,坐在书房中的她,挥退最后一人,拿起毛笔,在几上胡乱勾画起来。 她写得专注,二刻钟后,才把笔放下,把帛书收入袖袋。 这时,一直侯在外面的管事上前禀道:“夫人,今天又有十二府的贵夫人邀请夫人过府一述。”说罢,他把请贴放在冯宛的几前。 冯宛瞟也不瞟,只是淡淡说道:“不见。” “是。” 冯宛垂眸,拿起笔在一张空白帛书上勾画几笔,低声道:“现下都城可安?” 那管事摇了摇头,冷笑道:“各地叛军纷纷而起,都城怎么可能会安好?哼,若是我家将军在,也许陛下的日子会好过得多。现在嘛……” 他的声音一落,便看到冯宛抬起头来,目光奇怪地看着自己,不由纳闷地唤道:“夫人,怎么啦?” 冯宛收回目光,摇了摇头,道:“无事。” 那管事看向冯宛,见她素白着一张脸,娉婷的身影在空旷的书房中,显得孤零零的不堪重负,不由喃喃说道:“若是当初将军娶了夫人,夫人的境况定然好些。” 冯宛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望着管事,她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说道:“没事的。”她看向窗外,轻声自语道:“你们别为**心。” 听到冯宛的话,管事又是一声长叹,见冯宛怔怔地盯着窗外出神,他双手作了一揖,慢慢退去。 慢慢的,冯宛垂下双眸,唇角勾出一朵笑容来。她拿起笔,飞快的在帛书上写了几行字。望着那墨迹俨然的字体,冯宛低低说道:“也是时候出手了。” 把笔一掷,冯宛把帛纸丢到炭炉中,看着它一点点变成灰烬。阳光从窗口透过来,照在她素雅雍容的脸上,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光泽,在缓缓流转着。 现在的冯宛,已经没有必要把曾老叔藏着掩着了,当下,她便令人把曾老叔带入府中。同时进来的,还有曾秀。 本来曾秀的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混混队伍,不过那些人良莠不齐,冯宛便吩咐曾秀把他们留在西郊周庄,随时侯令。而曾秀本人,已是冯宛自己任命的一个亲卫。 曾老叔来时,把冯宛赚下的金子一并给带了来。再加上,现在卫府的一应经济人手大权都由冯宛掌握,无形中,她可以操纵的财帛人手,已相当可观了。 都城外,叛军四起,虽然陛下极力掩饰,绝对不让外面的消息流露到都城中。可各大权贵还是有所耳闻。人心浮动下,越来越多的权贵选择了出逃。

冯宛第一步,便是令游侠们暗地放出叛军将要攻入都城的风声,在越来越多的人感觉到不对,大量店面田地贱价出售时,冯宛拿出将军府和自己积下的财帛大肆购买。短短数日间,凭她的财力,几乎购置了都城全部店面田地的五分之一。

这阵子内忧外患频频发生,五殿下刚刚继位,本又不是一个特精明的人,冯宛在他眼皮底下的这一系列举止,他竟是丝毫没察。便是他的属下,刚刚发现都城中的店面田地有些异动,马上又发现这异动平息了。 购置了足够使得卫子扬富可敌国的财产后,冯宛见到卫府财帛不多,便停下了手。 接下来,冯宛又派人放出风声,说是幽禁在后宫中的先皇,只是一个替身,真正的先皇,早就被忠于他的人救了出去。那些叛军,都是先皇所使。

她放出的这个谣言,其实可信度不高。可五殿下得位后名不正言不顺,颇有一些权贵对他不服,借着这个机会,那些人故意撕播这则谣言,弄得五殿下更加焦头烂额,频频暴怒。也因此,他几次准备把冯宛召入宫的动作,都不得不中断了。 第三步,冯宛令人装作行商,从边关带来消息,说北鲜卑等周边胡族,在知道陈国内乱后,已经纷纷整兵待发。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将要降临到陈国头上。 这个消息,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行商带到都城后,陛下和众位新贵,齐刷刷地变得慌乱了。 慌乱如同瘟疫,最易传染。当整个都城明显出现混乱时,陛下坐不住了。 就在这时,冯宛使出了第四招。 几乎是一夜之间,起先从小贩和行商中,出现对卫子扬的思念之声。慢慢的,整个庶民圈,再到整个权贵层,都开始念叨着有卫子扬的好处。

想先皇在时,陈国本是有几个名将的。可这些人都被新皇命令卫子扬,在前阵子一并剪除了。可以说,现在的陈国,唯一一个实至名归,光靠名字便能给所有人带来信心和力量的大将,便是卫子扬了。 内外骚乱,人心浮动中,新皇的位置,也变得摇摇欲坠了。 当新皇听到外面的传言,说是因为他德政不修,谋夺君父之位,本是不忠不孝之人。这样的人,注定不为苍天所喜,所以连他唯一能用的名将卫子扬也失去踪迹 时,他彻底坐不住了。 他发现,自己再不做出些什么事,这个江山都坐不稳了。 ……

卫府中,看到静静站在院落中,如风中芍药一般静美多姿的冯宛,那管事走了过来。他恭敬地站在冯宛身后,说道:“夫人,外面风大,你都站了二个时辰了,还是进去吧。” 冯宛摇头。 见又被她拒绝,这个不久前,由护卫首领兼职做了卫府管事的汉子不解地问道:“夫人,你到底在等什么?” 冯宛浅浅一笑,她眺望着府门方向,轻轻的,温柔地说道:“我在等子扬,他该回来了。”

第184章 出现了

等将军回来?

管事瞪大眼,愣愣地看着冯宛,这阵子冯宛的诸般措施,他都是经手人,对于冯宛的才干,他是口服心服。可现在冯宛说,将军会回来,难不成,夫人知道将军去哪里了?这简直是太不可想象了。

没有理会呆怔的管事,冯宛还站在院落里,背着夕阳,静静地看着府门处。

时辰一点一滴流逝,慢慢的,太阳完全沉下了地平线,慢慢的,府中点起了灯笼。慢慢的,夜雾笼罩在天地间。

就在那管事实在忍不住,又走到冯宛身后准备规劝时,府门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那喧哗声刚起,管事便看到大门处,冲入了一个黑裳戴斗笠的骑士。 骑士横冲直撞而来,在护卫们急急的呼喝声中,他一眼瞟见俏立风中的冯宛,手中缰绳一勒,急冲地坐骑便是一刹,然后,他跳下了马背。

远远看到那骑士,站在院落里一动不动的冯宛,突然苏醒了一般,低叫着便向来人冲去。

便这般,在众人的惊愕中,她撞入那人的怀抱,伸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骑士浑身一僵。

好一会,他才动了一下,低着声音,他声音微涩地说道:“阿宛,你怎么……”

他的声音中,含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和激动,还有挣扎。明明冯宛抱他那么紧,可他的双手放在身侧,冰冷如铁。

冯宛抬起头来。

对着月色下,那双斜长含恨隐怒的血色凤眼,她伸出手,慢慢替他摘下了斗笠。

骑士面容一露,众人齐刷刷单膝跪地,整齐唤道:“见过将军。”因为太过激动,有不少人声音中都带着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