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玄蜂门人十五年前手持玄蜂令入谷时正是好年纪,如今却已须发斑白,看着真是可惜又可怜。

  赢不了谷主,弃令出谷的话将被天下人耻笑,所以他在这里十五年,回不去。

  

  纪南能大致的理解他服毒时的心情。

  

  容岩这时抚开了纪南身上被点的穴道,人群喧哗声里,他扶着纪南肩膀的手轻拍了拍,然后什么也没有说,分开众人将他推了前去。

  

  谷主正低头饮茶,眼角一抹紫光一现,抬头见是纪南,他笑起来:“纪南,今年打算比什么?”

  

  纪南心里一凛,下意识的移开目光想找寻一张脸,可那人刚推了他一把之后已经不知去了哪里,人群里纪南只看见李河越等白虎门众人,俱都一脸希翼的望着他。

  

  “我要同你比剑法。”纪南定了定心神,抬了头望着谷主,低而肯定的说。

  

  **

  纪南用惯的武器是方天戟,此时手里握着轻飘飘的剑,面对武功高深不可测的谷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空。

  

  谷主似乎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不惯,笑着对他说道:“你现在想更改的话,也是可以的。”

  

  纪南被他这话激的背脊一直,抿了唇挽出个起始招式的剑花,斩钉截铁:“我、不、改!”

  

  谷主听了这话,一笑,隔空抓了亭中石桌上的剑,“锵”一声剑出鞘——纪南再无退路。

  

  十招。

  第十招时纪南已经受不住,容岩教的破剑法,好看是万里挑一,无用也是万里挑一的!他全凭剑上内力与一口气才能支撑着。

  

  十招。

  第十招时谷主原本漫不经心的笑意更盛——就到这里吧!

  

  于是第十一招谷主手中剑芒大盛,斩向纪南持剑的手腕,纪南避无可避,要么弃剑认输,要么被砍断习武者惯用的右手。

  

  可就在这时,亭中一阵奇异的不平静,接着周围观战的谷中人竟不顾场上危急,纷纷交头接耳:“烟小姐来了!”

  

  谷主的剑势竟然缓了缓。

  

  纪南耳明目快,立刻足尖点地向后掠出去几丈远。

  避开了谷主的剑,他脸色被刚才那惊险一刻吓的愈加白了。

  

  谷主却并不急着追,眼神望向亭中石桌边刚落座的少女时,极温柔的笑了。

  

  那少女年纪不大,身量娇小,长的极美:眉如远黛,目如漆星,唇如三月桃花。

  最为出众的是她的肤色与一头长发,那长发显然平日里被养护的极好,柔顺的坠在腰间,奇特的是那色泽——在阳光之下竟然泛着明显的紫色!就像一匹华丽的紫色绸缎般,裹着她娇小玲珑的身体,美的炫目。

  而她的肤色是雪一样的颜色。不是美人常见的莹润白皙,而是当真如白雪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无暇,雪色衬的她眉眼眸的黑、嘴唇娇艳的嫣红都更加夺目。

  

  纪南顶着一张惨白的脸与一身浮躁的紫衣,在那绝色少女面前自觉难堪不已。

  

  再战,谷主的剑势便稍减了凌厉之气。纪南立刻敏锐察觉到这一点,毫不迟疑的全力以赴,一身紫衣飘带飞扬,一把银剑上下翻飞,行云流水般美不胜收。

  

  亭中那少女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纪南看,随着他的剑法施展开来,她竟渐渐站了起来。谷主原本因纪南气势大增而欲狠压,却因这少女的一站而迟疑下去,接着他就不再下狠手了,只是一味克着纪南,两厢缠斗,竟是在拿他喂招一般和缓。

  

  九十六招。

  再有四招不分胜负的话,纪南就赢了!

  

  九十六招。

  再有四招不拿下他,白虎门的新任门主就要诞生了。

  

  第九十七招,谷主轻巧拨开纪南的一剑来袭,剑尖斜刺,直指他右肩。

  

  电光火石之间,那少女大叫了一声:“梁飞凡!”

  

  暗夜谷主的名讳,天下之人即便尊贵如当今夜国国主,都不曾敢当面直呼。可此刻那少女张嘴便喊了出来,四周谷内之人的脸上却无一丝吃惊表情,俱都是司空见惯的模样。

  

  而随着那一声,谷主的剑便如被寒冰冻住般,不再往前。

  

  纪南在那一剑刺来时已攻守俱无门,当即他脑海里呼呼的只有风声,和一句话:“记住:你手中的剑,能劈开你回家的路。”

  容岩说,他一定能赢的!

  

  纪南毫无迟疑的合身而上,谷主的剑从他右肩入,三寸方止,而他手里的剑则划破了谷主的宽袖刺向他右手,谷主拂袖弃剑,轻飘后退,那剑沾着纪南的血,“锵”一声斜在地上。

  

  纪南垂着右手,鲜红的血从他袖中漫延过手臂手腕,再沿着剑身汩汩而下,红了地上一小块的土。

  他手里仍旧牢牢的握着他的剑。

  

  四周无一点声响,众人皆被这场景震惊。

  

  不知何时,纪南身后悄无声息的掠来了容岩,挥指点了他几处穴道止住了血。

  

  “你赢了。”暗夜谷主卷了被刺破的袖,平静的扬声宣布。纪南闻言猛的抬头,却发现谷主那时的眼神竟是望着容岩的。

  见纪南抬头,谷主复又看向他,并笑起来:“你可以出谷了,白虎门主。”

  

  八岁入谷,五年时间习遍谷中兵法布阵、奇书异法,十三岁通过“破夜”之试,纪南成为了白虎门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门主。

  这是他传奇一生的起点。

  

  可此时他尚来不及想到那些即将纷至沓来的荣誉,当下他心里只有一个狂喜的念头:我、要、回、家、了!

  

  **

  第二天。

  

  东方尚无光亮,天还是黑沉沉的,白虎门中到处都点上了灯,人声鼎沸。

  

  白虎门人一个不落,都聚在院子里,把纪南围在中间,送别。

  

  这些人都是名门子弟,心高气傲。当初刚进谷时,不服纪南这个年少门主的大有人在,一个个都是被纪南一拳一脚扎扎实实的给打服了,反抗不了才留下来跟他学兵法布阵的。

  这几年纪南自己边学边演练,同时也倾心教授,教了他们不少东西。他驯服了这群热血男儿,也与他们成了生死之交。眼下他就要离开了,谁都舍不得。

  

  “小四!”李河越替他装好干粮和水,递了过来,又拍了拍他肩,“你先回去,我……试试看能不能也弄个门主风光风光!一年为期,我一定回来!”

  

  “好!”纪南干脆的答应,把行李都扔上马背,自己一跃身也翻了上去。他单臂控缰绳,勒的那马直立起,围

3、第三章 ...

  着他的众人不禁都后退。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没有这么扭捏的!”纪南昂首挺胸,看似豁达的朗声大笑道,可其实他眼里的不舍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来的少,“我走了!”

  

  言毕他暗暗狠咬牙,一马肚,头也不回的潇洒而去。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

  

  **

  暗夜谷前,容岩带着小书童已经在等着了。

  

  见纪南纵马上前来,容岩笑着问道:“肩上伤口还疼不疼了?”

  

  “一点不疼了!”纪南单臂自如的控着缰绳,神采飞扬:“你的药可真管用!”

  

  容岩笑着点头。一旁的小书童却还是无精打采的。昨天纪南被容岩扶下去止血包扎,没一会儿小书童就哭丧着脸跌跌撞撞的跑回来,只见他细皮嫩肉的绝色小脸蛋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指痕和胭脂印子,纪南好奇的问他怎么了,他捂着眼睛,呜呜咽咽的哭诉:“那些侍女手劲可真大!呜呜……还夸我漂亮可爱!可爱还下那么重的手捏我脸吗?!还亲我!每个都上来亲了!呸呸呸!臭死了——都怪你!你自己怎么不去引开她们!混蛋!”他指着容岩毫不客气的大骂。

  

  纪南这才知道那亭中的绝色少女是容岩有心引过来的,怪不得比试前就没见阿松跟来夜阑湖边,原来是牺牲色相引开那个烟小姐身边的侍女去了。

  

  “你今天穿这衣服可真是精神。”纪南心里感激他帮了忙,出言赞美他聊作安慰。

  

  果然,原本还垂头丧气的小书童立刻眼神亮了起来,在马背上挺腰坐的笔直,又学着容岩似的,慢条斯理的理了理领口,傲然道:“那当然!”

  

  “是拿你家主人的衣服改的吧?”纪南笑眯眯的。那袖口衣摆俱都绣着四爪蟠龙,和容岩常穿的那些衣饰一个样。

  

  正搔首弄姿的小书童闻言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容岩则笑的扭过了脸。

  

  “臭、老、虎!我跟你势不两立!”怒红了脸的小书童挥着马鞭,追着纪南一口气跑出去好几里路。

  

  此时春光刚起,山河正待锦绣,容岩催着踏雪神驹在两个吵闹的小鬼后面不急不缓的跟着,嘴角始终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夜国,我回来了,这一次,永不会再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不用养肥的!!!我很肥的!!!求你们了快点吃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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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第四章、良久,只听对面的人温声说道:“出了暗夜谷后我就不是容岩了。以后在路上你和阿松一样,叫我二哥吧。”

  

  三人既然是同路,便约好了一起回上京去。

  

  这一路,花香鸟语,越往南走,春光越是明媚灿烂。

  

  两个年纪小的如今天天待在一起,越发熟悉了,日日的斗嘴打闹。阿松自然是本性就如此,纪南却是从小被约束不苟言笑的,这十多年来他还从未曾有过日子像现在这般自在惬意。

  

  “你这吃货!”纪南强行从阿松嘴下夺过小半只烧鸡,愤愤踹了他一脚,皱着眉把残破的鸡腿扯下来,犹豫了一下,推到容岩面前。

  

  容岩笑起来,摆了摆手。

  

  阿松拍拍屁股爬上凳子,趁他们两人谦让,逮空把那鸡重又夺了回来,啊呜啊呜全包进嘴里。

  

  纪南气的又要揍他,却被容岩拦住。

  这一路来不仅行程路线由容岩带领,连吃饭歇息都是他亲自一手安排。阿松那臭小子不但不干活,吃住还都要挑最好的,否则就耍赖打滚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