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等新帝同意与否,他牵着冯宛的手,掉头便走。

转眼间,卫子扬便走出了五步。新帝脸颊肌肉都忍得扭曲了,眼见他越走越远,他手中的洒樽做势便向下摔去。

手臂刚刚扬起,两个太监前,一左一右踩在了他的足背上。

背后帝吃痛,不由傍下了动作。左侧的太监凑近他,低声道:“陛下,不忍则乱 大谋,现在是用人之际,且让他嚣张一时。”

另一个太监也说:“陛下,您说过要我们帮首看道的,还请陛下稍稍忍耐。”

听到两个新近太监的警告,新帝慢慢地放下了洒樽。他站了盐类来哈哈一笑,说道:“子扬果然是性情中人。诸位爱卿,卫大将军心疼美人,退得早了,你们可要尽欢啊。”

众臣连忙举樽笑着附和:“愿与陛下同欢。”

卫子扬翻身上了坐骑,他一手搂紧冯宛,一手轻挥缰绳,转眼间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出了宫门。

一出宫门,他便长吁了一口气,压仰低声音,极为厌恶地说道:“一见到那人看我,便恨不得挖了他眼睛去!”

他说的那人自是新帝。

冯宛一怔,她这才明白卫子扬匆匆退下,除了不艳情再做口舌之争外,还因为他害怕控制不信自己的脾气,生出什么事来。

此时入夜不久,街道中灯笼在风中飘摇,三三两两的行人奔走其间。望着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卫子扬低哑地说道:“大丈夫生于世间,自当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可宛,你以前说过,只有他人生由我,他人死由我,方才称得上富贵。这话我一直记得,你放心终有一日,你我会拥有这种富贵!”

冯宛没有想到,他居然一直记得这句话,还一直向那方向行进着。她微微抬头,就着昏暗的灯笼光看着他,对上这张隐藏在昏暗中的脸。她心中说不出的欢喜,竟是悄悄抬头在他的下巴处飞快地啄了一下。

陡然被温热而软的红唇一角,正满腹心思的卫子扬傻呼呼地低下头来。他对上的是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说不出的端庄严肃的冯宛。

哧地一声,卫子扬不由一笑,他伸出手,轻轻扣住冯宛她的手。

两只温热的手掌。一时之间,这夏日的清风,这浩瀚的天宇都不再飘荡,遥远得让人孤寂。

卫子扬低下头来,在冯宛白腻的后劲轻轻一吻,低声头问道:“啊宛觉得那十五殿下如何?”

十五殿下?

冯宛一怔,想起那个年方十五的文弱少年。呆了呆,她怔怔说道:“十五殿下,似是眼睛不便。”

“恩。”卫子扬应了一声,淡淡说道:“他年纪不大,人又懦弱听话。虽说眼睛不好,可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听到这里,冯宛陡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低低地说道:“子扬的意思是?”

卫子扬低声说道:“边关告急,料来过不了多久,便会危及都城。他便是再不情愿,也得把虎符给我。到时,我挟重兵,一呼百诺。废掉个把皇帝,不算稀奇。”

虽然早就知道,卫子扬会有动作,可这时刻,冯宛还是揪起了心。

直过了好一会,她才讷讷说道:“可是,十五殿下上面,还有九殿下和十一殿下。”

才说到这里,卫子扬便冷冷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道:“大军压境时,死两个殿下算得了什么?”

冯宛沉默了。

她寻思来寻思去,脑中乱哄哄一团。

陡然间,她记起来了。在她的梦中,十五殿下是被他扶上了位的。那时的卫子扬,虽无皇帝之名,却有皇帝之实,世人都在背后说,卫子扬废掉十五殿下,自立为帝,那是迟早的事。

也是那一次政变中,赵俊牵涉了进去。在那场大混乱中,她得到弗儿传来的消息,说是赵俊受了重伤,从宫中侥幸逃回后,给安置在寺庙里。为了不引起监视赵府的人注意,她一个人,悄悄地随着弗儿赶去,却没有想到,等候她的,却是一个死亡陷阱。

人生生死常,明明死了的她,莫名的重生了。而现在,重生的她,亲耳从权倾一时的大将军卫子扬口中,听到了他地计划和安排。而且,她与他之间,已有了这么亲密间的关系。

一时之间,冯宛直觉得记忆乱,整个人都有点浑浑噩噩了。

卫子扬见她久久不开口,以为她担忧,便搂紧她的腰,低低说道:“阿宛,不要多想,不会有事的。”

直过了好一会,冯宛才低低地“恩”了一声。

卫子扬把她又搂紧了一些,他昂起头,看着昏暗的,越来越不可见的天边,喃喃说道:“人生在世,不过如此而已……幸好,我有了阿宛,便是下了地狱,也不至于太寂寞。”

冯宛没有回答,只是向他靠紧了几分。

马蹄“哒哒”声中,一行人回到了卫府。

今天虽然才出去一会,可冯宛却感觉到疲惫非常,见卫子扬被幕僚们筹拥着离去。她连忙赶到房中,泡了一个热水澡。

舒服地清洗个干净后,一个婢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冯美人求见。”

又是她?冯宛眉头微蹙,淡淡说道:“不见。”

“可是,冯美人说,她有很重要的事跟夫人说。”

很重要的事?冯芸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冯宛淡淡说道:“跟她说,我不见。”

“是。”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卫子扬便出了府。冯宛呆在院落里,一直没有出去。她知道,现在的街道上,必定对她和卫子扬议论纷纷,这个时候,呆在府中是最安全的。

中午刚到,一个护卫大步走来,朝她拱手说道:“夫人,赵家官人求见。”

赵俊?

冯宛蹙眉,她正要拒绝,那护卫说道:“赵家官人说,奉陛下之令,前来看望冯美人。”

都抬出圣旨了,那就是容不得拒绝了,冯宛道:“有请赵官人。”

“是。”

护卫大步离去后,冯宛端起酒樽,慢慢抿了一口后抬起了头。她把酒樽放回几上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冯宛缓步走出。

赵俊一直抬着头,瞬也不瞬地看向门口,见到冯宛走出,他脚步一提,向她走出一步。

深深地凝视着她,赵俊的目光都没有眨一下。

眼下,立夏已有一阵了,天气越来越炎热。特别是今天,太阳高照,白晃晃的日光让人闷得慌。

在这种的气候下,冯宛已改回了夏装。薄薄的纱衣披在身上,白腻的手臂和颈间的肌肤若隐若现,再配上她白里透红,青春中透着少妇水润的肌肤,直有一种惑人的风情。

……当然,她之所以如此惑人,最主要的原因是,连卫子扬那样不可一世的人也被她倾倒了。

世人不就是这样?后世中,名流们争先恐后地追逐明星,如其说,是被那些明星掩藏在厚厚脂粉下的容颜倾倒,倒不如是被她们的艳名所吸引,被她们身上的光环所迷惑。

见到赵俊盯向的眼神又复杂又灼热,冯宛微微蹙了蹙眉,她淡淡说道:“来人啊,带赵家官人去见过冯美人。”

说罢,她转过身去。

“宛娘!”赵俊急急唤了一声,见冯宛不理,他连忙端正面容,严肃地说道:“冯夫人,本官此次前来,还有一事想与你说明。”

第195章 筹嫁

见到冯宛终千停下脚步,冯俊走上一步,来倒她身后,慢慢说道:“我昨天去看眉娘和月娘他们。”

冯宛回过头来。

赵俊表情有点恍惚,说完那句话后,他闭上了嘴!直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她们过得并不好,我…,”

顿了顿,直是好一会,赵俊才长叹一声,喃喃说道:“我把她们纳回家,也是真心疼过的。可现在,她们宁愿呆在庵里,与木鱼为伴,也不愿意在我身边。阿宛,听她们的语气,这其中的原由,你也是知情的吧?”

他说到这里,不等冯宛开口,低声便是一阵长长的叹息。叹息低低,混在了风中,久久不去。

冯宛点了点头道:“我是知情的。”

听到她的回答,赵俊苦笑了一下,他看向她,呐呐地问道:“那阿宛你执意要离开我,也与她们相同么?”才说完,也不用冯宛回答,他自己先摇了摇头。

伸手在脸上搓了搓,当赵俊再抬起头时,已是一脸刚毅。他清咳一声,严肃地说道:“冯夫人,还请带路,让我去见过冯美人。”

冯宛恩了一声,他这么快就恢复过来,让她都有点另眼相看。

定定地膘了赵俊一眼,冯宛率先提步,带着他向关押冯芸的院落走去。

走着走着,赵俊低沉有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已跟阿雅说过了。”顿了顿,他慢慢说道:“阿雅已经立誓,以后会善待她们几个。以前是我地位不够,护不得她们,现在不一样了。过几天,选个良辰吉日,我就把她们慎重地迎回来。”

他徐徐说道:“终究是我的妇人,这般呆在庵里!终不是一个事儿。”

他慎重的,像发誓一般地说道:“我以后,一定会护着她们。”说罢,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冯宛。

冯宛回头膘了一眼,浅浅一笑:他护不护着他的妾室,与她何干?

见冯宛不回答,赵俊也沉默了。

不一会,两人来到冯芸所在的院落。

来到院落外,稗女们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院门从里打开。

冯宛和赵俊先后跨入院落里。

院落里很安静,明明都已经是夏天了,这里还是阴森一片,仿佛隔绝了热闹和繁华。

不一会,啤女们来到台阶上,清声唤道:“冯美人,冯美人!夫人和赵家官人来看你的了。”

声音一落,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冯芸冲了出来。

她鬓发有点乱,苍白的脸上,双眼有点恍憔。陡然看到冯宛,她尖声一笑,叫道:“大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

见她笑得刺耳,冯宛身后的赵俊眉头蹙了蹙,他唤道:“冯美人!”

陡然听到声音,冯芸转头看去。

见是赵俊,她张着嘴,怔怔地站在那里,似乎有点迷离恍惚。

赵俊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他大步上前,直越过冯宛,走到冯芸的面前。低头盯着憔悴苍白的冯芸,赵俊的声音中带着怜惜!“阿芸,我来看你了。”

一句话落地,冯芸猛然抬起头来。

她定定地看着赵俊,突然尖声问道:“是新皇叫你来的,对不对?”

赵俊沉着脸,盯着她问道:“阿芸,你怎么了?”怎么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冯芸安静下来。她低下头,突然朝着赵俊一福!声音清楚地说道:“阿俊,念在我昔日也有心助你的份上,请你转告新皇,便说我冯芸心厌尘世,已是无用之人。”

这样的回答,完全出乎赵俊的意料,也令得冯宛另眼相看。

对上怔仲的两人,冯芸伸手理了理碎发,喃喃说道:“这阵子难得清净,我想了又想,已明白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不管如何,我是不会再回到皇宫的。”

听到这话,冯宛蹙起了眉,在她的梦中,一直没有先皇死后,冯芸的去处。只是恍惚间知道,自己最后的不幸,冯芸也是插了一手的。

因为这一点,这眸子冯芸住在卫府时,她没有动她,甚至,冯宛都不怎么愿意靠近她。因为她不知道,有没有新帝的人,在监视着冯芸的院落。现在新帝千方百计想找到自己的弱点,想处置自己!她可不想落下什么把柄…毕竟,冯芸不但是她血缘上的妹妹,还是先帝的宠妃。

当然,这样想,只是冯宛过度小心。可她想着!从来是小心无大错,这样做总不会有坏处的。

赵俊眉头大皱。

他认真地盯着冯芸,见她神色不似作伪。

就在冯宛以为他会严肃地劝些什么时,赵俊突然说道:“好。”他朝着冯芸点了点头,道:“冯美人既然如此想来,就请安心住下去。赵某改日再来”

说罢,他毅然转身,迈步朝外走去。

冯宛看着赵俊的背影,向着冯芸诧异地问道:“你不是希望得到他的庇护吗?为什么不愿意跟他走?”

话音一落,便对上冯芸冷笑的脸。她抿着唇,轻哼道:“冯夫人不是一直不得空吗?现在怎么还呆在这里?对不住了,我身休不适,不想与夫人聊天了。”

身子一转,冯芸竟是转身就走。

冯宛楚了楚眉,按下疑惑,她提步朝外走去。

冯宛走出院落时,赵俊已经去远。她慢步朝前走去,听着远处传来的隐隐主笙乐,心头慢慢平静下来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0

也许是对卫子扬忌惮已深,那一晚宴会上的事,以及徐公的死,就像是沉入谭里的石头,没有再起风浪。

转眼十天过去了。

冯宛和卫子扬大婚的日子,眼看就要到来了。

不管按照胡人还是汉人的礼节,这时的冯宛,都应该另居一处,直到卫子扬派人来迎亲为止。

可是,冯宛的父亲兄弟,都与她断了关系。整个都城,竟是没有一个与她玩得特别好的朋友。

当然,关于这一点,很早就有人注意到了。若不是如此,他们也不会觉得冯宛直是滑不溜手,竟是没有露出半个破绽让人拿捏。

当然,饶是如此,也有的是权贵愿意请冯宛暂住在自己的府中,不过都被冯宛和卫子扬一一拒绝了。

这些礼节上的事,卫子扬本是不在意的,可是!当整个都城的人谈起此事,直是沸沸扬扬,引为笑谈时,他有点坐不住了。

这一天,冯宛在卫子扬派来的三十个亲卫地筹拥下,坐在马车里,驶向西郊周庄。

卫子扬的意思是,让她在这里出嫁。为了不让他人胡言乱语,冯宛还知道,他特意花了一百片金叶子,把西郊周庄整理一新,直令得其中的富贵堂皇之气,直逼寻常权贵人家。

与此同时,他还交给了冯宛一张嫁妆单子,里面林林总总,足有好几十抬或精美或昂贵的物事。它们会做为冯宛的陪嫁,与她一道风风光光地进入卫府。

到了西郊冉庄,果然如卫子扬所说的那样,已是换然一新,直让来过无数次的冯宛都认不出来了。

她刚安顿下来,曾秀便带着三四十个游侠来了!他们会守在周庄,不对,现在是冯庄外围,替冯宛保驾护航。

要西郊安顿下来后,冯宛便老老实实地呆在府中!哪里也不曾去。以前,她是最喜欢在外闲逛的!可现在,她是典型的足不出府。

……如今多事之秋,她不能给卫子扬添一点麻烦。

在一种平静得近手沉闷的气氛中,冯宛给自己绣着被履,给卫子扬缝着衣裳,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这一天,一个护卫走到台阶下,禀道:“夫人!陛下下了圣旨,令将军去对付信城的反贼了。”

这个时候出征?

冯宛放下手中的针线,说道:“信城倒是不远。

“正是,”那护卫应道:“陛下已经连下三旨!不过都被将军推了,直到眼下这一道才接下。据我们所知,那信城反贼不多,离都城又近,将军定能在婚前赶回来。”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