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他就那样一个人孤零零的躺着,心里说不出的闷,叫人烧了热水上来,她不顾属下频频暗示阻拦,挽了袖子亲自给他清理伤口。

  

  女孩子天生心细,她又见惯了战场上的可怖伤口,并不惧怕,下手快而轻,绕开骨头断处,清了擦伤血污,让一贯爱干净整洁的二皇子心里舒适了不少。

  

  “弄疼你了就说出来。”纪南低声的说。

  

  慕容岩额头汗珠滚落,却吃力的对她勉强一笑,“没有。”

  

  “小将军!”手下匆匆进来,低声禀报:“姚医正已请了来,就快到了!”

  

  纪南站起来点点头,那人出去,她再回过头发现慕容岩已坐了起来。

  

  “你躺下吧,军医不是说骨头断的位置刁钻,不能轻易碰?快别乱动,躺下等姚医正来!”纪南过去扶他,却被他拉住了衣袖,她稍稍一挣扎他就疼的嘶了口气,纪南连忙与他一同坐下。

  

  “伤口处很疼是吗?”她不自觉已皱了眉,“你且忍一忍,姚医正马上就来了。”

  

  慕容岩默默点头,又轻叹了口气,“这可怎么是好——马没给你训来,倒折了一条胳膊。”

  

  他一向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会儿黑发披散,容貌微乱,没了一贯的从容写意,神色间罕见的有些无奈,这让纪南心头狠狠一软,话未经思考便已脱口而出,她玩笑道:“哈!这是不是就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

  

  话一出口,慕容岩苍白的唇愉悦的上扬起,半眯着风流桃花眼瞧着她。纪南被他瞧的瞠目结舌,脑中反应过来,连忙又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赔了那匹马,不是说……”

  

  “我知道啊,”慕容岩飞快的接过话去,笑眯眯的,“纪小将军有容乃大,不至于为了一匹马与我计较。”

  

  “当然不!”纪南站了起来,说完又觉得不对,脑中一时分辨不清,乱的只想把自己舌头给咬下去,那人却还盯着自己看,看什么……看得她都想挖洞跳下去了!混蛋!

  

  “二殿下!小将军!姚医正来了!”帐外先是脚步声,然后有人大声通报。帐门被大力掀开,姚远面色焦急的大步进来。

  

  “我先出去了!”纪南趁机正好便匆匆溜走。

  

  **

  第二日,大半个上京城都知道了二皇子驯马不成反断臂的事,整个上京的少女都担忧的花容失色,茶饭不思。

  

  姚远午膳后过来府上,查看了一下伤处,又加固了两处。

  “殿下这伤,须得当心好好养着,百日之内,左臂决不能使力,否则后果堪虞。”

  

  慕容岩苦笑点头,“知道了,我会小心的舅舅。”

  

  “我刚从宫里回来——六皇子殿下向慈孝太后禀明了大皇子殿下所为,据闻慈孝太后大怒,上午将皇上叫去,狠狠训斥了一顿,这回一定要为你讨个说法。”姚远走过去关上了竹窗,继续说道:“端密太后闻风,立即着人去宣了大皇子殿下入宫问话,可直到我离开,宫人都没能请来他。”

  

  “我想了一夜,想不出这回他此举的用意。”慕容岩沉下了面色,“难道真如小六所说,他是疯的吗?”

  

  “非也。”姚远摇头,顿了顿,说道:“殿下,臣或许略知一二。”

  

  “舅舅不妨说来参考参考。”

  

  “七年前大皇子殿下军营驯马时,臣也在。”姚远回想起那时的慕容磊:年少开朗、英姿勃发。那是他见过最好最优秀的少年儿郎,“那时候有一个人陪同着大皇子殿下前去,与今日殿下的情形颇为相似:大皇子当时也是为了她而单手驯马,并将那匹被驯服的绝影马赠给了她。”

  

  “顾明珠。”慕容岩立即猜到了答案。

  

  “正是前任千密使。大皇子殿下近年性情大变,与她的生死不明有着莫大的关联。昨日……许是殿下的举动令大皇子殿下想起了她。”

  

  慕容岩一时之间啼笑皆非,半晌,摇头叹息,道:“为了一名女子,竟至如斯境地。”

  

  姚远听他言语之中颇有不赞同之意,顺势笑着问道:“那么殿下呢?可也会有如此儿女情长?”

  

  “舅舅,你明知道我对纪南是别有用心。”慕容岩立刻知道他暗指何事。

  

  如此敏锐与坦白的慕容岩,自从姐姐逝后已经不多见了,姚远想起他小时的一些温馨趣事来,不由得哈哈笑起来,“岩儿,人心是无法操控的,哪怕心的主人是你自己——你既用了心,那终有一日会为她动心。”

  

  “不,”慕容岩正色,“我会娶她,但我娶的是她身后的纪家军,我绝不会为一个女子儿女情长、坏了大局。”

  

  姚远不愿与他深辩,点了点头,道:“愿你无悔。”

  

  “母妃为这‘情’字耽误了一生,我绝不步她后尘。舅舅,大夜欠了我母妃的,我一定要替她拿回来——这皇位,我要定了。”慕容岩轻抚着左臂上的厚厚板,低而怨怼的发誓。

  

作者有话要说:春游去了,因为是全家活动,不好缺席,所以不见了这几天

~~~~(>_<)~~~~

今天起至周五日更五千补偿

第三卷啦,暧昧的一卷~甜甜的一卷~JQ的一卷哟~

13

13、第十三章 ...

  第十二章、“昨日气呼呼转身跑掉的是谁?我辛苦装睡躲了蔻蔻一上午,听说你来了立刻就起来,你倒好,扔下我就跑了。”慕容岩低头吹了吹盏中的热茶,垂着眼万分委屈的低低说着,“你可知我被她抓着烤了只全羊,伤口疼了一整晚。”

  

  幼稚傲娇的六皇子,任你是谁也都伤不起啊!

  

  当日慕容宋回宫时,脖子上的掐痕已经显出来了,紫红色的瘀血,清清楚楚是五根手指,印在他白生生的小细脖子上,看着别提多瘆人了。

  温柔娴淑的皇后娘娘一见,“咕咚”就昏了过去。

  

  慈孝太后先前闻讯二皇子在马场摔折了手臂,正心疼的直念佛,宫人这时又来报说六皇子受了重伤,皇后娘娘那边都已经昏过去了。

  太后顿时五内俱焚,匆匆赶过来一看,那掐痕触目惊心,可不就是想要掐死她的宝贝乖孙!当场太后就惊的差点闭过气去。

  

  宫里顿时乱作一团。

  可有人还嫌这不够呢!压着嗓子故意逼出嘶哑粗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哭诉自己如何无意间撞破大皇子下毒阴谋,随后阻止却惨遭大皇子挟持,接着被拖至马场角落,与凶手一起,眼生生看着他家二哥被那小山一样高大的成年雄性烈马踩踏蹂躏,血肉模糊……

  

  那场景已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更兼那旁白卖心卖力,声音嘶哑凄厉,简直声声泣血,把个慈孝太后听的是老泪纵横。

  伤心大哭过后,太后娘娘拍案大怒,着人立刻去叫皇帝前来。

  

  皇帝听了贴身太监的急禀报,不顾正在与大臣商议边疆大事,急急的就赶了过来。只见一向活蹦乱跳的六皇子奄奄一息的躺着,慈孝太后正在一旁抚着他脖子上的伤,捶床大哭。

  

  慈孝太后并不是皇后出身的太后,早年在宫中吃了不少苦才养大了慕容天下,因而慕容天下继位后对她极孝顺,几乎是百依百顺。这时见太后哭的如此厉害,不问如何就先跪了下去认错。

  

  事情从皇帝这一跪起就严重了起来。

  

  先是朝中几个大臣联名上奏,为二皇子殿下鸣不平,并指责大皇子居心叵测、图谋大位,请求皇上惩罚凶手。此举一出,朝中上下一片附和之声。

  

  接着慈孝太后与皇后娘娘为二、六两位皇子忧心,两个人都是茶饭不思,先后相继病倒,后宫无主,顿时宫里人心惶惶。

  

  而后端密太后也坐不住了,先发制人,严词要求皇帝彻查此事,并且自己派出了千密使,先行前去调查。

  

  而自始至终,皇帝始终不曾表态。

  

  **

  外面为他闹的几乎翻天,慕容岩却独自躲的清闲。

  

  阿宋趁慈孝太后和皇后都卧病在床,没人再日夜守着他了,不必再装伤重,他就带着小太监溜出宫来玩耍。

  

  二皇子府邸是出了名的环境清幽,随处可见精致小景,绿影掩映。府中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合这地形巧妙的迂回蜿蜒,盘绕了整座宅子。阿宋挽着袖子正沿溪捞鱼,岸上的小太监是那昨日丢胡萝卜被了鞭子的,今天不兜胡萝卜改兜鱼了,因为下摆太浅兜不住,有几条鱼蹦的逃了出去,于是他又被阿宋追着踹了一路,摔的狗吃屎。

  

  纪南沿着小溪往里宅走去,老远就听见溪边吆喝和求饶的声音,她走近,及时的叫了一声:“六殿下!”

  

  阿宋扭头见是她来了,高兴的丢了手里正哭脸的小太监,兴冲冲跑了过来,“臭老虎你来了!是来看我二哥的么?”

  

  “要不然呢?来看你怎么欺负下人的么?”纪南颇有些无奈,又问:“你脖子上好了?”

  

  “早好啦!你看!”阿宋欢快的把头扭过来扭过去,灵活如初,“其实本来就没什么事,我是故意装出来讹大疯子的,这回父皇和皇祖母非扒他一层皮不可——叫他下回还敢欺负我和二哥!”

  

  纪南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告刁状这种行为实在不为她所喜,但阿宋此举,更多心疼的是他二哥的手而非他自己,这点她心里也很清楚。

  

  想了想,她还是什么都不说了,直往内宅里慕容岩常住的竹楼去。

  

  “喂!你在这儿陪我玩会儿吧!我二哥那儿现在可不方便啊!”阿宋在身后不甘的跳嚷。

  

  **

  纪南以为六皇子那只是句玩笑话,谁承想,她还真是不方便这时进去。

  

  窗边那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着了一身明艳艳的水红色衣裙,原本那么俗艳的颜色,被她穿的那叫一个风情万种。乌发如云,皓腕赛雪,明眸皓齿,端端正正是一个倾国倾城。小竹楼的窗户支着,外间萧萧落着叶,她却比春光还要明媚几分。

  

  纪南愣在门口,她倒大大方方的迎了出来,打量了纪南一眼,她甜甜笑了起来,问:“这位是纪小将军吧?”

  

  纪南“嗯”了一声。

  

  “啊……我早就听说镇南王的宝贝嫡子貌赛潘安,没想到不止赛潘安,连咱们的二皇子殿下都被你比下去了呀!”

  那女孩子看起来和纪南差不多年纪,声音清脆好听的像是竹窗前的风铃,人长的那么漂亮,说起话来却清清爽爽,不似一般少女那样羞怯扭捏。

  

  “你不认识我吗?”她歪头问纪南。

  

  纪南摇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她若是见过一次,一定不会忘记的。

  

  “也是,听说你八岁就去了暗夜谷,得了白虎令才回来,这两年又南征北战立了不少功,想来少有时间结交朋友?”她明艳艳的一笑,大大方方,“我叫蔻蔻,是水丞相的孙女儿,你听说过我吗?”

  

  纪南一愣,还是摇了摇头,上京城里风流人物太多了,流言满天飞着,她一向不甚在意。

  

  “好吧,”水蔻蔻美丽的脸上有了些许无奈,“你还真是孤陋寡闻的。”

  

  纪南招架不住她水汪汪的漂亮眼睛,并不与她争辩,轻声问道:“二皇子殿下不在吗?”

  

  水蔻蔻回到窗前继续整理桌上晾干了墨迹的书与画,笑着指了指里间,“他正在休息,你若有急事找他,我叫他起来?”

  

  她那熟稔的语气,女主人一般,让纪南莫名的心头一滞,默了会儿,她摇头闷声拒绝:“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他手上的伤势如何,既然他睡了……我走了。”

  

  “别走啊!”水蔻蔻放下手里的纸张,移步过来挽留她,“他睡着,我一个人多无趣!你既来了,陪我说说话吧!也留下来一起用晚膳——我刚从夏城避暑回来,带来了几只夏城最出名的羊羔,他这里我也送了一头,晚上咱们几个人自己烤着吃,又香又嫩可好吃了,自己动手又有趣,不好吗?”

  

  纪南刚要想说辞拒绝她,内室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只见月白色衣袍在门口处一闪,是慕容岩来了。

  

  进门见屋子里站着蔻蔻与纪南,他一愣,随而转向纪南,“你来了多久?怎么不着人通传一声?”