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他便来到了帐蓬外。

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在灯光下,正静静给他缝制着衣裳的妇人,卫子扬顿了顿,好一会才慢慢跨入。

来到她身侧五步处,他望着她,沉吟了一会才说道:“阿宛,外面这么热闹,你怎么不出去一起凑凑?”

冯宛抬头,她温婉地看着他,含笑道:“不了,我这样很好。”她拿起衣袍走到卫子扬身边,一边在他身上比了比,一边说道:“这样还可以让我静一静。”

卫子扬恩了一声,又道:“众臣还在说,我不该承诺放过那些权贵的。他们很不满。”

冯宛垂眸,温柔地说道:“他们想做从龙之臣,渴望子扬成了帝王后,能够取代旧朝权贵,自己封王封侯,自是不耐烦那些人还能耀武扬威着。不过,想以最小的代价来成就功业,只能这样了。”卫子扬根基如此浅薄,他身边能起作用的人,也就是几千亲卫。至于那些幕僚什么的,哪个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才的?这些人,便是起了哄,安抚起来也是不难。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亲卫朗声禀道:“将军,夫人,赵俊赵相国和十五殿下的宠姬弗姬前来求见。他们要面见夫人。”

第228章 说客

卫子扬在旁冷冷说道:“哟。说客都派来了?”

他转头看向冯宛,见冯宛嘴角噙着笑,点了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说罢,他长袖一甩转身就走,“阿宛,有什么事叫我一声。”

“恩。”冯宛送出他后,回到帐中坐好。

不一会功夫,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穿着一品官员服装的赵俊,和冠冕华丽的内宫妃姬打扮的弗儿,在六个亲卫地带领下,出现在帐外。

这两人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婢仆。冯宛的目光瞟过这些婢仆,便转眸看向赵俊和弗儿。

此刻,这两人也在看向她。

这阵子,都城中议论得最多的,不是卫子扬,不是北鲜卑,而是冯宛这个妇人。有人说她足智多谋,有人说她是第二个吕后,也有人说她不过是被卫子扬推在风尖浪口上的,其幕后另有其人。

不管是哪一种说法,几个月地议论下来,冯宛已被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便连赵俊和弗儿,也常在众人的议论中迷失,直觉得他们所说的冯宛,仿佛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此次,再次相逢,二人都定定地向她打量着。

坐在军帐中,冯宛一袭简单的胡服。为了方便,她的头发像个少年一样简单地扎起,温婉的眉眼间,有着他们熟悉的笑容,只是那双眼神,似乎比记忆中的深邃了些。

这样的冯宛,比以前还没有派头,哪像众人所议论的那般?

赵俊定定地看着冯宛,他发现,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一对上这个妇人,他的心便会激荡着。

这阵子,陈雅在他面前也听话了许多,那几个避到出家的妾室,也被他迎了回来。在他恩宠她们时,陈雅虽吵吵闹闹,终是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有时赵俊会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从地老天荒便跟着他。似乎从有记忆起,他便是这样,在朝堂中,每个人都叫着他官人,却从不以职位称呼他,仿佛他根本就不配那个位置一样。便是太监宫婢,看他的眼神也带着几分轻视。回到家中,总是吵吵闹闹,要面对为了小事哭哭啼啼,今天你害了我,明天她又做了什么事的妻妾们。他已很久很久,都不记得舒心快意是什么滋味了。

本来,他以为自己都忘记了冯宛的。可是现在看到她,他才陡然记起,他从来没有忘过她。曾经有那么几年,他过得快乐而舒畅,里里外外,从来没有什么烦恼的事。他需要做的,只是时不时地出去找找乐子,以及想着怎么钻营爬升。而那些日子里,他当时觉得一点也不重要的妻子,却是起着最关健的作用。

不,不止是忘不了。直到这几个月他才知道,她原来是那么绝顶聪明之人,她只要用心,蠢才也可捧成王者,她只要愿意,他的日子,还可以比记忆中的,更美好十倍,百倍。

要是,当初没有遇到陈雅,一切一定不是这个样子。

想着想着,他的唇抿成一线,下领微微抬起,刻意地让自己刚刚才有资格穿上的,大红的一品相国服装突显出来。

站在一旁的弗儿,也如赵俊一样脸色变幻。不过她的脸被面纱挡着,那神色,谁也看不见。

沉默中,弗儿率先走出,她低下头,朝着冯宛盈盈一福,脆生生地唤道:“夫人,弗儿来看你了。”语气清软,似乎自己还是当初跟在冯宛前后的那个小婢女。

施完一礼后,弗儿又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冯宛。盯了一阵后,她对上冯宛微笑的,雍容中透着遥远的眼神,慢慢地低下了头。

这时,冯宛瞟了一眼还处于失神状态下的赵俊,目光转向弗儿,她朝着身前的榻几一指,温声说道:“来者是客,弗姬请坐。”

“多谢夫人。”

弗儿脚步轻提,优雅地走向榻,姿态曼妙地坐下。冯宛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时之间,只觉得有点熟悉,都没有发现,她在刻意地模仿自己的举动。

姿态端地坐在榻上,弗儿看向冯宛,见她面前的酒斟是空的,她轻声道:“夫人渴了吧?弗儿给你满上。”说罢,她持起酒壶,任酒水汩汩倒入冯宛的空斟中。

冯宛看着她,笑了笑后,她手一挥,命令道:“都退下吧”。

一声令下,帐中的亲卫同时应了一声是,躬身后退。

斟着酒的弗儿,这时才倒了半杯。她看了一眼安静退去的亲卫们,暗暗想道:果然一呼百诺。她在卫子扬军中的威望,真的很高。

就在这时,冯宛微笑着向她看来,温柔提醒,“酒溢出来了。”

“啊?”酒水果然溢出来了,弗儿连忙停止斟酒,口里则歉意地说道:“弗儿久不做此等事,都生疏了,夫人勿怪。”

冯宛淡淡说道:“弗姬客气了。”她目光瞟向赵俊身后的众婢仆。

弗儿看懂了她的眼色,她马上头一转,威严地喝道:“你们也退下吧。

她端起脸,姿态显得极为气派,这一声喝,也是中气十足。众婢仆听了,同时看向赵俊,等着他地揍示。

同样的事,到了自己这边却大不相同。弗儿自觉失了颜面,当下瞪了众婢仆一眼。

这时,赵俊清醒过来,他连忙说道:“你们就侯在帐外吧。”

众婢仆闻言,同时躬身行礼,缓缓退到了帐外。

赵俊提步,他走到冯宛的对面,在榻上坐下。坐好后,他不再看向冯宛,而是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低头喝了起来。

这时,冯宛轻细的声音传来“弗姬找我,不知是为了何事?”

她总是这样,对上自己也罢,赵俊也罢,从来都不去花费心思周旋。所说的话,总是直白得开门见山。

弗儿垂下双眸,好一会,她才重新抬头。含着笑对上冯宛,弗儿轻声说道:“夫人,弗儿这次来是想劝夫人一句的。”

她声音一落,冯宛已失笑道:“果然是来当说客的?”

弗儿笑容一僵,她咬了咬唇,看向冯宛认真地说道:“夫人且想一想卫将军当了皇上你有什么好处?”

她坐直身子,言辞滔滔地对冯宛说道:“现在夫人一心相助卫将军,一心想让他享受尊荣。可是夫人你想过没有?你终是嫁过人的妇人难不成他还能娶你为后?罢了,便是他愿意娶你为后,那日后呢?当了皇帝的,比你还要年轻的新皇,天下无数的美人任取任求的日子,你想过会是什么样的吗?这些美人中,有的是旧朝权贵的女儿,有的是新的权贵之女她们比你漂亮,比你有后台,比你更有父兄的支持。真不知到得那时,夫人你凭什么来争过这些美人凭什么来保住你的荣华富贵?再说,你于寒微时相助将军,不知参与了多少阴暗事。你就不怕以后当孤成寡的卫将军忌讳么?当年吕后一出后来的几百年中,宫闱死了多少有大才的女子前车之鉴,夫人没有听过么?”

弗儿越说越是激昂,她盯着冯宛又说道:“当年的陈平陈恭相都说,他阴谋太多,只怕后世子孙难得长久。他身为一个丈夫都是这样,夫人你呢?夫人你真的以为你能凭着现在一时的恩情,系住卫将军一世?真的以为你这样行事,能永远无恙,不被苍天报应?”

她说得起劲,冯宛也听得认真。当她声音一落,冯宛抿唇笑道:“弗儿好口才。那你说说,我当如何?”

听她这么一说,弗儿精神大振,她挺了挺腰,直视着冯宛的双眼说道:“我家殿下说了,夫人如果愿意改变主意,他愿意郊仿春秋之事,划分南郡之地给夫人当封地。以后夫人在那里便是女王,夫人的子女,世袭永替,殿下还说,夫人在世,可以不缴税,不纳财帛。这般南面为王的乐趣,定然胜过给他人做嫁衣裳!”

说到这里,弗儿心里嘀咕起来:殿下执意以为夫人是个有野心的妇人,偏要我这样说。可夫人,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开始的时候,冯宛还听得津津有味,可听着听着,她是越来越吃惊。怔仲地看着弗儿,她差点失笑出声:划一块土地给她做女王么?这个十五殿下,倒是好想法。想自秦汉以来,这种事世间已经听不到了。真没有想到,这个十五殿下还能想出这样的招数。

她失笑了一阵,点了点头,认真地问道:“这便是你们来的目的?”

这么一问,弗儿的心又七上八下了,她咬唇点头,“是。”

冯宛再次点头,她提起酒壶,给弗儿的酒斟也给满上。一边斟着酒,冯宛一边问道:“弗儿,你恨我么?”

这话问得突然,弗儿一僵。

冯宛轻叹一声,微笑抬头,“赵家郎君,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会?我想与弗姬说说话。

赵俊也是一僵,他明明都穿上了一品相国服装,明明是这次来见的主使,可弗儿却喧宾夺主地径自开了口,现在,冯宛又对他的位高权重视而不见,还叫自己出去。

就在他脸色难看时,冯宛温柔地说道:“不过片刻而已,还请赵家郎君成全。”

迟疑了好一会,赵俊慢慢说道:“也罢。”他站了起来,缓步走向帐外。

赵俊一出帐蓬,冯宛便看向弗儿。她唇角含笑,看向弗儿的眼神复杂之极。盯了她一阵,冯宛轻声道:“有些事,我明明知道了答案。可是不向你问一问,总是难以心安。”说到这时,她摇了摇头,似是对自己很无力。

弗儿见状,诧异地眨了眨眼,她不动声色地推开冯宛所倒的酒,小意清脆地问道:“夫人,你在说什么呀?”

冯宛一笑,道:“没说么,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第229章 真实的弗儿

持起几上的酒斟,冯宛慢慢抿了一口,在弗儿疑惑的眼神中,她低声问道:“弗儿,当年你母亲病重,我明明手头有财帛,却不曾拿出来帮你一帮,你恨么?”

她抬眸定定地看向弗儿,温婉地说道:“你不必担心说子实话,会让我生气或影响你我此次的交易。”

顿了顿,冯宛想到这样还不一定会使得弗儿直言相告,便哧地一笑,淡淡地说道:“哦,我又忘记了,你现在是宫中贵人,不再是我的小奴婢,不用怕得罪我。”

被她一激,弗儿昂起了头。寒微的出身,费尽心机和手段,却无法挣脱命运的那种无力感,被冯宛刻意的提醒都涌出心头。她讥讽地说道:“原来夫人便是想知道这个?恨,我当然会恨!”她唇抖了抖,嘶哑地说道:“你那时总是说自己没钱,可我知道,你有,你藏得深着呢。你明明有钱,明明帮我一把,救我母亲一命只是举手之劳,可是你没有帮。夫人你说,换了你,你会不会恨?”

恨?她当然不会恨。她从小到大,都不会枉求别人的东西。更不曾觉得,别人拥有了,就要无条件地给予你,帮助你。

不止是她,天下的奴婢,大多都是这样吧?主家的东西永远是主家的。他给你是恩赐,你要感激。他不给你,万万不敢枉求。

一边寻思着,冯宛一边看着弗儿毫不掩饰的怨怼,又想道:原来她并不是古书中所说的那种担米养仇人,斗米养恩人的人。她只是一个天生的白眼狼罢了,是那种你给她最多,她也不会满足,你不给她,她也是记恨,逮到了机会就会报复的小人。

也许是冯宛提到了旧事,弗儿的声音有点急促,脸色也有点发青。

冯宛想了想,又问道:“弗儿你识字,平素又心思细腻,善于察颜观色,是个人才。”能得到冯宛的夸奖,弗儿昂起了头,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这时,冯宛好奇地问道:“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是自幼寒微,所识的字,也是偷学来的……”

不等她问完,弗儿哧地一笑,如傲慢地看着冯宛,冷笑道:“这话你也信?说起来,我的实情便是坦承了,夫人你也无法接受。”顿了顿,她凑近冯宛,神秘地说道:“夫人你听说过,有生而知之的人吗?”满意地看着冯宛震惊的表情,弗儿高傲地说道:“不错,我就是生而知之的人。不过三岁,我就发现很多字我只要见一眼,听人说一遍,便会识得。那些字义,不用他人说明,我就能够明白。而且,很多时候,我的心中会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它们让我知道,我与身边那些真正卓贱的庶民不同,我生来就不同,我可以高高在上。”

说这些话时,她的眼神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迷茫口似乎她“生而知之”的真正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理不明。

冯宛确实震惊,她没有想到,会从弗儿的口中得出这样的答案。要不是她自己也是两世为人,她简直要哧之以鼻了。

见到冯宛被自己的话惊住,弗儿满意了。她轻哼一声,更加抬起自己的下巴。讥讽地说道:“现在夫人明白了吧?你也就是出身比我好一点!”

冯宛慢慢收回目光,她低下头,寻思了一会才继续问道:“那你,可有恨过冯芸,恨过赵俊?”

她的声音一落,弗儿便斩钉截铁地回道:“当然恨过!”

冯宛低叹一声,点了点头,她再次看向弗儿,认真地问道:“你在我老家时,便听过我的名字,了解过我的,对不对?”

弗儿又是哧地一笑,她冷冷地说道:“夫人还真是健忘啊。你忘记了,你十三岁那年,曾经与我和母亲相遇过。当时看到我们,你停下马车,令人买了好些吃食给我们。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后,还载了我们一路口我便是那时识得夫人你。也是那一年,我家里越发贫寒,我走投无路了,便想到了善良温柔的夫人你。于是,我守在你府门外,等着夫人你出门。可你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有时见到了我也像没有见到一样,一点也不硕我饥寒交迫的。没奈何,我只能*****到你府中,混一口吃食。”

冯宛蹙了蹙眉,弗儿所说的事,在她的记忆中很模糊。不过她知道,自己十三四岁时,正是母亲缠绵病榻,一日不如一日时。那时的她,每次出门不是求医问药,便是请佛烧香,心中惶惶,哪时会去关注一个小乞丐?

不过听弗儿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换了任何一个人,一直关注着另一人的举动行事,自会对她的心性行为了解一二。这也难怪,上一世时,弗儿行事会那么投她的缘。

垂下双眸,冯宛低叹一声,道:“原来如此。”

想来,一个人从三岁起,便明白自己与众不同,便觉得自己出类拔萃,天生不凡。偏偏,她生在乱世,又是个女儿身,偏偏,这样的世道总有着太多的无能为力,偏偏,苍天一直跟她开着玩笑。她的与众不同,天生不凡,并不能帮她摆脱贫寒,摆脱被人迫害,摆脱世人的白眼。甚至,她还要常年累月的面对衣食难继,性命难保。那她的心中,定是愤世嫉俗的,定是对一切人和事都带着偏激怨怼的。

而自己那时对她的帮助,在她的眼中,也是伪善吧?

她终于明白了,上一世时,受尽自己恩惠的弗儿,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毫不犹豫地对她平毒手。因为,在长年累月的怨恨中,她早就不知道什么叫感恩,什么叫良心。

见冯宛精神恍惚着,弗儿的眼睛阴了阴。下意识中,她伸手入怀。

她的怀里,收着一柄小刀。这是二天前,十五殿下赏给她。这次前来,十五殿下还特意提醒,让她带上的。

现在只有冯宛与自己两人,只要自己拿出那刀,只要这么捅出去。

只要这么捅出去……

弗儿的手颤抖起来。

她这么一捅,毫无防备的冯宛必死无疑。她一死,卫子扬便会方寸大乱,那么,不管是十五殿下还是陈姓皇室,都会从中谋得一线希望。

……这恐怕是十五殿下最希望见到的事吧?

可是,做这事,对她有什么好处?在卫子扬的军帐中,杀了他的妇人,自己也必死无疑。为了十五殿下,犯得着拼上自己一条命吗?男人嘛,也不过是那样!

想到这里,弗儿慢慢地松开了手。

这时,冯宛长叹一声。她这一声长叹,气息绵绵,很久还在帐中回荡。似乎,借由这个动作,她终于吐出了积在心胸间的郁气。也似乎,她终于从一场噩梦中清醒过来。

慢慢抬起头,冯宛向后一绮,把自己的重量全部放在榻上后,冯宛清声唤道:“赵家郎君,请进来吧。”

一阵风吹来,赵俊走了进来。

他一跨入,便感觉到气氛有异。先是朝冯宛定定地看了一眼,他又疑惑地看向弗儿。以目视她,无声的询问了一眼。赵俊见到弗儿理也不理自己,他心中暗哼一声,恨道:也是个不知恩义的贱 人!

赵俊在榻上坐好后,冯宛挺直了腰背。

她目光明亮地扫过两人,红唇一启,缓缓说道:“还请两位转告十五殿下。”

在两人专注地盯视中,冯宛含着笑,温柔地说道:“十五殿下的话,冯氏都听到了,也明白了。可是,十五殿下可知,这世上,还有情义两字?”

她慢慢站起,晕黄的光线中,身姿嫂嫂婷婷,优雅高贵。

走出两步,冯宛微笑道:“卫子扬将军于我,不止是夫妇之义,更有知已之情,再生之谊。他既患难,冯氏万万不敢贪求富贵。便是有一日,如十五殿下所说的,他当了帝王,而我红颜已老,君恩不再,冯氏也不会怨恨责怪于他。”

她转过身,朝着赵俊和弗儿一礼,轻声道:“时候不早了,两位请回吧。”

弗儿站了起来。

她脸色复杂地盯着冯宛口这时冷静下来,她又有点后悔自己在这个时候,在有求于她的时候把话挑明了。

唇动了动,弗儿想说两句软话,到了唇边,却是一声冷笑,她讥讽地说道:“冯夫人真真愚不可及。你与男人还说什么情义?殊不知他一转身,就把你抛到了九霄云外了口等到冯夫人老了,他左拥右抱,任由那些年轻漂亮的姬妾羞辱你责骂你时,你会知道后悔两字是怎么写的!”

她说得斩钉截铁,那眼神,仿佛看到了冯宛将来的悲惨结局。

冯宛微笑着,她直视着弗儿,缓缓说道:“人生在世,还需问心无愧。他现在对我很好,我必须还报于他。如果有一日真如弗姬所说,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弗姬,冯氏总不能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猜测,便对我心爱之人耿耿于怀,百般防备,伤他负他吧?

冯宛自不会枉想弗儿听了这话有什么感慨。她朝两人优雅一礼,微笑道:“两位,请回吧。”

弗儿一哼,如旋风般一卷而出。倒是赵俊,他好不容易见到了冯宛,却一直不曾与之交谈。眼见冯宛催促得厉害,他神色复杂地盯了她一眼,提步走出。

就在与冯宛擦肩而过时,赵俊瞟了一眼去得远了的弗儿,压低声音说道:“十五殿下是个有手段的人,你当心些。”

说罢,他越过了冯宛。

早就侯在一侧的亲卫目送着两人的马车离去,向冯宛说道:“夫人,这个赵家郎君,却是个有心的。”

有心么?他所做的,不过是一种投资而已。说一句没多大作用的废话,给自己留个交情在那里,也许能得到一条退路。这买卖,何等划算?

第230章 毒手

两人一走,卫子扬便大步走来,他瞟着那远去的马车,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冯宛看着他,微笑着说道:“他们说,我长得不怎么样,又比子扬你年纪大。现在你对我新鲜着,自是宠爱有加。有一日你真当了皇帝,后宫美人三千时,我这个糟糠,便会被你丢在冷宫中。你自会有你新宠的美人,有你心爱的美人所生的幼子。他们说,我何必给你做嫁衣裳?若是能归服十五殿下,他给我一块封地,许我世袭永替,如女王般尊贵。”

卫子扬定定地看着她。

她的脸上还挂着笑,只是眸光中有着怅惘。她既然肯跟自己明说,那必是没有答允,只是她的内心,也已不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