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点了点头,这时竟,曾秀等人都走了过来,他们安静地呆在冯宛身后,与她一样,眺望着那支越来越近的队伍。

那队伍越采越近,越来越近了。

蜿蜒的火龙,慢慢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渐渐的,马蹄声,脚步轰隆声,令是大地震荡,令得所有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

那队伍,实是尽力奔跑,不过片威后,冯宛等人便清楚可见了。

冯宛一直昂着头,昂着头,此竟,她看到那几个走在最前面的将领,一瞬不瞬的。好一会,她失望地嘀咕了一声,“不是他。”

饶是隔得这么远,这么多全副盔甲的将士走在一起,冯宛一眼也能看出,那里面,并没有她要见的人。

曾秀来到她身后,低语道:“果然是近军亲卫,他们竟有万人之众!”虽是黑暗中,以他的目力,也清楚地可以看到,队伍中间有一些熟悉的,他见过的面孔。

说到这里,他看向冯宛丶感佩地说道:“若不是夫人料事如神,卫将军他还真是凶多吉少!”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惊愕和不敢置信,曾秀虽然也是惯见阴险和风雨之人,可对这种皇帝算计重臣,特别是如今风雨飘摇的时候,不施以恩德,之一惯算计的君王,还是难以接受的。

冯宛兀自盯着那队人马,低声说道:“我也是侥幸一试。”

她手头能用的,只有这么二百号人,而且这二百号人还不归心。兵既少,又无多少钱财可利用,更无势可借,最重要的是,给她的时间太少了。彼时卫子扬已经被困了二天一夜,再拖下去,哪怕只一天,他也会是损失惨重,说不定性命不保。

幸好,她的运气不错,居然给她算中了,围困卫子扬的人中,并不全然都是反贼,而有一半皇帝派去的近卫亲兵。正因为这一点,才给了她可乘之机。

曾秀摇头道:“为将者,上能知天时,下能知地理,中能知人事。

大人今番利用的,便是人事,怎么能说是侥幸?”见冯宛依然紧紧地盯着前方,他安慰道:“大人无需过虑,狸下的近卫亲兵都赶回来了,卫将军必定安然无恙。”

冯宛点了点头,没有吭声。

而这时,急驰而来的近卫亲兵们,已狂冲到了城门处。

望着前方势头大减的火堆,一将领高喝道:“撞门!”

“是。”

他一声令下,当场便有军卒从行李中拿出锯子,跑向树林中。就近割了一根巨树后,上百人抬着那树干,大门向城门走去。

而这时,城门外的火堆,已被另外一些军卒扑灭。

“砰,砰,砰一一“的捶撞中,已溶化小半的铁门,很快便被撞了开来。城门一开,近卫亲兵们呼啸而入,转眼间,里面也是欢叫声一片。

望着前方那黑鸦鸦一片的人头,听着城中传来的阵阵欢呼,曾秀低语道:“这些近卫亲兵,可都是城中常客。狸下这么做,他以后可如何面对卫将军?”

没有人回答,冯宛也没有回答。在她想来,只怕那位陛下并没有想那么远,他可能以为,自己的计策是万无一失的了。

一片缄默中,另一个亲卫急急跑来,来到冯宛身后,他朝她恭敬地行了一礼,道:“禀大人,信城至都城的西侧小路上,又传来了马蹄声。据小人听来,应有五千之众。”

信城方向又有人来了?

冯宛腾地转头,她双眸明亮地看向那亲卫,急急说道:“我们去看看。”

“是。”

众人跟在她身后,大步朝最靠近小路的方向走去。

冯宛刚一提步,身子便是一晃。这一晃,十几个焦急的声音同时传来,“夫人!”

曾秀伸出手时,冯宛已经自行稳住,她微笑回头,解释道:“路有点不平。”

她的解径很有道理,可是众人对上她泛白的脸,却同时沉默了。

这里的每一个人,今天晚上都见识了冯宛的过人才智,无形中,他们已经被她折服,已经对她产生了敬意。

不知不觉中,曾秀和另一个亲卫同时伸出手,他们一人架着冯宛一只臂膀,扶着她,小心地朝前走去。

冯宛没有挣扎。

如此走了一竟钟后,他们来到了目的地。另一个亲卫选了一根干净的树桩拭净后,对着冯宛恭敬地说道:“夫人请坐。” 曾秀连忙扶着冯宛坐下。

这时,一个游侠儿走到她身边,恭敬地问道:“大人可饿了?小丶人这里有干粮。”

冯宛摇头,低声道:“不用。”顿了顿,她又说道:“多谢。”

只是两个字,那游侠儿却兴奋得脸孔通红,双眼晶亮,似乎能得到冯宛的感激,那是无比开怀之事。

冯宛先是一愕,转尔抬头,对上一双双崇敬而诚朴的双眼时,突然明白过来,她,已经折服了这些人。

“来人!“那亲卫急急喝道。

冯宛连忙回头。

果然,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又一点的光亮。光亮很微弱,却越看越多。

慢慢的,那光亮汇成了长龙。

慢慢的,众马整齐奔跑时的马蹄声,也传入冯宛的耳中。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站起,已经走到了众人的前方。就在这时,那火亮的长龙却停顿了下来。过一会再动身时,蹄声已经听不到了。

“他们包上了马蹄。”

那亲卫急急说了一句,回头看向冯宛等着她说话。

冯宛没有说话,她只是双眼越发明亮地毒着前方。

慢慢的那火龙又靠近了。就在这时,只见火龙的光亮突然一闪,竟是依次熄了火。

冯宛急急走出几步。

曾秀连忙扶住她,急声问道:“夫人,会不会是卫将军来了?“都快靠近都城了,却这么小心,很有可能是卫子扬的队伍。

冯宛还没有吱声,只见前方闪了几闪,却是燃起了几根火把。

不过,对方那么多人却也只在最前方燃上几根火把,中间和后面,每隔上十步燃起一根火把了事。

冯宛紧紧地盯着那些火把,盯着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他们出现在视野中了。

终于,以曾秀等人的视力,可以看到他们了。不等曾秀开口,冯宛低声说道:“是他,对不对?”曾秀昂头眺了眺,好一会,他断然点头道:“是卫将军。

,顿了顿他咧嘴一晒嘻嘻笑道:“将军倒真是个嚣张的性子,明明队伍熄了火,他自己的身周,却同时用七八根火把照着生恐别人认不出他来似的。”不止是他放松了,另外的人也是心头大松一游侠儿接嘴道:“那当然,想卫将军风采盖世,虽是彻夜行军,那面容那身姿也是不能隐着瞒着的。”

几人说着笑,却有一亲卫唤道:“大人?”

曾秀连忙回头,却见冯宛摇晃了几下。他连忙伸手扶她一把,洲要松手,冯宛已命令道:“所有人点上火把。”

“是。”

“我们站到官道上去。”

“是。”

蓬蓬蓬几下响,百数二百根火把同时点亮。顿时间,黑暗的树林变得亮如白昼。接着,曾秀扶着冯宛,众人跟在其后,大步朝官道走去。

这里所有的汉子,都是精悍之徒。此刻,他们跟在虽然匆匆走着,却依然小步而行的冯宛身后,安静,恭敬,整齐刻一。

陈管事回头看了一眼,不由转头看向走在前方,身形娇弱的冯宛,暗暗想道:冯夫人怕是不知道,她现在在大伙心中,是何等地位了。

冯宛深一脚浅一脚的,终于走出了杂草树林,来到了官道上。

二百人一字排开,恭敬地站在冯宛身后,人手一个火把,直把她的面容照得雪白雪白。

对方已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这时,冯宛看到,那八根火把的中央,那个风尘仆仆,盔甲被血染得失去了本来的颜色,只干净着一张脸的俊美男子,微微倾身,瞬也不瞬地朝她看来。

只是一眼,他猛然呼啸一声,双脚一踢,策着马向冯宛狂本而来。

看着他狂冲而来的身影,冯宛红着眼眶,嘴角噙出一朵笑容。

转眼间,男子已经冲到了百步开外,他纵身跃下马背,朝着冯宛狂奔而来。

冯宛眨了眨眼,她恨恨地暗骂道:傻瓜,你一个统帅,这般鼻众奔向一个妇人,就不怕颜面扫地?这事应该由我这个妇人做的。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已经冲出。

火光中,冯宛笑逐颜开的,双眸亮晶晶地向着那男子狂奔而去。

“砰,的一声,她冲入他大张的双臂中,

冯宛紧紧搂着他的腰。抬起头,喘着气,恨恨骂道:“婚期既定,岂能轻易更改?卫子扬,你这个反反复复的家伙!”声音软脆,饶是骂人也温婉无比。

在她骂着的同时,搂着她的男子也低着头,同时开口道:“我總在想,让火把照亮我的脸,如果我的阿宛在,她也好一眼认出……”

第200章 名声

两人同时开口,话一吐出后,又同时一笑。

对上黑暗中,冯宛明亮的双眼,卫子扬笑着笑着,突然记起了身后的数千亲卫,还有身前的那些戏谑的眼神。

他板起脸,一把推开冯宛,咳嗽一声,看向城门处问:“阿宛,那把火?”

这时,管事和众游侠已经靠了,听到卫子扬问起,曾秀在一侧恭敬地答道:“禀将军,这场大火是点起的。”

只是一句话,卫子扬便明白。

他侧过头,瞬也不瞬地盯着冯宛,良久良久,他哈哈笑了起来。因笑得太猛,一口气呛在咽中,令得他咳嗽起来。

咳了几下,顺过气来的卫子扬道:“果然是阿宛之功。”

他叹服地看着冯宛,一时百感交集。刚陷入包围圈,他便马上明白,留在信城的那几千人,统统是新帝派来对付他这个人的。可恨的是,新帝生怕灭他不尽,还与反叛联合,以两军之力夹击他一人。

那时刻,他面对的是身边的官兵反戈一击,而重重包围下,他赫然那里有半数,居然是陛下身边最精锐的队伍。

同时,他的身边只有堪堪六千亲卫,这六千亲卫中,有四千是他的故国旧部,二千是他百战当中挑选出来的精卒。这样的队伍,若是千里奔袭,于万军当中取上将头颅,原是人可敌。可他们却因一时不察,被陷入了重重包围当中,与那些防护精密,兵器优良,以逸待劳之徒决一死战。

那两日一夜,每死去一个亲卫,他的心都在滴血,而他对新帝的恨,便深上一分。

那时刻,他在想着,便是拼了这条命,他也要拉着那个愚蠢耻的皇帝一道赴黄泉。

那时刻,他在想着,他没有了,阿宛怎么办?新帝不会放过她啊,她虽有才智,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在这乱世当中,又能倚仗?

他想了很多,也恨了很久……直到那一把火!

那滚滚而起的漫天大火,那从都城方向燃起来的冲天之焰,令得所有人都惊呆了。不管是包围者还是他,那时都停止了交锋,只是怔怔地朝这个方向看来。

很快的,他反应,当下他令人大声叫喊着,“反贼攻入都城了!”“皇宫被烧了。”“皇帝毙了!”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令得叛军和皇帝的亲兵都慌乱了。在皇帝可能出事的情况下,便是叛军也暇理会这个“关紧要”之人。至于那些亲兵,他们的家业亲人都在都城,哪里还有心思围攻?

人心惶惶中,包围一击便破,他顺利地带着亲卫脱围而出。

足足拼了二天一夜的亲卫们,一来到安全地,便放松的休息了片刻。便这样,那些亲卫们在他们前面来到了此地。

在卫子扬深深地凝视着冯宛时,他的身后,众亲卫幕僚们一一靠近。他们翻身下马,一一走到卫子扬身后,安静的,惊愕地打量着冯宛。

直过了许久许久,一个幕僚才惊叹道:“真真想不到,冯竟有如此之才!”

他还在这里感喟,几个亲卫首领,已大步上前,在卫子扬身后,朝着冯宛便是重重一揖。他们一揖不起,却没有多说。毕竟,这样的场合,不管是感激还是感慨,能的只有将军本人。

一双双敬佩的目光中,冯宛有点不自在,她微微低头,避了开来。

看着这样的冯宛,卫子扬心头大畅:这便是他的阿宛,不管她多有才智,也不管立了多少功劳,她永远都是这般谦逊,这般温婉如故。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忍不住又伸手搂住冯宛,道阿宛是个有大才的人,我卫子扬何其幸运啊。”

听到卫子扬发出的爽朗笑声,他身后身后的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笑声中,众游侠儿和冯宛带来的亲卫,纷纷跑入这些劫后余生的亲卫当中,与他们交谈起来。他们追问着被围的实况,也在他们地追问下,倾诉着冯宛的所作所为,一时之间,整个官道都变得热闹了。

几个幕僚站在一侧,一年长者抚着胡须,打量着冯宛低声叹道:“冯夫人这一手,当真令人震惊。只怕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把她当普通妇人看了。”

另一个幕僚也点头道:“是啊,从此后,冯的才智,已被摆在众人眼前。怕是人敢轻视了。”

对于一个妇人来说,这种事是好是坏,他们说不出。他们只,这样的妇人做他们的主母,便是她的本来出身是个弃妇,那也是值得尊敬的,是有荣光的。

一个幕僚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我们要进城吗?”

这话一出,议论纷纷的幕僚们顿时安静下来。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人向卫子扬走近,向着依然紧紧搂着冯宛,时不时地与她低语几句的卫子扬问道:“将军,我们进城么?”

进城?

卫子扬一怔,他慢慢回过头来。

冯宛也是眉头一蹙,寻思起来。

卫子扬盯了众幕僚亲卫一眼,微眯的凤眼中,一抹深重的戾气在血眸中流荡。

好一会,他咬牙切齿地冷笑道:“进啊,不进?”

声音沉沉。

他的声音一落,众幕僚亲卫,同时看向了冯宛,等着冯宛的回答。

——没有人,他们的举止,是多么的唐突。

冯宛还在蹙着眉寻思。

陛下的阴谋没有得逞,而那些亲卫也与卫子扬打过照面。等于说,现在的卫子扬,与新帝已是撕破了脸。在这个时候进城?

她还在寻思时,卫子扬看向她,伸手把她的腰一搂,昂着头冷冷说道:“吩咐下去,准备起程。”说罢,他又看向冯宛,嘴角一扬,讥笑道:“阿宛何必想这么多?他人算计我不成,难道我反要逃离不成?大生于世,如此畏首畏尾,那有意味?”

声音一落,冯宛抬起头来。

她温柔地看着他,轻轻应道:“郎君所言有理,不过将军大胜而归,岂能这般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入了城?怎么着,也得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百姓期待筹拥当中,八面威风地进去才是。至于郎君的这些亲卫,就安置在隐密处休养吧。”

火光中,她的双眼那么明亮,隐隐的还有着卫子扬喜欢的狡猾。卫子扬哈哈一笑,道,“也成。”

手一挥,他召来众亲卫首领和众幕僚,细细交待了一番后,搂着冯宛的腰,再次翻身上马。

黑夜中,围着卫子扬的火把声地晃动了几下后,众人兵分两路,大部队慢慢向后退去,一步一步消失在黑暗中。而卫子扬和冯宛,则带着五百亲卫,继续向前走去。

卫子扬只走了十几步,便带着冯宛来到树林中。搂着她来到马车时,卫子扬把脸埋在她怀里,低哑地说道:“阿宛,我好累。”

她当然他很累,他的衣袍因反复的染血,都变得冰硬,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脸虽然洗得干净,可那长出的胡渣,还有眼下的黑影,都彰显了他的疲惫。

伸手搂着他,冯宛低低的,温柔地说道:“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你睡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